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璋看著地毯上的一道花紋,埋頭道,“是,額娘。”


    “我知道你心裏不讚同額娘的話,”純貴妃把視線從佛經上移開,看著永璋嚴肅的開口,“可是,永璋,我要你記著,他不僅僅是你的十二弟,他還是皇後的兒子,是皇上最看重的兒子,也是一個不簡單的皇子,你知道令妃是怎麽被軟禁的麽?”


    永璋抬頭看向純貴妃。


    純貴妃放下手裏的佛經,輕笑出聲,不知道是在笑令妃,又或者是在笑自己,“令妃,這兩年也算受寵不是,可是她的算計才剛剛開始,便被皇上把話頭堵了回去,而十二阿哥僅僅兩句話,便讓令妃斷了宮裏宮外的聯係,你知道這代表什麽?”


    永璋聽後不語,原來皇阿瑪對十二弟已經如此看重了嗎?這樣,也好。


    “你性子清冷,不愛爭鬥,如今其他皇子即便是相爭也爭不了,這會兒令妃那裏隻怕是氣得要吐血,可也隻能那樣了。”純貴妃冷笑,“不過,令妃這次孩子沒有掉,也真算是運氣。”


    “額娘?!”永璋聽到這話,麵色頓變,隻是再次看向純貴妃時,她已經再次看起佛經來。


    永璋知道額娘不會再說什麽,隻好起身,“永璋告退。”


    出了純貴妃的住處,永璋才覺得身上的涼意去了不少。他聽說這事後,以為是令妃的苦肉計,但始終覺得令妃不會傻到拿肚子裏的孩子做賭注,他現在才明白,毒的確不是令妃自己下的,令妃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如果令妃中毒,孩子掉了,那麽皇後與十二阿哥是最可疑的人選,若是令妃的孩子沒掉,那麽就有兩個可能,一是令妃栽跟頭,二是皇後與十二阿哥栽跟頭。不管結果如何,令妃與皇後,總會有一個輸家。


    額娘是想…永璋心中驚濤駭浪,他怎麽忘了,自己還有一個沒有受過斥責,表現還算不錯的六弟,額娘心裏竟然還有這個心思?!


    “主子,這次的事兒…”小品子擔憂的看著自家悠閑的主子,都被人算計過一次了,主子怎麽還是這麽悠閑的樣子?


    “不是令妃,”十二頭也不抬的繼續畫牡丹圖,“令妃膝下無子,不會拿腹中之子來做這個賠本買賣,她沒有這麽傻。”


    “那…”小品子剛想再問,卻見主子眉頭微皺,恍然驚覺自己越矩了,忙閉了嘴,安靜的站在一邊。


    見小品子知進退,十二也不再多說,繼續描牡丹上的一滴露珠。


    “主子,三阿哥求見,”小安子進屋,見主子在描畫,便放輕了腳步。


    “快給三阿哥上茶”十二聞言,放下手中的筆,接過小品子遞來的絲絹擦了擦手,抬步往外殿走。


    永璋剛端起茶杯,十二便出來了,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由自主的帶上一抹笑意,“十二弟。”


    “三哥,你今日怎麽有時間來看我,”十二走近永璋身邊,見他神色比前些日子又好了不少,方才麵帶淺笑道,“春色正好,走,三哥去擷芳亭和我下盤棋去,中午便留在這與我一道用午膳。”


    “好久沒有與你下棋,我也有些想念了,”永璋笑著起身,倒也沒有推辭,兩人一道出了毓慶宮,身後的宮女太監忙把東西備好跟了出去。


    看著跟在十二弟身後的一眾宮女太監,永璋倒是越發相信一些關於十二弟受寵的傳言了,兩人到了擷芳亭,太監上前擺好棋盤,二人坐下後,旁邊的小安子一邊為兩人端上清茶,一時間原本清冷的涼亭變得熱鬧起來。


    十二讓永璋執先,走白子。永璋剛下一子,十二突然道:“聽說那個叫小燕子的姑娘曾把這個亭子叫成了把草問,這倒還真是新鮮。”


    “十二弟何時對這些謠言感興趣了?”永璋端起旁邊的茶喝了一口,茶是好茶,泡茶的人手藝也很好,茶水的味道唇齒留香,實在是上品。


    “誰說我不感興趣的,這趣事兒樂事兒我也是愛聽的,隻可惜聽得少,所以隻好整日的畫畫看書打發時日了,”十二的棋路向來隨性,但是卻不敢讓人大意,這倒是挺符合他的性子。


    “原來竟是我看錯了,我倒是聽了一則碩親王府的笑話,十二弟可有興趣一聽?”永璋的棋路也如他的性子般,風淡雲輕。


    “自然是有興趣的,”十二一聽,倒真來了幾分興致,“碩親王府?可是那個被削去爵位的世子一家?”


    “正是,十二弟認識那個叫皓禎的?”永璋問了這話後,自己倒是先笑了起來,“莫不是聽了那個捉白狐,放白狐的故意。”


    “這倒不是,”永璂把前些日子在宮外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永璋聽完,搖頭道,“果真是荒唐,這次的笑話,還就是那個歌女與皓禎的事情。”


    十二聽永璋講歌女的父親病逝後,被皓禎當做外室養著,碩親王原本要給皓禎說一門親事,哪知此人吵著說非此歌女不娶之類的話,氣得碩王病了好幾天,如今皓禎日日與那個歌女混在外麵,已經是親王貝勒以及重臣間的笑話了。


    “這樣一個人,被削掉爵位果然是對的,”十二下了一子,“如今他也不是什麽世子,省得一些不知情的老百姓聽到世子二字,以為他是我愛新覺羅家的人,現在任他丟人去,若是做得太過,也好趁機削掉異姓王手中那點權勢。”


    永璋聽了這話,抬頭看了十二一眼,把話頭引了開去。


    時近午時,兩人還在棋盤上鬥智鬥勇,渾然不知時間的流逝。


    乾隆讓人宣十二阿哥到乾清宮伴駕時,結果沒有等到人,隻得到一個十二阿哥與三阿哥到擷芳亭下棋的消息,想了想,最後還是親自帶著人到擷芳亭尋人去。


    剛剛走近亭子,就聽到十二的笑聲,乾隆一頓,竟是停下了腳步。


    “三哥,你這是什麽笑話,哪有人這麽傻,把頭藏起來就以為別人看不見他了。”


    “那鴕鳥不就是這樣子麽,以為隻要自己看不到別人,別人就看不見它。”


    “不行,三哥你這是故意逗我笑吧,然後趁機贏我,這可不行。”


    乾隆見兩兄弟到了這個時辰,還隻記得下棋,至於心裏那點點不知名怒火,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他走進亭子裏,“還贏什麽呢,都什麽時辰了,還不用午膳?”


    “奴才給皇上請安。”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永璋聽到乾隆的聲音,忙放下棋子請安,心裏也暗暗自責,自己比十二弟大上好幾歲,怎麽一下起棋來,就把時辰給忘了呢。


    乾隆一手扶住要請安的十二,又看向永璋道,“朕當十二做什麽如此高興,原來是你們兄弟二人在下棋,時辰不早了,都跟朕一道去乾清宮用膳。”


    “兒臣不敢…”永璋沒有想過自己要用禦膳,一時間忙要告退。


    “行了,你十二弟都在朕那蹭了多少次膳食了,朕也不缺你那一份,兩個都跟朕來,”乾隆見十二眼角餘光還在往棋盤上瞟,伸手拍他的頭,“還看呢?你要是喜歡,朕下次陪你下。”


    十二心想,永璋作為兒子棋藝便如此不俗,做父親的,再差也應該差不到哪去吧?想到這,他點了點頭,“兒臣謝皇阿瑪隆恩。”


    永璋站在一邊,看著皇阿瑪與十二之間的相處,把皇阿瑪眼神裏對十二的溫和看得清清楚楚,心裏想起額娘的算計,他心裏一歎,額娘隻怕會落空了,而他是不會去算計十二的。


    父子三人到了乾清宮後,永璋就見十二熟門熟路的在皇阿瑪右下首坐下,由太監伺候著淨手漱口,等著一道道禦菜上來。


    一頓飯,永璋吃得拘謹難受,不過看十二弟的樣子,似乎並沒有多少顧慮,吃得更是不比皇阿瑪少,看樣子還真是經常來蹭膳食。


    永璋甚至注意到,伺候十二用膳的太監似乎已經很熟悉十二的口味與愛好,動作十分的熟練,而十二顯然也很喜歡那些菜式。


    而他的皇阿瑪,竟然偶爾親手為十二挑菜,帝王自己用膳,便是由別人伺候,而皇阿瑪竟是親手替十二弟布菜,這是何等的恩寵與尊榮?


    而讓他更加驚異的是,十二弟竟是半點反應也沒有,因為皇阿瑪經常做這種事情還是十二弟寵辱不驚?


    而無論是哪一個答案,都是足以讓他驚訝的。


    午膳後,永璋跪安離開,永璂被乾隆以學著處理折子為由留了下來,不過最後十二還是到偏殿午休去了。


    乾隆坐在案前,打開一道折子卻沒有看進去多少。


    那個孩子,與永璋的感情竟是已經如此的好,他們二人間的相處氛圍,是永璂在自己麵前所沒有的,這便是父子與兄弟間的差別?


    把視線放到奏折上,正是某地官員圈地貪汙的事情,他皺眉,批下三字:斬立決!


    這一天折子裏查明犯案屬實的人,得到的懲罰皆是半點不摻水分。


    一時間,無人敢輕易犯案。


    第33章 信任嗎?


    《這是帝王的信任又或者試探?》


    四月過後,迎來了五月,一些耳目聰慧的大臣發現,皇上似乎有意整頓八旗,對八旗紈絝子弟犯事後的處罰也越來越嚴厲,一時間有聰明老子的八旗子弟們也不敢出去欺男霸女,就怕當那隻被殺掉的雞給其他猴子看。


    朝堂上一些官員也心知八旗中存在的問題,可是誰家又沒有幾個孩子,也就睜隻眼閉一隻眼,但是瞧著萬歲爺這架勢,他們也拿不準萬歲爺究竟會怎麽整頓,弄得各個人心惶惶,不過有好幾個漢臣倒是樂見其成。


    養心殿裏,乾隆翻著秘密派出之人弄來的報告,裏麵寫著八旗子弟的一些陋習,越看臉色越黑。懶惰,欺男霸女仗勢欺人,領著朝廷的俸祿遊蕩,更甚者還有一些打死人卻被隱瞞的事情。


    看到後麵一些,乾隆差點一口氣喘不過來,端起茶杯喝了兩口才壓下心頭的怒火,八旗不整頓不行。


    “皇上,十二阿哥求見。”吳書來見屋子裏氣氛沉悶,心下猜疑是不是有誰惹得皇上生氣了,心下也鬆了口氣,好在這會兒十二阿哥來了,不然萬歲爺這口氣不知怎的才能下去呢。


    “傳!”乾隆揉了揉額際,放下手中的報告,雙手端著茶杯想著整頓八旗的政策,八旗中閑散子弟不少,究竟應該處理才合適?軟了沒用,太硬又怕引得八旗之人不滿,好在如今兵權全握在自己手上,料想這些人也不敢太過放肆,隻是這事兒總要有個開頭,究竟拿哪個八旗之人下手比較合適?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


    “起吧,”乾隆抬頭,看著安靜站在案前的兒子,“永璂,如果朕要整頓八旗,可以怎麽做?”


    永璂略微猶豫一下,便直接開口道:“能者便用,無能者棄之,愛新覺羅家不養無用之人。連自己都養不活的八旗子弟,本就是恥辱,哪裏還有臉找皇家要俸祿。當然,如果有哪家的公子少爺願意當著八旗之人的麵說自己無力養活自己,我們皇家也不吝於提供他們最低的生活保障。”


    拿了低保的孩子便承認自己無能沒出息,隻怕誰也不想要這麽一個名頭,到時候就算皇家真的做出這麽一個承諾,也不見得有幾個臉皮厚到這個地步,更何況八旗向來自詡高於漢人一截,這會兒讓這些年輕氣盛的八旗子弟伸手要錢又或者讓八旗官員承認自家兒子沒用,恐怕也是一件難事。


    乾隆滿意的點了點頭,“那麽,若是這些子弟們願意自食其力,那又該讓他們做什麽呢?”


    “皇阿瑪,我們大清的兵力如何,西北的風沙可大?海上可有我大清的士兵,漁民可否受到倭寇海盜騷擾,商人的貨船出海可否安全,又或者…外國人貨船上是不是有好東西?”永璂記得,英國與荷蘭可是靠著海上搶劫賺了一大筆,大清為何不能學著來?誰又比誰不要臉,反正臉一蒙,帽子一戴,衣服一換,誰又認識誰?


    “你的意思是說…”乾隆聽了這些話,心頭一動,沒有幾個帝王沒有野心,不窺視別人的東西,乾隆是個有野心的人,當然知道這些代表什麽。


    “兒臣以為,所有八旗子弟都應服兵役,一年後合格者,挑選其任海兵,服兵役期間不服從管教者或者不合格者,發配西北戈壁等地兩年栽植沙棗白楊等抗旱植物,栽種樹木存活高者,俸祿加三倍,並當朝嘉獎之。待兩年後召回軍營,按能力分配職位。”永璂一點點的講,如何提高士兵的紀律與自律,怎麽讓民間老百姓自願參軍,參軍的要求有哪些,怎麽杜絕八旗子弟參軍後仗著老子娘亂來,講到後來口幹舌燥,順手拿起旁邊的茶杯灌了一口茶,“兒臣以為,一味抬高八旗地位,而壓製漢人,對大清的長久統治並不利。”


    乾隆看了眼被永璂拿在手中的茶杯,“那永璂認為應該如何?”


    “把漢人滿清化,把滿人漢化,”永璂見乾隆莫名看了眼自己手中杯子,便放下茶杯,又見乾隆對自己這句話似乎並沒有動怒,便繼續道:“我大清幾億人,其中漢人占多少,滿人又占多少,我們不應該一味的壓製漢人,而是讓他們有滿漢一家人的自覺,甚至不在意當權人是誰,這才算真正的天下一統,四海歸一。”


    真正的天下一統,四海歸一?


    乾隆靜靜聽著永璂的設想,越聽越覺得這不像是個十三歲的孩子,這個孩子看得太遠,看得太清楚,如果這個孩子有野心又是怎樣一個情況?


    待永璂說得差不多,乾隆笑著站起身,“走,永璂陪皇阿瑪下一局棋去。”


    見乾隆對自己的建議沒有發表意見,永璂也沒有失望或者不高興,跟著乾隆到禦花園的一座涼亭,擺好棋盤,相互對坐下棋。


    永璂與乾隆下過一兩次棋,隻是那時候他對這位帝王無甚感情,下棋時非常的規矩,對方當時下得也很平板,顯然是不想讓自己從棋路中察覺到什麽,這便是屬於帝王的防備心理了。


    不過這次下棋,似乎有些不一樣,永璂發現對方棋路很隨意,甚至可以說是隨心,這麽一來,他也來了興致,自然也就用上心來。


    用上心後,永璂方才發覺,乾隆的棋藝實在是不錯,下第一子,便已經算到了第五步,由此便可以看出,此人腦子十分聰明,也善於謀算,永璂下到興致處,便黏著幾粒棋子在手中把玩,棋子用玉磨成,放到手心微涼非常的舒服。


    棋下了近兩個時辰,也沒有分出勝負,這個擺了棋,那個便解棋,一來一往,一會兒如戰場廝殺,一會兒如江湖兩個高手對決,再一會兒又如兩個知音相互切磋,說不出的暢快。永璂難得找到棋友,也沒注意到天色漸晚,乾隆見他興致好,也笑著相陪,而他自己也是不願意就這麽停下。


    父子二人暢快了,旁邊的幾個宮女太監也就不敢多言了,倒是站在父子二人身邊的吳書來看了看天色,在乾隆落下一子後才小心翼翼的開口:“皇上,天色不早了。”十二阿哥在場,他倒也不好問萬歲爺是否要翻哪位娘娘的牌子,隻好隱晦的提醒。


    永璂這才注意到天色暗了下來,難得找到一個棋友,可惜對方是帝王,不能時時找他下棋,這會兒就算沒有分出勝負,他也該退下了。


    想到這,有些不舍的放下手中把玩的棋子,永璂起身想要跪安,哪知對方比自己率先開口了。


    “把棋譜記下,放到乾清宮去,等下朕與十二阿哥繼續下,”乾隆怎會沒有看出永璂眼中的不舍,難得見到這孩子對哪樣東西有如此大的興趣,他又怎舍得掃他興致?


    “永璂,坐了這麽久,這會兒陪皇阿瑪走走可行?”乾隆不自覺帶上的詢問口吻讓在場幾位宮女太監都忍不住抖了抖眼皮,暗歎十二阿哥的受寵。


    “是,皇阿瑪,”永璂倒是沒有知覺,落後乾隆半步走出亭子,微微仰頭看著紅彤彤的天際,時已經近傍晚了。


    乾隆見身後的腳步聲停了下來,回頭一看,永璂正仰頭看著天際,白皙的臉龐被夕陽印得微紅,就像是上了一層胭脂,漂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驚覺自己在想什麽,乾隆眉梢微微皺了一下,收回視線抬頭去看天空,沒有被夕陽染紅的地方瓦藍瓦藍的,飄著兩朵白白的雲,漂亮而又澄澈。


    “皇阿瑪?!”


    “走吧,”乾隆看了眼永璂,伸手攬住他的肩,讓二人並肩前行,“禦花園裏的花開得正好,朕整日裏忙著處理政事,倒是沒有好好看一看。”


    “皇阿瑪應該學著勞逸結合,”永璂看著院子裏的三色堇月季之類的花,倒也沒有詩興大發這種東西出現,對於他來說,花就是花,沒什麽特別。


    “永璂平日裏要去上書房,要跟著阿桂兆惠等人學習,還要到朕這來學習處理政事,吃得消嗎?”乾隆攬著永璂的肩,才覺得這孩子有些瘦,仿佛永璂的肩膀就會被自己捏碎般。


    永璂有些不習慣這種親昵,不自在的扭了扭肩,“還好,阿桂與兆惠大人教得挺有意思,紀師傅學識也很淵博。”


    “做帝王的人,呆在這小小園子裏卻要處理天下的事情,處理得好,那是帝王的本分,處理不好便是一個昏君,待得久了,聽的奉承越多,被蒙蔽的就越多,到了最後明明已經是萬人唾罵的昏君,也許還自以為是千古明君,”乾隆歎了一口氣,“永璂,你幫皇阿瑪看著這個天下,別讓朕也有那麽一天。”


    永璂視線落在一朵半開的月季上,半晌後慢慢的開口:“好。”


    他不去猜想這其中是試探還是別的什麽,他隻是來這裏體味生活,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而已。


    第34章  救駕


    時至春末夏初,永璂照例在午時前後到乾清宮裏去學習處理政事,順便蹭上一頓禦膳,不過經過他十多天前的建議,禦膳的由原本的幾十道菜改為十幾道,後宮中從皇後到嬪妃,膳食的用量都削減了一番,按永璂的話來說就是吃不了也是浪費,不如省些銀子填充國庫,宮裏有些菜式,一盤便能抵上老百姓好幾個月甚至一年的生活。


    十多道菜也是夠了的,隻是禦膳中原本一道菜隻用三筷子這個規矩便可有可無了,乾隆倒是覺得這些規矩廢掉也不丟祖宗的臉,前有官員讚自己英明,後有兒子對自己的溫和笑臉,乾隆突然覺得,十幾道菜都是浪費,三菜一湯那也是夠的,不過皇家的麵子還是要顧的,十多道菜擺著,也是很不錯的。


    這日天氣正好,不冷不熱,父子二人提前用了膳食,乾隆開口道,“永璂,好些日子沒有出過宮了吧,今日陪朕出去走走。”


    永璂放下手中的書,點了點頭,宮外的確很有意思。


    見他答應了,乾隆便帶著他進了內殿,父子二人換下身上代表身份的衣服,穿上普通的華服,帶著幾個侍衛和一些暗衛出了宮。


    當日時值當市,街麵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片繁華的景象,乾隆看著心情大好,更是有整頓八旗之心。


    永璂倒沒有想太過,他趁著鬧市,在乾隆眼皮子下買了一碗豌豆黃端在手上邊走邊吃。


    旁邊幾個人高馬大的侍衛怕行人撞到十二阿哥,敗壞他吃東西的興致,便把萬歲爺與十二阿哥圍在中間,他們在四周小心翼翼的排開人群。不過他們哥幾個倒是佩服十二阿哥的膽量,和萬歲爺走在一起,居然還吃得大模大樣,全然不怕萬歲爺對他有什麽不好的印象,哪個皇子敢如他這般?


    “永璂,那邊還有肉餡餅,要不要嚐嚐?”乾隆見十二難得露出這麽孩子氣的一麵,便指著不遠處一個攤子笑著道,“阿瑪以前吃過那種餅,味道很好。”


    “真的?”十二懷疑的看了眼在灰撲撲的爐灶裏烤出來的東西,再懷疑的瞟了眼乾隆,然後認真的道,“我們一人一半。”若是不好吃,那也有人一起受罪。


    “行,一人一半,”乾隆手一揚,跟在他身後的吳書來顛顛的跑去買肉餡餅,一邊買肉餡餅還一邊想,十二阿哥與萬歲爺近來越來越親昵了,還真有些像民間父子間的父子情深。不過也幸得受寵的皇子是十二阿哥,若是別的皇子,不知道宮裏又會成什麽模樣,這恃寵而驕很多人都不喜,可是很多在在受寵時,總是忍不住便驕傲起來。


    想到這,吳書來搖了搖頭,他從沒見過這麽懂事的一個孩子,不過十三歲的年齡,竟是如此寵辱不驚,難怪萬歲爺敢這般放心的寵愛。


    捧著切成兩半還熱乎乎的肉餡餅,吳書來遞給一大一小兩位主子,就看到十二阿哥猶豫的咬了一口嚼啊嚼,然後又再咬了一口,看臉色應該很滿意。


    “如何,阿瑪說的可有錯?”乾隆掏出手帕,擦了擦十二嘴角的油漬,“小心些,這餡兒裏有臘肉,還有一些醬料和菜,別滴在身上了。”


    “唔!”餡兒有些燙,十二吸了好幾口氣才咽下去,然後便是笑彎了一雙眼睛,揚了揚下巴任由乾隆替他擦嘴角,“阿瑪,這個果然好吃,等下我們回去的時候,再買一個。”


    “好,”把帕子塞回袖子裏,乾隆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果然自家兒子笑起來也是最好看的。對於老子來說,兒子永遠都是自家的好。


    父子兩人邊走邊了解市麵上各種東西的價格,再從老百姓口中打聽對現下的物品價格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這麽大半天逛下來,了解得七七八八後,天色也不早了。


    一行人正準備回宮,哪知街角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顯然是有人在大街上鬧事,乾隆微微皺眉,便帶著人往人群密集處走去。


    走近一看,人群中間站著三個對十二來說不是太陌生的人,那個什麽異姓王家的長子,叫做皓什麽玩意兒來著,另外一個幹瘦一些,年紀不大,和那個叫多隆的貝子站在一起,很顯然這三個人正在吵架,旁邊還站著一個哭哭啼啼的白衣姑娘,好像是那個叫什麽霜的歌女。


    三人間的爭吵很激烈,多隆嘲笑對方沒了爵位,皓禎說對方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多隆再用言語對皓禎與歌女進行嘲諷,皓禎直接開始用上拳腳。


    這一次多隆沒有叫家丁動手,而是叫家丁攔著皓禎,不要他衝過來,顯然並不想打起來。在旁邊看熱鬧的十二想,看來這位多隆貝子是知道皇阿瑪可能要整頓八旗的事情,所以行事作風收斂了不少。


    不過,這個異姓王家的孩子就不夠聰明了,十二側頭看著乾隆臉色越來越難看,埋頭哢嚓一聲,咬了一顆糖葫蘆,酸酸甜甜的味道很不錯。


    乾隆越聽越不像話,在聽到皓禎說“你們皇室之人就知道欺男霸女時”終於忍不住了。


    “你們在做什麽,在鬧市上動手動腳,傷到老百姓又該如何,碩親王府的人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乾隆一聲怒吼,直接讓動手的皓禎停下動作來,接著他做了一個讓乾隆氣得咬牙的舉動。


    “奴才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皓禎見到皇帝,嚇得一抖,退一哆嗦跪了下來。


    他這一跪,讓鬧市上的老百姓跟著齊齊跪了一地。


    跟著乾隆一起出來的侍衛頓時緊張了起來,這個富察皓禎腦子是出了毛病麽,這鬧市上誰知有些什麽人,他就這麽說出萬歲爺的身份,不是讓萬歲爺陷於危險之中麽?


    “碩親王之子富察皓禎,遊手好閑不思進取,鬧市傷人,押入宗人府,稍後發落!”正愁找不到八旗子弟開刀,這個富察皓禎此舉正好,乾隆陰沉著臉,沒想到這個富察皓禎竟是混賬到這個地步。見十二還跟著自己身邊,怕出亂子,便帶著十二急急的離開,根本懶得聽富察皓禎的咆哮。


    “皇上,冤枉啊,皇…唔…”一個侍衛快速堵上他的嘴,再狠狠踢了一腳,碩親王府養出的人是個什麽腦子,萬歲爺的身份是能在這鬧市說出來的嗎?恐怕今日過後,碩親王府也不會好過了。


    因為趕得急,十二也沒法再啃糖葫蘆,便順手把它扔掉,至於肉餡餅他也不準備要了,這會兒早早回宮才是正事,至於一個小小的肉餡餅算什麽。


    他沒有提,乾隆在路過餡餅攤子時,卻停下腳步,“吳書來,去買兩個肉餡餅。”


    “阿瑪,不要了,”十二沒有想到這個帝王竟對他好到了這個地步,忍不住拉了拉乾隆的袖子,“下次兒子再和阿瑪一起出來買便是,我們現在回宮吧。”


    乾隆笑著彎腰拍了拍十二的肩,“沒事,不過是…”


    “皇帝老兒,拿命來!”隻見旁邊一個擔著挑子的中年男人突然從挑子裏拔出一把大刀向這邊砍來,隨後四周又冒出二十多個扮作普通老百姓的殺手出來。


    十二此時所想的隻有一句話,該死的富察皓禎!


    暗衛加上侍衛也不過十餘人,這些江湖草莽看似貌不驚人,武功路數卻是極好,竟漸漸的逼近了乾隆與十二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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