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存璟看了眼自家躲在皇上身後偷笑的妹紙,忙說不敢,然後親自把人迎進了大門。門房見二少如此小心翼翼的樣子還有些奇怪,當他發現二小姐也在其中的時候,就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二小姐不是已經進宮做皇後了麽,怎麽跟著二少爺回府了?難道是跟皇上吵架,氣得回娘家了?


    門房沒敢細想,老老實實的躬身站在角落裏,等二少二小姐一行人朝內院方向走去後,才摸了摸腦袋,看二少與二小姐的神情,也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樣子啊。


    主院中,顧長齡、楊氏、胡氏正在跟顧盼琪張劭夫婦說話,女兒女婿帶著外孫回家,楊氏心情是好得不得了,聽到管家說二少帶著二小姐回來後,她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了。


    “你說二少帶著誰回來了?”楊氏驚訝的問,屋裏其他幾人也都迷惑的看著門口,這都是怎麽一回事?


    “夫人,二少爺不僅帶著二小姐回來,還帶了一位年輕公子回來,說是家中的貴客。”管家是個聰明人,他已經猜到貴客的身份,但是卻不敢說破,“貴客氣質不凡,貴氣逼人,小的不敢直視其真容。”


    “快快有請,讓人上茶,”顧長齡站起身,邊往外走,邊對家人道:“你們也跟我一起去迎接貴客。”


    張勳手忙腳亂的站起身,顧盼琪讓丫鬟把兒子帶下去後,對張勳道:“別緊張,還有妹妹在呢。”顧盼琪看事情很簡單,皇上既然願意私下帶妹妹回娘家,那麽一定是跟妹妹感情深厚。男人嘛,如果看重自己的女人,那麽對嶽家的人也會給足尊重,不然何來愛屋及烏這一說?


    一行人還沒走到二門,顧盼琪就看到妹妹與一個俊美至極的男人相攜而來,看起來親密極了。


    見到兩人這樣,顧盼琪心裏稍微放心了些許,雖說做皇帝的女人不容易,但是至少兩人有感情的基礎在,即便日後宮裏進了新人,妹妹作為正宮皇後,也不會太難過。


    想到這,她輕輕歎息了一聲。張勳察覺到她情緒不對,牽住她的手,關切的看了她一眼。


    顧盼琪見他這樣,笑著搖了搖頭,示意沒事。


    “父親,母親。”看到父母後,顧如玖加快了腳步,紅著眼眶上前給顧長齡跟楊氏行了一個大禮,然後拉著顧長齡與楊氏的手,怎麽也不讓他們朝自己行禮。


    “嶽父,嶽母。”晉鞅朝嶽家的人作揖行禮,轉頭見幾乎從來不落淚的久久哭得眼睛通紅,又是心疼又是擔心,伸手攬住她的肩低聲勸了起來。


    楊氏見女兒這個樣子,心裏也很難過,隻是禦駕在前,她不好落淚,隻好硬生生的忍住了。又見皇上耐心哄女兒的樣子,難過的情緒總算緩解了一些。


    “陛下,請到屋裏上坐。”顧長齡眼眶也有些發紅,隻不過比楊氏看起來要冷靜一些。


    “嶽父請。”晉鞅一手扶著顧如玖,一邊抬手示意顧長齡先走。二人推辭了一番後,晉鞅才帶著顧如玖走在前麵。


    跟在他們身後的張勳見狀,小聲對身邊的發妻道:“皇上對嶽父一家真好。”


    “你對他們也好,”顧盼琪對他笑道,“連我母親都說,你是她的兒子,我像是被她撿來的。”


    “身為女婿,尊重嶽父嶽母是應該的,”張勳憨厚的笑了笑,“我就是覺得,皇上能做到這一點,就太不容易了。”


    顧盼琪笑了笑,沒有說話。


    一行人進了主院,各自落座以後,晉鞅才道:“今日剛巧出宮路過嶽家,我想著久久必定想二老了,所以便帶她回來探望你們。今日乃是私下出行,所以不必講究君臣之禮,尊卑之分。”


    身為母親,楊氏最關心的便是女兒,聽到晉鞅說這話,便笑著道:“小女任性,讓陛下為難了。”話雖這麽說,眼睛卻在顧如玖身上看了好幾遍。


    “久久很好,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氣,”晉鞅笑著道,“今日出行,也是我決定的,與她無關。”說完,他偏頭看了身邊的顧如玖一眼,見她眼眶仍有些紅,又心疼起來。


    顧如玖聽到他這話,朝他笑了笑,隻是眼睫毛上的淚痕未幹,瞧著有些可憐巴巴的模樣,這個樣子,看得晉鞅差點忍不住把她摟進自己的懷裏,好生安慰一番。


    第68章


    “來迎親的時候,我隻記掛著久久,連院子什麽樣都沒有看清楚,”晉鞅站在這精致小巧的院子裏,從院子裏的一草一木上就可以看出,國公府上下待久久有多用心,“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這個模樣。”


    秋千架,湘妃竹,橘子樹,珍稀的花草,精致的石桌,假山石,花窗,每一樣都透著濃濃的閨閣脂米分氣,晉鞅走到橘子樹邊,這株橘子樹比他高很多,枝頭結著拇指大小的果子,有些果子上還沾著幹枯的花蒂。


    跟在他身後的顧存璟看到這些綠油油的果子,嘴巴裏忍不住分泌出口水,牙齒也跟著酸起來,因為這橘子實在是太酸,酸得他忍不住條件反射了。


    因為要讓妹妹與父母說會話,皇上便找了個借口出來,他作為龍禁衛兼主人,便隻好陪著皇上來參觀自己妹紙未出嫁前的閨房。


    推開門,屋子裏的擺設還像妹妹未出嫁前一樣,百寶閣上的擺設物件,紗帳上的繡紋,就連窗紗也是最近才新換上的時興料子。


    晉鞅從這個屋子裏感受到嶽父一家對久久的不舍與疼愛,他轉頭去看顧存璟,見他麵上也露出了感慨之色,便笑了笑。


    走到隔壁間的書房,晉鞅抽出一本半舊不新的書,發現這是一本遊記,寫著各處各地的天氣與民族風情,上麵還有一些標注,看得出久久曾經有一段時間應該非常喜歡這本書。


    桌案上,文房四寶工工整整的擺放著,仿佛主人從未離開過般。


    角落裏,還擺著琴架,琴架的琴外形像極了九霄環佩,讓人隻是看一眼,便覺得書房主人是個蕙質蘭心的女子。


    他早年在誠王府日子過得並不太好,琴之一道雖然勉強會一些,但是卻難登大雅之堂。伸手撥動琴弦,他便知道,這是一架難得的好琴,“朕還從未聽過久久談過琴。”


    “說出來怕陛下笑話,皇後娘娘出閣前,並不好琴之一道,”顧存璟抬頭,見陛下正掏出手帕,輕輕擦拭著琴弦,便道,“嫁進宮後,無人管著她,她自然不願再碰這些了。”


    “她的琴彈得不好嗎?”晉鞅收回手,轉頭打量牆上掛著的字畫,畫美字更美,讓人忍不住眼前一亮,“這些都是久久閑暇之餘所作?”僅僅隻看一眼,他就能肯定,這些字畫必定是顧如玖的作品。


    “倒也不是不好,”顧存璟搖了搖頭,“隻是不好此道。”


    晉鞅點了點頭,走到書架前,看著書架上一排排整整齊齊的書籍,笑著道:“你們很寵愛久久。”


    便是一般富貴人家,全家所有的書積攢在一起,也不一定有這麽多書。而顧家僅僅隻是閨女的書房,便有這麽多書籍,有一些甚至是外麵找不到的孤本。


    他早就聽聞顧家底蘊深厚,現在看來,當真是如此。


    “家父說,這個世道女人本就比男人不容易,所以家裏就比較疼愛兩個妹妹。”顧存璟笑了笑,抽出一本書,他記得這本書還是幾年前他跑了好幾家書肆才找到了,當時妹妹高興得不行,整整給他獻了兩日殷勤。


    “泰山大人有這種思想,十分的難得。”晉鞅環視著這個屋子,想著久久日日夜夜都曾在這裏看書習字,笑著道,“我們回去吧,想來他們聊得也差不多了。”


    顧存璟看了眼外麵的天色,這個時辰也該回宮了。


    主院裏,顧如玖與父母有說不完的話,見晉鞅與顧存璟回來時,她才恍然驚覺,時間竟這麽快就過去了。心裏雖然不舍,但是她心裏清楚,晉鞅是微服帶她出來的,若是逗留太久,她怕會給晉鞅帶來麻煩。


    “父親,母親,時辰不早了,女兒該回宮了,”她站起身,朝楊氏與顧長齡行了一個福禮,“請父親母親保重身體,不要讓女兒擔心。”


    “我們知道,你……萬事小心。”楊氏勉強笑了笑,因為有晉鞅在,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便伸手摸了摸顧如玖的臉頰,“倒是有件喜事忘了告訴你,你二嫂已經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


    “真的?您怎麽不讓人早點告訴我,”顧如玖臉上露出笑意,看向站在母親身後的胡氏,語帶喜悅道:“恭喜嫂嫂了。”


    胡氏笑了笑,小聲道:“如今你要管理後宮,哪能因為這點小事就來煩你?”


    “這怎麽能是小事,”顧如玖故作不悅,“嫂嫂這麽說,可是把我當做外人了。”


    胡氏見小姑子成了皇後,也沒有跟她疏遠,原本的拘束感也漸漸消失,笑著道:“是我的不是,日後有事定會第一個就告訴你。”


    “第一就不用了,”顧如玖笑眯眯的朝顧存璟看一眼,“有二哥在,我還是做第二就好。”


    一家人又調侃了幾句,因為有這個好消息,顧如玖心中的不舍與難過也減少了些許,至少走出顧家大門時,沒有那麽難過了。


    “別難過,我下次又帶你出來,”晉鞅捏了捏她的手指,轉身朝顧長齡等人拱手道,“嶽父,嶽父,請不必再送。”


    顧長齡回禮,看了眼站在晉鞅身後的顧如玖:“小女讓陛下費心了。”


    晉鞅笑了笑:“是我讓久久操心許多才是。”


    顧長齡也不知道他這話是客套還是真心,但還是堅持把夫妻二人送到大門口,而此刻白賢與何明已經安排好了回宮的馬車,恭恭敬敬的站在馬車旁。


    “請留步,留步。”晉鞅朝顧長齡又行了一個晚輩禮後,伸手去扶顧如玖。


    顧如玖轉身朝顧長齡福了福身,紅著眼眶扶著晉鞅的手上了馬車。


    怔怔的看著女兒身影消失在簾子後,顧長齡長揖到底:“恭送皇上,恭送皇後娘娘。”


    馬車咕嚕嚕前行,顧長齡緩緩站直身,愣愣的看著馬車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後,才抬起有些僵硬的腿,慢悠悠的往回走。


    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長得就像是一條思戀女兒的線,盡管極力想把女兒護在自己的羽翼下,卻又有太多的無可奈何。


    “小姐,京城好繁華,”馬車中,一個梳著雙丫髻的丫鬟興致勃勃的掀開窗紗,看著外麵來來往往的人流,激動道,“真不愧是京城。”


    “熱鬧也好,冷清也罷,與我又有多少幹係。”被小丫鬟稱為“小姐”的女子年約十七八歲的模樣,梳著一個簡單的發髻,僅僅用幾支簪子固定著,看起來格外的寡淡。


    她麵色白皙,巴掌大的臉頰看起來有些柔弱,又有些清冷,像是冬日裏的霜花,或許不是特別漂亮,但絕對動人心。


    小丫鬟茗翠見小姐這樣子,頓時老老實實的做好,低聲道:“是奴婢高興得忘形了。”


    “你還小,見到京城裏繁華好奇也是應該的,”她伸出手,細細的手腕上戴著一支銀鐲,因為實在太瘦,看起來有些空蕩蕩的,掀起簾子一角,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寬闊的大道以及一排排看起來十分氣派的店鋪。


    與京城相比,錦州太小太寒酸了。


    馬車繼續前行了一段路,突然停下然後往後退了一段距離,她好奇的掀起簾子,就看到一輛豪華的朱頂馬車逶迤而過,馬車上掛著的銅鈴叮鈴作響,一聲聲的悅耳極了。


    她雖沒有來過京城,但也知道這是鄉君才能乘坐的馬車。


    “剛才過去的馬車真漂亮,”茗翠豔羨道,“車上竟然還鑲嵌著寶石。”


    “據說當今陛下對皇後娘娘十分愛重,不僅封賞了她的家人,還賜下香寶車,這輛馬車有禦製的標識,又是鄉君規製,”她小聲道,“剛才過去的人,極有可能是皇後的親姐。”


    “皇後娘娘的親姐?”茗翠咽了咽口水,滿心滿眼都是對這種大人物的敬畏。


    見丫鬟露出這種神情,她勉強勾了勾嘴角,又恢複了冷清的模樣。


    再尊貴的人與她又有什麽幹係?


    她低下頭,想起五年前見過的那個美貌少年,搖著頭自嘲一笑。往事不可回首,她一個和離在家的女人,何必去想不該想的事情。


    馬車前行了沒多久,再度停了下來,然後她就聽到馬車外似乎也跟著安靜了不少。


    掀起簾子一看,原來是騎著高頭大馬,器宇軒昂的龍禁衛經過,他們身後還跟著一輛看不出規製的馬車。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她好奇馬車裏的人是誰時,對麵馬車裏的人也掀起了簾子。


    簾子後的臉很好看,但是更好的卻是那雙靈動的雙眼,隻要看著這雙眼睛,仿佛就能讓人有無限的活力。


    對方似乎也沒有想到她也掀起簾子看過來,先是愣了愣,隨即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後,才放下了簾子。


    她怔怔的看著那輛馬車漸行漸遠,但是那雙靈動的眼睛卻在心底怎麽也揮散不去。


    大概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才叫真正的活著吧。


    “剛才我看到一個美人,”顧如玖放下簾子,對晉鞅道,“瓜子臉,柳葉眉,杏眼,看起來就跟畫中人似的。”


    “是嗎?”晉鞅見久久似乎對那個美人十分感興趣的樣子,抿著嘴角道,“難道比我還好看?”


    “呃……”顧如玖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當然是你最好看,這是兩種不同的好看。”


    “有什麽不同?”晉鞅一臉嚴肅的問,大有沒有答案不罷休的樣子。


    “剛才的美人,我就看看,你這樣的美人,”顧如玖笑了笑,伸手摸著他的臉頰,“我會想一口吃掉。”


    “是我吃了你,還是你吃了我?”晉鞅低頭,眼神微黯,“在我眼中,你就是最美味最可口的大餐。”


    顧如玖食指點了點他的喉結:“不如回去後試試?”


    一把握住她的手,晉鞅笑著道:“我也有此意。”


    當天晚上,兩人回到宮裏,進行了一場大戰,這場戰爭讓晉鞅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滿麵春風,看誰都順眼起來。


    正當值的晉響見晉鞅眉眼帶笑,一副吃飽喝足的樣子,忍不住咳了兩聲,不愧是皇後娘娘,隻有她才能把陛下哄得這麽開心。


    最近到京中任職的地方官員,基本上已經上任,就連住得比較遠的錦州刺史也趕到了京城。因為這位錦州刺史曾經幫過晉鞅,所以晉鞅特意在禦書房召見了田恩光。


    有幸麵聖,田恩光一夜都沒有睡好,一大早便起床準備,擔心自己有半點不妥當的地方引得皇上不滿。


    “父親,”他的女兒走到他的麵前,彎腰替他理了理腰間的玉佩,小聲道:“陛下麵見您,一是因為當初我們幫了他一個忙,二是因為你管理錦州這些年頗有政績,你不必如此緊張。”


    “怎麽能不緊張?”田恩光深吸一口氣,“你人年輕,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身為一個大權在握的年輕帝王,對方不一定樂意再見到那些知道他過往有多狼狽的人,到時候別說受重要,隻怕一個不小心,會帶累了全家。


    “陛下年紀輕輕,便能讓大豐四海升平,又怎麽會是那等忘恩負義的人,”他的女兒淡淡道,“更何況我們田家也不是挾恩圖報的人,為臣者,隻當忠君愛國,僅此而已。往日的事情,你不要再提,即便是陛下主動提起,你也不要隨意搭話。”


    “為父活了這些年,哪還能不知道這些,”田恩光擺了擺手,見女兒瘦瘦弱弱的模樣,歎口氣道,“你也少操心這些,好生養著身子吧。”


    田碧月聞言麵前笑了笑:“我知道,父親不必擔心。”


    “當初是為父的錯,不該強逼著你嫁那等人家,誰知道他竟會如此混賬,”田恩光歎氣,“隻是你往日的念頭可不能再有,這是京城,我們這等出身,在顧氏這種傳承幾百年的世家麵前,連讓人看一眼也不配。”所以你也不必想不能想的事情。


    當今不是先帝,自家閨女也沒有當今太後的命格,那些要掉腦袋的心思,還是早些歇了好。


    田恩光進了宮以後,並沒有馬上見到皇上,而是等了好一會兒後,才有太監來領他進去。


    六月的天氣十分大的炎熱,他隻不過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後背的汗已經把衣服都浸透了。走進禦書房,他隻覺得一股涼氣撲麵而來,舒服得他臉上緊張的神情也緩解了兩分。


    他不敢抬頭看禦案後的玄色身影,上前幾步就行了一個大禮:“微臣錦州刺史田恩光,叩見陛下。”因為他還沒到太仆寺任職,所以隻能以錦州刺史自稱。


    “免禮,賜座。”晉鞅打量眼這個田恩光,還是跟幾年前一樣,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這樣的人做太仆寺卿倒也合適。


    “多謝陛下。”田恩光小心翼翼的坐了半個屁股,手腳都不知道敢怎麽放,方才覺得舒適的屋子裏,竟覺得有些冷起來。


    “田大人一路來辛苦了,”晉鞅今日心情比較好,所有語氣也十分的溫和,“我們也有五六年沒見,你的家人可還好?”


    “勞陛下問,微臣家中一切都好。”田恩光連連說好,便是不好,這會兒也要說好。


    “嗯,”晉鞅點了點頭,見田恩光這幅模樣,便笑著道,“田大人不必拘謹,就當是跟朕閑話一下家常,當年若不是你與貴府千金相助,朕隻怕還不能來京城。”


    “不敢,不敢,”田恩光連連作揖道,“陛下乃是天命所歸,即便沒有微臣,也有上天相助。微臣不過是受了陛下恩惠,才能為陛下獻上綿薄之力。”


    晉鞅笑了笑,對田恩光這種吹捧的話,沒怎麽放在心上。他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說到貴府千金,不知她說了哪戶人家?”


    “這……說起來慚愧,小女前兩年雖出嫁,但是夫家……現在已經和離歸家了。”田恩光不好說對方的壞話,又不敢撒謊,隻好含含糊糊的回了這麽一句。


    “這倒是對方有眼無珠了,”晉鞅笑道,“京中好兒郎無數,田大人必定能找到乘龍快婿。”


    “微臣謝陛下吉言。”田恩光聽陛下提起女兒的這語氣,就知道當年那點的事情,是女兒自作多情,當年的陛下才多大,十二三歲年齡,哪裏知道男女之情?隻可惜自家女兒性子早熟,竟起了少女心思。若陛下當年沒有過繼給當今太後成為皇帝,自家女兒的心思倒有可能能成,如今對方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被萬民稱頌的明君,又有世家貴女為後,哪會記得你一個邊遠州縣的姑娘?


    君臣二人正說著,田恩光就見一個穿著藍袍的太監端著一盅東西進來,那小心翼翼的樣子,仿佛捧著的是一個金娃娃,而不是一盅湯水。


    “陛下,這是皇後娘娘親手給你熬製的消暑湯,”白賢看了眼書房角落裏擺著的幾個冰盆,把頭埋得更低,“娘娘還說,陛下您不可在書房裏放太多冰,這對你身體不好。”


    他知道陛下畏暑,所以皇後娘娘讓陛下少放冰盆這個要求,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晉鞅揭開湯盅蓋子喝了幾口湯道:“讓人搬下去一個冰盆。”


    一個太監上前搬走一個盆子。


    他又喝了兩口,歎口氣道:“再搬下去兩盆。”


    白賢朝晉鞅行了一禮:“陛下喜歡娘娘做的湯就好,奴婢這就去匯報娘娘,她一定高興。”


    “行了,朕還不知道你這老貨的心思,”晉鞅又氣又笑,揮手讓他退下,然後繼續低頭喝湯。


    湯盅不大,他喝完也就五六分飽。把最後一勺湯吞進肚子,晉鞅在太監們的伺候下漱口擦嘴洗手,然後對老老實實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的田恩光道,“皇後一直這樣,總是擔心朕身體不好,這湯湯水水的,不喝還不行。”


    旁邊的何明低頭想,陛下,您臉上的笑容如果不是那麽燦爛,或許還有說服力一點。


    顯然,腦子還夠用的田恩光自然也看出陛下對皇後不是不滿意,而是滿意得不行,所以壯著膽子道:“微臣越矩說句話,還請陛下恕罪。”


    “你說。”


    “微臣以為,皇後娘娘乃是世家貴女,但是卻願意為陛下您洗手羹湯,可見皇後對你何等的情深意重。不然宮中奴仆無數,皇後娘娘又何必在如此炎熱的季節,親手為您做湯呢?”


    “你說得有理,所以朕才舍不得她一番心思白費,隻要把這些都給喝了。”晉鞅一臉甜蜜的苦惱道,“唉,也是沒辦法。”


    何明:嗬嗬。


    田恩光:女兒呢,你還是早些死心吧,皇上眼裏除了皇後,恐怕沒別人了。


    “娘娘,奴婢送湯去的時候,陛下雖然正在接見錦州刺史,不過湯卻已經用了。”白賢笑著道,“還說您的湯味道好呢。”


    “錦州刺史?”顧如玖不是傻子,以白賢的性格,平時很少主動提起晉鞅接見了誰,現在主動提起此人,肯定事出有因,“此人也是最近調任到京的官員?”在親王封地任刺史,實際上跟擺設差不多,晉鞅把此人調任進京,肯定有什麽原因。


    “陛下當年進京的時候,受到繼王妃的刁難,田刺史家的千金得知此事後,就告訴了她的父親,有二人幫忙,陛下才得以成功進京,麵見了先帝與太後。”白賢停頓了一下後道,“奴婢聽聞這位田姑娘幾年前所嫁非人,年前已經和離歸家,現在隨田大人一起入了京。”


    “倒也是不容易,”顧如玖聞言歎息一聲,“畢竟是幫助過陛下的人,本宮怎麽也該表示感謝。”說完,她就讓兩個太監帶上謝禮,給田家姑娘送去。


    白賢作揖道:“皇後娘娘真是仁善,那不過是他們為臣之道罷了,哪裏值得您親自賞賜。”


    所以他常常就說,當今這位皇後可不是善茬,即便心裏犯了醋,還要讓人挑不出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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