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遊去有數十裏,已至蒙山餘脈深處的河道之中。


    河水在狹長的山穀間,湍流而下。兩條大魚拖著百多斤的張元敬,毫不費力地逆流而上。


    到了一處險崖之下,兩條大魚突然向一處山壁一撞,將之撞出一個數尺窟窿。水流迅疾湧入,在河麵形成一個急促的漩渦,立時把兩魚和張元敬卷入其中。啟靈境後期的赤鰭火紋魚也隨之而入。穿過了一層厚厚淤泥,三魚一人便進入山腹中的一處深潭之中。


    一入其中,張元敬便覺身上一寒,這潭水竟是刺骨般冰冷。


    兩魚拖著張元敬急速向著水底遊去,一連下沉數十丈,尚未到得潭底。水卻是越來越冷,好似進入了寒冰之中,張元敬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已凝凍起來。


    兩魚身上火紋閃動,如同燃燒的火焰一般,顯見也是在運用天賦之力抵禦寒氣。


    他扭頭看去,那啟靈境後期大魚仍然跟在身後五丈外,但身上毫無異樣,似乎不受水中寒氣之影響。


    他心知不妙,此處或是此魚老巢,必有古怪之處。若是心思活泛之輩,或許就會鬆開魚竿,放棄魚餌,尋路出潭逃走了。


    但是,張元敬卻是迂執脾氣上來,始終不肯放手,而且他自恃有傘玉為依憑,倒要看看這潭底有何奇怪之處。


    又是百丈下去,寒氣濃鬱了十倍,張元敬丹田法力已經有幾分運轉不靈,手腳也變得麻木,他的手雖然仍在死死握著釣竿,卻已完全感覺不到此物存在。


    此時,大約是冰凍之力尚未到他身體的極限,故而傘玉尚未自動釋放那奇異之力來保護他。


    拉拽他的兩魚似乎也已經到了極限,身上的火紋微不可察,渾身發白,顯得有氣無力。


    這時,跟著後方的啟靈境後期大魚突然加速,越過張元敬,到了兩魚身側,那咬住玉罐的大魚張嘴將此物吐出,啟靈境後期大魚則迅疾地一口接住,咬緊了繼續沉向潭底,而另外兩魚則上浮而去。


    張元敬翻動沉重的眼皮,艱難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胸前的傘玉,見其仍無反應,來不及多想,便伸手從儲物袋中摸出一枚火龍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塞進口中,先吞了下去。


    此丹入口即化,隻如一團烈炎,直入丹田,隨即就有一股火熱的氣機從腹中升起,很快流遍全身經脈,將寒氣壓了下去。


    張元敬也不去管下邊的啟靈境後期大魚,隻是閉目運功,反複煉化那股火靈力,以此抵禦越來越重的寒氣。腦中卻不免猜測,傘玉對他的護持,或許有一個特別的觸發機製,不是肉身遭受危機,便馬上出現。具體如何,他想了許久,卻是不得要領。


    又往潭底去了五十餘丈,潭水寒冷已極,卻沒有結冰,依然隻是水。這條啟靈境後期大魚身上的火紋也急劇閃動起來,原本鮮豔的色澤已經褪去近半,看起來已經撐不了多久。


    不過,它見張元敬仍然沒有鬆手的意思,便用貪婪狂熱的目光掃了一眼玉罐,嘴中發出“咕嚕咕嚕”含糊不清的叫聲,奮力繼續向下遊動,似乎是想與張元敬比拚意誌力與忍耐力。


    再下得二十丈,已經接近潭底。張元敬轉動被凍得生疼的眼睛,凝神看去,發現潭底竟是厚厚的一層白色砂石,石中有森森寒氣上出,不斷融入潭水之中。


    大魚見張元敬已經一動不動,手卻緊緊握住釣竿,便發狂般地一甩頭,將他甩到砂石上。


    張元敬看似狼狽,卻沒有受到什麽傷害。他外有防禦法衣護佑,內有一團濃烈的火氣遊動,砂石中冒出的寒氣短時間內無法傷他。此時,他已經無法精準使用拘靈鋤,若要抓住這條大魚,便隻能靠消耗了。


    隻要此魚貪欲不滅,與他耗在此處,他便有機會拿下它。反正,大不了再嗑兩顆火龍丹,即使有什麽副作用,依靠厚土化生功的吞物屬性,終究還是可以慢慢消化掉。


    同時,他也反複觀測大魚與自己的距離,以期找到合適機會,投擲出炎獸金角,將之滅殺。


    不過,啟靈境後期大魚靈智甚高,似是知道修士的手段,所以隻是用力咬住玉罐,始終讓釣線繃直,以便與張元敬保持數丈的距離,並在水中左右擺動,攪動張元敬的身軀,使之無法很好控製身體。張元敬無奈,隻好沉下心來,冷靜地等待大魚露出破綻。


    過得一刻鍾,火龍丹產生的火靈力稍稍減弱,立時有一縷寒氣滲入他的身體,冰寒徹骨,連神魂都似被利刃割了一刀一般。他趕緊又摸出一枚火龍丹,吞入腹中,借著丹藥瞬間產生的熾熱之氣,抵禦愈發酷烈的寒冰之氣。


    潭中寒氣越來越厲害,火龍丹隻在藥性最強的百息時間內,可以抵禦著寒氣。張元敬不得不頻繁服食火龍丹。


    半個時辰後,他便身中丹毒、臉色發黑,隻能依靠法力硬撐。不過,那條啟靈境後期大魚也是渾身慘白,奄奄一息。但是,不知是為何種信念支撐,此魚毫無驚懼之色,也沒有半分要放棄的意思,它的尖牙依然有力,咬著玉罐沒有絲毫的放鬆。


    先前浮上去的兩條啟靈境初期大魚沒有再下來,隻在上方五十丈的水中遊弋,想來是以它們的修為,還無法抵禦潭底的極寒。


    又過得一刻鍾,張元敬感到丹毒沉入經脈,即將發作,心中起了退縮之意,正要撒開釣竿,潭底白色砂石之下,突然發出“嗶啵”一聲響動,一股炙熱氣體從白色砂石間冒了出來,隨之是此起彼伏的“嗶啵”之聲和數不清的炙熱氣體鑽出,潭底之水竟在一息之間又變得火熱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立時引發張元敬體內火力的紊亂,丹毒更是提前爆發,經脈疼痛無比、綿軟無力,厚土之力停滯不動。


    此時,傘玉的救援方才姍姍來遲,那奇異之力湧入經脈中,緩緩化解丹毒,驅動法力運轉。


    而早已等候多時的大魚卻似得了新生之力,猛地向前一竄,飛射至張元敬身前,張口尖牙密布的大嘴向其頭頸咬來。


    此時的張元敬,全身僵硬,隻能調動微不足道的一點法力,連真傳令牌都無法觀想,麵對大魚的攻擊,已是毫無辦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那腥臭大嘴上下咬合而來,心中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對命運的不甘,還有對自身魯莽的後悔。


    在這生與死的刹那,一隻青黑色的古樸大鼎突然飛出,它一邊變大,一邊放出一道黃色光芒,將整個潭底罩住,水流頓時禁止不動,而尖牙已經碰到張元敬額頭的啟靈境後期大魚,也被定在水中,分毫不能移動。


    這正是從厚土宗芥子空間出來後,便一直沉睡不動的厚土化育鼎。


    “前輩,你恢複力量了嗎?”張元敬立即用神識溝通大鼎,驚喜地問道。


    厚土化育鼎沒有理睬他,而是催動光芒,快速將潭底的白色砂石、砂石下的黑色大石頭攝入鼎中。


    “吞物訣?”張元敬見狀,立時想到了吞物訣的功法。看來,這些白色砂石、黑色大石頭乃是化育鼎需要的奇物,雖在沉睡之中,也會自行飛出進行吞噬。


    不過,化育鼎使用吞物訣,與他所領悟的功法,卻有很大不同。他是以厚土化生功為基底,化入其他異種力量,從而提升厚土之力的質量。化育鼎則簡單粗暴,就是吞入,像裝東西一樣裝到體內。


    由於隻是簡單收走,因此化育鼎的吞噬過程很快,不過幾息時間,便將潭底厚厚一層白色砂石和幾十塊數尺見方的黑褐色大石全部吞下,然後開始變小,又回到他的懷中。


    或許是因為得到了本源之力的補充,化育鼎最終還是傳出了一道意念:“此等異物,對老爺我多多益善!小子,吞物訣的關鍵,在於‘容’物,存異而不求同。”


    “前輩?前輩?……”張元敬又喊了數次,但是化育鼎再無任何反應。過得幾息,周圍黃光消失,化育鼎徹底陷入沉寂,張元敬覆在其上的神識也被彈開。


    黃光既去,河水隨即恢複正常。大魚奮起的餘力,在這幾息時間裏,早已傾瀉一空,黃光消失的瞬間,便無力地漂浮在張元敬跟前。


    此等機會,張元敬自然不會放過,拿出靈獸袋一接,便將此魚收入袋中。


    失去了潭底的黑白兩色石頭,炙熱潭水開始迅速降溫,漸漸轉涼,很快又變得寒冷刺骨。但是,已不像之前那般的極凍深寒,張元敬勉強能夠支撐。


    他收起釣竿、銀線和誘餌,盤膝在潭底打坐。此時,他經脈中磅礴火靈力未消,丹毒擴散,處於走火入魔的邊緣。如不能將兩者消除,即使上方兩魚遊走,他也無法活著離開此譚。


    他知道,化育鼎在沉睡之中傳出一道意念,對吞物訣進行指導,必是針對他現在情況的。於是,便對照當前經脈內的情形,反複咀嚼那句“存異不求同”,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竅,頓時如同醍醐灌頂,對吞物訣的理解,也提升了一大層。


    其要義正在於,土乃萬物之母,何物不生,何物不育,豈分精華與糟粕,靈者與毒物。不讓一物,故能成其大;不分高低,故能積其厚。所謂丹毒者,視之為丹毒,它便是丹毒,若視之為養分,它便是養分。


    於是,他緊守本心,放空思緒,任由厚土之力自行容納火力與丹毒。初始之時,排斥之念難免,繼而心神空明,乃生包容之意,火力漸消,而丹毒則與厚土之力兩便,兩者互不幹擾。


    如此,張元敬法力運行恢複正常,一身修為盡複,隱隱還強大了幾分。


    此時,在上方遊弋的兩條啟靈境初期大魚發覺了潭水溫度的異常,便沉了下來。到得潭底,見隻有張元敬打坐,卻不見那條啟靈境後期大魚,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


    張元敬故意靜坐不動,收縮全身氣機,顯出虛弱的模樣。兩魚在他數丈外轉了幾周,沒有發現異常,其中一魚以為得著機會,便嗷嗷叫著衝了過來,張開大嘴要咬他的腦袋。


    張元敬暗道一聲“來得好”,乃揮出拘靈鋤,將其一把拘住,送入靈獸袋中。


    另一條大魚嚇得連忙掉頭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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