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起窗簾子朝外看了看,馬車已經進入喧鬧的京城主道,街旁熙熙攘攘的人群,給人一種天下繁榮的景象。


    “外麵好看嗎?”


    晏晉丘回頭,就見華夕菀懶洋洋的靠著軟墊,雖然問著外麵,但是臉上沒有半點好奇之意。


    “喜怒哀樂,人生百態全都在,”晏晉丘放下簾子,突然開口道,“夕菀有沒有想過認認真真看清這些人的思想?”


    華夕菀仰躺在靠墊上,對於晏晉丘這個問題有些不以為然:“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晉丘對這首詩怎麽看?”


    晏晉丘眼神微變,隨即笑著道:“夕菀這話是何意?”


    華夕菀調整了一下姿勢,繼續懶洋洋道:“就是詩中的意思,我不過是這眾多人中的一個,連自己都看不清,又何曾去想過看別人?”


    “夕菀倒是簡單直白,”晏晉丘盯著她的雙眼,“那麽夕菀有沒有想過,站在最高處看風景格外不同?”


    “是不同,山高風大嘛,”華夕菀打了一個哈欠,半眯著眼道,“如果你下次去觀景的時候,給我準備好厚實的衣服,不讓我冷著,不讓我餓著,我陪你去看看也無妨。”


    晏晉丘神情複雜的看著已經閉眼養神的華夕菀,半晌後笑了笑:“你是我這輩子最親近的女人,我又怎麽舍得讓你受苦受累??”


    華夕菀眼皮子動了動,但是卻沒有睜開。


    馬車繼續前行,搖搖晃晃中,華夕菀漸漸睡了過去。


    太子宮內,太子有些不耐的看著給自己把脈的老禦醫:“每日請脈用藥,孤看也沒有什麽用處。”


    禦醫聞言後退兩步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您肝弱脾虛,實在不宜飲酒,今日……”


    “行了,孤自己的身體如何,孤心裏清楚,”太子站起身,麵色陰沉的看著跪在地上有些顫顫巍巍的老禦醫,“你不必多言,退下吧。”


    老禦醫欲再勸,抬頭見太子麵色難看,便又忍了下來,太子如今正身強力壯的年齡,對某方麵要求卻是比較高,可若為子嗣計,就應該修身養性,少飲酒,忌過量的房事。可是太子剛愎自用,他又有何等本事勸服這樣一個人?


    出了內室,老禦醫就見太子妃帶著幾個宮侍朝這邊走來,禮還未行完,便被太子妃身邊的近侍扶住了。


    “何禦醫不必如此多禮,太子的身子如何了?”相較於太子的無禮,太子妃顯得平易近人又溫和,“可有好轉?”


    何禦醫聞言道:“回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現在不過二十餘雖,乃是時光正好,若能少酒養性,於子嗣上更為有利。”


    太子妃聽完這些話,笑著讓人把何禦醫送出去,卻在心底歎了口氣,太子已是如此,她這個太子妃因為太子好幾次無視她的行為下,早就在太子宮其他女人麵前失去了威嚴,又如何能勸服太子改變態度?


    無奇不有


    啟隆帝萬壽過後,京中很快就有關於華夕菀的傳言流出。


    據說顯郡王妃未出閣前從不出門見外客,真的是因為身體不好,而不是別的原因。實際上這位顯郡王妃長得傾國傾城,出現在聖上萬壽禮上時,甚至讓不少人看傻了眼。


    這些經過貴族口中傳出的流言一出,便有不少人表示自己早就覺得顯郡王妃不可能是無鹽女,不然義安候府為什麽不急著掩飾?


    有親戚在義安候府當差的人頓時揚眉吐氣,以往他們說華府小姐相貌姣好,偏偏沒有人相信,反而說他們是在拍侯府馬屁。現在貴人們說顯郡王妃是大美人,以往那些傳謠言的人頓時消失不見,一夜間便冒出不少“早就知道”的人。


    曾經打算向義安候府提親,但又礙於外麵留言猶豫的世家們早就後悔了,華家數代列侯,華夕菀的兩個兄長又都是爭氣的,若是修到這麽一門親家,那是再好不過。結果他們生生浪費這個好機會,讓顯郡王得了這個大便宜。


    到了這個時候,說酸話的有,羨慕嫉妒的有,甚至還有人在盧氏娘家兩個嫂子麵前挑撥離間的,話裏話外暗指盧氏不把兩個嫂子當自己人,又說兩個嫂子竟然舍得這樣的侄女嫁到皇家雲雲。


    盧家人雖個性耿直,但不代表他們沒腦子。若是盧氏一族人沒腦子,當年祖上又怎麽能調兵遣將,跟著元帝打天下?擅長兵法者,自然有聰明的腦袋與長遠的眼光,又豈能因為這麽點挑撥的手段就與自家親戚產生嫌隙?


    盧家兩位女眷也是開朗護短的性子,聽到別人明裏暗裏挑撥是非後,直接沉臉表示他們盧家的侄女嫁給顯郡王乃是天作之合。


    關於別的什麽都不提,隻是漸漸與這些人家減少了來往。


    顯郡王府。


    華夕菀看完盧氏給她寫的信函,把信疊起讓白夏收起來。她走到窗戶邊,看著窗外有些耀陽的太陽,皺眉道:“這天是越來越熱了。”


    紫衫正在金獸爐中點熏蚊蟲的香球,聽到後便道:“郡王妃若是覺得熱,就讓紅纓姐姐給你做果肉碎冰來,她做這個最是拿手。”


    華夕菀柔若無骨的在窗邊的軟榻上坐下,覺得坐著的姿勢仍舊不舒服,幹脆趴在了軟榻上,臉貼在冰涼的錦緞上,總算讓她覺得舒服了些:“倒也好。”


    紅纓聞言便停下手裏的事,笑著朝華夕菀福了福身,就準備帶人去冰窖裏去冰。


    “多做幾碗,等會你們也嚐嚐,”華夕菀又懶懶補充了一句,然後接過白夏遞過來的軟枕放在自己身下,左手托著下巴側躺著,右手食指輕點著腿不緊不慢道:“綠珠,我陪嫁帶過來的那些鋪子賬冊,你清算出來了嗎?”


    “都已經核算過,這一個月盈利不少。”綠珠從木箱中翻出幾遝賬冊,見華夕菀並沒有去看賬冊的心思,便把大致情況向華夕菀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這些鋪子都是臨街旺鋪,盈利多倒也正常,”華夕菀隨手翻了下首飾鋪賬冊,“這些老手藝人還是要好好養著。你們記得告訴下麵的管事,凡是在我鋪子裏做工超過十五年至半百之年,沒有犯錯並做事認真者,每月除工錢外可以多領半吊錢。屆時若是不願意再做工,準備歸家休養,每季也可以到鋪子裏領半吊錢當生活補貼。但若是有誰把鋪子內部的事情講給外人聽,到時候可別嫌東家做事不留情。”


    當下的人因為醫療條件的限製,人均壽命並不高,能活到五十歲的人,已經算得上是身強體壯,長壽之相,華夕菀不怕自己許出的這個大膽諾言。


    綠珠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郡王妃這是要留住有用的手藝人,便道:“奴婢會讓管事做好這件事的。”這事看起來簡單,不過操作的過程中極容易讓人鑽空子,好在有郡王妃的身份在,一些章程也要實施,那些工人也會相信鋪子裏做下的承諾。


    畢竟有幾個員工在半百之年後,能憑著在老東家做工的情分,每季白領半吊錢?


    把賬冊扔到一邊,華夕菀繼續趴回軟榻上:“我睡會兒,等下再叫我。”


    白夏見狀,便坐在軟榻的腳墩上拿著團扇輕輕搖著。綠珠與紫衫收好手邊的東西,輕手輕腳的退出內室,並且讓在外室伺候的爾等丫鬟們放輕腳步後,才出了臥室。


    “經過郡王妃的管理,鋪子裏這兩個月收益好了很多,”跟了華夕菀好些年,綠珠至今都覺得自己還摸不清郡王妃的脾性。明明是很聰慧的人,偏偏時時都是一副懶散的模樣。明明是侯府嫡女出身,應該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女,偏偏在看過賬冊後就能發現管事從中牟利,在財物上,頗為精通。


    想到此處,她又想起郡王妃說起女人萬萬不能沒有銀錢在手時懶散卻又清明的神態,“若是郡王妃這些年願意去參加那些詩社、貴女馬球社,京中第一貴女的名頭……”


    察覺到自己話說得太過,綠珠忙閉上嘴,見走廊上沒有人路過,才鬆下一口氣。


    見她這個樣子,紫衫笑斥道:“叫你胡說,郡王妃是有主意的人,我們隻管好好照著郡王妃吩咐做事便是,你又何必說那些沒用的東西。”


    “你說的對,是我想得太多了,”綠珠朝紫衫一個福身,謝過她提醒之意,她看了眼雕梁畫棟的院子,淡笑:“一時忘形,竟忘記這是哪了。”


    紫衫站著任由她給自己行了這個禮後,才回了半個禮道:“幸而你清楚,不然就算我提醒你,也是沒用的。”郡王妃的為人雖然懶散,性子也好,但是一旦發起怒來,便是誰也攔不住,誰求情也沒用。


    晏晉丘進正院時,見華夕菀睡得正香,屋內隻餘一個打扇的白夏,其他伺候的丫鬟都在外麵,抬起的步子輕輕放下,連帶著身後跟著的兩個太監也留在了外間。


    白夏見他進來,起身無聲朝他福了福身。


    晏晉丘點了點頭,脫下身上軟綢外袍,從她手裏拿過團扇,坐在榻沿給華夕菀搖著扇子,壓低聲音道:“最近天開始熱起來,所以你們伺候的時候一定要細心。”


    “請郡王爺放心,奴婢們一定盡心伺候,”白夏朝軟榻方向望了兩眼,確定他們的交談不會影響華夕菀休息,才放心的繼續開口,“郡王妃苦夏,屋子裏時時放著冰對身子又不好,所以郡王妃未出閣前喜歡待在陰涼通風處。


    ”


    晏晉丘看著華夕菀那雙纖細的手臂,笑了笑,這麽苗條的人居然也苦夏。


    白夏看了兩人一眼,無聲的退了出去,見紅纓端著冰碗進來,便伸手攔住她,把人帶出了屋子。


    “郡王妃休息了,”白夏笑指著她手裏的冰碗,“這個好東西,咱們姐妹幾個自己分了吧。”


    紅纓莫名的看了白夏一眼,白夏姐好像心情不錯?她疑惑的回頭看了眼臥室,連白夏都從內室出來了,難道是郡王爺回來了?想到這,她把冰碗塞到白夏手裏,“白夏姐姐辛苦了,這碗好東西就由你來嚐。”


    “噗嗤,”白夏端著冰碗輕笑一聲,正欲開口說話,抬頭卻見木通匆匆朝這邊走來,見她們兩人守在門口,也猜到郡王妃正在休息,當下又是著急,又擔心打擾到郡王爺與郡王妃休息,隻好不停的在白夏與紅纓兩人麵前打轉。


    “木總管,您這是做什麽呢?”紅纓笑眯眯的看著木通這幅模樣,“可是有什麽要事?”


    木通看著眼前兩位郡王妃重用的丫鬟,歎口氣道:“兩位姑娘,剛才下人來報,臨平郡主現在已經進京,二位若是有空,可否替我通傳一聲。”


    “木公公客氣了,您稍等。”紅纓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臨平郡主不就是郡王爺的嫡親姐姐嗎?她正準備轉身進屋通報,回頭就看到郡王爺麵無表情的走了回來。


    “慌裏慌張像什麽樣子?”聽到木通提到自己的胞姐,晏晉丘麵上沒有半分喜色,淡淡道,“郡王妃正在內屋休息,莫吵醒了她。”


    木通聞言,麵上焦急的神情頓時消失不見,跪倒在晏晉丘麵前,“小的失了分寸,請郡王爺責罰。”


    “起來回話,”晏晉丘眉頭微皺道,“臨平郡主這幾年一直在江城,怎麽突然回京了?”


    “小的聽聞乃是皇上密詔郡馬進京入職,所以郡主才跟著郡馬一起回了京,”木通站起身,躬身道,“小的聽到消息時,郡主與郡馬已經進京了。”


    晏晉丘麵無表情的聽木通說完,微微垂下眼眸:“既然如此,便隨她去。”


    白夏與紅纓早便低頭退到角落裏,聽到這段談話,兩人心裏有奇怪,兩個月前郡王爺與郡王妃成婚,臨平郡主沒有趕回來。這個時候無聲無息來了京城,竟也不告訴郡王府一聲,這對同胞姐弟之間,感情似乎並沒有那麽親密。


    兩人交換一個眼神,把心裏的想法按了下來,隻當自己是個不會停不會想的透明人。


    皇家連親生父子之間都有相殘的,更別提姐弟。


    天下雖大,但也隻有皇家才是無奇不有。


    說與做


    “臨平郡主?”華夕菀把玩著一盒成色上好的珍珠,聽完紅纓的話,慢悠悠的把手裏的珍珠扔進盒子裏,“她不是在四年前就嫁到江城去了?”聽聞這位郡主嫁的這位不是什麽世家,隻是個家產頗豐進京趕考的學子。殿試過後,這個學子拿了個二甲第第十名,在普通人眼裏已經算是光宗耀祖,可是在世家眾多的京城,這樣的人每三年都有,實在沒什麽特別的,能讓他們多看兩眼的也就一甲前幾名。


    不過盡管這位江城出生的學子成績不算特別顯眼,但是人家憑著一副好皮囊和幾首好詩,被顯王府的臨平郡主看上,死活要嫁給他,這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好運氣。


    個中曲折局外人不清楚,但是華夕菀記得很清楚,當年這事在京城裏也熱鬧過一段時間,直到臨平郡主嫁到江城幾個月後才漸漸沒有人再提起來。不過現在臨平郡主帶著郡馬孩子回京,隻怕當年的事情又要被好事者重提。華夕菀低下頭,看著滿盒漂亮的珍珠,漫不經心道,“既然郡王爺說過不必管這事,你們也不用多打聽。”


    四年前老顯王尚在病中,臨平郡主都能堅持嫁到離京城不算近的江城,可見有多看重那位郡馬,隻怕顯郡王這個弟弟份量比不上她的丈夫。


    “奴婢省的,”紅纓收起珍珠盒子,把熱茶端到華夕菀麵前,“奴婢就是擔心臨平郡主此次回京,會刁難您。”出嫁的女人,最怕遇到刁鑽的婆婆,難纏的姑子,這若是遇上其中一樣,就是糟心事。


    “她拿什麽刁難我?”華夕菀端起茶杯,輕輕吹著水麵的熱氣,慢慢喝一口後才道,“比娘家,我的家人和我感情深厚,會疼愛我,護著我;比出嫁的門第,顯郡王府比江城何家顯耀得多,你們說,我怕她做什麽?”


    別說晏晉丘與臨平郡主感情不好,就算他們姐弟感情深厚,如果對方刻意刁難她,她也不會委曲求全。她的父母親養她十幾年,不是為了讓她到顯郡王府過窩囊日子的,就算她受得了這個窩囊氣,她也不能受,若是讓其他人覺得華家女兒都是這個窩囊性子軟弱好欺,就是她的罪過了。


    紅纓見自家主人胸有成竹,心中的擔憂放下來了,當下又覺得自己不夠冷靜,連這一層都沒有想到。


    “知道你們幾個人擔心我,”華夕菀放下茶杯,對紅纓白夏幾人笑了笑,“身邊有你們在,我就安心多了。”


    紅纓白夏幾人連稱不敢,但是卻放心了,至少郡王妃不會覺得他們多事,反而記下了她們這份忠心。


    “郡王妃,郡王爺回府了,正往正院這邊過來,”紫衫從外麵走了進來,見白夏與紅纓神情有些不對,垂下眼眸福了福身,“郡王妃,奴婢聽說郡王爺回府時臉色不太好。”


    聽到這話,華夕菀眉梢微挑,“他臉色不好又不會拿我們出氣,有什麽好擔心的,你們該怎麽伺候就伺候吧。”


    紫衫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明明郡王妃的話很正確,但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晏晉丘剛進正院大門,就見院子裏圍了不少的丫頭,他家郡王妃穿著一身寬鬆的袍子,頭發也隻用一支碧玉釵固定住,神情嚴肅的站在院子中間,似乎在醞釀著什麽氣息。


    正這麽想著,他就見華夕菀雙手緩緩上台,右腳也慢慢劃出一個好看的弧度朝外邁,動作雖然做得很慢,但是莫名給人一種行雲流水之感。


    晏晉丘站在原地看著華夕菀把一套慢吞吞卻很好看的拳法打完後,才上前道:“夕菀打得這是什麽拳法?”


    華夕菀正在毛巾擦額頭的細汗,見晏晉丘走了過來,撩開鬢邊散落的碎發:“用來強身健體的拳法,今日怎麽如此早就回來了?”雖然晏晉丘一副對政事不感興趣的樣子,但好歹也在朝中掛了一個職位,大小朝會還是會去的。


    “朝中沒什麽大事,”晏晉丘見一縷發絲在華夕菀臉頰旁,伸手把那縷頭發夾到她的耳後,“你這些年身體不好,不曾出門,不如近幾日我們找個好天氣出門遊玩一番?”


    華夕菀想想近來越來越熱的天氣,心裏剛浮起的遊玩興致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當下便道:“近來天氣越來越熱,這兩天出門好像不太合適?”


    “既然如此,久等夏季過後再帶你出去好好玩玩,”晏晉丘見華夕菀沒有進屋的打算,便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我就是擔心你一個人待在王府會悶。”


    “王府裏挺好,不會。”華夕菀笑了笑,像她這樣的懶人巴不得過這種無聊的日子,睡覺睡到自然醒,想吃什麽隻想穿什麽隻需要動動嘴,無聊了還有一堆各種話本看,這種悠閑日子簡直好極了。


    見華夕菀又開始練拳腳,晏晉丘便安靜的坐在椅子上欣賞她的颯爽英姿,即使是有些凶狠的動作,華夕菀做起來,那也帶著另類的美感。


    看到華夕菀踢飛專門用來練武的沙包後,晏晉丘的坐姿突然變得更加挺拔。


    “晉丘,我們進屋去吧,”華夕菀接過白夏遞過來的帕子,邊擦著手邊走到晏晉丘麵前,氣都不帶喘的,“對了,我聽說臨平郡主昨日回京,要不請他們一家回府住幾日?”


    木通以及其他幾個在郡王府伺候的老人腳底心冒出一絲涼氣,郡王妃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晏晉丘視線在華夕菀白皙的脖頸處轉了一圈,略帶笑意道:“不必,她嫁出去這麽多年,自己有了一家人,想必沒空到我們郡王府裏來,以後你也不必為她太過費心,別累著自己。”


    在場眾人頓時心頭敞亮起來,郡王妃方才說的是“回府”,而郡王爺卻說“來我們郡王府”,看來臨平郡主在郡王爺心中,已是外人無疑。


    對方把話說到這個地步,華夕菀也懶得假模假樣的說那些場麵話,頷首道,“原來如此,”說完,話頭一轉,“今天我讓膳房的人煲了兩道養身去熱湯,你等會也喝一碗,夏天快到了,內熱不去對身體不好。”


    大概沒有想到華夕菀竟然這麽直接的應了下來,連勸慰或者調和的話都沒有說,所以晏晉丘愣了一下才點頭,“好,中午我一定喝。”


    木通抬頭瞧見了郡王爺臉上的笑容,頓時把頭深深埋了下去。


    兩人並肩進了屋,華夕菀進屋換了套衣服,又綰好發,搖著團扇在軟榻上坐下,見晏晉丘坐在桌子旁,便道:“這裏通風,比桌子邊涼快。”


    晏晉丘聞言,頓時起身湊到她身邊坐下,“確實涼快不少,難怪你平時喜歡在這裏看書。”


    華夕菀笑眯眯的搖著扇子道:“最主要還是因為這個軟榻我很喜歡。”


    伺候的下人們見狀,奉好茶點後,就全部退了出去,走在後麵的白夏與紫衫還細心的掩好了門。


    等下人們都退出去後,華夕菀才道:“今日一早端和公主便讓人給我們府上送了請柬,說是在京郊買了個山莊,邀請我們三日後一起去遊玩。


    晏晉丘聞言眼神微變,“既然是皇姐邀請,就去看看,”他神色淡淡道,“三日後我陪你一道去。”


    華夕菀停下搖扇子的動作,看著扇麵上畫著的仕女騎馬圖,當下微微一笑。


    聰明的女人,從來不需要做太多。


    而聰明的男人,也不需要讓自己的女人說太多。


    命案


    夜半時分,華夕菀突然從夢中驚醒,坐在床頭看著窗戶上的樹影,呆愣片刻後側頭看著躺在自己身邊的人,摸著額際的細汗,長長呼出一口氣。


    溫熱的手掌摸向她的額際,發現上麵汗,便用中衣袖子替她擦去汗漬,攬住她的腰,“做噩夢了?”


    “沒事,”華夕菀看了眼已經坐起身的晏晉丘,麵上露出笑意,“就是夢到我突然從懸崖上掉下來,嚇了一跳。”


    “嗬,”晏晉丘低笑著伸手摸了摸她柔順的發絲,拉著她躺下,替她掩好被角道:“聽老人說,這是在抽身高呢。”


    華夕菀覺得有些熱,便把手臂從被子裏抽了出來,“你見誰家虛歲十七的姑娘還長身高的?”


    “別人家的不長,不代表我們家的人不長,”晏晉丘摸了摸她手臂,察覺手臂有些熱,便沒有把她手臂塞回被子中,“睡吧,我在呢。”


    昏暗中華夕菀看不清晏晉丘的表情,但是她可以肯定,晏晉丘的眼神一定沒有他說的話那麽深情。閉上眼睛,聽著窗外夜風吹動樹梢的聲音,她翹起唇角,不過真情假意又有什麽關係,隻要能讓她舒舒服服過日子就行。


    在外間守夜的綠珠聽到屋內有動靜,本來打算進屋掌燈,但是在聽到細細的談話聲後,又歇了進去的心思。在內室又變得安靜下來後,她才側身躺了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窗外閃過一道強光,隨即一陣驚雷響起,她嚇得連忙起身穿好鞋子,走到內室門口聽到裏麵有聲響傳出才道:“郡王爺,郡王妃,需要掌燈嗎?”


    “不用了,沒事,退下吧。”


    聽到郡王爺的話,綠珠略猶豫了一下,確定郡王妃沒有意見後,才退回外麵的榻上。這個時候,外麵已經狂風大作,門窗被吹得咯咯作響,她抬頭看了看屋頂,似乎聽到了雨滴打在瓦片上的聲音。


    果然沒一會,雨便劈裏啪啦的下起來,雨聲打得像是要把屋頂衝開似的,借著閃電的光,她看了眼內室方向,拉緊了身上的被子。


    明日就要去端和公主的莊子上玩耍,也不知道到了明天雨會不會停。


    雨下到四更天才停,華夕菀起床時,院子裏已經打掃得幹幹淨淨,連一點暴雨衝刷過的痕跡都沒有。她看了看天際已經開始發紅的太陽,揉了揉額際,回頭對身後的白夏道,“昨晚雷聲不停,吵得我覺都沒睡不好。”


    立在窗邊的晏晉丘聞言道:“等下在馬車上再睡一會兒。”


    華夕菀掩著嘴角打了一個哈欠,沒有拒絕晏晉丘這個美好建議。


    因為昨夜的大雨,整條街道在陽光下彌漫著一股清新的雨氣,華夕菀掀起簾子看了眼外麵幹幹淨淨的街道以及來往的行人,拍了拍腰下墊著的軟枕,選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開始補眠起來。


    晏晉丘見她真的靠著軟枕睡著,幹脆把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讓她睡得更舒服一點。做完這些後,他朝馬車外看了一眼,馬車已經快要靠近城門。


    守門的衛軍在馬車靠近時,便認出了馬車上顯郡王府的圖標,客氣的例行檢查後,就放了行。


    馬車出了城,便順著大路朝前走,誰知前行一段距離後,突然就停了下來。


    見靠著軟枕睡覺的華夕菀有轉醒的跡象,晏晉丘眉頭微皺,掀起馬車窗簾道:“怎麽回事?”


    “郡王爺,前麵的路被攔住了,盛郡王府還有寧王府的馬車都停在前麵,”木通在馬車外回道,“聽衛兵說,前麵發生了命案,似乎是張家公子。”


    正在迷迷糊糊間聽到張家公子四個字,華夕菀想起回門時,二嬸提起的事情,頓時清醒過來,揉著額際皺眉道:“是哪位張公子?”


    晏晉丘看著她不說話,馬車外的木通也猶豫了一下後才開口道:“聽說是京中名家張氏一族長房公子。”


    華夕菀聞言沉默下來,名家張氏一族長房女兒有幾個,兒子卻隻有一個,也就是二嬸的那位幼弟……“你別擔心,我讓木通去打聽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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