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健冷冷一笑,指著諸葛蘭道:“把她連人帶椅子,抬到本副總護法的臥室中去!”


    樊振不由一楞道:“啟稟副總護法,這人犯不交到地下黑牢裏去?”


    焦健喝道:“廢話,這是教主的金令,本副總護法的吩咐,有你插嘴的份兒?”


    樊振冷冷一笑道:“屬下不敢!”


    椅子上的諸葛蘭此刻心急如焚。


    因為夜闌人靜,假若真的被抬到焦健的臥室之中,這將是最難堪的事,也是生平最大的侮辱。


    焦健,究竟存的什麽念頭,正所謂“人心隔肚皮”,誰也不得而知。


    縱然焦健沒有邪念,但孤男寡女,相處一夜,也少不得蜚短流長。


    諸葛蘭此時唯一的希望隻有寄托在樊振等人的身上,除此之外,沒有半點援手。


    樊振與許大昌雖然有幾分不願意,但是,以他們的地位,可沒敢再分辯。


    焦健揮揮手道:“抬呀!楞在這兒幹嘛?”


    “病金剛”焦健,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懾於他的威名,樊振許大昌也不敢冒失。


    他二人應了聲:“是!”


    抬起諸葛蘭連坐椅徑向大廳的左側走去。


    諸葛蘭眼看前麵是一條狹長的通道,月光暗淡,不由暗喜。


    她用“蟻語傳音”的功力,傳話道:“樊兄!許兄!可不可以把椅子上把手的兩個鐵鉤鬆一鬆?”


    此刻,焦健尾隨在後麵,兩下相距也不過是丈餘遠近。


    但是,他不能聽到諸葛蘭的傳密話音。


    隻可惜樊振與許大昌二人的功力有限,雖然聽得見諸葛蘭的話,可沒有使用傳密功夫回答的能力。


    常言道:做賊心虛。


    他二人一聽見諸葛蘭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生恐被焦健聽到,兩人不約而同的向後麵的“病金剛”焦健望去。


    就這麽一瞧,又是不約而同,便引起了焦健的疑心。


    他緊走幾步,尾隨上前,淡淡地道:“諸葛蘭心地敏捷,功力高絕,還是點了她的睡穴為妙,免得出了岔子,大家都吃不消!”


    諸葛蘭聞言,大聲喝道:“焦健!你不要把事情做絕,我諸葛蘭不死……”


    焦健淡淡一笑,不等她的話落音,右手食中二指微並,遙遙認定諸葛蘭的“黑甜穴”點了去。


    他口中同時道:“諸葛蘭!你也該好生休息了!”


    “咯!”


    諸葛蘭“咯”的一聲,人已垂下頭來,進入了睡眠狀態!


    樊振、許大昌二人不由暗暗咋舌,兩人互望了一眼,隻好老老實實的抬著諸葛蘭沿著通道走去。


    因為隔空打穴的功夫,在武林中辦得到的人曲指可數。


    “病金剛”焦健雖然名列“十二金剛”之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樊振許大昌他們隻是聞名而已。


    如今親眼見到他這一手“隔空打穴”,不但力道深厚,而且絲毫聽不出勁風之聲,至於認穴之準,尤其令人驚異,其內功修為,確已登峰造極。


    二人心中有數,再也不敢動半點念頭。


    樊振等雖然一時義憤,打算乘機放了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朱楠,但他們也不過是基於一點愛才的道義而已,卻犯不著以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因此,他們隻有用一付莫可奈何的神情,向諸葛蘭瞧著,臉上也唯有同情而已。


    這時,已出了甬道。


    眼前,一排三開間兩明一暗的精舍,窗明幾淨,極妙的家俱,布置得十分雅致。


    兒臂粗的一根紅燭,燃得十分興旺,照得屋中光亮異常。


    焦健吩咐道:“你們就把她放在客廳中,我會搬到臥室裏去!”


    樊振兩人將諸葛蘭放在小客廳裏,又躬身問道:“上稟副總護法,晚間是不是要加派樁卡,以防不測?”


    焦健淡淡一笑道:“用不著!”


    他單手一提太師椅的椅背,竟毫不著力的連諸葛蘭提到內間臥室裏去!


    諸葛蘭“黑甜穴”被製,雖是昏昏沉沉,似睡還迷,但人卻是清醒的。


    此刻,五內如焚。


    樊振等眼巴巴地望著焦健進了臥室,兩人互換了一個眼色,轉身而去。


    焦健淡淡而笑,冷哼了一聲,對著諸葛蘭耳畔,低聲細語地道:“蘭……”


    他側耳四下傾聽了片刻,才接著道:“蘭妹妹!你安心靜靜的好睡一場吧!”


    諸葛蘭心中一楞。


    她看得出焦健的眼中,充滿了火樣的熱情,一股難以抑止的熱情,令人一看即知,他是動了真情。


    然而,“病金剛”忽的一咬牙,發出一個無聲的歎息,翻上了床,閉目垂睛的靜坐。


    這是運功練氣的神情。


    諸葛蘭更加吃驚,她想!


    這個無恥的老匹夫,是打算運功一周,精神充沛之後,再來……


    她不敢想下去。


    然而,此時,她真像“猛虎入柙”,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了,等著時間的安排,命運的擺布。


    時間,不停流了過去。


    遠處,已傳來了二更的聲音。


    忽然窗外,一陣剝剝之聲,似乎有人在用極普通的“彈指傳訊”。


    接著窗外黑影一晃,分明是有人躍身到了窗子的下麵。


    諸葛蘭心中明白,隻苦於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同時,她可以從“彈指傳訊”中猜得出,窗外的人,乃是樊振等三人之一。


    更苦的是,諸葛蘭心知,合樊振等三人之力,也不是焦健的對手。


    然而,對僅僅有一麵之交的樊振等,能在危難之際,冒著性命的危險,來救自己,這份熱情是可感的,是難能可貴的。


    這時窗外的彈指之聲又起。


    奇怪的是床上像老僧入定的“病金剛”焦健,似乎正在出神入化之際,渾然不覺。


    因此,她默默的運功,試行“自解穴道”。


    窗外,一絲絲的輕響。


    分明是樊振在設法弄開窗戶,打算進入。


    這時的時間,像是拉滿了的弓,緊張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諸葛蘭經過了片刻,果然穴道自解,隻要有人按動椅上的樞紐,鬆開了鋼鉤,那時她就可以還我自由,甚至有信心毀了焦健。


    人既清醒,她忙不迭的彈指傳音。


    果然窗外以彈指之音回答。


    吱!呀一聲輕響,窗門啟開。


    樊振的身影翻了進來,“噗!”吹滅了桌上的紅燭。


    蓬!


    一個悶響,與吹滅蠟燭的聲音同時而發。


    室內蠟燭突然而熄,久處在燭光之下的諸葛蘭不由眼睛一花。


    等到雙目適應了黑暗,凝神瞧去,不由暗叫聲:“怪事!”


    原來,分明看見樊振翻進窗戶,吹了蠟燭,為何此刻不見他的蹤影。


    就在此時!


    窗外又響起了許大昌的聲音,低沉沉地道:“三弟!老三!


    得手了嗎?“


    室內,一片沉寂。


    諸葛蘭以為樊振心細,一定不敢貿然下手,隱入角落黑暗之處了。


    她運極目力,四下搜索。


    以她功力之佳,目力敏銳,黑暗之中是毫發不爽的,何況樊振是一個人。


    然而,她失望了。


    正在此時窗子開啟之處,冒上了許大昌與戚春雷的影子。


    這二人略一晃身,雙雙鑽進窗子。


    這是極笨的方法,也是極冒險的行動。


    諸葛蘭此刻離床上的焦健不遠,可不便發聲製止。


    她回眸一瞧,幸而‘病金剛’焦健垂目跌坐,似乎並未發覺,心中不由暗喜,私忖:真是天助我也!


    她回頭又向已翻進窗內的二人瞧去。


    吃兩縷勁風起自身側。


    像神怪小說中的“定身法”一般,戚春雷、許大昌兩人直挺挺的靠肩木立,如同泥塑木雕的一般。


    床上的焦健,冷笑道:“天地教中居然有人臥底,吃裏爬外!”


    說著,徐徐起身從窗子中穿了出去。


    是出去巡察一番,看看有沒有餘黨。


    片刻,回到房內,亮起火摺子,重燃起了紅燭,對著呆若木雞的許大昌戚春雷道:“你們桃園三結義真不錯,天明之後,稟知教主再行問罪!”


    他口中說著一掀床後的被子。


    原來樊振直直的橫臥在被子下麵。


    諸葛蘭不由暗暗吃驚。


    她吃驚的並不是樊振三人被擒。


    這焦健的功力修為,可說已到了出神入化鬼神莫測的階段。


    “十二金剛”中的另十人,諸葛蘭可都親近過或是見識過。


    公認為“十二金剛”中的強中強手,乃是“玉金剛”司馬玠與“白發金剛”伏五娘,果然比其他人高上一籌,勝過一層。


    然而,並不列入“強中之強”的焦健,這份功力隔空打穴,決不在司馬玠之下,甚而淩駕乎伏五娘之上。


    最使諸葛蘭驚訝的是:焦健居然在樊振吹燭的一刹那之間,射起、擒人、點穴、回床、掩飾,這一連串的動作,都在諸葛蘭身前身後經過。


    諸葛蘭竟然也被他瞞過了……


    想著,甚而自料,以焦健的功力修為,自己也不一定有把握鬥過他!


    心高氣傲,從來不服人的“粉黛金剛”,也不由被焦健的奇行怪動,給弄糊塗了。


    她心裏隻顧在想……


    “病金剛”焦健已含笑一揖道:“蘭……蘭姑娘,自行運功解穴,令人折服,假若你願意的話,我想,坐久了太困頓,隻要你答應不逃走,我願請你在床上好生睡一覺!”


    諸葛蘭心忖:果然不出所料,他運功完畢,花樣來了!


    因此,她森顏厲色地喝道:“狂徒!一派鬼話!”


    焦健道:“在下一番好意,你……”


    諸葛蘭搶著道:“住口!什麽好意!”


    焦健苦苦一笑道:“狗咬呂洞賓,不識神仙是好人!”


    諸葛蘭正色道:“焦健!我諸葛蘭死不足惜,可是士可殺而不可辱!”


    焦健忙道:“哦!你完全誤會了!”


    諸葛蘭冷哼道:“不要貓哭老鼠假慈悲!”


    不料,焦健正色的指天誓日道:“我的一片心意對天可表,如有半點邪念,不得善終!”


    這一發誓,可真把個諸葛蘭給鬧得如墜五裏雲霧之中。


    她無法相信焦健的誓言,冷笑道:“真的嗎?”


    焦健道:“皇天後土,神人共鑒!”


    他那雙目中閃著一派正經的神色,話也說得斬釘截鐵。


    諸葛蘭略一沉吟,柳眉微皺,計上心來。


    她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既可測知焦健的心思真假,也順便救人自救。


    她心事既定,開口道:“叫我怎能相信你呢?”


    焦健道:“我隻能做到盟誓如山,又不能剖腹摘心給你看個明白!”


    諸葛蘭不由被他逗笑,卻道:“用不著那麽嚴重,隻要你有事實表現,我自然會相信你是真心!”


    焦健忙道:“什麽是事實呢!”


    諸葛蘭指指樊振道:“把他三人給放了,隻當沒有適才這樁事!”


    焦健一怔道:“放了?”


    諸葛蘭道:“呃!我不願因為我連累他三位!”


    誰知,焦健搖頭不迭道:“不可以!不可以!他三人放不得!”


    諸葛蘭揚眉道:“這就表示你外露忠厚,內藏奸詐。”


    焦健微笑道:“天大的冤枉!”


    諸葛蘭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怒喝道:“由你,不要裝腔作勢,天亮之後,你將他三人獻給教主,好記上你這堂堂副總護法的大功一件吧!”


    焦健忙不迭地分辯道:“我哪有心做這個……”


    諸葛蘭怒不可地的嬌叱道:“本姑娘不再與你嘮叨!”


    說完,她一偏頭,閉上星目,真的沉下臉色,一眼也不瞧焦健。


    焦健急得隻顧搓手,踱了幾步,又湊近了諸葛蘭的身畔,低聲道:“蘭……蘭姑……”


    諸葛蘭大叫道:“不要理我!”


    焦健歎了口氣,依然低聲道:“他三人確是可殺不可放!”


    諸葛蘭沒好氣地道:“為什麽?”


    焦健十分神秘地道:“他三人是‘天魔地煞’要他們來試驗我的呀!”


    諸葛蘭不由一懍道:“試驗你的?”


    焦健點頭不迭道:“你想,我與‘天地教’素無淵源,如今毛遂自薦,‘天魔地煞’怎會相信……”


    諸葛蘭仔細盤算,覺得焦健的想法,未嚐無理。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樊振三人與諸葛蘭是舊識。


    以“天魔地煞”詭計多端,並不是絕對不可能的。


    然而,諸葛蘭也不能貿然說出自己與樊振等三人的交情。


    她反問一句道:“焦健!我問你一句話,你可以誠心誠意的答複我嗎?”


    不料焦健毫不猶豫地道:“你問!我絕對一本至誠的答複你,除非我不知道的事!”


    諸葛蘭凝神而視,目光如電的盯在焦健的臉上,一字一字地道:“你到‘天地教’來的目的何在?”


    焦健爽朗道:“救你!”


    諸葛蘭搖頭道:“豈有此理,你怎知道我……”


    焦健搶著道:“我在紅石渡眼看你進了‘天地宮’!”


    諸葛蘭道:“你準知道我會遭暗算?”


    焦健也道:“黑道的邪門,我比你了解得多!”


    他說的十分的技巧,他不說“江湖經驗”,卻說“黑道邪門”,免得傷了諸葛蘭的自尊心哩!


    諸葛蘭兀自追根究底地道:“你為何要救我呢?”


    “這……”


    焦健突然一怔,然後苦苦一笑,才徐徐地道:“武林一脈,又是知己之交!”


    諸葛蘭睜大了眼道:“知己之交?從何說起?”


    焦健微微一笑,輕鬆地道:“同為‘十二金剛’之列,常言道:打死和尚滿寺羞,又往壞處說:是兔死狐悲物喪其類,再說,雖然我們沒見過,說不定從此而後,成了生死之交,也是意料中事,人生,多一個紅顏知己,豈不是一大樂事嗎……”


    他滔滔不絕,侃侃而談。


    諸葛蘭不由道:“夠了!夠了!你這些都是真心話?”


    焦健道:“半句不假!”


    諸葛蘭道:“好!我相信你!現在,你把他們三人先給放了!”


    焦健睜大眼睛道:“不怕他們去報知‘天魔地煞’!”


    諸葛蘭笑道:“你怕他們?”


    焦健道:“隻是不願麻煩而已!”


    諸葛蘭道:“我也實說了吧!他們三人是我的故友,並不是‘天魔地煞’指使來試驗你的忠貞的!


    焦健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諸葛蘭點頭道:“錯不了!”


    焦健沉吟了片刻道:“假若是真的,也放不得!”


    諸葛蘭道:“怎麽解釋?”


    焦健道:“我與你一走,他們乃是負責守更巡夜之人,‘天魔地煞’追究起來,還有活命嗎?”


    他心思細密,連諸葛蘭也為之折服,不由皺眉道:“是呀!


    偏生我又另有約會,不能帶他們……“


    焦健忽然一笑道:“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說著,撕下被單,把樊振三人捆了手腳,不解穴道,就著他們的耳畔道:“委屈了三位,天明就說我下的手!”


    說完,探手拍碎了諸葛蘭被困的太師椅,朗聲道:“我們走!”


    率先穿出窗門,向“天地宮”外箭一般的射去!


    *****************************


    兩道浮光掠影的身形,由“天地宮”並肩向紅石渡口疾馳,如同離弦之箭,同樣的輕盈快捷。


    咫尺之地,已到了紅石渡分岔的十字路口。


    諸葛蘭收功落地,朗聲道:“焦大俠,今日之事,諸葛蘭衷心感激,他日遇有機緣,我必定報答!”


    焦健仿佛有些兒依依不舍。


    他眨了眨眼道:“蘭姑娘,你……你要到哪兒去?”


    諸葛蘭雖也是性情中人,但是她以女兒之身,可不能表現有任何離別之情。


    因此,微微一笑道:“我在長沙有一個約會!”


    不料,“病金剛”焦健卻問道:“是敵是友?”


    諸葛蘭以為焦健要助自己一臂之力,忙道:“很難說!


    唉!“


    她想起司馬玠,也想起了‘白花蛇’柳倚人的一番話,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的味道。


    焦健追問道:“敵友不分?”


    諸葛蘭是滿腹心事,無可傾訴,焦健既對自己有恩又殷殷相詢,隻好道:“這個約會之人,你也認識!”


    焦健並不驚奇,隻淡然道:“哦!”


    諸葛蘭又道:“乃是‘五金剛’司馬玠!”


    誰知焦健卻絮絮地道:“諸葛姑娘!你心目中認為司馬玠如何?”


    對著洙扛的潺潺流水,諸葛蘭目凝遠處水天茫茫的夜色,幽然神往地道:“論他的功夫,不愧為我們‘十二金剛’中的佼佼者!”


    焦健道:“他的人品也不差呀!”


    諸葛蘭不由回首望了焦健一眼。


    她原想把司馬玠與“白花蛇”的“一段醜事”說了出來。


    然而,心想話到嘴邊留半句,何必揭人私隱。


    想著,才苦苦一笑道:“論他的外表,真是相貌堂堂昂藏七尺,如同玉樹臨風,又有男子氣概……”


    焦健傾神而聽,沒有插口。


    諸葛蘭幽幽一歎,語氣一轉道:“不過,一個人的言行,也不能單看他的外表,正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焦健至此,才敏感地道:“姑娘必然是聽到過對司馬玠的微言了?”


    諸葛蘭搖頭否認,但是,嘴中卻道:“我約他原是為了要弄弄清楚!”


    焦健忙道:“姑娘!常言道得好:是非終朝有,不聽自然無,又道是: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可不能……”


    諸葛蘭一笑道:“你是替司馬玠來做說客的!”


    焦健忙道:“不!不!我隻怕姑娘與司馬玠之間……萬一……萬一有了芥蒂……”


    諸葛蘭道:“怎麽樣?”


    焦健正色道:“當今武林風雲日亟,邪惡紛紛而起,蠢蠢欲動,回首正義人士雖然不少,但是要求像你蘭姑娘同司馬玠這種有真材實學之人,還不可多得!”


    諸葛蘭道:“焦大俠,不用朝我臉上貼金!”


    焦健語重心長地道:“所以二位更該誠心合作,肝膽相照,為武林申討正義,消滅江湖這場血劫!”


    諸葛蘭道:“這並不是我們對正邪之分有了不同的見解,而是……”


    她欲言又止,頓了一頓接著又道:“隻是一些不關大局的細節,焦大俠不必把問題忒看得嚴重了,再說,挽狂瀾於既倒,你焦大俠也得算一份呀!”


    焦健忽然合十道:“阿彌陀佛!但願如此!”


    諸葛蘭不由失聲一笑道:“你怎麽啦!”


    焦健也含笑道:“愚意以為,長沙之約,既不關大局,姑娘何不先到珞珈山,解決了大事,然後再與司馬玠算細節!”


    諸葛蘭搖頭擺手道:“不行!不行!既已約定,絕不改變!”


    焦健頷首道:“姑娘之意既然這等堅決,在下也不便再行進言了,不過,希望與司馬玠見麵之時,要不忘目前武林中風雨飄搖的大局!”


    諸葛蘭覺得這個“病金剛”句句都以大局著想,不失為一個正人君子,有心的豪傑。不由道:“焦大俠不忘生靈,關心武林大局,以往江湖評論你正正邪邪,看來有失公道!”


    焦健滿不在乎地道:“路遙知馬力,事久見人心!”


    這兩句話,他緩緩道來,似乎有無限的感慨,一雙湛湛有神的眼睛,也落在諸葛蘭的臉上良久。


    兩人沿著洙江,不知不覺已走了不少一段路了。


    諸葛蘭被焦健看的臉上發熱,尷尬地一笑道:“焦大俠!


    我先走一步了!“


    焦健莫可奈何地道:“姑娘!你一定要去長沙?”


    諸葛蘭好笑地道:“你這人怎麽嘮叨起來!”


    焦健道:“不是嘮叨!而是……”


    諸葛蘭原是傾神而聽,見他不說下去,不由嬌笑催促道:“是什麽呀!”


    焦健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又恐姑娘見怪!”


    諸葛蘭奇怪地道:“不情之請?”


    焦健道:“萍水相蓬,多承不棄,我想向姑娘討一點足以留念的物品,以為將來的印證!”


    諸葛蘭不由為起難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更不便追問焦健要的是什麽?


    因為,女兒家,送任何東西給一位男性,都是不太適宜的。


    然而,如果沒有焦健,也許此刻自己正在受著“天魔地煞”與“南嶽三神”意想不到的侮辱。


    如今,“病金剛”在即將分別之際,別無所求,而是很自然的提出這個要求,焉能斷然拒絕。


    她陷於左右為難的境況中。


    焦健見她默然許久,不置可否,不由笑道:“姑娘!你不要誤會,我所要求的決不過份呢。”


    諸葛蘭連忙道:“我沒誤會!我……”


    她略一遲疑,終於道:“我送你一個‘風磨銅環’好啦!”


    焦健似乎並不滿意,笑道:“銅環?”


    諸葛蘭笑道:“不但有紀念意義,而且有祛毒去邪的功用,兩全其美雙重意思,不好嗎?”


    這是她的聰敏之處,而且她特別說明可以“去毒祛邪”這一點。


    在武林中,互贈功力,或是通行江湖的解藥暗器,通行令牌等,這是司空見慣,而且任何人不能視為有“男女之私”在內。


    諸葛蘭說著,已從懷內取出一個“風磨銅環”,交到焦健的手裏。


    焦健是另有想法,他不能不接過來。


    但是,他稍一遲滯卻道:“也好,不過,我不能整個的接受!”


    說時,食拇二指一捏,硬將一個“風磨銅環”捏成兩個半截的銅月形兒。


    他將一半揣進懷內,另一半還給諸葛蘭,又道:“請姑娘留下一半吧!”


    諸葛蘭不由一楞,心想:這個人有些怪裏怪氣。


    然而,諸葛蘭既急著趕路,又怕焦健再提出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來。


    因此,她接過了半個銅環,腳下已起勢道:“改日再見吧!”


    焦健如癡如呆,目送諸葛蘭身形去遠,直到看不到影子,才對著手中的半截銅圈,發出一聲意義深沉的歎息,一作勢,展身而起!


    那聲歎息兀自在夜風裏搖曳。


    他的人已在二十丈外,像一縷青虹,消失在浸晨冷霧裏。


    ***********長沙古都。


    城南十裏的湖心亭。


    靜靜的淺水,淡淡的新月。


    徐徐的夜風,疏落的寒星。


    諸葛蘭翹首四望,不耐煩的在亭子通道邊岸的堤上來回的踱著。


    她不時摸摸腰際圍繞著的竹劍劍柄,望著長沙方向的來路。


    眼看已是初更已過,二更將起時分。


    一道流光,從遠遠一叢矮樹梢頭掠起數丈。


    不用看,那定是“玉金剛”司馬玠的身形,而且是展著嶽震天的“天馬行空”的輕功而來的。


    諸葛蘭迎上湖心亭去,招手道:“好大的架子,我候駕多時了!”


    司馬玠“唰!”一式“潛龍人海”,落在亭子的石階之上,含笑拱手道:“蘭妹妹!別來無恙!”


    他的風采依舊,人如玉樹臨風,神情爽朗明快。


    諸葛蘭心中雖有無限的怒火,但不知怎的,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慰。


    她耳聞司馬玠之言,不由怫然道:“什麽妹妹姐姐的!拿肉麻當有趣!”


    司馬玠含笑道:“怎麽!我們……”


    諸葛蘭搶著嬌叱道:“我們應該比劃比劃了!”


    她“吃”的一聲,抽出了那柄竹劍,振腕抖動之下閃閃發光,耀目生輝。


    司馬玠依舊微笑道:“許久未見,一見麵就兵戈相向,這是何苦,何況我們既無深仇,又無大恨!”


    諸葛蘭竹劍抖動,幾次想振腕出手,終於忍了下來,卻冷然—笑道:“既然你無意一見麵就動手,我們可以改變方式,談談往事如何?”


    司馬玠忙不迭地陪笑道:“好極!長夜清談,也是妙事!”


    諸葛蘭道:“這可不是白頭宮女談天寶舊事。”


    司馬玠緩步上了石階道:“談什麽哩?”


    諸葛蘭竹劍在手,就著亭子的欄幹上坐下道:“談談你與‘白花蛇’的事如何?”


    司馬玠聞言,豪放地笑起來道:“噢!想起來,那一次你的玩笑可開得真太大了,差一點……”


    諸葛蘭的秀眉一掀道:“你瞧!你這份樂意的勁頭!”


    司馬玠兀自不覺,依舊喜孜孜地道:“想起來真是又驚險,又有趣!”


    諸葛蘭的臉色一沉道:“你還回味無窮是嗎?”


    司馬玠依舊道:“也真有意思……”


    諸葛蘭大聲叱道:“呸!無恥!”


    司馬玠這時才看出來情形有異,忙道:“你……你是說我……無……”


    諸葛蘭道:“不說你說誰?”


    司馬玠不解地道:“我有什麽事,扯得上無恥二字!”


    諸葛蘭道:“你心裏明白!”


    司馬玠直接了當地道:“我不明白!”


    諸葛蘭氣忿至極,沉聲道:“難道要我揭開你的假麵具?”


    司馬玠這時感到事態的嚴重性,忙不迭地道:“假麵具!


    我有什麽……“


    諸葛蘭氣得粉麵鐵青,又羞又怒,霍地站了起來,逼近了司馬玠,怒惱至極地道:“我問你,你與‘白花蛇’一路之上做了些什麽事?”


    司馬玠奇怪地道:“我被你點了穴道,一路上話也說不出!”


    諸葛蘭道:“廢話!過了鐵構溝,你穴道解了之後呢?”


    司馬玠回憶地道:“碰見了鐵樹銀花巫三姑,提起了司馬剛家中的舊事,才僥幸解了穴道免了場災難!”


    諸葛蘭道:“以後呢?”


    司馬玠沉吟片刻道:“以後……”


    諸葛蘭冷兮兮地道:“以後就紅鸞星動,豔福齊天!”


    司馬玠搖手道:“從何說起,以後我趕回了‘潛龍古堡’!”


    諸葛蘭道:“你沒有到南嶽鬼愁洞?”


    司馬玠道:“那是離開潛龍古堡,知道你們大夥兒去了南嶽,我才隨後趕去!”


    諸葛蘭道:“以後的事你不用說了!”


    司馬玠道:“為什麽?”


    諸葛蘭道:“一則是‘白花蛇’已原原本本的不打自招,親口承認!”


    司馬玠莫明其妙地道:“承認什麽?”


    諸葛蘭又道:“二來嘛!是我親耳聽到的,你應賴不了吧!”


    司馬玠更加糊塗道:“你親耳聽到的?這就奇怪了!”


    諸葛蘭道:“要叫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覺得這兩句俗話有沒有道理?”


    她娓娓道來,冷峻的態度,比大聲吼叫,還要使人難以消受。


    司馬玠傾神片刻,忙道:“不可能!一萬個不可能!”


    諸葛蘭怒不可遏地道:“我親耳聽……”


    司馬玠提高了嗓門也朗聲道:“就因為你說親耳聽到的,所以我說不可能!”


    諸葛蘭不屑地道:“我編造你的謠言?”


    司馬玠辯白道:“你也無此必要,我想這是誤會i”


    諸葛蘭冷笑道:“誤會?一筆帶過,好聰明的詞令!”


    司馬玠緩緩地道:“我且不問這誤會是什麽,隻請你冷靜一下,聽我把話說明白!”


    諸葛蘭俏皮地道:“你盡力編排吧!我願聞高論,洗耳恭聽!”


    司馬玠道:“我進入南嶽,就被引進了螺螄穀,當天晚上,就碰到了你練功,你比我先三天已困在螺螄穀,怎能親耳聽到我有什麽無恥之言哩!”


    諸葛蘭不由一怔。


    司馬玠又道:“我遇見了‘鐵樹銀花’巫老前輩,是一天,趕回潛龍古堡是一天,又由古堡趕到南嶽是一天,恰巧,你是我被王伯燕送走的當天,趕到南嶽,三天的時間分鈔也不差的呀!”


    諸葛蘭沉吟的計算一下。


    司馬玠又道:“鐵樹銀花巫三姑,可以作證,潛龍古堡的人,可以去問,在時間上,你沒有親耳聽到我說話的可能!對不對?”


    諸葛蘭盤算著司馬玠的分析,絕對不假,也百分之百的合理與事實相符。


    但是她仍然挑剔道:“在鐵樹溝你與‘白花蛇’穴道被解後,‘白花蛇’的人呢?”


    司馬玠直話直說道:“鐵樹銀花巫三姑留下我,‘白花蛇’被‘八臂金剛’龍嘯天押回南嶽!”


    諸葛蘭聞言,不由恍然大悟。


    再回想當日所聽到的淫聲穢語,那男的口音,的確不是司馬玠,但她沒想到龍嘯天。


    然而,她卻追根究底地道:“既然如此,為何在‘天地教’中,‘白花蛇’她親口承認與你……有……”


    她由於怒氣已消,羞容不覺滿麵,桃腮紅到耳根,那頭偏過一旁。


    司馬玠不由一笑道:“吃!你真是位憨姑娘……”


    諸葛蘭不由嬌嗔道:“誰有你聰明呀!”


    司馬玠笑道:“‘白花蛇’什麽話說不出,你能信她的嗎?


    再說她幸災樂禍,恨不得我們火拚,無事生非,乃是意料之事!“諸葛蘭的脾氣是刁蠻的,一時改不過來,抵死掙出點無理的理由道:“一個女人家,也犯不著拿自己的身子,來挑撥別人的是非呀!”


    司馬玠徐徐地道:“這是觀念問題,她為了達到目的,不會選擇手段的,慢說是一句話,就是……”


    他說順了口,差一點把“真個”二字也說出來。


    諸葛蘭好容易找到一點空隙,追問道:“就是什麽?”


    司馬玠的臉色也不由一紅道:“就是……就是……”


    他半晌接不下去。


    偏生諸葛蘭不舍地道:“說呀,就是什麽!”


    司馬玠笑道:“就是再卑鄙的話,再下流的手段,她也會不惜一切造謠中傷的!”


    總算他一時機智,沒有把“真個”二字說出來,可是十分勉強的態度,是瞞不過諸葛蘭的哩!


    她羞答答地一啐道:“呸!算你胡扯扯上了!我告訴你這檔子事,暫且到此為止!”


    司馬玠道:“暫且二字用的另有含意嗎?”


    諸葛蘭的小嘴呶著,道:“當然,我要見了‘白花蛇’再找到龍嘯天,我們四麵對質!才算了結!”


    司馬玠道:“行了!現在該‘暫且’沒事了吧!”


    他把“暫且”學著諸葛蘭的口音。


    諸葛蘭星目一瞟,半羞半惱的道:“少得意!十天了,你的‘天馬行空十八扇’練得如何了?”


    司馬玠微笑道:“差的遠!我們改期吧!”


    諸葛蘭忙不迭地道:“不!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等有關功力修為的大事,更不能兒戲!”


    諸葛蘭口中說著,人已出了湖心亭,一指對岸的一片草坪,又道:“喏!月明星稀,良夜迢迢,大家論論功夫,磋磨一番,也是雅事!”


    司馬玠道:“此時論道吟詩才是雅事,動刀動槍,豈不是大煞風景!”


    諸葛蘭嬌聲道:“誰同你咬文嚼字!武林隻有動武,我等你!”


    她說著,一騰身子上了亭子,接著腳尖惜力,穿空而起,半途中柳腰輕勾,雙腳腳尖一靠,徑由十來丈的湖心,穿向對岸。


    姿勢之妙,翩若驚鴻,力道之巧,妙不可言。


    司馬玠不由鼓掌喝道:“好!”


    諸葛蘭已落在草坪之上,招手道:“誰要你喝彩!來呀!”


    司馬玠一時興起,口中應道:“恭敬不如從命了!”


    “了”字聲音未落,人已衝霄而起,“天馬行空”頭前腳後,雙臂前伸突分,身子電射而前,如同一支飛矢,也落在草坪之上,衣袂不振,紋風不起,規規矩矩的是天馬行空的招式。


    諸葛蘭不由心折,暗暗點頭,讚了聲:“玉金剛就是玉金剛!”


    司馬玠落實地麵,含笑道:“像不像三分樣,有點‘天馬行空’的意味沒有?”


    諸葛蘭道:“客套免了吧,請亮摺扇!”


    司馬玠攤攤雙手道:“真要考試一番?”


    諸葛蘭已橫起竹劍,朗聲道:“何必扭捏作態!”


    司馬玠退了一步,由袖內取出摺扇,且不打開,神態自若地道:“既然如此,請進招!”


    諸葛蘭並不遲滯,她一振竹劍,貫滿了功力,腳下前滑側讓,朗聲道:“小心!”


    她一上手就用上了“龍門十劍”中“黃龍出洞”,徑取司馬玠的中庭!


    “龍門十劍”乃是“竹劍夫人”的成名絕學,“黃龍出洞”


    雖是普通的招式,在諸葛蘭手中施出,卻隱隱有風雷之聲,看慢實快,一柄竹劍,仿佛由四麵八方漫天而至,驚人至極。


    司馬玠不敢大意。


    “唰!”


    扇麵打開,虛虛下按,人已借勢而起。


    就在他起身離地之際,腕端微震上抬,那柄摺扇也千變萬化,消來勢,掃劍鋒,一氣嗬成,勢如長江大河,澎湃洶湧。


    名家招式,高深莫測。


    兩個青年頂尖的高手,展開了各具專長的一代絕學,雖然不是仇家拚命,但也令人驚心動魄。


    諸葛蘭的“龍門十劍”既經展開,其淩厲之勢,形如迅雷疾電,招招不離司馬玠的要穴。


    司馬玠的“天馬行空”更是翻騰縱躍都是絕法,好比狂風暴雨,氣勢震山撼嶽。


    月光下,但見人如長虹,劍如月華,扇似狂飆。


    三招以後,分不出是人、是劍、是扇。


    但見一團光華,滾滾翻翻,蔚為奇觀。


    真是空前少見的一場龍爭虎鬥。


    高手過招,快如閃電。


    人影乍合即分,光華頓時收斂。


    司馬玠微笑嶽立,氣色不變,朗聲道:“龍門十劍,果然一代絕學,令人折服!”


    諸葛蘭也是鬢發不亂,含笑從容道:“天馬行空算是後繼有人了!”


    司馬玠拱手道:“慚愧,再讓我練三五年,也許能得到十八扇的精華神髓!”


    說著,收起摺扇,緩步向諸葛蘭走來。


    不料諸葛蘭振腕抖劍道:“做什麽?”


    司馬玠道:“彼此已練完了全招,該盡興了吧!”


    誰知諸葛蘭不依地道:“不行!沒分出勝負來,怎算結束!”


    司馬玠苦笑道:“我甘拜下風就是!”


    諸葛蘭忙道:“不!不!更不成話!什麽叫甘拜下風!”


    司馬玠又道:“二位前輩比了二十五年,依舊不分上下,我們又何必要爭這一點呢?”


    諸葛蘭固執地道:“不!不!這一點是他二位前輩的願望,也是我們的約定!”


    司馬玠忙道:“我可沒有與你約定要分高低!”


    諸葛蘭卻道:“不分高低,約定所為何來!請!”


    她退後半步,立樁作勢,一付咄咄逼人的神態,無轉圜的餘地。


    司馬玠卻收起手中摺扇道:“請恕司馬玠不再奉陪了!”


    諸葛蘭道:“不奉陪也得奉陪!”


    司馬玠近於哀求地道:“這是何苦呢?”


    諸葛蘭的個性剛強,她越是見司馬玠軟弱,越是逼得緊。


    她沉聲道:“你若是再不亮扇招,我可不客氣了!”


    司馬玠仿佛下定了決心,不與諸葛蘭再動手。


    因此,他索性將摺扇納入袖中,含笑道:“你殺了我,我也不再出手!”


    諸葛蘭鼓起小嘴道:“你看不起我!”


    司馬玠卻側過臉去,望著天際的月亮,口中淡淡地道:“任你怎樣說,我是不怕狂風起,穩坐釣魚台,是再不動手!”


    他那付安閑的神態,原是存心使諸葛蘭冷下這付心來。


    誰知,偏偏諸葛蘭是個倔強的傲性子。


    她跺著腳喝道:“司馬玠!你是存心嘔我!”


    司馬玠目望天際,口中若有若無地道:“你殺我好啦!”


    諸葛蘭五內如焚,手中竹劍抖動有聲,朗聲道:“你以為我不敢!”


    司馬玠心知彼此不但無怨無仇,而且有心中深厚的情誼。


    所以,他還是不回頭,隻把胸膛挺了一挺,輕鬆地應道:“不是不敢,是不必要!對不對!”


    殊不料,諸葛蘭一咬牙道:“你小心了!”


    司馬玠笑道:“諒你也下不了這個手!”


    “咳!”


    諸葛蘭輕咳一聲,突然手臂一抬,振腕揚劍,跨步前欺,口中吆喝道:“看劍!”


    身隨意動,招隨聲起,喝聲中,人劍合一,認定司馬玠刺去!


    司馬玠做夢也想不到諸葛蘭真的會出招刺來。


    他耳聞諸葛蘭的吼聲,又覺著有勁風刺耳,兀自覺著諸葛蘭乃不過是虛用一招引誘自己而已。


    因此他依舊紋風不動,安如磐石。


    而諸葛蘭呢?


    她認為,司馬玠既不出手,隻有逼他應招。


    另外,以司馬玠功力之高,反應之快,這普通一招,斷然不會誤失的。


    兩人各存各的心思。


    偏生,他二人的心思又是陰差陽錯的如意算盤。


    正應了:“說時遲,那時快。”


    但聽“0阿!”


    “哎喲!”


    兩聲驚叫,同樣的動人心弦。


    血光一閃,月光下慘變頓起。


    諸葛蘭的竹劍,竟插入了司馬玠的肩頭,深入三寸,鮮血觸目驚心。


    司馬玠覺著不對,已自不及,百忙之中扭轉“喉結”暴露了肩頭。


    兩人同樣的愕異,都是出乎意思,全都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司馬玠手撫傷口,順著指縫流血,不知所措,連痛也忘了。


    諸葛蘭怔然執劍,目凝那滲出來的殷紅鮮血,心中如同刀割,粉臉慘白。


    兩人都呆在那裏。


    片刻司馬玠才訥訥地道:“蘭妹妹……你……你……”


    “哇!”


    諸葛蘭怔了許久,忽然一拋手中竹劍,“哇”的一聲嚎啕大哭,雙臂伸開,徑向司馬玠撲去。


    她悔恨交集,抱緊了司馬玠,伏在他肩頭之上痛哭失聲。


    “軟玉溫香抱滿懷”,司馬玠雖是正人俠士,但愛的情愫則與常人無異。


    與自己肩頭被刺時的情形一樣,完全是出乎意外,同樣的訝異,不過是一則以驚,一則以喜,訝異的情形不同而已。


    他忘記了肩頭的痛楚,反而以手輕撫著諸葛蘭,勸慰道:“蘭妹妹,這不值得傷心!哭他怎的!”


    諸葛蘭抬不起頭來,抽泣地道:“我真該死,怎麽會……”


    她泣不成聲,深情畢露。


    司馬玠反而笑道:“算不了什麽,何況,這是我自不小心,連你那一招極普通的‘白蛇吐信’都躲不開,怎能怪你!”


    他越是這樣自責,越發慚愧。


    她抽泣道:“在廬山,我也犯了錯誤,今晚,我又……”


    司馬玠忙道:“過去的讓它過去!”


    諸葛蘭道:“可是……現在……現在……”


    司馬玠又解說道:“現在隻是皮毛之傷,我已逼功止血!你看,不是已經好了嗎!”


    就著月光之下,諸葛蘭揉揉淚眼。


    但見司馬玠的肩頭,血雖止住了,但一道寸許大小深有二寸餘的傷口,幾乎洞窗了肩胛,不由淚如雨下。


    趕快由懷中取出一粒丹藥,口中嚼碎,塗在傷口處。


    司馬玠寬慰道:“幸而在肉厚的地方,再要偏內半分,肩井大穴被刺,這隻手臂就要殘廢了!”


    諸葛蘭激動異常,嗚咽地道:“玠哥!你原諒我!”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親愛的叫司馬玠為“玠哥”,不禁雙頰如火,整個頭低得埋入司馬玠的懷裏。


    司馬玠也不由心喜如狂。


    他攬過諸葛蘭的柳腰,在她耳畔道:“蘭妹妹!有這聲‘玠哥’,司馬玠便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


    諸葛蘭又羞又喜,嬌聲道:“你不恨我?”


    司馬玠指天皙日地道:“蘭妹妹!今生今世,我不但不恨你,而且隻有更愛你!”


    說著他低下頭,目凝著深厚的愛意,俯身……


    諸葛蘭猛然一推,忙不迭的退後幾步,羞答答地咬著嘴唇道:“你好壞!”


    司馬玠得意地一笑道:“我壞?蘭妹妹!我什麽地方壞?”


    諸葛蘭嬌羞道:“你不壞嗎?你打算做什麽?”


    不料,司馬玠朗聲一笑道:“我打算抹去你臉上的淚水!”


    諸葛蘭羞著臉道:“巧辯!你分明是,打算……打算壞……”


    司馬玠搖頭道:“不!你又猜錯了,我要是真的壞,不等現在,在天地宮中我就壞了!哈哈哈!”


    他忘了肩頭的劍傷,仰天哈哈大笑。


    諸葛蘭不由一怔道:“你說什麽?天地宮?你到了天地宮?”


    司馬玠並不回答,探手在懷內取出半截“風磨銅環”在眼前晃了幾晃道:“蘭妹妹!你先看看這是什麽?”


    這分明是諸葛蘭跟“病金剛”焦健分手之時,焦健向她索取的東西。


    諸葛蘭探手懷內,也取出另外留下來的半截,望著出神。


    司馬玠笑道:“要不要對一對,符合不符合!”


    諸葛蘭不由笑道:“哦!我明白了!是你化裝再次冒充焦健,進入天地教,對嗎?”


    司馬玠並不回答,在懷中摸出一付人皮麵具,忽然臉色一變,雙手套上麵具。


    一抹臉,拉下了人皮麵具,笑道:“還有三分像吧!”


    諸葛蘭道:“我沒見過焦健,你既然能瞞住見過焦健的人,當然是酷肖十分了!”


    她口中說著,不覺幽然一歎道:“都是你裝神裝鬼,不然,今晚的事也不會弄得這樣糟呀!”


    司馬玠奇怪地道:“今晚的事與我假扮焦健有何關係?”


    諸葛蘭噘起小嘴道:“要是在天地教你露了本來的麵孔,就可以與‘白花蛇’柳倚人麵對麵的對質呀!”


    司馬玠道:“哦!今晚的這一劍,原來是為了此事?”


    他說時,望著諸葛蘭憨憨而笑。


    諸葛蘭麵紅耳赤,嬌羞不勝地道:“不!不!這一劍是誤會!”


    司馬玠調侃地道:“哦!我說‘誤會’,你就不依,現在可輪到你說誤會了!”


    諸葛蘭不依地舉起粉拳,作要打之勢道:“你又壞!”


    司馬玠也笑著做出逃跑的姿勢道:“不是我壞!是你不講理!”


    兩人一個跑,一個追,忘記了一切人世的擾攘,進入了輕鬆樸實的境地。


    忽然“吃……”


    一聲輕笑,起自湖心亭上。


    這聲輕笑的聲音,雖然十分細微,然而在四野寂靜萬籟無聲的夜裏,卻十分清楚。


    況且,司馬玠與諸葛蘭耳目之聰,超過常人多多,更加驚異。


    諸葛蘭吆喝道:“什麽人?”


    湖心亭中,極為細微地道:“不知羞恥,大好湖山,被你汙染了,還要問我是什麽人?”


    那人像是自言自語,但是,每一個字都傳到對岸來。


    月光下,但見湖心亭上,不知何時,站著一個身著杏黃宮裝的少女。水煙茫茫,看不清那少女的麵目,但從她身材上打量,可算十分窈窕,料著也不會是醜陋的人。


    司馬玠低聲道:“蘭妹妹!此人不可輕視!”


    諸葛蘭道:“你認識?”


    司馬玠搖搖頭,表示不認識,口中卻道:“她何時來的,我們茫然不知,足見她的功力修為,不在你我之下!”


    諸葛蘭心高氣傲,最喜鬥鬥高手,聞言不由輕笑一聲道:“伸量伸量,自見分曉!”


    她說著,高聲道:“哪一路的高人,這湖水是你的,還是這湖心亭是你的?”


    亭上的黃衣女子鼻孔中一哼道:“既輕佻又潑辣!”


    這六個字如同六把刀,諸葛蘭出道以來,何曾受過這等評論輕視,不由大怒道:“出口傷人!就不算汙染了太好湖山?”


    黃衣女子也不饒人的提高了嗓門道:“我不像你在這兒打情罵俏!丟盡了天下女性的臉啊!”


    這句話更加嚴重的刺傷了諸葛蘭的自尊。


    她彎腰拾起地上的竹劍,朗聲道:“不要鬥嘴!過來!”


    黃衣女子分明也不示弱,她道:“過來何妨!”


    口中說著,一式“乳燕剪簾”平著水麵穿身而至,紋風不驚的落在草坪的一端。


    諸葛蘭仗劍迎了上去,嬌叱道:“憑你這三腳貓也敢出口傷人!”


    此刻兩下對麵,但見那黃衣女子,年約二十三四光景,柳眉杏眼,粉麵桃腮,櫻唇一點血紅發亮,一頭青絲光可鑒人,梳著一個風巢髻,風情楚楚,十分動人。


    天生的一個美人胚子。


    那黃衣女子的一雙俊眼,也盯在諸葛蘭的臉上,目中充滿了驚奇之色。


    半晌,才鶯喉乍轉道:“你是男是女?”


    原來,諸葛蘭是一身男裝,難怪那黃衣女子要有此一問了。


    諸葛蘭竹劍一橫怒道:“你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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