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拿住兩條啟靈境大魚,其中一條別有神異,讓張元敬大為滿意。


    他出得深潭,複入河中,又從河中升空,落在一處山崖上,俯視腳下奔騰河水,默默搬運法力,將身上水跡蒸幹,心中充滿收獲的大喜悅,不覺暢快異常,遂仰頭長嘯,良久方歇。


    平複心緒後,他又低頭沉思起來。潭底那白色砂石與黑石塊有陰陽相替、冰火轉化之特性,必是了不得的奇物。


    而那幾條啟靈境大魚,怕是發現了此處神異,方才潛伏其中修行,有了那般修為、那份靈性。


    現在,雖然沒了奇石,山腹中的深潭卻還可作天然的陷阱,用來誘捕赤鰭火紋魚,他的那顆內丹也還可以派上大用場。


    心中計議既定,便祭出飛劍,飛身而上,駕起劍光一路回了洞府。


    他先喚來張萱、張均、張妤,言明將要閉關一段時間,讓張萱監督張均張妤好好練功,同時將一年來煉製的下品中品百靈丸賜下。


    又囑咐張萱,張氏捕魚隊先不必去捕撈赤鰭火紋魚,待自己出關再說。又將山中藏有深潭之事告訴她,讓她帶領高手深入其中勘測,從潭底開鑿一條泄水的隧洞,即使是斜向上出的也可,他自有辦法將潭中之水抽出。又囑他們依照深潭入口之大小打造水閘,妥善安裝,不可破壞周圍地貌。


    將三人打發走後,遂將洞府緊閉,開始閉關修煉。十二年來,通過大量吞食赤鰭火紋魚,他的修為進境極快,相當於尋常苦修五十年,距離築基大圓滿之境已是近在咫尺。但是,這個咫尺之距,卻不知難倒多少修士。


    從築基境開始,每一境都有大圓滿一說,非將修為磨練到功行圓滿、進無可進,則無法突破境關,獲得全新躍升。但是,每一大境界的修行,到了最後,都是銖積寸累、日就月將,必得用水磨工夫,一點點填上去。而且,越到後麵,進展越慢,提升越難。


    若是先前根基不穩、底子虛浮的,到了後期修煉時,便如同篩子一般,一口靈力進去丹田,或許連一絲都積攢不下。因此,到了此等時候,便看出傳承的優劣來,若沒有好的功法,一般散修到了築基境後期便絕了前路,除非得了大機緣,否則根本無法臻至圓滿之境,更遑論破境進階。


    不過,即使是秉持上乘功法修煉,這一步也是極難。任你再是天賦異稟,若沒有特殊機緣,也得長年累月打熬。若是修行慢的,或者無有充足外藥的,往往到壽元了盡,都無望功行圓滿。


    自去年使用三尺以上大魚修煉以來,三尺以下未開血脈的赤鰭火紋魚對張元敬幾乎無用,即使是蠻血境的大魚,到了後來,效果也在逐漸減弱。照那般修煉下去,少說也得幾年,方才有望大圓滿。不過,有了啟靈境大魚,時間便又能大大縮減了。


    張元敬將那啟靈境後期大魚抓出,此魚甫一出得靈獸袋,立刻“嗷嗷”狂叫起來,兩尺長尾劇烈扇動,拚命掙紮,雙眼冒出凶狠神色,頭上那兩寸長的淡紅色肉刺發出紅色光芒,一股強大氣機隱隱欲出。


    張元敬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在肉刺上用力一按,一股龐大的厚土之力湧出來,將那紅芒死死壓住。過得數息,紅芒漸漸黯淡消失,此魚耗光了元氣,雙眼泛白,氣若遊絲,靜伏不動。


    見此魚將死,張元敬連忙拿出一把長刀,將其開膛破肚,處理幹淨,得有手掌大小、晶瑩剔透的魚肉三百餘塊。他抓起一塊,張口吞食下去,跌坐運功。此肉蘊藏的水火靈力比四尺大魚強了百倍還多,他整整用時四個半時辰,方才煉化一淨,得了一團精純厚土之力。


    張元敬不喜不悲,又拿了一塊魚肉,吞食下去,繼續行功。煉化後,便使用厚土化生功培植煉製益神丹的三味靈草。四個時辰後,方才再次吞食魚肉行功。


    如此反複,六個月之後,這啟靈境後期大魚之肉被食用一空,張元敬丹田中的厚土之力已經轉為暗金之色,似氣似液,似霧似水,顯見離那“靈力化液”的圓滿之境不過半步之遙。


    但是,這丹田變化隻是一端,關鍵還是泥丸宮中那虛空的開拓,隻有那處虛空延展到了極致,這圓滿之境才算真正完成。何時才算極致?


    按照以前武元奎所說,一旦丹田中沉澱凝結的精純靈力不再上行至泥丸宮,便表示泥丸宮已到此修士極限,爾後繼續修煉,丹田便會化作靈液之海,至此即為圓滿之境。因此,靈力實為一切之基,所謂煉氣化神,便是先劈泥丸、再養神,無有龐大精純的靈力,泥丸宮便開辟不成,自然無法突破境關。


    於是,又拿出陰陽造化爐仿品,開爐煉製四爐益神丹,得下品益神丹十二枚、中品益神丹八枚。又將那啟靈境初期的赤鰭火紋魚拿出剝皮去髒,得魚肉二百餘塊,但所蘊靈力不到啟靈境後期那條的一半。


    此時,他的丹田已經似液似氣,任其怎麽煉化魚肉,丹田無有變化,但每煉化兩塊魚肉,便有一道精純靈力扶搖而上、直入泥丸,沒入那虛空之中。到得六十餘道靈力進入泥丸後,進度減緩,需煉化三塊魚肉方得一道靈力飛入泥丸宮。如此又有三十餘道靈力進入泥丸後,則需煉化四塊魚肉。


    到得此時,魚肉已盡,時間又過去了將近四個月。同時,益神丹也吞服下品中品各四顆。


    此時,他的泥丸宮已是莽莽蒼蒼的一片,好似天地未開之前的混沌、其中有神奇之物孕育,又似一片虛無、無邊無盡、無動無靜、無可名狀,雖則無有一物,但這虛空卻是真實存在,不似剛入築基境後期之時似有似無、似巨似微。


    神魂也強大一倍有餘,他將神識一張,擴至十多裏範圍,周圍景象,盡在識海。


    張元敬走出洞府,迎著河上清風,微微歎了一口氣。


    大圓滿之難,不僅是到了後期修為提升緩慢,還在於會產生一種無論怎麽提升、卻始終也觸摸不到盡頭的感覺,以及由此而來的自我懷疑和動搖。


    前輩高人對此隻有一句話,就是水到渠成。但對於正處於這煎熬中的修士本人來說,卻不免以為是在做無用功,是走錯了路、用錯了法,於是想著去尋所謂的“破局之法”、所謂的“捷徑”,這樣心境便壞了,再無可能到得大圓滿之境。


    他既曾得過武元奎指點,自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再是煩悶,隻需定住心神,必可無事。


    他神識一掃,張萱不在村中,張均張妤正在老宅老老實實練功。讓他吃驚的是,張妤的修為竟然已經突破煉氣第五層。張均則一如既往地慢,距離煉氣第三層還遙遙無期。他搖搖頭,沒有打攪兩人,而是化氣為聲,將張澄叫了過來。


    “張澄拜見仙長!”張澄武藝天賦極高,不到三十歲,已經可以稱之為頂尖高手。尤其是內力深湛,與一些四五十歲的名宿相比,也不遑多讓。


    不過,在噓寒問暖、人情世故上卻差強人意,明知張元敬剛剛出關,也沒有一句妥帖的問候,隻知幹巴巴地行禮。


    “我與你阿姐說的那處深潭,可是作好布置了?”張元敬倒不在意這些,隨口問了幾句村中之事,便直奔主題,說起捕魚之事。


    “回稟仙長,已經準備好。水閘和排水道,均已準備好,隨時可以啟用。”張澄恭恭敬敬地回答。


    “嗯,很好。你阿姐回來,便出河捕魚。這一次,時間會長一點,多備一些食物和漁網。”張元敬吩咐道。


    “是,請仙長放心!”張澄鏗鏘有力地應道。


    張元敬看著張澄略顯滄桑的麵龐,心中一動,問道:“澄哥兒,你快三十了吧。”


    張澄一愣,愣了幾息,方才期期艾艾地答道:“回,回仙長,小子二十九,馬上就至而立之年了。”


    “好啊,三十而立之年,你該當起這個家了。你姐的婚姻大事,有著落了嗎?”張元敬問道。


    “這個,家母以往多次提及,但都被阿姐否了。後來,有一次逼急了,阿姐以死相逼,家母便再不敢提了。仙長,請,請你勸一勸我阿姐吧!”張澄說了兩句,突然跪下來,哀求道。


    “哦,是這樣啊!不過,以你阿姐這般人物,要找個合適的,確實不容易。她多大了?三十四?”張元敬對張萱的私事了解一些,但從不過問。今日也是感到在此地駐留時日不多,一時感懷,方才多問了幾句。


    “仙長所記不錯,正是三十四!”


    “此事我知道了,我會勸她的。”


    張元敬打定主意,既與張氏姐弟結下一場因果,終須有個圓滿的收尾才行。這個念頭甫一冒出,便覺心中有什麽關節被打通了,通透澄明,內外輕鬆,一身法力也似低吟應和,呈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和暢清爽。


    他頓時明白,乃是經此一悟,他的心境得到提升。此去大圓滿,已經無有任何障礙!


    三日後,借助那處深潭,以內丹金液和十隻藍麵貂,張元敬布下一個巨大陷阱,誘來上千赤鰭火紋魚,用時一個月,進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甕中捉鱉,又抓到一條啟靈境初期大魚,但並非上次逃跑的那條,此外,還捕捉四尺至九尺大魚三十二條,三尺以下一尺以上之魚五百七十多條,幾乎將蒙山河道及上下遊兩百裏的大魚一掃而光。


    在再次閉關之前,張元敬專門喚來張萱談話。


    “張萱,貧道若是沒有記錯,你已經三十四歲了吧?”


    張萱原以為張元敬有什麽大事要交代,誰料直接問到自己身上,詫異之餘,又覺不安,遂垂首答道:“回仙長,張萱確實是三十四歲了。”


    “唔,這些年,你獨立支撐張家,撫育弟妹,著實是辛苦了。”張元敬斟酌語言,緩緩說道,“十三年一晃而過,你為家族的付出和犧牲夠多了,應該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張萱心中一跳,臉上有些發熱,隨即又想到了什麽,臉色一下變得蒼白,猛地一抬頭,雙唇顫抖地問道:“仙長,可是張萱哪裏出了差錯,讓您覺得不滿意?”


    “差錯?”張元敬哈哈一笑,連忙擺手說道,“你理解錯了。這些年,你做得很好,貧道非常滿意。若非如此,又怎會一直在此叨擾而不去!貧道是覺得,你畢竟是個女子,終究還是以嫁人生子為幸福,豈能一直這樣獨身。你可有中意之人?”


    張萱臉色稍霽,待聽得“中意之人”四個字時,不覺臉上湧起兩朵紅雲,連忙低下頭,不敢去看張元敬那亮若寶石一般的雙眸。


    過得幾息,方才有些疑惑地問道:“仙長,可是家母來此與您說了什麽?”


    張元敬搖頭道:“令堂不曾來此。隻是貧道近來又需閉關,念及修行之人向來不問時日,於你等凡人卻是光陰似箭、歲月如梭,有些事若不抓緊,錯過時機,將來後悔也來不及了。


    “所以就想勸一勸你,不要隻一心撲在家族諸事上,也應多關心自己的終身大事。你為貧道奔走十餘年,於我助益良多,我也盼你能有一個好的歸宿,不枉結下這一場因果!”


    張萱臉上紅暈褪去,浮起些許幽怨之色,用無比堅定地語氣說道:“多謝仙長關心,張萱會認真考慮此事,但目前尚無婚嫁的打算。”


    張元敬心有不忍,但也隻能無奈地歎息一聲,岔開話題,去說自己閉關後的一些安排。


    過得幾日,張元敬再次閉關。經過半年苦修,在煉化啟靈境初期大魚後,丹田中終於不再有精純厚土之力躍入泥丸宮。但是,此後過得數月,丹田中瀕於液化的厚土之力,始終差那麽一步,無法變成真正的金液。


    他若是沒有傳承的散修,或傳承不精的中小宗門修士,此時便要自我懷疑,以為功法有缺或路徑不對,然後中斷修行,去另尋機緣。


    但是,作為玄天宗出身的修士,他對此種情況早已耳濡目染,並無任何躁動,而是堅守本心,仍然一心一意的修行,不疾不徐地煉化一條又一條隻有蠻血境修為的赤鰭火紋魚,不因毫無成效而有絲毫焦慮。


    如此這般,時間在極度枯燥中不斷流逝。


    兩年半後,他的丹田終於又有動靜,一道精純至極的厚土之力,忽然從丹田的某處誕生出來,它初時隻有發絲大小,下一息便成長為一條寸許小魚,渾身散發金光,在形如粘液的法力中活潑潑地遊動著,上下左右、來回翻騰,將丹田攪得天翻地覆,爾後發力一躍,自胸腹間的主脈疾衝而上,撞入泥丸宮,隻聽“嗡”的一聲輕鳴,泥丸宮似乎在瞬間擴張數倍,然後戛然而止。


    在這一瞬間,丹田靈力也是轟然一變,完全化作一潭金液,如同冷幽幽的一團岩漿,又如色澤金黃的淳酒,望之令人迷醉。


    自出厚土宗芥子空間而至蒙山以來,經過二十餘年持續不斷的努力,他的修為終至築基境大圓滿。


    此時的張元敬,已是二百三十二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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