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皇上在下朝就跟著某位先生學習,結果方才突然嘔吐頭暈,現在已經發起熱來。


    太後臉上的笑意在太監匯報過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顧如玖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指尖想,皇上下朝已經近一個時辰,為什麽到現在才遣人來匯報太後?


    是真的剛剛才發病,還是……年幼的皇帝已經開始防備太後?


    第6章 別莊


    迷迷糊糊之間,晉鞅似乎聽到太後與禦醫交談的聲音,隻是他無力睜開眼,看不到太後的臉色。


    再度昏睡過去之前,他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勸慰太後,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他再度睜開眼時,已經是傍晚時分,紅紅的晚霞的透過窗戶照進屋內,讓屋子裏也染上橙紅色,太後站在床邊,她身上穿的素色宮裙,因為夕陽變得豔麗起來。


    “皇上醒了?”看到他睜開眼,周太後轉身看向窗外,聲音平靜道,“你感覺如何?”


    屋內伺候的宮女扶著晉鞅靠著床頭坐好,與太監總管白賢退出屋子,於是安靜的屋內隻剩下晉鞅與太後兩人。


    “兒子讓母後擔心了,兒子不孝。”晉鞅掩著嘴角,咳了一聲。


    “哀家兒子夭折的那一日的夕陽,也如現在這般豔麗,”周太後表情漠然的看著天際,那處的雲彩猶如火燒一般,“哀家哭了一天一夜,可惜逝去的孩子也不可能複活過來。”


    晉鞅抓著身下的被子,看著這樣的太後,沒有說話,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太後私下裏自稱“哀家”。


    “當年我受過你母親的恩惠,所以才在幾個孩子中選擇了你,因為我認為她的孩子必有過人之處。”盡管她對司馬家某些人不太看得上眼,但是晉鞅的生母司馬氏卻是一位極其優秀的世家貴女,隻可惜天妒紅顏,讓她早早便香消玉殞。


    沒有想到周太後竟然會提及自己的母親,晉鞅怔怔的看著站在窗戶邊的女人,想要分辨出她這話是真是假。


    “沒有實權的帝王,對於朝臣而言,隻不過是爭權奪利的工具。”周太後走到床邊,拉起被子一角輕輕壓了壓,“你首先要學會的,就是用心看人,謹慎行事。”


    說完這些,周太後站直身子,“皇上雖然已經退燒,但仍要好好休息兩日,明日的朝會便不用去了。”


    晉鞅躺平在床上,拉起被子捂住自己頭頂,腦子裏想的卻是周太後說的那幾句話。


    難道他真的隻是朝臣們爭權奪利的工具嗎?


    他的那幾位老師,沒人都待他極用心,甚至還有人隱晦的提醒他,不要成為太後的傀儡皇帝。可是說這個話的人,是真的對他忠誠,還是……另有所圖?


    “皇上。”白賢進來的時候,見皇上全身都捂在被子裏,擔心他悶壞自己,又不敢伸手去揭被子,隻好小聲的喚著他。


    晉鞅掀開蒙在臉上的被子,麵上已經不見半點悵然,如果不是臉頰有些發紅,根本讓人看不出他有任何不對。


    “朕暈倒的時候,是張丞相讓人去稟告的太後?”今天正值張仲瀚給他授課,所以整個乾坤宮除了他,就隻有張仲瀚的品級最高。


    “是,”白賢猶豫了片刻,又道,“隻是張丞相過於擔心皇上您,以至於待禦醫來給您探脈以後,才想起讓人去稟告太後。”


    張仲瀚乃是寒門出身,幼年因拜名士為徒,以孝入朝,現在朝中任右丞相一職。雖然右丞相不如左丞相有實權,但是他能以寒門出身在世家林立的朝中博得如此地位,可見不是沒能耐的人。


    晉鞅沉默良久,道:“張丞相朝中事務繁多,日後他教授的內容讓顧先生分擔一部分,以免讓他過於勞累。”


    白賢低下頭,沉默的聽著。


    “對了,今天太後過來時,身邊有其他人嗎?”晉鞅在宮女的伺候下喝了藥,突然想起了自己迷糊時聽到的小女孩聲音。


    “今日太後召顧家二小姐進宮,因為擔心太後太過著急傷著身子,所以顧二小姐陪著太後一道過來的,隻是隔著簾子給您行過禮後,便離開了。”


    晉鞅聞言點了點頭,這半年來太後召顧家二小姐進過好幾次宮,所以他對此女有所耳聞。


    既然是顧先生的女兒,想來應該是不錯的。


    晉鞅不再問,白賢自然也不會多話,隻是在心底感慨,顧家父女也真是能耐,做父親的受皇上敬重,做女兒的受太後青睞。若是日後太後與皇上不合,不知他們父女又該如何自處。


    最近幾天顧長齡有些悠閑,因為皇上生病了,他這個帝師也跟著放了病假,所以閑來無事的他,便帶著兒子女兒去城郊查看自家養著的護衛。


    京城裏的世家,但凡不是太過落魄的,都會養一些護衛給自家種田或者看護別莊用。多則上千近萬人,少則幾十幾百人。這些護衛都沒有普通的民籍,而是世家們的“私產”。


    顧長齡名下登記在冊的護衛不多,隻有八百人左右,加上楊氏陪嫁帶過來的兩百個護衛,他們全家總共的護衛也就一千人,與司馬家、李家這些大世家比起來,這點數字隻能算零頭。


    顧如玖第一次知道自家竟然養著“私兵”時,整個人都驚呆了,後來才慢慢了解到,世家們都會養著這樣的護衛,天下太平時就幫著主人家種田看家護院,天下大亂時,就成了主人的武裝力量。


    這也是即便該朝換掉,世家仍舊還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也難怪如司馬家、李家這些家族骨子裏帶著倨傲。


    她前世的曆史上,也曾有過世家興盛的時期,隻是後來因為皇權漸漸的集中,世家們慢慢失去了他們的往日的地位,最後消散在曆史洪流中,成為空有美名但無實權的名門。


    雖然仍舊被稱為世家,但是興衰榮辱卻係在帝王身上,再不複往日榮光。


    在顧如玖看來,她現在所處的大豐王朝,已經是世家走向衰落的時期,因為皇室已經掌握了主要的兵權,世家們雖然還能養著護衛,但是數量卻要登記造冊向朝廷匯報,甚至連鐵器銅器等物,也有數量限製,輕易是不能超額的,不然就是“謀反罪。”


    皇室在溫水煮青蛙,而世家們卻為了榮華富貴,掉進這口煮青蛙的大鍋中,卻還無知無覺。


    顧如玖心裏清楚,這是曆史必然的演變,她做不了那個倒推車輪的人。


    更何況以顧家在京中的地位,世家興盛也好,皇家崛起也罷,對他們來說,都沒有多大的影響。


    說得難聽一點,顧家不過是頂著世家殼子的新貴而已。近百年前,顧家因為過於沒落,差點被踢出世家行列。後來前前任皇帝重排世家譜時,顧家剛好出了兩個受皇帝重用的能幹人,才勉強擠進二等末流世家行列。


    從那以後,世家在朝中的影響,就開始不知不覺的降低,皇家地位卻漸漸上升。雖然說腹誹祖宗不對,但是顧如玖有理由懷疑,讓世家漸漸走向沒落的這個事件中,有他們家那兩位先輩的手筆。


    每每想到這,顧如玖就長吸一口氣,然後扭頭去做她幸福快樂的貴小姐,這麽有深度有理想的事情,嬌弱如花的她,還是不要去操心了。


    反正隻要她的親人們平平安安就好,其他人如何,她也管不著。


    到了別莊後,顧如玖一行人就受到最熱情的招待,她跟兩位兄長騎了一會兒馬後,就因為熱得受不了,躲回了屋裏。


    正在聽莊頭匯報的顧長齡見到兒女們走進來,便笑著道:“就知道你們三個會熱得受不了,快去把祛暑湯喝了。”


    喝完祛暑湯,顧如玖蹭到大哥二哥身邊,想讓他們講一講朝中的花邊八卦。


    顧之瑀前兩年剛入朝,現任職於鴻臚寺,這個地方平日裏比較清閑,相當於皇帝私人專有的外交秘書部門。周邊小國們給大豐進貢時,第一不能得罪的就是鴻臚寺官員。


    “能有什麽有意思的事情,”顧之瑀笑了笑,“皇上登基後,已經有好幾個小國派特使進京納貢,稍遠一些的還在半路上。不過這都是一些貧寒落後之地,並沒有值得可說的地方。”


    顧如玖捧著臉道:“不可盲目自大嘛,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對不對?”


    見妹妹這般模樣,顧之瑀笑著抹了一下她的腦袋:“放心吧,朝中心中有數的。”朝中自然不可能真的放心這些稱臣的小國,隻不過有些事不會放在明麵上說而已。


    好在見他不說以後,妹妹也沒有堅持再問,顧之瑀心裏鬆了口氣。


    顧如玖見大哥放心下來的模樣,偷偷一笑,帶著幾個丫鬟到院子裏走走。出去後,看到院門口有幾個小孩偷偷往裏看,她讓寶綠送了些糕點給這幾個孩子。


    今天的天氣格外悶熱,她根本沒胃口吃東西。這種天氣,糕點放著不吃容易壞掉,不如拿給這些孩子飽腹。


    “姑娘,”寶綠送完糕點回來,正準備開口,卻見牆角突然竄出好幾隻灰黑色老鼠,嚇得她麵色一變,忙擋在顧如玖的麵前。


    好在這幾隻老鼠並沒有往人身上撲,而是倉皇的竄出了院門,門外幾個護院追打了過去。


    “這兩天怎麽回事,我剛才聽那幾個小孩子說,最近兩天常常有老鼠從牆角竄出來,莊子裏養的狗也常常狂吠不止,”寶綠說到這,抬頭看了眼天,“這天熱得連畜生都受不住了。”


    聽到寶綠的抱怨,顧如玖心頭一跳,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第7章 地龍翻身


    回家途中,顧如玖就有意觀察四周,發現不僅老鼠與狗都狂躁不安,就連林間的鳥獸似乎也都格外活潑,半路上甚至有蛇跟兔子突然從草叢中竄出來,讓人心底更加的不安。


    作為從出生開始就是世家貴族的顧長齡一開始並沒有察覺到不妥當,直到他看見一條魚從路邊的水田裏自殺般的跳到岸上,就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了。


    他是讀書人,當有異事發生時,不會如無知婦孺般認為是不詳或者天譴之類,而是猜測有可能是氣候悶熱引起的。


    今天的天氣格外悶熱,仿佛把人扔進了蒸籠裏,不然他也不會帶著兒女往別莊這邊走,哪知道別莊也不涼快,還要忍受禽犬們刺耳的叫聲。


    落後顧長齡半匹馬身的顧之瑀眉頭越皺越緊,他從出生開始,就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怪事,難免心裏有些疑惑。


    “父親……”當他看到又有幾隻灰鼠跑出來以後,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回去再說,”顧長齡沉著臉,用馬鞭拍了一下身下的馬兒,“加快速度回去。”


    顧如玖察覺到馬車的速度加快,心裏隱隱有些擔心,又覺得鬆了一口氣,好在老爹跟哥哥們也察覺到不對勁,她回去後也好開口了。


    她一開始是懷疑鼠疫,可是京城沒有鬧過水災旱災,而且由於這裏是世家與皇族聚集的地方,所以每年都會進行各種疫症預防,所以如果真是這種情況,還不至於太過擔心。


    真正讓她擔心的不是鼠疫,而是地龍翻身。


    雖然《地理誌》中並沒有關於京城有過地動的記載,但是板塊的移動與碰撞的時間,有時候會相距幾千年甚至是幾萬年,誰知道京城這個地界,是不是處於地震帶上?


    可是難道要她跟父親講什麽叫“地震帶”,這完全行不通,更重要的是,萬一她猜錯了,根本不是地震呢?這種容易引起人恐慌的事情,誰敢出去亂說?


    顧長齡帶著兒女匆匆回到家中,剛進內院,就被跟著過來的女兒叫住了。


    “爹爹,”顧如玖拽著顧長齡的袖子,一雙大眼裏滿是迷茫:“我曾看《奇聞錄》中說,鳥飛不回巢,鼠潰而倉皇,渾水沸騰魚躍犬吠禽飛,乃是睡龍翻身之兆。今天我在路上見到……”


    “奇聞錄……”顧長齡看著可愛的女兒,心頭大震,《奇聞錄》中確實有此類描寫,今天的所見所聞,不正符合書中所描寫嗎?


    《奇聞錄》是顧家的藏書之一,裏麵描寫許多奇異古怪之事,地龍翻身便是其一。


    匆匆翻找出《奇聞錄》,找到有關於地龍翻身的內容,向來樂嗬嗬的顧長齡神情十分凝重。這件事他知而不報,誰也不會知道。但如果真的發生地動,他隻怕會餘生難安。可若是報了上去,造成京城百姓恐慌,到最後地動卻沒有發生,那麽他們顧家就將陷入困境之中。


    進退維穀,前後兩難。顧長齡捏著手中泛黃的書籍,佇立在原地未動。


    “爹爹。”


    他回頭,看到幼女站在門後,腦袋卻伸了出來,露出白嫩的小臉,“爹爹,你怎麽了?”


    顧長齡走到女兒身邊,半蹲著身子平視著女兒,溫熱的手掌摸了摸她的頭頂的發漩:“一件事成功了,有可能拯救全城百姓,失敗了卻有可能牽連我們全家,你說該怎麽做?”


    這件事根本沒有完全之策,唯有報與不報,報則是全城驚動,不報……則是眼睜睜的看著全城有可能陷入災難之中。


    說完這些,他見女兒滿臉疑惑,不由得失笑。她還是個孩子,雖然是第一個猜到有可能是地動的人,但哪裏知道地動有多可怕。


    “想做就去做吧,”楊氏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門口,她麵帶笑意的看著這個與自己風雨同舟二十載的男人,“即便是失敗,也不過是你跟兩個孩子無法再入朝為官。當年我們顧家先祖能在顧家一無所有時興亡整個家族,我們的子孫後代,自然也能做到。”


    顧長齡抬頭看向發妻,她的身後還跟著兒子兒媳,顯然他們都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父親,”顧之瑀與顧存璟走到顧長齡麵前,齊齊作揖道,“顧家男兒,自以百姓為重。”


    “好,好,好!”顧長齡連說三個好字,麵上露出自豪之色,“有子如此,何愁我顧家不興。”


    “嗯嗯,”顧如玖也跟著點頭,“以極少數換大多數,是我們賺了。”她拉著顧長齡的衣擺搖晃道,“而且我相信爹爹不會出錯的。”


    “乖女這麽相信爹爹?”決定已下,顧長齡心中輕鬆很多,朝顧如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那就在家等爹爹回來。”


    顧長齡拿著書進宮後,楊氏就開始忙起來,一邊讓下人把貴重的東西從庫房的搬出來,然後帶著下人們往郊外趕去。


    京城裏見顧家這麽大的動靜,都有些莫名其妙,這是要搬家還是怎麽的,一大家子都往郊外趕?


    與顧家結親的陳家、胡家、楊家以及張家也都接到了顧家讓人傳來的消息,雖然抱著懷疑態度,但是見顧家這般鄭重其事,也就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把幾個受重視的後輩打包送到了顧家出城的隊伍中。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顧家以及親戚家的後輩們坐在臨時搭著的棚子裏,毫無睡意的看著月明星稀的天空發呆。


    更奇怪的是,上午雞鳴狗叫的郊外,現在一點聲音都沒有,就連蟲鳴聲都聽不見,寂靜得有些滲人。


    楊氏帶著女眷們待在一個棚子中,眼中不見半點慌亂與驚恐。


    “母親,關於有可能地動的消息,皇上已經派人快馬加鞭的送往京城各處了,京郊的村莊裏也已經開始有了預防,”顧之瑀滿身塵土的從城內趕出來,臉上帶著幾分疲倦,“隻是有些世家還沒有動靜,京城裏已經有關於父親危言聳聽的流言傳出。”說完,他遞上一張由欽天監張貼出來的告示。


    “不用管這些流言,”楊氏喝了一口醒神茶,茶水已經涼了,但是這種環境下,她也不講究這些,“我顧家人,但求問心無愧。”


    顧如玖陪坐在楊氏身邊,也沒有心思與其他幾個親戚家的小姑娘閑聊。在她發現四周半點聲音都沒有時,心裏就越來越緊張,不由得暗暗祈禱,希望這些的地動不要太嚴重,斷裂帶不要太長,能把傷亡降到最低。


    乘其他人不注意,她拿過大哥帶回來的告示看了一眼,覺得這個告示極具神話色彩。


    告示大意是,皇帝前日夢到先祖,先祖說,我見你是個非常好的繼承人,所以特意投夢告訴你,近來京中要發生大事,你要提前做好準備。皇上醒來後,心中十分不安,恰好欽天監最近夜觀天象,發現京城有地龍之兆。而此時寧平侯也發現雞飛狗跳,魚躍水渾等等地動預兆,於是特此通知,讓大家近兩日小心地龍翻身,做好防範雲雲。


    這個告示的有兩個重點,重點一,即使發生了地動,也跟皇上無關,不然先祖怎麽會特意投夢給皇上,提前預警呢?可見祖宗們都在保佑皇上,保佑大豐朝啊。


    重點二,怕死的就不要待在屋裏了,地龍翻身是很可怕的。


    至於欽天監跟她爹,隻不過是讓百姓更加相信有可能發生地動的砝碼而已。


    又過了兩個時辰,仍舊沒有什麽動靜。張家送過來的幾個後輩都困得厲害,隻是這種簡陋的棚子讓他們根本睡不著。不過盡管他們心裏有些不滿,但是麵上卻不敢顯露半分。


    他們家隻能算是三等世家末流,能求娶到顧侯爺的嫡長女,已經算是高攀,外麵哪家不羨慕他們家教子有方,能夠求娶到顧家女?


    所以這會兒在顧家人麵前,他們也都客客氣氣,極力做出有禮謙和的姿態,免得丟了張家的臉麵。


    宮中,周太後、晉鞅、顧長齡等幾個朝中重臣都或坐或站的待在欽天監外空地上,他們麵前擺著一架純銅製成的地動儀,隻是這架地動儀從頭到尾根本沒有半分動靜。


    晉鞅堅持相信顧長齡的話,是頂著極大壓力的,他深知此舉十分冒險,甚至有可能得罪一些世家。可如果地動真的發生,而他又毫無作為,那麽事情的結果就會更加糟糕。


    他不想成為曆史上“被上天譴責”的帝王。


    夜已經過了大半,地動儀仍舊沒有任何動靜,幾個重臣看向顧長齡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好,就連張仲瀚都開口道:“壽之兄,我看這次隻是一個誤會。現在已經快到卯時,皇上又病體剛愈,在外麵守了一宿,恐有傷身體,不如……”他的話沒有說話,就覺得腳底似乎顫動了一下。


    “咚咚咚。”地動儀上,金龍飛鳳口中銜著的銅珠先後掉進下麵的銅盤中。


    晉鞅猛的從椅子上站起身,這個時候大地開始劇烈的顫抖,若不是身後的白賢與顧先生扶住他,他差點摔倒在地。


    整個天地轟隆作響,仿佛忽然間便陷入了煉獄。


    第8章 慶幸(捉蟲)


    在自然災害來臨時,人類是渺小的。不管是世家或者普通百姓,在他麵前,都會受到最公正的待遇。


    劇烈的晃動並沒有因為大地上的哭叫聲而停下,反而以摧枯拉朽之勢,搖晃得更加厲害,仿佛天地都要翻過來般。


    人們似乎聽到地下傳來轟隆聲,這個可怕的聲音讓不少逃出來的人跪倒在地,哭求蒼天能饒過他們的性命。


    不知道是巨龍翻身疲倦了,還是百姓們的祈求有了效果,搖晃終於停了下來。可是一些不太結實的屋子已經成了廢墟,四處都是呼喚親朋的聲音。


    經曆過地動的可怕,百姓們雖然損失了一些財產,可是內心卻滿是對皇上的感激,如果不是皇上仁德,得以讓先祖托夢示警,恐怕此刻他們隻會在睡夢中被落下來的房梁砸死,哪裏還能保住性命,甚至護住重要的財產。


    不知道是誰高呼了一聲“皇上萬歲”,竟引得無數百姓朝著皇宮的方向磕頭作揖,恨不得給皇上立下一塊長生牌位。至於皇帝隻有十三歲事情,於天性中就對皇家有著崇拜思想的百姓來說,根本不是什麽大事。


    他們才不管皇帝老還是少,醜還是美,反正皇上剛登基就受到先祖投夢,讓全京城百姓都逃過一劫,那就說明皇上定是英明之主。


    比起老老實實聽朝廷的話,早早就躲出屋子裏的普通百姓,京城裏一些世家貴族就沒有那麽幸運了。因為他們打心底沒有把小皇帝當一回事,所以認為地動之說不過是危言聳聽。


    所以他們尚在睡夢之中,便被地動搖醒,雖然大多人在忠仆的保護下逃過一劫,但仍舊有部分的傷亡,財產損失更是不計其數。


    司馬家同樣損失不小,三房人看著亂七八糟的府邸,皆都心有餘悸。


    站在眾人中間的司馬玲臉上猶帶著淚痕,發髻散亂,再無平日裏的冷靜自傲。在一邊小聲安撫著她的司馬香也好不了多少,不僅頭發亂七八糟,衣衫上還沾著塵土,簡直是說不出的狼狽。


    司馬家現在是有苦說不出,他們家按理雖是小皇帝的母族,可是他們與小皇帝並不太親近,甚至不好看他的帝王之途,所以近半年來彼此間不過是守著君臣之禮,沒有半點情誼可言。


    更重要的是小皇帝似乎更加親近新貴以及不太顯赫的世家,這讓他們心中更加不滿。這次地動的事情,他們也沒怎麽在意。此處乃是幾朝興旺之地,近千年來,從未有過地動的記載,怎麽可能說動就動了?


    小皇帝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夢,又被顧家鼓吹幾句,就信以為真,輕易張貼這樣的告示,簡直就是擾亂人心。


    與司馬家同樣想法的還有李家,在他們兩家的影響下,還有幾家人也沒什麽動靜,所以他們成為這次地動中,受損最嚴重的幾家。


    結果他們還沒來得及悲傷,宮裏又來人了,說是地動之後,恐地龍仍舊未沉睡,望諸君小心行事。


    之前還不把小皇帝的話當一回事的幾大世家,這會兒回頭看了眼自家亂七八糟的府邸,老老實實的讓仆從搭棚子,狼狽無比的住了進去。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幾天裏,大地又搖晃了好幾次,有時候重,有時候輕,弄得大家誰都不敢安心睡覺,但凡有些許的搖晃,就會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值得慶幸的事,這次的事情因為事先有預防,加之受災的地方隻有京城地界,所以人員傷亡並不多,隻是有些房舍倒塌,財產損失而已。好在大豐國庫並不缺錢,戶部經過大略統計以後,很快就撥出第一筆救災款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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