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他們撤走了。”


    一個士兵驚喜的指著城下。


    “緩兵之計而已,”班嫿眯了眯眼,“兩個時辰內,這些朝廷軍絕對不會再來,爾等就地休息,留下幾個人守著城頭。切記兵器不可離身!”


    “是!”


    班嫿扶著城牆上斑駁的磚,看著朝廷軍遠處的方向,神情平靜。


    她不知道石晉為什麽會願意帶兵前來剿滅叛軍,但是此人是個十分冷靜的人,不想之前青鬆縣守城將軍那般容易激怒,所以她必須小心又小心。


    如果她是石晉,會選擇什麽方式來攻城呢?


    “石將軍,現在怎麽辦?”


    石晉看著被抬在擔架上的傷兵,搖頭道:“先給受傷的士兵上藥。”


    “將軍,傷藥不足,不夠用了。”


    “將軍,一部分兵器有問題,上了戰場恐怕不能正常使用。”


    “將軍,朝廷發給我們的糧食已經黴爛了,屬下擔心這些東西做給將士們食用,大家的身體會熬不住。”


    石晉越聽越沉默,朝廷這些蛀蟲,一邊要他們上戰場殺敵,一邊卻給他們吃這些東西,實在是可恨!石晉即便性格沉穩,也忍不住沉下了臉,這樣的朝廷,這樣的皇室,他為何還要擁護?!


    “將軍?!”


    夥頭兵見將軍臉色難看,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您沒事吧?”


    石晉搖頭:“你去看看哪些東西能吃,先讓大家充饑,至於其他的……我稍後再想辦法。”


    夥頭兵退出了營帳外,石晉無奈地坐在椅子上,揉著額頭歎息一聲。


    夜半時分,看守糧草的士兵打了一個盹兒,睜開眼時,匆忙往四周看了一眼,見沒有同僚注意到自己,忙甩了甩頭,讓自己變得更加清醒一些。


    這個時候,他看到某個營帳後走出一個小兵,嘴裏嘀嘀咕咕的說著拉肚子之類的話,他想起晚上吃的那碗帶黴味的粥,有些同情地看了眼這個小兵,看他年紀輕輕細皮嫩肉的樣子,以前恐怕沒上過戰場。他們這些老兵什麽沒吃過,別說帶黴味的稀粥,就是草根樹皮、山鼠野兔也吃過不少。


    沒一會那小兵又拎著褲子回來了,走過他身邊時,還小聲道:“大哥,您沒覺得肚子不舒服?”


    “這算什麽,你這種年輕人就是沒見過世麵,”看守兵對年輕人吹了一會兒牛,忽然覺得有些尿意,便對小兵道:“你幫我看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大哥,我沒看過這些,你、你快點啊。”年輕人往四周看了一眼,見這裏隻守著幾個士兵,顯得有些害怕。


    “都上戰場了,你怎麽還娘們嘰嘰的?”看守兵見他竟然還怕黑,忍不住搖頭道,“你就在這好好站著,我馬上回來。”


    轉身離開的時候,他還有些得意,這些新兵蛋子就是不罵不知戰場的不容易。


    班嫿把藏在身上的磷粉全部扔進了後麵的庫房中,待她站遠了幾步以後,就把點燃的紙團扔了進去。


    “嘭!”磷粉一遇到火星,便燃了起來,旁邊有個護衛注意到她的動作,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她捂住嘴敲暈,然後扔到了離糧倉稍微遠一點的地方。


    “著火啦,糧倉著火啦。”班嫿喊完這一句後,便快速往旁邊的營帳後躲去,待營帳中其他士兵都跑出來以後,她做匆忙的模樣擠在這群人中間。


    “快救火,看嚴軍營四周,不能讓可疑的人跑出去!”


    石晉聽到糧倉起火以後,半點都不震驚,他走到賬外,看到糧倉中的火很快被撲滅,往四周看了一眼,“抓到了可疑人物沒有?”


    這時有個士兵來報,說他剛才與一個皮膚白皙的少年郎說過話。


    皮膚白皙的少年郎?


    石晉心中暗暗驚疑,難道是班嫿親自出手?


    待明火撲滅以後,他發現有些未滅的小火散發著幽幽藍光:“那是……磷粉?”


    磷粉是些雜耍藝人用得上的東西,但是這些手藝一般不外傳,除非自己家裏養了這種手藝人,才能了解其中的內情,看來這個真像是班嫿的手筆,京城裏誰不知道班家養了不少雜耍藝人。


    可是她圖什麽,這點火根本燒不起糧倉,這是一堆糧食,不是一堆易燃的紙。


    他百思不解,待士兵們疲倦地回到營帳裏休息後,他才回到主帳中。他剛坐到榻上,脖頸上就多了一把冰涼的劍。


    “郡主,你不該來。”他閉了閉眼,“若是我現在出聲,你不能活著走出這個帳子。”


    “有什麽該不該的,”班嫿轉到他正麵,笑眯眯道,“我相信現在很多人都睡得死沉,就算敲鑼打鼓都不一定能醒過來。”


    她剛才在糧倉裏扔下的,不僅僅是易燃的磷粉,還有催眠的藥粉,隻要聞到煙味的人,都會不自覺犯困。


    石晉麵色微變:“這才是你主要目的?”


    班嫿笑而不語。


    石晉睜開眼,看著眼前作士兵打扮的班嫿,昏暗的燭火下,她的臉看起來有些黯淡,但是那雙眼睛,卻亮如星辰。他移開視線,“郡主好手段,石某不及。”


    “石將軍不也派了暗探潛入城中嗎?”班嫿笑了,“我們不過是彼此彼此罷了。”


    石晉抬了抬下巴:“郡主若是想要動手,就盡快吧。”他猶豫了一下,“動手過後,從西邊營門出去,那邊防守薄弱,對郡主更有利。”


    “我要殺你,你還要幫我想好退路?”班嫿忍不住笑了,“你這人可真有意思。”


    她目光在石晉臉上掃了一遍:“你長得這麽好看,我還真舍不得向你動手。”說完,她忽然反手收回劍,狠狠地砸在了石晉後腦勺上,石晉應聲而倒。


    “郡主!”一個士兵走了進來,竟是軍營中的夥頭兵,“我們快走。”說完這話,他與另外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士兵把石晉套進一個黑色布袋中,然後把人抬出了帳。


    整個朝廷軍的營帳一片安靜,唯有斷斷續續地鼾聲傳出來。


    班嫿看了眼四周,道:“把這邊都包圍住,能收走的武器通通收走。”


    她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也不是絕世名將,如果用些手段就能贏得輕鬆,她絕對不拒絕。這個夥頭兵是班家老部將的孫子,麵上與班家毫無關係,實際上卻是班家在軍中的“人脈”。


    身為夥頭兵中的老大,沒有誰比他更適合在飯食中下迷藥了。加上糧草都已經發黴,就算飯食味道有什麽不對,大家也隻會以為食物不對勁,而不是飯有問題。


    夥頭兵的藥,加上她在糧倉裏扔的那些,足夠這些人好好睡一場了。


    隻不過希望他們明天醒來,發現自己衣不蔽體,武器全部被收繳以後,不會太震驚。


    出了軍營,班嫿帶親衛回到青鬆縣,不過還沒進城門,她立刻發現到不對,忙抬手讓大家停下來:“全部熄滅火把,城門上有問題。”


    親衛們紛紛滅了火把,跳下馬背往旁邊躲開,以防城門上的弓箭手會向他們之前待的地方發射箭羽。


    不過城門上並沒有箭雨落下來,反而有人點燃了火把,站在了城門上;“下麵的人……是郡主嗎?”


    班嫿聽到這聲音有些耳熟,好像是趙仲?


    她看了眼身邊的親衛,示意他們不要動,自己小跑著換了一個位置才道:“是我。”


    “嫿嫿,”容瑕忽然出現在了城門上,他出現在火把旁,對著黑漆漆地城門下道,“我下來接你。”


    班嫿愣愣地看著城門上的容瑕一晃而過,很快城門大開,容瑕騎著白馬,身著金甲走了過來,紅通通地火把照亮他的臉頰,看起來喜慶極了。


    班嫿從地上站起身來,看著舉著火把四處張望的容瑕,忍不住道:“我在這!”


    容瑕跳下馬背,舉著火把快步朝班嫿走來,伸手摸了摸她冰涼的手,“走,我們進去。”


    “你傻不傻,這麽衝出來不要命了?”班嫿任由他把自己手握住,“萬一有人挾持了我,故意引你出來,你還有命在?”


    “他們若是挾持了你,就是挾持了我的命,若是與你死在一起,做一對亡命鴛鴦,也挺好的。”


    “胡說八道,”班嫿忍不住在他頭盔上敲了一下,“來,腦子裏晃一晃,我聽聽有沒有水聲,是不是進水了?”


    一行人進城後,容瑕發現有兩個士兵手裏抬著一個碩大的黑布袋子,忍不住停下腳步多看了幾眼:“這裏麵是什麽?”


    瞧著好像是人?


    “哦,我剛才順手把他們那邊的將軍綁架了。”


    容瑕愣住,將軍……石晉?


    “綁他有什麽用,把他扔了,”容瑕冷酷無情道,“他隻要失敗,對朝廷就沒什麽用處了。”


    “對朝廷沒用,對你有用啊,”班嫿真心實意道,“這人有幾分能耐,為你所用也好。”


    “不用!”容瑕拒絕得很直接。


    班嫿:……


    這什麽毛病?


    好在夫妻二人也沒有為了石晉的事情爭吵,班嫿跟容瑕回了臨時的府邸,她脫下身上的鎧甲,打了個哈欠躺在床上,“你怎麽來了?”


    原計劃不是他留下來攻打永州,她來青鬆縣嗎?


    “計劃變了,”容瑕見她眼眶下帶著淡淡地淤青,心疼地摸了摸她的眼眶,“這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


    “可不是嗎,什麽名冊賬冊我看得頭都疼了,”班嫿把腳上的靴子一蹬,鞋子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她連襪子都懶得脫,迷迷糊糊說了句“你來我就放心了”後,便沉沉睡了過去。


    容瑕見她累成這樣,替她脫下襪子,用熱水擦幹淨她的腳,發現她白淨細嫩的腳底,有兩個刺眼的血泡,便找來一根用酒消過毒的銀針,輕輕挑破血泡,上了藥以後,才把她整個人塞進被子。


    早上天剛亮,容瑕聽到門外有動靜,穿好外袍抱著鞋子走出了門:“有什麽事?”


    趙仲見他外袍不整,抱著鞋子的模樣,先是愣了一下,才道:“主公,石晉醒了。”


    “我馬上去見他。”


    石晉醒過來以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屋子裏,身上蓋著的是幹淨地棉被,他瞬間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叛軍帶走了。


    他全身無力地動床上坐起身,還沒來得及下地,就看到一個士兵推門進來,看了他一眼後又匆匆離去。


    沒過多久,門外就傳來腳步聲,容瑕推門走了進來。


    看到來人是容瑕,石晉冷笑道:“成安侯真是好本事,竟然瞞天過海來了青鬆縣。不過你最大的本事不是瞞過了長青王來了這邊,而是讓一個女子為你到敵營涉險。”


    趙仲聽到這話,想要被容瑕解釋兩句,卻被容瑕打斷了。


    “在這一點上,我也挺佩服自己,”容瑕微笑著道,“石大人若是看不慣,隻能請你擔待些,我家夫人偏偏對我這般好,我也是沒辦法。”


    “你還是不是男人?”石晉對容瑕這種洋洋自得的態度十分惡心,“容瑕,你若是個男人,就該好好保護她,別讓她冒險做這種事。”


    “石大人憑什麽來管我們夫妻之間的私房事?”容瑕挑眉,“論公,你我身份有別,論私我們兩家並無多少私交,石大人不覺得自己有些多事?”


    石晉麵色有些難看,容瑕這席話堵得他開不了口。


    “還請石大人以後謹言慎行,不要多管閑事,”容瑕垂下眼瞼,“我們還是談談公事比較合適。”


    他家嫿嫿不聽話,以身試險這種事,待她醒了以後,他自會好好教導她!


    作者有話要說:龍蝦:我很凶,超凶,宇宙無敵凶,嫿嫿你怕不怕?


    第124章


    “成安侯想要說什麽,請直言。”石晉知道自己沒有立場管別人夫妻間的私事,他整了整衣冠,走到桌邊坐下。盡管是階下囚,他仍舊帶著世家公子的貴氣,舉手投足不見半分畏縮。


    “我想讓石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可笑,我身為朝廷命官,又豈會和你這個叛黨同流合汙。”石晉想也不想道,“容瑕,你不必多費口舌,我不會與你合作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強求。”容瑕站起身,轉身就往門外走,一點說服對方的意思都沒有。他這個反應讓在場眾人愣了一下,杜九驚訝地看了眼容瑕,又看了眼坐在桌邊不出聲的石晉,轉身追了出去。


    “石大人。”趙仲留在屋子裏,他天生長著一張厚道臉,任誰看到他第一眼,都會覺得此人肯定不會撒謊。


    石晉沒有理會他。


    趙仲也不在意,隨便挑了個凳子坐下,慢條斯理地給兩人倒了茶:“石大人幾年前,去邊疆當過差?”


    石晉眉梢微動,他轉頭看趙仲,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你不用這麽防備我,我就是隨便說說,”趙仲一臉憨厚,“我小的時候想去學武,不過家裏人不同意,這些年便耽擱了。”


    “邊疆苦寒,趙大人不去也好,”石晉喝了口有些涼的茶水,“你是什麽時候,與容瑕勾結在一起的?”


    “這不叫勾結,叫誌同道合,”趙仲嗤笑一聲,轉頭看著窗外,“我在薛州任了幾年的刺史,在當地百姓心目中,也勉強有些地位。可是當薛州遭遇災害的時候,我這個做父母官的,卻不能為他們求來多少朝廷的援助。三年前,薛州鬧洪災,死了不少人,朝廷怕薛州鬧瘟疫,便讓人從外麵把城封住了,隻許進不許出。”


    “我知道這是預防瘟疫的辦法,我也沒有怨過誰,但是朝廷把薛州封住以後,卻沒有派人送來糧食藥材,難道朝廷是打算餓死所有的人,讓薛州變成孤城?”講到這件事,趙仲眼眶有些發紅,“你知道薛州死了多少人嗎?”


    “一萬人!足足一萬人!”


    石晉沉默,他記得當年那件事,不過是在父親寫來的信裏,因為薛州的事情,在朝堂上根本沒鬧出多大的水花,後來好像是誰頂著壓力往上報了這件事,並且親自押送了糧食草藥去了薛州。


    “那些天,薛州城的哭聲從未停歇過,娘為兒女哭,丈夫為娘子哭,兒女為父母哭,”趙仲聲音顫抖,“本來可以不用死這麽多人的,本來不用死這麽多人的……”


    後來容瑕出現了,帶著救命的草藥,在那個瞬間,他幾乎要給容瑕跪下了。


    那一刻的心情,他至今都不會忘,也不能忘。後來他就知道,薛州的事情是容瑕頂著重重壓力上報的,因此還得罪了一部分官員。後來在薛州共事的那段時間,他被容瑕的個人魅力傾倒,願意加入他的麾下。


    石晉說不出話來,他當然知道朝廷有多腐朽,甚至他的父親,還是這腐朽中的一員。所以那時候的他逃避著班嫿,也逃避著石家沉重的擔子。他想做一個黑白分明的人,想做一個敢愛敢恨的人,可是為了家族,他不敢任性,隻能馱著家族的大殼,一步步往前走著。


    “趙家人口眾多,你不怕連累家人?”


    “隻要有決心,就肯定有不連累家人的方法,”趙仲搖頭,“方法都是人想出來的,隻在於想與不想而已。”


    石晉沉默片刻,忽然道:“你這個說客做得挺好,我差一點就動心了。”


    “不是我做得好,而是石大人心中本就還有一份良知與正義在,”趙仲憨厚一笑,“我這人腦子不太好,想到什麽就說了什麽,石大人可不要嫌棄我說話沒有條理。”


    “如今我身為階下囚,有什麽嫌棄他人的資格,”石晉見趙仲沒有準備離開的意思,於是問了一句,“我帶來的那些士兵怎麽樣了?”


    “主公知道他們也是聽命他人,無可選擇,所以不會為難他們,你放心吧,”趙仲見他還掛念著那些士兵,對石晉有了幾分好感,“你被俘虜的消息已經快傳到長青王耳中,這個時候就算我們放你回去,長青王與朝廷也不會再相信你,你還不如跟著我們幹,待主公事成,不僅天下百姓有好日子過,就連你們石家也有複起的機會。至於現在嘛……”趙仲連連搖頭,“你們石家是太子舊部,豐寧帝怎麽也不可能相信你們石家人,待豐寧帝退位,他的子孫繼位,朝廷誰還記得曾經顯赫一時的石家?”


    “豐寧帝不會重用我們石家,難道容瑕就會?”


    “主公與豐寧帝不一樣,他隻看重才華,隻要你做好自己的事,就不怕主公不重用不信任。”趙仲對這一點還是很肯定,“你拿豐寧帝那個暴君與我家主公作對比,說對我家主公的侮辱。”


    在趙仲心中,他是非常崇拜容瑕的。


    石晉見他如此推崇容瑕,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感到好笑,還是該趁機諷刺幾句,可是想到現如今民不聊生的天下,他反駁不了趙仲的話。


    “別人有能力容瑕當然會信任,”石晉轉過頭,看著院子外的芙蓉樹,“但是他對我,卻不會毫無芥蒂。”


    “你們有舊怨?”趙仲有些疑惑,石晉與他家主公,似乎並沒有產生過矛盾吧?


    “或許有吧。”石晉閉上眼,一副不欲多說的樣子。


    見他這樣,趙仲非常識趣的起身告辭,走出院子見杜九站在外麵,便朝四周看了一眼:“主公呢?”


    “與班將軍一道去看望受傷的將士了,”杜九懷裏抱著劍靠牆根站著,見趙仲出來,“石晉那裏你說動了沒有?”


    “我看他的樣子,似乎也不是很忠於朝廷,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不願意效忠主公,還說他們有舊怨,”趙仲皺眉,“你一直跟在主公身邊,可知道主公與石晉的事情?”


    杜九麵上露出恍然之色,他伸手拍了拍趙仲的肩膀:“趙兄,此事非你之責,石晉若是不願意,便罷了。”


    “那你總該讓我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趙仲更加好奇了。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杜九搖頭,“趙兄的好奇心不要太多。”


    這話要他怎麽說,說石晉對班將軍有意思,他們家主公心裏不高興?身為主公近身侍衛,他靠的不僅僅是身手,還有腦子。


    班嫿與容瑕探望傷兵以後,就去看士兵們操練,這一大堆士兵裏麵,還能見到一些穿著朝廷盔甲的士兵穿插其中,這些人身上的鎧甲大多破舊節省,護胸鏡隻有薄薄一片,別說護住從前方飛來的箭,就連一把匕首就能穿透。


    這些朝廷軍被抓後,原本還有部分人在抵抗,可是在容家軍吃了一頓早飯以後,抵抗力度就小了很多。


    班嫿與容瑕過來的時候,午飯正要開鍋。窩窩頭與稠粥一桶桶被抬了出來,被抓住的朝廷軍也是一樣的待遇,隻是容家軍有兩樣配菜,他們隻有一樣。


    不過他們仍舊非常滿足,因為裏麵有油星兒,運氣好的,還能從菜裏找出一塊肉來,這讓多日不見油星兒的他們,恨不得揣在兜裏,每頓飯的時候才摸出來舔一口。


    窩窩頭做得很粗糙,稠粥也是用陳米煮的,不過沒有異味,吃進肚子還是熱的。


    班嫿見朝廷軍蹲在地上,捧著大粗碗吃得津津有味,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她雖然與這些士兵們打成一片,但是這些吃食她卻咽不下去,粥勉強能喝幾口,尤其是這吃著卡喉嚨的窩窩頭,她嚐了一次,差點沒直接吐出來。


    “主公!將軍!”有用飯的士兵發現他們,紛紛起身行禮。


    “都好好吃飯,”班嫿板著臉道,“誰也不許起來行禮,再敢起來我就把你們拉到台子上去踹屁股!”


    將士們哄堂大笑,不過有了這句話以後,他們確實放得更開了,一邊偷偷扒拉碗裏的粥,一邊偷偷看班嫿與容瑕。


    容瑕早就知道班嫿平日裏與將士是如何相處的,在與普通士兵的相處方式上,容瑕自認比不上班嫿有魅力。聽到班嫿說這麽粗俗的話,容瑕也沒有什麽不適應,他剛開始聽見的時候,還有些震驚,現在早已經習以為常。


    更何況士兵們也更適合這種交流方式,他也就不去對嫿嫿的做法指手畫腳了。


    在軍營中,嫿嫿不太管他如何與謀臣相處,他也不會幹涉嫿嫿的行為做事,這是他們對彼此的尊重。


    容家軍放得開,朝廷軍就有些束手束腳了,見班嫿與容瑕走過來,他們捧著碗一時間不知道該站起來,還是繼續埋頭苦吃。


    今天一大早醒來,他們就像被螞蚱一樣捆在了一起,外麵全被叛軍圍了起來,他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麽被帶了過來。


    一萬多人,明明很多人沒有被捆綁,也老老實實地被帶了過來,老實得讓容家軍的將士們都有些心疼。


    “所有人都一樣,該吃飯的好好吃飯,”容瑕見朝廷軍畏縮麻木地模樣,忍不住在心裏歎氣,“我與主公隻是過來看看大夥兒吃得如何。”


    “將軍,”火頭軍的頭頭嬉皮笑湊了過來,“咱們的夥食雖然比不上自家做的味道好,但絕對管飽,您放心。”


    “能管飽就好。”班嫿滿意地轉頭,看向容瑕,“主公可還要看看?”


    “罷了,我們若是在這裏,他們也不用好好用飯,”容瑕拱手道,“各位將士們辛苦了,我容某無以為報,隻能以禮相謝。”說完,對著全體將士行了一個深深地揖禮。


    “主公!”這些耿直地漢子們紅了眼眶,“我等誓死為百姓而戰,誓死為主公而戰!”


    呼聲震天,這是一群熱血漢子的堅持。


    朝廷軍怔怔地看著這些人,不知道是被這吼聲嚇住了,還是為自己的行為感到迷茫。


    軍營很大,總共分了幾個大營區,容瑕與班嫿依次走了一遍後,班嫿才覺得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她騎在馬背上,“你讓人迷惑了長青王的視線,是準備從後麵突擊?”


    “知我者嫿嫿也,”容瑕點頭道,“長青王是個極其自負的人,也是一個十分多疑的人。”


    “也是一個自以為了解你的人?”班嫿補充道,“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長青王府中那隻被擰斷脖子的八哥,你說究竟是誰教八哥說的那句話?”


    “是誰教的已經不重要,”容瑕看得很透徹,“重要的是,長青王有意讓你們看到這件事。”


    看到的人越多,就越顯得他無辜,尤其是看到的還是班嫿與班恒,這對忠於雲慶帝的姐弟。


    班嫿忽然想起,當時外麵確實有一些關於長青王的傳言,長青王這麽做,或許是以退為進,讓雲慶帝相信,有很多人再針對他,他是無辜的受害者。


    當覺得一個人可疑的時候,就覺得他處處可疑。班嫿又想起前年秋獵時,她與蔣洛再獵場發生爭執,最後長青王斥責了蔣洛兩句,當時蔣洛沒有反駁,那時候她隻以為蔣洛在長輩麵前有幾分收斂,現在卻覺得那不是對長輩尊敬,而是因為長青王是他背後的支持者。


    長青王選擇在背後支持蔣洛,恐怕也不是因為他看重蔣洛,而是蔣洛腦子不靈光好糊弄,長青王野心勃勃。


    “真沒想到,長青王竟然也會是這樣的人,”班嫿與長青王私交雖然不多,但一開始她對長青王的印象很不錯,“看來我的眼光不好,識人不明。”


    “誰說你眼光不好,你連我都找著了,這多好的眼光?”容瑕一本正經道,“這話我可不同意。”


    “這個時候還不忘誇自己,真是不要臉皮。”班嫿白了他一眼,拍了馬兒屁股一樣,讓馬兒跑得更快。容瑕趕緊跟上,總算在臨時府邸前追上了。


    現在早過了午時,護衛把兩人的飯菜端了上來,班嫿端起碗就吃,倒也沒有挑挑揀揀。


    “嫿嫿,讓你受苦了。”


    一刻鍾後,容瑕看著班嫿空蕩蕩地碗裏,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知道我辛苦,以後就對我好點,”班嫿端起涼茶漱了口,擦幹淨嘴角道,“我們準備什麽時候拔營?”


    現在青鬆縣被他們牢牢控製,除了他們想讓長青王知道的消息,其他消息一概傳不出去。也許這個時候的長青王還在永州的河邊打著消耗戰,全然不知容瑕已經帶了大部分將士來了青鬆縣。


    “明天的天氣好,宜出行。”容瑕轉頭看著班嫿,“不過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說。”班嫿把頭盔放到一邊,身上沉重的鎧甲也脫了下來,束發的頭冠一取,一頭青絲便披散了下來,她整個人就像隻慵懶的貓,沒有骨頭似的趴在榻上。


    容瑕的視線忍不住往她身上溜,可是想到自己要說什麽以後,又嚴肅起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以身試險,我會很擔心的。”


    “嗯?”班嫿睜大眼,“你是指昨天的事情?”


    容瑕走到她身邊,挨著她坐下,語重心長道,“沒有什麽計劃是萬無一失,若是其中哪一環出了問題,後果都是我不敢去想的。”


    “你想到哪兒去了,朝廷軍這邊好幾個將領都曾是班家的舊部,我就算被他們抓住了,他們也不會為難我,”班嫿滿不在乎道,“朝廷軍跟個篩子似的,能有什麽危險?”


    “嫿嫿!”容瑕沉下臉道,“可世上總有萬一,這個萬一我不敢承擔。”


    班嫿聽他語氣不對,麵上慵懶的表情也漸漸散去:“可是你覺得,還有其他人比我更適合去?”


    “就算你最適合,我也不願意你去,”容瑕扳住她的肩,讓她明白自己的態度有多堅決,“我有很多屬下門客,但卻隻有一個你,你懂不懂?”


    屋內安靜至極,半晌才拉開容瑕扳著自己肩膀的手:“你這話可千萬別讓其他人聽見,不然他們一定不跟你幹了。”


    “嫿嫿,”容瑕有些動怒,“你不要跟我開玩笑。”


    “我知道你的意思,”班嫿臉上的笑意消去,“但是隻有我知道與這些舊部聯絡的方式,他們也隻信任我,若是換了其他人,計劃不一定能夠成功。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知道你是有野心的人,為何要在這些事情上,選擇一條最難走的路?既然我是最適合的人,就不要讓其他將士做無謂的犧牲。身為將領,我們不能做出讓士兵寒心的事情。”


    “我們班家曆代祖先,大多是軍中將領,他們都不是為了自身性命,而讓屬下無謂犧牲的將軍。”班嫿垂下眼瞼,整個人看起來恬靜極了,但是說的話卻全不似閨閣中的女兒,“我是個怕苦怕累的千金小姐,但是從小都與將士打交道,我畏懼軍營中的艱苦,卻又敬佩他們。但我既然到了軍營,他們叫我一聲將軍,我就要為他們負責。”


    “班家人在戰場上沒有貪生怕死之輩,我班嫿雖是女子,卻不想辱沒先祖遺風。”班嫿抬頭看容瑕,原本有些嚴肅的臉上突然露出笑意,“不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也不會讓你傷心難過的。”


    容瑕沉默的點頭。


    “好啦。”班嫿伸手撤了撤他的臉頰,“別不高興了,笑一個給我看看。”


    容瑕任由她把自己臉捏來捏去,忽然道:“嫿嫿,你若是個男兒,我一定也會極為欣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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