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瑕想說,人生在世不稱意,沒有誰能一帆風順,無憂無慮。可是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撲閃閃的大眼睛,他又把話咽了下去,“收拾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


    “可是我懶得想其他方法,”班嫿十分地坦然,“費腦子。”


    容瑕啞然失笑,這話……確實像是班嫿說得出來的話。


    “那萬一這個人你打不過,地位又比你高怎麽辦?”


    “我暫時還沒遇到,”班嫿認真地想了想,“等我遇到了,我再告訴你。”


    容瑕:他真不該跟一個受寵的郡主談論這種問題。


    “姐。”班恒跑了回來,對班嫿道,“我跟朋友去看一會鬥雞,你自己回去。”


    “你自己小心些,”班嫿在身上掏出兩張銀票,一張麵額兩百,一張麵額一百兩,她看了幾眼後,把兩百兩銀票給了班恒,“拿去。”


    “姐,你真好!”班恒拿著銀票,滿足的騎上馬,跟著其他公子哥們走了。


    容瑕看著班恒歡快的背影,覺得自己對班家人有了一個新的認識,能夠在地裏埋一堆黃金寶石,出門玩卻隻能在身上帶兩百兩銀子,還特別的興高采烈,這家人他是真的看不懂。


    “容伯爺,”班嫿朝容瑕行了一禮,“那我也告辭了。”


    “郡主,在下送你一程。”容瑕騎上馬背,笑著對班嫿道,“希望郡主不嫌棄在下。”


    “嫌棄倒是不嫌棄,不過這裏離我家不遠,我又帶了護衛,一般人也不敢動我,”班嫿歪頭想了想,“你一個人回家挺無聊的,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容瑕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後對班嫿作揖道:“有勞郡主了。”


    班家與成安伯府的護衛齊齊看了容瑕一眼,氣氛頓時變得一言難盡。


    班嫿沒有注意到護衛們的表情有什麽不對,她騎到馬背上,對容瑕道:“你長得這麽好看,我真擔心哪個你土匪把你搶去當壓寨夫君了。”


    容瑕聞言輕笑出聲:“郡主是在跟容某說笑嗎?”


    班嫿摸了摸馬兒的頭,馬兒便開始慢慢前行,“我這是在誇獎你,君子如玉,秀色可餐。”


    容瑕覺得這個天可能聊不下去了,麵對班嫿,他竟感到詞窮。


    “郡主容貌傾城,”容瑕騎著馬,仍舊與班嫿保持著半個馬身的距離,“有你在的地方,其他東西便黯然失色了。”


    “這話別人也這麽誇過我,”班嫿一臉淡然,“不過沒多久以後,他就跟一個煙花柳巷女子私奔了。”


    容瑕沉默片刻,他看著表情沒有多少變化的班嫿,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過往那些事情,還是借用淡然來掩飾情緒。


    “你說的是……謝二郎?”容瑕還是把這句話問出了口。


    “小心!”班嫿伸手拉了容瑕袖子一把,容瑕在馬背上歪了歪身子,一根撐窗戶的小棍兒貼著他的臉砸在了馬兒身上,馬兒吃痛發出了嘶鳴聲。


    班嫿抬頭朝樓上望去,隻看到一個年輕女子匆忙關窗戶的側影,這道側影有些眼熟。


    容瑕忙安撫好馬兒的情緒,對班嫿道:“多謝郡主。”


    “客氣啦。”班嫿盯著容瑕這張如玉的容貌,這要是被毀了容,不知京城有多少女子會心碎?


    成安伯府的護衛想要上樓查探,容瑕攔下了他們,“不必了,想來也隻是不小心,幸好有郡主在,才讓容某免遭此劫。”


    “小事一樁,不足掛齒。”班嫿豪邁地擺手,“容伯爺太客氣了。”


    容瑕笑了笑,後麵一段路上,果然不再跟班嫿說謝這個字,反而跟班嫿講一些通俗易懂的民間傳說,引得班嫿聽得入了神,連連追問後麵發生了什麽。


    “郡主,在下到了。”容瑕家中沒有其他女性,不好單獨邀請班嫿到家中做客,隻好道,“希望日後郡主與世子能夠常到鄙府玩,鄙府人少冷清,若是世子與郡主有時間前來,容某定掃榻以待。”


    “日後定來叨擾伯爺,”班嫿掏出一張燙金請帖,“兩日後乃是家中祖母大壽,請伯爺到大長公主府喝一杯薄酒。”


    “多謝郡主相邀,那兩日後容某便打擾了。”容瑕下了馬,對班嫿作揖道,“有勞郡主送在下回府。”


    班嫿想了想,在馬背上彎下腰眼巴巴地看著容瑕:“那你告訴我,那個讀書人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那個讀書人被公主發現他背信棄義,公主大怒,不僅與他和離,還讓皇上奪去他的功名,永世不在錄用。”


    “這個結局好!”班嫿鼓掌笑道,“我喜歡。”


    容瑕看著她燦爛的笑臉,不自覺也跟著露出笑,“郡主喜歡就好。”


    “那我走啦。”班嫿聽到想要的結局,心情很好的跟容瑕道別,一拍馬兒,馬兒便小跑著離開。


    容瑕站在原地,看著班嫿與她帶來的護衛越行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以後,才轉頭走進大門。


    進了內院以後,他收斂起笑容,對杜九道:“馬上去查剛才那戶人,還有長青王那裏……罷了,他那裏暫時不要管。”


    “是!”杜九一抱拳,轉身就往外走去。


    等書房隻剩下容瑕一個人以後,他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是他第一次讓一個女人送回家,這實在是……有趣。


    “你竟然送容伯爺回府?”班恒回到家,聽說班嫿竟然送容伯爺回家,目瞪口呆道,“姐,你這是好心還是看不起人呢?”


    “這話是怎麽說的?”班嫿莫名其妙,“我送他回家,怎麽就看不起他了?”


    “堂堂七尺男兒,被你一個女人又是誇好看,又是送回府,人家沒對你擺臉色,那是他氣度好,”班恒搖頭歎息,“姐,你不懂男人,男人是很看重麵子的。”


    “我這麽一個大美人送他回去,他怎麽沒麵子了?”


    “再美你也是一個女人,”班恒擺了擺手指,“懂不懂?”


    對於男人來說,誰能夠接受自己變成女人保護的對象?


    “你平時找我幫你解決麻煩的時候,怎麽不說這話,”班嫿翻個白眼,“你們這些男人怎麽毛病這麽多,矯情不矯情?”


    班恒:“自家人跟外人能一樣嗎?”


    第31章


    京城的深秋夜裏寒氣很重,芸娘坐在冰涼的木凳上,全身控製不住地顫抖。


    “姑娘,請不要緊張,”杜九放了一杯熱茶在芸娘麵前,“在下今日來,隻是想要問一問你,今天為什麽會把窗戶叉杆扔下來,若是不小心傷到人怎麽辦?”


    “對、對不起,奴家並非有意,”芸娘不敢去喝那杯冒著熱氣的茶,她抖著肩膀,連聲音都在打顫,“我剛來京城不久,此處是我昨日租來的房屋,求大人饒恕我。”


    “既然姑娘不是有意的,那在下也就放心了,”杜九掃視了一遍屋子,屋子擺設散亂,角落裏還放著一個箱籠,妝台上擺著幾樣女子用的脂粉,但擺放得也不整齊,可見她是真的剛搬進來,“看姑娘也是知禮之人,為何今天差點傷了人之後,竟是慌張地關窗戶,而不是下來道歉?”


    “我……”芸娘把膝蓋上的布料捏得起了皺,“非小女子不願承擔責任,隻是小女子不敢見到班鄉君。”


    杜九轉著手裏的茶杯:“你說的是今日與伯爺在一起的福樂郡主?”


    “原來她竟是郡主了麽?”芸娘恍然,繼而笑道,“也是,她那般討喜的女子,郡主之尊也配得她。”


    杜九見這個自稱芸娘的女子身上帶著風塵氣,不像是良家子,這樣一個女人怎麽會認識福樂郡主?他放下茶杯,起身道,“原來姑娘竟是福樂郡主舊人,在下得罪了。”


    芸娘苦笑:“我這種牌麵上的人,哪是郡主的舊人。當年我與謝公子私奔,害得郡主顏麵大失,她追上我們時,沒有責怪於我,反而給了奴家一百兩銀子,說是這個男人不一定靠得住,但她給的銀子卻是靠得住。”


    哪知道這位郡主一語成讖,謝公子與她離開京城不久後,便受不了外麵的苦日子,在某天夜裏留給她一封信,一張銀票,便消失無影無蹤。


    他在信裏說,取得家人原諒後就會來接她。她知道他不會回來了,可還是等了他兩年,這次她回到京城,隻是想要問他一句,她在他心中,究竟算什麽?


    是他給了她希望,為什麽又要如此無情的拋棄她,難道她們這樣的女子,就該被棄如敝履嗎?


    “你就是那個跟謝二郎私奔的花魁?”杜九看著眼前這個女人,身如柳枝,貌若芙蓉,確實有幾分姿色,但是與福樂郡主相比,就是螢火之輝與月光的差別,他不太懂謝二郎欣賞女人的眼光,或者說不太懂這些讀書人的眼光。


    聽到“花魁”二字,芸娘麵色有些不自在,不過仍舊點了點頭。


    “誤會說清楚就好,天色不早,我等告辭了。”杜九與幾名護衛走出了屋子,芸娘起身去關門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腳軟得厲害,明明來人氣質溫和,待她客氣有禮,但她仍舊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蛇盯住了。


    或許……是夜太涼的緣故吧。


    “你是說,謝啟臨與花魁私奔那日,被班嫿發現了?”容瑕把玩著手裏一枚玉棋子,“竟還有這麽一段過往。”


    “屬下瞧著,那個芸娘容色並不如福樂郡主半分,真不知道謝二郎怎麽想的,放著一個國色天香的郡主不娶,去跟一個風塵女子私奔,鬧得兩家都難看不說,還把人家扔半路上了,”杜九搖了搖頭,“瞧著不像是男人幹的事。”


    “這樣的男人,班嫿不嫁給他倒是好事。”容瑕把棋子扔進棋簍裏,麵色淡淡道,“不下了。”


    杜九見伯爺似乎心情不佳,便收起棋盤上的棋子來。


    十月初二,當朝最尊貴的公主德寧大長公主大壽,天剛亮,大長公主府便大開中門,用清水潑街,等待貴客們的到來。


    班家四口作為大長公主的子孫後人是最先到的,大長公主一看到自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孫女,心裏就止不住的高興,伸手拉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嫿嫿,你別去忙,這些事有下人操心,你坐著就好。”


    “嗯!”班嫿乖乖聽話,就蹭在大長公主身邊吃吃點心,喝喝茶,有客人來了,便維持著笑臉聽著這些人花式誇獎她。班嫿心裏清楚,別看這些夫人小姐陪著笑臉誇她,指不定在背後說了她多少壞話,不過也隻敢在背後說說了,當著她的麵,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小意殷勤。


    “郡主這鐲子水頭真好,”某戶部官員夫人笑道,“不過這顏色一般人壓不住,就郡主戴起來好看。”


    班嫿掃了眼在座眾人,有人悄悄拉了一下袖子,似乎是想把手臂遮住。


    “你可別誇她,這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孩子慣著這丫頭,”大長公主笑著開口道,“說什麽女兒家就該金尊玉貴的養著,不能受委屈。”


    在座一些未出閣的貴女在心中冷笑,可不是金尊玉貴麽,就這位郡主的脾性,有幾個人敢去招惹?不過心裏又有些羨慕,若是她們的父親願意這麽養著她們,該是多麽的愜意?


    “成安伯到!”


    男男女女齊齊望向外麵,隻見一個身著藍色錦袍,頭戴玉冠的男人朝裏走來,他的出現,吸引了很多女眷的注目。


    “晚輩容瑕拜見大長公主,祝公主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容瑕走到大長公主麵前,一揖到底,“願郡主壽與山齊,家泰身康。”


    “快快請坐,”大長公主笑著請成安伯坐下,“你近來可好?”


    “勞殿下問詢,晚輩一切都好,”成安伯微微躬身答道,“殿下可還好?”


    “好好好。”大長公主見容瑕今日穿的衣服上,也帶有吉祥之意,心裏更是高興,這是個細心的晚輩,隻是……命苦了些。


    容家那些過往,她是知道一二的,隻是身為皇家人,她隻能是瞎子,聾子,甚至與這位成安伯也沒有什麽來往。這一次他能來給自己賀壽,大長公主的內心是有些意外的。


    班嫿坐在大長公主身邊,小幅度地對容瑕招了招手,容瑕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嘴角上揚的弧度大了些。


    大長公主注意到兩個小輩的動作,不過隻當做沒看見,讓身邊的太監領著容瑕去男賓客那邊落座後,她見好些小媳婦未出閣千金都有些深思不屬,忍不住在心底歎息了一聲,世人都說女子長得太好是禍水,豈不知兒郎太好看,也是作孽呢?


    “太子殿下到!”


    聽到這些傳報,就連大長公主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其他賓客更是心思浮動。前些日子,二皇子傷了班嫿手臂,被陛下責令抄書,還關了禁閉,這會兒連太子都親自來賀壽了,可見大長公主這個姑母在陛下心中十分有地位,不然也不會做到這一步。


    “見過姑祖母。”太子走到大長公主麵前時,便行了一個晚輩大禮,“祝姑祖母鬆鶴長春,日月昌明。”


    “太子請起,”大長公主上前兩步,親自伸手去扶太子,“我們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氣。”


    “表妹。”蔣璋對班嫿作揖,班嫿向他回了一個福禮。


    “出宮之前,父皇多次囑咐我,要好好孝順姑祖母,”太子抬手讓太監把從宮裏帶出的賀禮抬上來,“這些是父皇與母後的一些心意,請姑祖母一定要收下。”


    “陛下仁德,我心甚是感動。”大長公主眼眶發紅,一臉的動容,她就像是最和善的長輩,拉著太子的手問著皇上身體怎麽樣,胃口怎麽樣。若是別人這麽問,未免有窺視帝蹤之嫌,可是大長公主這樣,卻是心係帝王,隻會讓皇帝覺得她好,不會有其他想法。


    太子自然是回答皇上一切都好,吃的好睡得好,就是擔心大長公主這個姑母雲雲,在眾人麵前很是上演了一把皇室深情,引得眾人紛紛誇讚後,太子方才落座。


    男客這邊,見到太子到來,也是紛紛向他行禮,太子不是愛擺架子的人,免了眾人的禮以後,便在上首坐下了。班淮雖然騎射讀書不行,但是想要把一個人哄得開心還是很容易,不一會兒太子便被他哄得笑容不消,當著眾人的麵也是一口一個表叔。


    眾人見狀,忍不住感慨,看太子對班家這種親近態度,待太子繼位以後,班家恐怕還要風光個幾十年,他們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容瑕聽著四周眾人討好太子的聲音,目光穿過帷幔,落到了對麵的女眷身上。


    今日的班嫿穿著一身水紅色宮裙,露出了細白的脖頸,梳著百合髻,整個人看起來水嫩至極,容瑕總是在抬首側目間不自覺便注意到了她。


    “君珀,”太子見容瑕不說話,便主動開口道,“我有一空白扇麵,不知可有機會求得君珀墨寶一幅?”


    “這是微臣的榮幸。”容瑕放下茶杯,朝太子作揖道,“太子若有需要,隨時傳喚微臣便是。”


    太子素來欣賞容瑕的才華,便與他探討了一些詩詞上的問題,正在興頭上,忽然女眷那邊傳來喧嘩聲,似乎還有盤碟摔碎的聲音傳了過來。


    太子忙從椅子上站起身,招來一個太監道:“快去看看,那邊發生了什麽事?”


    不一會兒,太監回來了,對太子道:“太子殿下,大長公主殿下那邊並無什麽大事,隻是一位女客不小心打碎了杯盞。”


    太子鬆了口氣:“那便好。”


    女眷這邊,康寧郡主看著自己裙子上的茶水,深吸了幾口氣,才讓自己勉強壓下怒火來。


    “嫿嫿,帶康寧郡主去後院換身衣服。”大長公主淡淡一笑,雍容華貴,盡顯公主威儀。


    第32章


    康寧跟著班嫿來到一個小院,這個小院修建得很精致,裏麵栽種著奇花異草,看得出是個女兒家住的地方。但是大長公主府就隻有她一個人居住,為什麽會有這麽個地方?


    “這個院子是我歇腳的地方,裏麵有我沒上過身的衣服。”


    大長公主府的下人打開房間門,康寧看到屋子裏打掃得很幹淨,擺設用具一應俱全,比她在王府住的屋子還要講究,這竟然隻是拿來給班嫿歇腳的地方?


    “班嫿,”康寧叫住準備轉身離開的班嫿,“剛才那個把茶水潑在我身上的丫鬟,是不是你安排的?”


    “下次你出門摔個跤,是不是還要懷疑我在你在門口挖了一個坑?”班嫿覺得康寧郡主的想法有些奇怪,“今天是我祖母的壽宴,我讓丫鬟在你身上潑水,對我有什麽好處?”


    “因為你想我在眾人麵前出醜,”康寧郡主早就看透了班嫿的本性,冷笑道,“就算你現在是郡主又怎麽樣,你終究不姓蔣,而是姓班,我才是真正的皇親國戚。”


    班嫿忍不住翻個白眼,這個康寧究竟是怎麽回事,腦子裏能不能想點好的。再說了,現在皇親國戚姓蔣,再過幾年,姓什麽還不知道呢。


    懶得跟她爭執,班嫿轉身就走,她不想跟腦子不清楚的人說話。


    “班嫿!”


    “康寧郡主,”大長公主府的嬤嬤保持著笑容,對康寧道,“請隨奴婢來。”


    康寧郡主看著這位嬤嬤臉上幾乎沒有多少溫度的笑容,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她的父親因為大長公主的緣故,未能成為太子,自然也與皇位無緣。而現在他們全家卻不得不盛裝前來給大長公主賀壽,而且態度要比其他人更熱情,姿態放得更低。


    成王敗寇,成王敗寇!


    若她是公主,班嫿這個小賤人又算得什麽?!


    “康寧郡主,不知您喜歡什麽樣的衣衫?”


    康寧轉頭朝屋內看去,屋子裏有長長一排衣櫃,裏麵掛著各色華麗宮裝,每一件繡工都十分不凡,她愣了愣,看著為首的嬤嬤,不知她是什麽意思。


    “這些都是我們家郡主沒有上身的衣服,平日裏都是老奴在看管,”嬤嬤看了眼康寧,從櫃子裏找出一套紫色宮裝,“您皮膚白皙,氣質不凡,這一套勉強能夠配襯您。”


    這條宮裙很漂亮,裙尾用暗紋繡著騰飛的孔雀,流光溢彩,十分華麗。


    康寧有些心動,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穿。


    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惠王崇尚節儉,信奉佛教,妻妾子女從不用過於華麗的東西。


    “不了,”康寧移開視線,指著一件素色襦裙道,“我喜歡簡單一些的。”


    嬤嬤依言取了衣服來給康寧換上,但裙子上身的那一刻,康寧就意識到不妙,這裙子看似普通,布料卻是附屬國上貢而來的雪緞,因為製作不易,所以量很少,僅供陛下、太後皇後使用,沒有想到大長公主府竟然用這樣的料子做裙衫。


    “好一個出塵仙人,”嬤嬤眼帶讚歎,“郡主好眼光,這裙子果然才是最配稱您的。”


    康寧站在一人高的銅鏡前,看著自己曼妙的身姿,說不出換下來的話,這裙子……是大長公主府上的人讓她換上的,她不算是不遵父規了吧走出院子的時候,康寧覺得所有人都用驚豔的眼光在看著自己,坐下喝茶的時候,她忍不住想,成安伯有沒有注意到她呢?


    “容伯爺高見!”


    “這話說得妙!”


    與班恒關係比較不錯的紈絝子弟身份都不低,大長公主大壽,他們自然也要來賀壽。原本他們覺得像容瑕這樣的人,定然是滿口之乎者也,規矩禮儀,沒先到這次聊過以後,才發現對方是真正的君子,而不是那種整日規矩不離口的酸儒,頓時便於容瑕親近起來。


    能與班恒交好的幾個都是心思不壞,但一般不太幹正事的人。他們覺得容瑕不錯,便把他當做兄弟看待,順便還顯擺了一下自家的霸氣鬥雞將軍王,勇猛鬥蛐蛐大元帥,幾個人湊做一堆,就算沒酒沒茶也能熱鬧起來。


    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裏,隻覺得容伯爺真是好修養,即便是麵對這些紈絝子弟也能耐心以對,而不是一味的嫌棄與不耐煩,君子不愧是君子,做事就是如此麵麵俱到。


    雖然紈絝派與上進派的看法存在差異,但是結局還是好的。


    宴席開桌以後,容瑕恰好與蔣玉臣同桌,自從上次容瑕在獵場偏幫班嫿以後,蔣玉臣與容瑕便沒有在私下的場合裏交談過。這會兒兩人坐在一張桌子上,蔣玉臣臉色有些不太好。


    容瑕仿若忘記當天的過節,與同桌之人相處融洽,唯有蔣玉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這幾年不在京城,年少時那些好友與他也疏遠了,見麵以後頗有些相顧無言的尷尬氣氛。


    “世子,這些年見識了京城外的風土人情,不知有什麽比較有意思的事?”容瑕拿起酒壺,在蔣玉臣杯中倒滿酒,“也給我們講一講,讓我們開開眼界。”


    “成安伯見多識廣,飽覽群書,天下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蔣玉臣把酒一飲而盡,“我還是不要貽笑大方得好。”


    同桌人原本還想跟著容瑕一起問兩句,但是聽蔣玉臣這話,便都閉上了嘴,不去討這個沒趣。


    成安伯仿佛沒有察覺到蔣玉臣語氣中的不客氣,笑著再次幫他滿上酒以後,才轉頭與右側的人小聲交談著。但凡目睹了這一幕的人,都覺得蔣玉臣個性倨傲,目中無人。


    實際上當年蔣玉臣離開京城前說的那些話,已經得罪了不少人,京城是汙穢之地,他們這些留在京城裏的人又算什麽就你出淤泥而不染,就你品行高潔,那你還回來幹什麽,哭著求著保住世子之位幹什麽,有本事就別回來。


    吃了吐,還好意思嫌棄別人汙穢,臉有天這麽大!


    原本大家對蔣玉臣隻處於有點看著不太爽的狀態,可是看到蔣玉臣對京城眾人頗受推崇的容伯爺都如此態度後,他們這種不爽就化為了憤怒,連容伯爺這等君子你都如此態度,那他們這些人在他眼裏,又是什麽地位?


    王府世子算什麽,他們在座諸人,誰不是貴族出身?再說了,惠王當年幹的那些事,滿朝上下誰不知道,不然他不會擺出一副誠心信佛,節儉低調的模樣。


    都是千年的狐狸,誰不知道誰,當年的惠王可不比現在那位鬧騰的二皇子好到哪兒去。


    蔣玉臣很快就感受到了同桌之人對他的冷淡,偏偏從禮節上挑不出半點錯誤,他目光掃過這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們,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


    容瑕摩挲著手邊的酒杯,臉上的笑容更加溫柔,溫柔得掐出水來。


    讓旁人看了,隻覺得成安伯果然好氣度,遇到如此無禮的行為,卻不與之計較。


    大長公主的壽宴辦得很熱鬧,有宮裏送來的賀禮,有太子親自過來賀壽,更是彰顯了她在皇家的地位。加上太子對班家人親近的態度,所以在壽宴結束以後,眾人向班家人提出告辭時,臉上的笑容客氣了幾分,殷切了幾分。


    康寧穿著雪緞製成的襦裙,出現在大門口的時候,確實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她目光往院子裏掃了一眼,看到了朝這邊走來的成安伯,原本踏出的步子頓了頓,剛想開口說話,卻見成安伯朝另外一個人走去。


    班嫿!


    “郡主,”成安伯對班嫿作揖道,“多謝郡主相邀,今日在下十分盡興。”


    “賓主盡歡就是好事,”班嫿回了一個福禮,“伯爺不必客氣。”


    “這是一朵牡丹花?”容瑕突然問了一句。


    “啊?”班嫿愣了一下,指著自己的額頭,“你說這個?”


    容瑕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問出這種問題,他麵上的笑容微頓,隨即變得更加燦爛,“是很漂亮。”


    “對,”班嫿笑眯眯地點頭,整張臉都變得明豔起來,“就是牡丹。”


    人間富貴花……


    這般絕色豔麗的女子,倒也隻有這種花配得她。


    容瑕拜別大長公主與班淮等人,轉身走出了公主府大門。


    “容伯爺。”


    容瑕回頭,看到一個身著雪色繡紅梅襦裙的女子,裙子很美,但發釵與額黃壓不住這件衣服,可惜了。


    “康寧郡主,告辭。”他朝對方一揖,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離去。


    康寧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怔怔地坐上了回去的馬車。她靠著車壁,撫著身上柔軟絲滑的襦裙,一點點地捏緊了手。


    若她是公主便好了,那她就可以召成安伯為駙馬,與他過著對鏡畫眉,臨窗作畫的美好日子。


    然而回到王府,等待她的隻有父親的憤怒,以及母親的哭泣聲。


    “你竟如此不小心,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不可著華衣,不可奢侈,你竟是把本王的話忘在了腦後?!”惠王雙目赤紅看著康寧身上的雪緞襦裙,“去給我換掉!”


    “為什麽?!”康寧委屈地看著惠王,“班嫿一個侯府嫡女,都敢過得那般奢侈,我是堂堂王府千金,難道還不如她麽?!”


    “我才是皇室郡主,她是個什麽東西?!”


    “啪!”


    一個耳光打在了她的臉上。


    “你這是嫌棄為父無能麽?!”惠王收回顫抖的手,痛心疾首道,“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便是不甘也好,心生妄想也好,都要給我乖乖忍著!”


    作者有話要說:班嫿:花式三百六十度躺槍_(:3」∠)_


    第33章


    “王爺!”王妃見惠王氣得厲害,走過去扶住他的手臂,抹淚勸道:“寧兒她還小,不懂事,你別氣壞了身體。十多歲的姑娘,誰不愛花兒粉兒,再說這衣服也隻是因為意外換上的,想來是不會有什麽事的。”


    惠王頹然地坐到半舊不新的椅子上,歎息道:“難道我就願意讓你們過這種委屈日子麽?”


    當年父皇在世時,一直十分寵愛他,甚至覺得太子氣量狹小,不堪為帝,於是想要廢了他。若不是大長公主從中周旋,這天下早就是他的了。


    “父親,”蔣玉臣扶著蔣康寧坐下,語氣凝重道,“難道我們要這麽忍一輩子嗎?我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都要這麽忍下去?!”


    “可若是我們不忍,你就沒有機會有下一代了,”惠王喝了一口茶,壓下心頭的無奈與苦澀,“你的婚事,我跟你母親已經商量好了。”


    “父親?!”蔣玉臣驚訝地看著惠王,“您不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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