一身白衣的年輕人進得屋來,恭敬行禮,“父親。”


    這人,正是從永安城歸來的龐清文。


    而那口中的父親,自然是南昭宰相,龐德。


    瞧見龐清文的恭敬樣子,龐德嘴角笑容更甚,伸手指向旁邊椅子,“坐。”


    說著,坐在太師椅上,拿起桌上的盤紋琉璃盞把玩起來。


    “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龐清文依舊透著儒雅,英俊臉上笑容隨和,側身看向龐德,“回父親,已經差不多了,最多就這一兩天,城防軍便不再是問題。”


    “李闖在城防軍中威望甚高,大意不得。”


    龐清文恭敬點頭,“父親放心,連日來的屠村慘案已經惹了民怨,到時隻要父親幾句話,李闖不足為患,接替李闖的人也已經安排好了,信得過。”


    “確定查不出嗎?”


    “少一樓出手,沒人查的出來,不過…”


    “不過什麽?”


    “龍首山出事了,五毒教眾人皆被擊殺,鳳羽營不見蹤影。”


    龐德聽著,眉頭微微一皺,“誰?”


    “不清楚,剛剛得的消息,還在查。”


    “鳳羽營若是不能為我所用,那便…”


    說著話,手在脖子上一抹。


    龐清文點頭,“是,父親,可鳳羽營不是尋常軍隊,上次能擒下他們實屬僥幸,這次隻怕難了。”


    龐德輕輕一笑,“往外跑的鳳羽營不好抓,往回跑的鳳羽營還不好抓嗎?”


    龐清文眼前一亮,“父親的意思是甕中捉鱉?”


    “越忠心,便越蠢,若不是花海戰事留他們還有些用,也不用多花這麽多心思。”


    “是,父親,孩兒一會兒就去辦。”


    龐德聽著,將琉璃盞放下,看向龐清文,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別嫌為父嘮叨,小心駛得萬年船。”


    龐清文起身將龐德茶杯斟至半滿,笑道:


    “父親說的哪裏話,孩兒怎會嫌棄,定時刻謹記父親教導。”


    龐德看了眼茶杯,沒有喝,走到畫前負手而立,望著那畫中山水,沒有半點兒動作。


    龐清文來到龐德身後,“父親,如今三司六部大多都換成了咱們的人,城防軍到手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是不是該…”


    正說著,龐德輕輕搖了搖頭。


    “還不是時候。”


    “父親,夜長夢多…”


    “就是怕夜長夢多,才要小心謹慎。”


    說著,回身看向龐清文,笑了笑,“怎麽,等不了了?”


    龐清文微微一愣,躬身行禮,“孩兒不明白父親意思…”


    龐德伸手將龐清文扶起,搖了搖頭,開口道:


    “打小就這一副謙卑樣子,在外人麵前也就算了,在為父麵前不用如此。”


    說著,輕輕歎了口氣。


    “為父老了,所做一切皆是為你,你的路還長,要走的穩些,好了,這段時間你也很累,早些休息去吧。”


    轉身坐下,又拿著琉璃盞把玩起來,注意力都放在了琉璃盞上,沒有再理龐清文。


    龐清文看見龐德眼中神色,行禮告退。


    在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了下來,轉身朝著龐德看去。


    “還有事?”


    龐德頭也沒抬的開口問著。


    龐清文上前一步,開口道:


    “父親,今晨有人送來了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破罡。”


    在聽見這兩個字的時候,龐德的手頓了一下,抬眼看向龐清文,“破罡?”


    語氣有些驚訝。


    “正是。”


    龐清文上前一步,從腰間取下一柄黑色長劍,恭敬放在桌上,“城防軍的人找到的,送到了孩兒這裏。”


    “在哪找到的?”


    “小石村。”


    “人呢?”


    “人不在,隻留下了這把劍。”


    龐德聽著,慢慢攥起了拳頭,關節處由於太過用力有些發白,身子輕輕顫抖。


    “找到他。”


    “是,父親。”


    “要活的…”


    “此子修為高深,隻怕…”


    “要活的!”


    龐德開口喝道,拳頭往桌子上一砸,砰的一聲,結實的紅木桌子瞬間化成了齏粉。


    伸手接住掉落的琉璃盞,看向龐清文,深深吸了口氣,隨和聲音出現:


    “去吧…”


    “是,父親。”


    龐清文行禮,轉身出了大廳。


    看著龐清文離去的背影,龐德臉上布滿了陰狠。


    直到龐清文消失,慢慢收回了目光。


    落在手中的琉璃盞上後,陰冷變成了一絲柔情。


    離去的龐清文出了相府,回身看了眼暗黑中的家,臉上的從容優雅消失,變成了與龐德一樣的陰狠。


    喃喃道:


    “為了我?為了我?嗬嗬嗬…”


    輕輕笑了幾聲,頭也不回了朝著夜色中的正南城走去。


    ......


    龐德將琉璃盞收在懷中,從地上撿起落了灰的破罡,輕輕摸著劍身鋒銳,喃喃道:


    “平兒,爹爹會給你報仇,南北北,易年,一個都跑不了,你在那邊等著爹爹的好消息…”


    正自言自語的時候,手忽然抓在了劍柄上,回身一劍便刺了出去。


    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個全身上下籠罩在黑袍中的人。


    那人伸出雙指夾在了破罡之上,看向龐德,開口道:


    “沒想到宰相大人竟有這等修為,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說著,鬆開了破罡,餘光掃過太師椅中間的桌子,繼續道:


    “是誰有這麽大本事惹了宰相大人如此氣憤?”


    龐德看了眼黑袍人,將破罡扔在了一旁,開口道:


    “你來做什麽?”


    黑袍人哈哈一笑,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向龐德,開口道:


    “自然是來問問宰相大人何時動手了。”


    龐德聽著,也坐了下來,一邊輕輕拍著手上的灰塵,一邊開口道:


    “何時動手看的是你們,不是我。”


    “令公子已經將一切安排妥當,隻等宰相大人一聲令下,南昭便會變天,怎麽能是看我們呢?”


    黑袍人說著,拿起旁邊茶杯,沒管涼不涼便喝了起來。


    龐德看著黑袍人,沒有任何表示。


    黑袍人瞧見,放下茶杯,開口道:


    “南家的所有高手都有人看著,我保證他們不會對宰相大人造成任何阻礙。”


    “保證?”


    龐德重複著,語氣中的玩味意思任何人都聽得出來。


    黑袍人聽著,無奈的歎了口氣,開口道:


    “都與宰相大人說了多少次了,南行一不是問題,若他真的無事,這時候還會做事不理嗎?不是應該早就出現收拾你這他最信得過的宰相大人了嗎?”


    龐德搖了搖頭,“我隻相信我看見的,你什麽時候提著南行一的人頭過來,我便什麽時候動手,否則免談。”


    “事到如今,宰相大人覺得自己還有退路嗎?”


    龐德聽著這威脅意思甚濃的話,臉上起了一絲笑意,開口道:


    “你認為我在朝中這麽多年會不給自己留幾條後路嗎?隻要我不坐上那個位置,一切就都有轉圜餘地。”


    黑袍人聽著,又是哈哈一笑。


    “餘地?宰相大人是不是還不知道三司六部被換下來的大人們已經被令公子都送去見了閻王?宰相大人給自己留餘地,令公子可沒給您留餘地啊,都說虎父無犬子,這話還真準…”


    龐德聽著,眉頭一皺。


    黑袍人瞧見,繼續道:


    “其實誰坐上那個位置都一樣,若是宰相大人不想坐,換個人也不是不行,宰相大人考慮下,我等著…”


    說著,端起茶杯又喝了起來。


    二郎腿不停晃著,悠閑的很。


    龐德盯著黑袍人看著,一言不發。


    黑袍人權當瞧不見龐德眼神,繼續悠閑的喝著茶水。


    二人就這麽一喝一看,待到一壺茶下肚,依舊沒有說話。


    或許是被龐德盯的心煩,黑袍人終於放下了茶杯,開口道:


    “宰相大人考慮的怎麽樣了?”


    聽見黑袍人開口,龐德臉上出現了一絲笑容。


    “不怎麽樣,如果你們想換,那便換,我倒要看看誰能在那個位置上坐的穩。”


    黑袍人聽著,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


    二郎腿放下,開口道:


    “真不知宰相大人哪裏來的自信。”


    龐德搖了搖頭,開口道:


    “哪裏來的自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敢賭嗎?”


    黑袍人聽著,沉默了下來。


    龐德看著,端起茶杯,小口喝起了同樣涼了的茶。


    兩人的處境在一句話間切換。


    黑袍人看著龐德一杯又一杯茶水下肚,忽然笑了起來。


    “能與宰相大人這等人物共事倒是有點兒意思。”


    龐德放下茶杯,看向黑袍人,開口道:


    “恭維的話不需說了,我隻要你的肯定答複。”


    黑袍人伸出三根手指,開口道:


    “七天,七天之後定帶著南行一頭顱前來。”


    “太久了。”


    龐德搖頭回道。


    “集合七王需要時間。”


    黑袍人說著,沒有半分讓步的意思。


    “五天。”


    龐德五指張開,繼續道:


    “我不管什麽七王八王,五天之內見不到南行一的屍首,正南城的一切都會回到以前模樣。”


    黑袍人還要說話,龐德端著茶杯起身。


    端茶,送客。


    黑袍人看了眼龐德,拂袖而去,大廳中剩下了龐德一人。


    放下茶杯,把方才丟掉的破罡撿了起來。


    輕輕將劍身上的灰塵擦掉,看著這古樸長劍歎了口氣,喃喃道:


    “你為何要來攪這趟渾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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