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狡猾的狐狸,也都長了尾巴,”容瑕接過信件,隨後放進一本看起來極不起眼的書中,“王先生這一年辛苦了,先好好下去休息幾日。”


    “為伯爺采買喜愛的書畫,乃是屬下之責,不敢居功。”


    容瑕讓人帶王曲下去沐浴更衣,又給他準備舒適的屋子,讓王曲體會到回伯府的溫暖。


    夜色即將降臨的時候,杜九匆匆趕回了府,見到容瑕行過禮後,第一句話便是:“伯爺,王曲回來了?”


    容瑕點了點頭,沉吟片刻道:“撤回我們布置在謝家的人,謝家已經是日落西山之兆,隨他們去吧。”


    謝家兩個兒子,一個廢了官職,在牢中待了一兩月,性情陰鬱流連酒館;一個傷了眼睛,暮氣沉沉,就這般隨他們反而是好事,若是打壓太過,反而有可能引得狗發急跳出牆。


    二月即將過去,三月即將到來,就在漫山遍野桃花盛開之時,京城裏的貴族男女都騎上馬兒去郊外踏青,石飛仙作為才貌雙全的貴女,自然也與一些才女結了詩社,閑暇之餘便在一起作詩評畫,她與另外幾個頗有才名的貴女,又被京城讀書人封了一個雅號,那便是竹林六仙子。


    因為她們的詩社就建在一片竹林中,所以這個雅號便由此而來。


    本來這次聚會,仍舊是她們這些姑娘自娛自樂的好時光,但不知哪家不懂事的貴女,說出了一句讓全場氣氛都僵硬下來的話。


    “你們知道成安伯的未婚妻是誰嗎?”


    作者有話要說:石飛仙:不,我不想知道!


    第66章


    石飛仙下筆的手一歪,梅花枝頭便多了一條醜陋的枝丫,她放下筆,接過婢女遞來的手絹擦了擦手,淡淡開口道:“今日本是我們姐妹之間的小聚,何必提及不相幹的人。”


    “是、是啊,管他是誰,與我們又有什麽關係?”一位依附於石家的貴女笑著打圓場,“還有兩盞茶時間,你們的畫若是還沒作出來,當心受罰哦。”


    “哎呀,你們誰拿了我的筆,我的筆去哪兒了?”


    “我的顏料呢?”


    貴女們頓時都慌張起來,似乎真的擔心她們手裏的畫不能完成,因此受罰般。


    一個站在角落裏的小姑娘小弧度地翻了個白眼,石飛仙這會兒裝得這般清高,心裏指不定恨成什麽樣子,誰不知道她對成安伯有意思?


    連她一個剛進京不久的人都知道她對成安伯有意,在場其他人又豈能不知?


    不過都是在故作不知罷了,早知聚會這般沒意思,她今天就不來了。


    任你覺得自己美若天仙還是才華過人,別人不喜歡就不喜歡,難不成還能逼著人娶?若是別人便罷了,成安伯是他們石家能夠隨意拿捏的麽?


    “姚小姐,你畫的這是什麽?”一位姑娘湊過來看了一眼,有些不解地問,“鬥雞?你怎麽畫這個?”最奇怪的是,這隻雞的毛還亂七八糟,就像是被鬥敗了般。


    “隨便畫著玩兒,”姚菱眼睛就像兩枚杏子,看起來有些嬌憨,“你不覺得這個也挺有意思?”


    她的同伴不解地搖了搖頭,對姚菱這種奇怪審美無言以對。


    姚菱是她們這些人中年齡最小的,她的父親乃戶部尚書姚培吉,所以即便她之前一直養在外祖母家,最近才回京城,也沒有多少人敢給她臉色看。加上姚培吉本是擅畫之人,姚菱繼承了他幾分風采,所以年僅十四的她,最近在京中已經有了幾分名氣。


    “什麽花啊草的,都是死物,什麽出塵靈透都是我們這些庸人自己附加給它們的,”姚菱在鬥雞身邊增添了幾片飄落在地的羽毛,頓時這隻雞便更加鮮活了,“我愛畫活物,猶愛鮮活的人。”


    “罷了罷了,你這滿嘴的道理,我橫豎是說不過你。”


    姚菱笑了笑,沒有再多言。


    石飛仙偏頭看了眼姚菱,微微垂下眼瞼,掩飾了眼底的陰霾。不知道為什麽,她並不太喜歡這個姚家的小姑娘,姚菱雖是姚府嫡出小姐,但是說話做事卻更像是鄉野小地來的人,毫無世家貴女氣度,若不是父親現在還需要姚培吉的支持,她根本沒法與這種人待在一起。


    因心情煩躁,她作畫的時候也難免帶出了幾分,所以畫出的梅花便顯得有些陰暗。


    離石飛仙比較近的李小如往旁邊躲了躲,偷偷讓墨汁濺落在自己畫好的梅花上,讓這幅畫看起來不那麽好看以後,才在心底暗暗鬆一口氣。


    “嘎!”


    一隻肥碩的麻雀忽然從林中掉落,在諸位貴女還在愣神中時,兩位護衛從林子裏跑了出來,撿起了地上的麻雀。


    守在亭外的護衛們警惕地看著這兩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手放在了刀柄上。


    氣氛一度變得很緊張,直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走出來,守在亭外的護衛們才鬆了口氣。


    “看見沒有?小屁孩,我就說你技術不行,你還跟我強嘴,”班嫿拿過護衛手裏的麻雀塞給身後的小孩,“這才叫準頭,懂不懂?沒有準頭就拿著傷人的東西出來亂晃,這是要挨揍的。”


    李小如看清班嫿身後站著的小男孩長相後,扔下畫筆就朝班嫿跑去。


    “見過福樂郡主,”李小如小心翼翼地擋在小男孩身前,“舍弟不懂事,給郡主您添麻煩了。”


    “可不是添麻煩了麽,”班嫿單手叉腰,“這小屁孩拿著彈弓四處亂射,差點驚了我的馬,若不是我反應快,就要從馬背上摔下來了。”


    “啊?”李小如一臉絕望地看著自家弟弟,弟啊,你這是走了什麽黴運,才招惹上這位煞神?


    “這小破孩兒還好意思說自己是神射手,”班嫿得意地看著李小郎君,伸手在他額頭上點啊點,“喏,我已經辦到了,你該履行承諾了。”


    李望從小在李家嬌慣著長大,要星星就絕不要月亮的主,這會兒任由班嫿戳來戳去也不吭聲。


    李小如驚訝地看著自家弟弟,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半晌,李望才哼哼唧唧地小聲道:“老大!”


    “大聲點,我沒聽見!”班嫿雙手環胸,絲毫沒有自己在欺負小孩的罪惡感。


    “老大!”李望從李小如身後走出來,臉紅紅地站到班嫿麵前:“願賭服輸,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小弟。”


    李小如:……


    “見過郡主,”石飛仙走了過來,低頭溫柔地用手絹擦了擦李望被班嫿戳過的額頭,對班嫿行了一個福禮,“郡主,李小郎君年紀還小不懂事,若是有什麽誤會我代他向你道歉,看在他還是個小孩子的份上,懇請郡主不要跟他計較了。”


    李望看了眼班嫿,見她臉色不好,於是往旁邊挪了挪,離石飛仙遠了些。


    “孩子?”班嫿挑眉,“若是他今天用彈弓傷到人,難道別人就會因為他是孩子,不會怪罪到李家?”


    李小如捏了捏裙角,小聲道:“福樂郡主教訓得是。”


    石飛仙偏頭看了李小如一眼,沉著臉沒有說話。


    “我知道石小姐溫柔善良,隻是我這會兒在教自己的小弟,怎麽算欺負?”班嫿把李望拎到自己身邊,對他抬了抬下巴,“來,你來跟石小姐說說,大姐與小弟是什麽關係?”


    “做了大姐的小弟,要替大姐牽馬、提裙、跑腿,並且要風雨無阻,無怨無悔。”李望挺了挺胸脯,“我是男子漢,說話肯定算話。”


    李小如內心幾近崩潰,弟弟啊,你不要看這位班郡主長得漂亮,就覺得她是天仙,人家可是連探花說抽就抽的人,你毛都沒有長齊,做什麽男子漢。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弟弟第一次露出這般有擔當的模樣,李小如竟是一句反對的話都沒有說出來。或許在她的內心裏,班嫿並不是一個蠻橫不講理的女人,弟弟跟著她受點磋磨,也許……也許是好事呢。


    石飛仙本是想幫著李家姐弟說話,誰知道大的膽小如鼠,小的蠢笨如豬,甚至還害得她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臉。她看了眼李家姐弟,笑容有些淡淡,“既然李小郎君是自願受班郡主欺負,那便是我多管閑事了。”


    “大姐教訓小弟,那算欺負麽?”班嫿最不愛聽別人綿裏藏針的話,一般這種時候,她就會直接的反駁對方。


    “不算!”李望耿直地搖頭,“這叫磨練。”


    石飛仙笑容變冷,李家怎麽教的孩子,這般不識趣?


    “郡主,你怎麽會到這裏來?”石飛仙看了眼身後的小姐妹們,“難道郡主也對詩畫起了興趣?”


    班嫿今天約好跟容瑕一起去別莊看孔雀,哪知半道上遇到這個拿著彈弓亂彈亂射的小屁孩,就出手讓這小屁孩見識了一下什麽叫真正的彈弓神技,這會兒容瑕還在林子外等她呢。


    “石小姐就不要取笑我了,在座諸位誰不知道我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不通,”班嫿把李望拎回李小如身邊,“這孩子我還給你了,回去好好教,別讓他惹事,到時候真出了什麽事,後悔也來不及了。”


    “謝郡主提醒。”李小如真心實意地朝班嫿行禮致謝,“待回去以後,我與家人一定會好好教他。”


    “那行,話已經說了,我也該走了。”班嫿轉頭剛走了沒兩步,容瑕就從外麵走了過來。她以為是自己讓容瑕等得太久,才讓他來找自己,心中有點小愧疚,竟讓美人苦等,實在是罪過。


    當然,半月前她還心安理得的讓容瑕等她小半個時辰的事情,被她自動忽略了。


    再美的人,也不能影響她睡美容覺,除開這個時候,她對美人還是很憐惜的。


    容瑕見班嫿向自己跑過來,擔心她被地上新長出的竹筍絆倒,加快步伐走到班嫿麵前,“時辰還早,我們不急。”


    班嫿朝他展顏一笑。


    “容伯爺?”石飛仙震驚地看著容瑕,又看了看他麵前的班嫿,臉上的笑容再也繃不住,表情驚駭的瞪大眼,仿佛不願意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是真的。


    “石小姐。”容瑕表情淡然地與石飛仙見了一個禮,低頭看了眼身邊的班嫿,笑著道,“在下與未婚妻打擾了諸位的雅興,請各位小姐見諒,我們這便告辭。”


    “未婚妻……班嫿?”石飛仙指甲掐進肉裏,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顯得格外地怪異,“原來容伯爺的未婚妻,竟是班……福樂郡主,不知二人何時定下的婚事,小女子之前竟是半點不知情。”


    “我與容伯爺的婚事,為何要讓你知情?”班嫿扭頭看她,“這與你有何幹?”


    這是要當著她的麵挖牆腳?


    “我問的不是你,”石飛仙冷笑,“郡主你不必如此在意。”


    班嫿挑眉,以看智障的眼神看著石飛仙,“你問我跟容伯爺何時訂的親,又說不是問我,難道是當著我的麵,問我的未婚夫?”


    正在作畫的貴女們紛紛放下手裏的筆,好奇地看著亭子外的一幕。


    “噠!”一滴墨水濺在紙上,毀壞了整幅畫的意境,但是姚菱卻半點都不在意,她一雙眼睛猶如被定住了般,愣愣地看向外麵。


    好美的人,她以前見過的那些男男女女竟都是濁物,唯有眼前這個人,才是天上的皎月,人間的尤物,若是能時常見到這個人,並為其作畫,便是給她萬金,她也不願換。


    “姚姑娘,姚姑娘。”旁邊的女子拉了拉姚菱,見她臉上竟露出癡癡地笑意,忍不住在心裏歎息一聲。


    完了,八成又是被成安伯迷住了。


    古有紅顏禍水一說,這成安伯簡直就是藍顏禍水。身份清貴,受皇上看中,相貌如玉風度翩翩,又受讀書人推崇。


    姚姑娘這般年齡的小姑娘,哪裏能受得住這般出眾人物的吸引?


    可惜君已有未婚妻,若是再去糾纏,就太難看了些。


    唯一沒有想到的是,成安伯的未婚妻竟是班嫿,這實在是……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石姑娘,”容瑕臉上的笑容散去,語氣淡漠得有些冷冽,“福樂郡主的話,便是在下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嫿嫿:恕我直言,在座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第67章


    眾所周知,成安伯行事十分有禮,待人接物時幾乎從不讓人感到難堪,這也是他吸引諸多女子的原因之一。


    李小如驚詫地看著容瑕,似乎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容瑕說出來的,她張大嘴,扭頭看到石飛仙臉色十分難看以後,拉著弟弟就往亭子裏走,直覺告訴她,參與進這件事對她沒有好處。


    然而她退回去,並不代表其他人不想看熱鬧。


    石飛仙在京城裏有這麽大的名氣,一半是因為石家善於經營,一半是因為部分才子的吹捧。一個長得好,又有才氣的女子,在那些自認清高的讀書人眼裏,自然是吹捧了又吹捧,以至於石飛仙也養成了目下無塵的性子。


    便是容瑕這般的人物,也有郎君討厭他,更不用說石飛仙。


    在場這些貴女在石飛仙麵前做小伏低是一回事,心裏究竟是怎麽看她的又是一回事。去年艾頗國的王子把班嫿認成了大業第一美人,一口一個石小姐的事情,不少人可是在私下樂了很久。


    人性本就是很複雜的一種東西,會有憐憫,會有善良,也會有嫉妒與惡意,世界上不會有完美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聖人。但是每日裏錦衣玉食,仆侍成群的人,又有多少能真正成為聖人?


    幾個貴女裝作關心石飛仙的模樣走到她身後,即便她們掩飾得很好,班嫿仍舊看到了她們眼裏迫切想要看熱鬧的心願。


    石飛仙現在沒有心情去管別人怎麽看看待自己,她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容瑕身上,一張臉白得嚇人。


    看到石飛仙的臉,班嫿幹咳一聲,心裏有些發虛,她該不會把人給氣瘋了吧?


    眼看著石飛仙臉色變來變去,由白變紅,由紅變青,最後兩行清淚滑落她的臉頰。


    一個是楚楚可憐的女子,一個是表情冷漠的郎君,無聲的哭泣便是最大的控訴,任誰瞧見都會以為容瑕是個負心郎。


    “容伯爺竟是如此薄情,是小女子癡心妄想了,”石飛仙草草地向容瑕行了一個福禮,“是我自討沒趣,告辭。”


    石飛仙轉身就走,並且帶走了石家的護衛,頓時守在亭子外的人便少了小半。


    貴女們麵麵相覷,她們以為石飛仙會跟容瑕或是班嫿起爭執,沒想到竟是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這是個什麽意思?


    李小如雙手搭在弟弟的肩上,心裏隱隱有些擔心,石飛仙這副受了委屈的模樣回城,也不知道過幾日以後流言會變成什麽樣?她扭頭去看其他幾位小姐妹,發現她們的臉色同樣有些怪異。


    “等一下。”班嫿叫住已經走出十幾步遠的石飛仙,示意班家的護衛去把人給攔住。站在容瑕身後的杜九看了眼主子的臉色,見他食指動了動,也帶著幾個護衛跟在了班家護衛身後。


    “福樂郡主,你還想怎樣?”石飛仙哭得梨花帶雨,她聲音顫抖地看向班嫿,“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沒想做什麽。”


    與神情激動的石飛仙不同,班嫿的表情格外冷靜,她目光在眾人身上掃視了一遍:“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有些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石小姐這副模樣出去,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我雖然不在意別人怎麽看我,但這並不代表我願意聽一些閑話。”


    石飛仙眼瞼顫了顫,沒有說話。


    “若是今天過後,我聽到什麽不合時宜的話,那我也隻能把今天的事情講給別人聽一聽了,”班嫿嗤笑一聲,“畢竟石小姐心善,總是關心其他人的婚事。”


    石飛仙麵色一白,她不是傻子,自然聽得懂班嫿的話。容瑕與班嫿乃是訂過親的人,若是班嫿在外麵說三道四,外麵自然會有針對她的閑言碎語。若是其他人,為了兩家人的臉麵,也不會把事情鬧得太僵,可是班嫿不一樣,班嫿就是一個二瘋子,她做事從不顧忌後果,根本不會給石家麵子,也不會給她麵子。


    其他貴女靜靜地看著石飛仙被班嫿擠兌,這個時候誰也不敢開口,即便是依附於石家的貴女,這會兒也不敢站出去得罪班嫿。人家連石飛仙的麵子都不給,她們又算什麽呢?


    “郡主想多了,”石飛仙冷笑一聲,斜睨著班家的護衛,“讓開!”


    班家護衛沒有理她,隻是轉頭看班嫿。這些親衛都是班嫿很小的時候,老靜亭公親自替她挑選的,所以對班嫿十分忠心,除了班嫿的命令誰都不聽。


    “石小姐明白這個道理就好,”班嫿抬了抬下巴,護衛們立刻退開,給石飛仙讓出了通道,“聞石小姐得了一本很稀罕的詩集,詩集得來不易,石小姐可要護好了。”


    石飛仙全身一僵,雙眼避開班嫿的眼神,匆匆地轉身離去。


    目送著石飛仙身影消失在竹林外,還留在原地的貴女們有些尷尬,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緩緩地回過神來,開始向班嫿與容瑕告辭。


    班嫿講究冤有頭債有主,所以麵對這些嬌嬌俏俏的小美人,態度還是很友好的,笑眯眯地跟她們告別以後,還看到一個圓臉小姑娘時不時回頭偷偷看這邊。


    見到這小姑娘的模樣,班嫿忍不住笑出聲,那個小姑娘似乎察覺到自己偷看的行為被當事人發現了,頓時麵紅耳赤的扭頭就跑,仿佛班嫿是個吃人的大怪獸一般。


    班嫿:……


    她明明長著一張美人臉,為什麽這小姑娘嚇成這樣。


    “郡主,”李小如牽著李望走到班嫿麵前,對她福了福身,“告辭。”


    “慢走。”班嫿回了一個笑給她。


    李小如忍不住也跟著笑了笑,低頭摸了摸弟弟的頭頂,轉身就要走,哪知道弟弟卻掙開她手,走到班嫿身邊道:“大姐,我過幾日能去找你嗎?”


    李小如擔憂地看著弟弟,福樂郡主不過是幾句玩笑話,可是弟弟還小,哪裏懂得這些?


    “行,”班嫿一副大姐的模樣點頭,“等你來了,我教你騎射功夫。”


    李望眼神亮了亮,重重地點頭,“嗯!”


    李小如欲言又止地看著班嫿,直到李望走到她身邊後,她忍不住道:“郡主,你……近來多加小心。”


    她跟在石飛仙身邊好幾年,石飛仙表麵上是個溫和的性子,然而實際上十分記仇,班嫿今天這麽傷她的顏麵,石飛仙定會懷恨在心,伺機報複。


    班嫿挑眉,有些奇怪地看了李小如一眼,隨後笑道:“多謝提醒。”


    等李家姐弟也離開以後,班嫿看著空蕩蕩地竹林,對容瑕道:“這下安靜了。”


    容瑕對她笑了笑。


    “走吧,看孔雀去。”班嫿神清氣爽地往竹林外走,這種吵架的時候占上峰的心情,猶如打了勝仗一般,足以讓班嫿樂上一個時辰。


    班家別莊的孔雀養得很好,而且還很自戀,隨便用個花俏的東西逗樂一番,幾隻雄孔雀便爭先恐後地開起屏來,如果不從它們屁股後麵去看的話,孔雀確實是十分美麗的生物。


    回去的路上,班嫿看著山間田野中冒出一縷縷綠意,路邊還有花朵怒放的桃樹,她忍不住道,“隻要看著這樣的美色,都會讓我覺得,活著真好。”


    容瑕驚訝地看著她:“嫿嫿正是如花般的年紀,怎會有這般感慨?”


    班嫿笑了笑沒說過,清風吹起她鬢邊的碎發,讓她整個人都柔和起來。


    容瑕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遠方,在遠處的山腰間,一簇簇粉紅妖嬈的靜立著,像是粉紅的煙霞,帶著朦朦朧朧的美。


    然而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卻打破了他們的興致,不知道這些乞丐是從哪裏走出來的,他們衣衫襤褸,臉又瘦又髒,一個女人手裏還抱著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毫無動靜地躺在她懷裏,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餓得暈過去了。


    這幾個乞丐看到容瑕與班嫿,雙眼頓時變得極其明亮,就像是在黑暗中行走了很久很久的人,久到他們快要放棄時,終於找到了前方的一縷亮光。


    噗通。


    抱著孩子的女人坐在了地上,張開嘴嚎啕大哭,不知是興奮還是難過。


    班嫿看著這幾個乞丐在官道上又哭又笑,扭頭去看容瑕。


    容瑕給杜九打了一個手勢,讓他去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若是京城的乞丐,應該不會有這麽大的膽子,直接在官道上行走。


    按大業律,未經允許,普通百姓不可在官道上行走,違者徒一年,罰銀十兩。


    班嫿掏出一個裝零嘴的荷包,遞給身邊的護衛,指了指那些狀若瘋癲的乞丐。


    抱孩子的婦人拿到荷包,朝班嫿磕了一個頭,便急切地拆開荷包,因為她動作太急,荷包裏的東西掉了兩樣在地上,她撿起來就往嘴裏塞,然後又從荷包裏拿出一塊糕點遞到半昏不醒的孩子嘴邊。


    就在班嫿以為這個孩子不會張嘴吃東西時,這個孩子竟然張開了嘴,他的嘴張得很大,那樣式不像是在吃糕點,而是在啃一頭牛。


    “伯爺,郡主,屬下問過了,這些人是從齊州逃難而來,”杜九表情有些凝重,“他們說,齊州爆發了很嚴重的雪災,死了不少人,他們原本是齊州當地的富戶,可是在進京前,被人搶了金銀馬匹,這是他們的路引。”


    現在重點不是這些人的身份,而是齊州雪災的真假。


    若是真的,為什麽齊州的官員沒有上報?


    第68章


    班嫿與容瑕這幾個自稱是逃難的乞丐帶進了京,然後把人交給了大理寺。


    容瑕對班嫿歉然一笑:“本來還想多陪你一會兒,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我恐怕等下還要進宮一趟。”


    班嫿點了點頭,表示十分理解:“正事要緊,你隨意就好。”


    容瑕騎在馬背上,目送著班嫿走遠,對杜九道:“齊州知府是石家的人?”


    杜九點頭:“齊州知府是石夫人的娘家子侄。”


    “齊州知府也算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能逃出來的難民本是不易,還被他一路追殺,真正逃到京城的竟然隻有這幾個人,”容瑕調轉馬頭,“去查一查是誰在背後護著這幾個人。”


    不然依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怎麽可能成功走到京城來?而且他們連馬匹金銀細軟都丟了,唯有路引還好好留著,不知道這些人是早有防備,還是下定了決心要來京城告禦狀?


    “伯爺,您現在去宮裏,石家那邊……”


    “人是我帶進來的,若我裝作一無所知,陛下那裏就交代不過了,”容瑕垂下眼瞼,掩飾眼底的冷意,“你不必擔心,我自有主意。”


    杜九知道伯爺向來是有決斷的人,便不敢多言。


    班嫿回去後,就把這件事當做八卦說給班家人聽了。


    “雪災?”陰氏皺了皺眉,“齊州離京城並不算太遠,當地官員有多大的膽子,才敢掩蓋真相?”


    去年冬天的雪確實比往年更大一些,他們身在京城的人從未聽說哪裏遭了災,隻有一些官員說著什麽“瑞雪兆豐年”,倒與災禍扯不上任何關係。


    “光靠他一個人肯定壓不住這麽大的事情,”班淮一臉嚴肅道,“沒準他在京城還有同夥。”


    “誰?”班恒好奇地問。


    “我怎麽知道?”班淮一臉理所當然道,“你爹我如果連這都知道,我還當什麽紈絝?”


    班恒點頭:“那倒也是。”


    陰氏每次聽到父子兩人這種對話,就覺得格外糟心,這如果不是自己的夫君與孩子,她甚至覺得多看一眼都嫌煩。


    當紈絝難道還當出榮譽感了?


    “乖女,你今天就跟容君珀出去看了下孔雀?”班淮懷疑地看著班嫿,“看幾隻孔雀會花這麽多時間?”


    “我半道上遇到點事兒,跟石家姑娘起了些矛盾……”


    “又是石家?”班淮皺眉,“自從嚴家人失勢後,石家人就越來越猖狂了。這會兒太子還沒有繼位,他家就擺出國丈的架勢,我怕他們會給太子帶來麻煩。”


    班家人齊齊沉默,因為他們都想起,嚴家人倒黴……跟他們還有點關係,而且太子麻不麻煩也不重要,反正幾年以後,江山都沒了。


    “石家再猖狂咱們也不怕,”班淮拍了拍桌子,“嫿嫿,你可不能在她麵前受委屈,反正我們家也不用求著石家辦什麽事,咱家的人,可不慣著他們的臭毛病。”


    “那石家小姑娘瞧著倒還不錯,不曾想心思竟這般重,”陰氏搖了搖頭,對班嫿道,“這樣的女孩子若是能想通還好,如若不然,這輩子定會活得很累。”


    班恒撇嘴道:“她那已經不是心思重,是心思有問題。她有時候看姐的眼神,挺瘮人的。”


    “那我也不怕她,”班嫿小聲哼哼道,“在我夢裏,她跟謝啟臨還不清不楚,謝啟臨就是在給她送詩集回來的路上才受傷的。”


    “謝啟臨那個花心獨眼狗還跟石家二姑娘有一腿?”班恒歎為觀止,半晌才道,“他的真愛不是那個風塵女子麽?”


    “如果是真愛,就不會把人丟在了外麵,自己回來了,”陰氏並不太喜歡聽到謝啟臨此人的名字,“當然是我們眼瞎,替你姐姐找了這麽一個未婚夫。”


    “母親,這不能怪你,當初也是我自己同意那門婚事的,”班嫿笑著抱住陰氏胳膊,“再說我現在不是換了一個未婚夫麽?”


    班恒:我的親姐哎,請不要把換未婚夫說得像是在換一件衣服這麽輕鬆。


    班嫿以為齊州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陛下應該震怒,結果幾天以後,朝堂上仍舊安安靜靜,甚至沒有任何人提起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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