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禮,”容瑕直接道,“那些刺客關押在何處?”


    劉半山看了眼和親王,躬身道:“請陛下隨微臣來。”


    陛下願意帶和親王來這裏,說明陛下還對和親王留有一絲餘地,若此事真與和親王無關,看在皇後的麵上,陛下應該不會太過為難和親王。


    此時被關押在天牢的刺客早早已經沒有活著出去的打算,但是當他們看到和親王也被皇帝帶進來以後,幾人臉上的表情起了變化。劉半山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心裏一沉,看來這事真的與和親王有關。


    “你們……”和親王看到這些刺客,臉上露出震驚之色,“我不是讓你離開京城,好好過日子,不要再回來了?”


    “和親王,您沒聽說過什麽叫人為財死?”一個刺客開口道,“你給兄弟們那點銀子,能夠什麽使?戾王為人雖殘暴,出手卻大方,銀子、房子跟女人,兄弟們跟著他樣樣不缺,我們為什麽要聽你的話,去那些窮鄉僻壤之地過苦日子?”


    “既然你已經成了新朝的王爺,就不要管我們這些兄弟了,我們也不想跟著你這種沒有骨氣的主子。”


    和親王麵色蒼白地看著這些刺客,這些人都是從小陪伴他的死士,說話的這個,因為他在背上中了一箭,養了一年多才緩過元神。還有一個,因為他斷了三根腳趾一隻手臂,其他幾人對他也是忠心耿耿,恨不得以命報之。這些人怎麽可能會為了蔣洛,做出這種事情?


    和親王忽然想起進宮前石氏的反應,他怔怔地看著這些人,半晌才用沙啞的嗓音道:“是不是石氏讓你們去做的?”


    幾位刺客齊齊變了臉色,倒是剛才說話的刺客再度開口,“和親王真有意思,你嫌王妃人老珠黃,休了她便是,怎麽把這種黑鍋也給她背?好歹是一夜夫妻百夜恩,您這樣未免太無情了些。”


    這個刺客話裏話外都在埋汰和親王,但是每句話都把和親王摘得幹幹淨淨。


    班嫿就算對陰謀算計半點不感興趣,這會兒也想明白了過來。這些刺客十有八九是石氏借用表哥的名義召集起來的,刺殺事件敗露以後,這些對表哥忠心耿耿的刺客死也不願意連累他,所有一口咬定他們都是蔣洛的人。


    反正蔣洛缺德事做了那麽多,多背一口黑鍋,也沒有關係。


    班嫿能夠想明白的事情,容瑕更是猜得到,他不想看這種主仆情深的場麵,直接道,“和親王,朕帶你去見一見戾王。”


    刺客以為容瑕是想讓蔣家兩兄弟對質,都鬆了口氣。


    看來成安帝真的有些懷疑戾王,這樣他們也就放心了。


    去關押戾王的地方,要途徑其他天牢。路過天字七號牢房時,班嫿看到關押在裏麵的中年婦人,停下了腳步。


    這個人是浣花閣的老鴇,也是殺手樓的樓主,除去華服金釵以後,她看起來老了不少。


    老鴇也看到了班嫿,她麵無表情地移開視線,對生死已經置之度外。


    班嫿輕笑一聲,抬腳便走。倒是老鴇在聽到她這聲輕笑以後,猛地扭頭看了過去,隻能看到班嫿被眾人簇擁著離開的背影。


    她想著關在更裏麵的長青王,再也平靜不下來。


    再好看的男人,長時間不洗漱不換幹淨衣服,也與街邊的髒人懶漢沒有差別。長青王曾有張俊秀的臉,但是班嫿現在看到的,隻是一個頭發打結,渾身髒汙的男人。


    什麽風度,什麽貴氣,都化為了煙雲。


    “長青王,”她站在牢門外,看著雙手烏黑的長青王,聲音平靜道,“我心裏有個疑惑,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解答?”


    容瑕與和親王停下了腳步,容瑕看了眼班嫿沒有出聲。


    大約是關在天牢的日子太久了,長青王整個人變得暮氣沉沉,再無往日的風流倜儻。他看了班嫿幾眼,聲音平靜道,“問吧。”


    “當年那隻會說皇上萬歲的八哥,是有人故意陷害你,還是你演的一場戲?”


    “沒想到乖侄女還記得這件小事,我都快忘記了,”長青王得意地笑出聲,“出生於皇室,真真假假又何必執著,表侄女尚有幾分赤子之心,倒是一件幸事。”


    他黑黝黝地目光落到容瑕身上:“隻盼後宮長長久久的生活,不會埋沒你這份性情,讓你變得與那些女人一樣,蒼白死寂。”


    容瑕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人啊,最稀罕的一顆心,最不值錢的也是一顆心,”長青王低笑出聲,“但願好侄女這輩子永不後悔,一笑到老。”


    “承你吉言,”班嫿微笑著點頭,“表叔可要好好活著,這個天牢寬敞透氣,多住幾年,你便習慣了。”


    長青王臉上的笑意僵住,他瞪大眼看著班嫿,就像是在看可怕的怪物。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大概已經心裏有數,表叔不用為我解答了,”班嫿笑顏如花,眼角眉梢都是燦爛的顏色,“請表叔好好休息,到了這裏,你就不用操心朝堂爭鬥陰謀詭計了,多好呀。”


    劉半山:不,他不會覺得好的。


    和親王:表妹的這張嘴,還是一如既往的……有性格。


    容瑕握住班嫿的手,他沒有說任何辯解或是承諾的話,但是卻不顧四周所有人的目光,牢牢地、緊緊地把班嫿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劉半山摸了摸鼻子,這裏是天牢,是關押重犯的地方,身為帝後的這兩人,就不能在重犯麵前彰顯一下帝後的威嚴嗎?


    這麽手牽手,黏黏糊糊的,就跟出來遊玩似的。


    陛下變了,再也不是當年沉穩大氣的陛下了。劉半山一時間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當年他跟隨陛下的時候,陛下還是弱冠之年,但是行事手段卻已經無人能及,引得無數人折服。


    他年幼時聽母親提過,這個世間沒有完美無缺人,若是有,這個人一定活得不會太開心。


    小時候他不明白,直到投入陛下麾下,眼看著陛下冷靜地安排一件又一件的大事,才懂得了母親這句話的意思。陛下處處算計,步步謀劃,任何人任何事在他眼裏隻分兩類,一類是有用的,一類是沒用的。


    唯一的意外就是靜亭公府。


    那時候皇後娘娘還隻是一個鄉君,卻鞭笞雲慶帝欽點的探花,還鬧到了朝堂之上。文人的嘴何其犀利,皇後娘娘得罪了文人,哪還有什麽好話給她?


    但是在這個時候,陛下竟然站了出來,他不是與文人們同仇敵愾,而是幫著皇後娘娘說話。


    當時他隻以為這是陛下有意交好班家,並且知道雲慶帝喜愛班皇後,才會幫著班皇後辯駁。現在回想起來,隻怕陛下那時候對班皇後,已經有些許好感了。


    再後來杜九查到班家與武將們私下有來往,甚至連兵部尚書趙瑋申也常給班家傳遞消息,陛下當時是雲慶帝的密探隊長,卻沒有把這個消息交上去,而是壓了下來。


    若陛下把這個消息遞上去,就算大長公主有辦法洗清雲慶帝對班家的猜忌,班家也不會從伯爵升為國公,班皇後也不可能從鄉君變為郡主。


    他隻當陛下有意拉攏班家,利用班家在武將中的地位,所以才會幫班家一把。事實證明,這真的是他想多了。陛下不僅沒有利用班家的人脈,甚至還幫班家把事情抹得幹幹淨淨,就算是多疑的雲慶帝,也看不出半點不妥。


    無情的人,一旦動感情,那就是枯木逢春,老房著火。不摧枯拉朽,心甘情願奉獻一場,那便不叫動心。


    什麽都要算計的陛下,這輩子唯一沒有算計的,大概就隻有班皇後的感情。


    看著前方雙手交握的男女,劉半山扭頭去看和親王,見他神情竟然比自己還要自在。


    不愧是做過太子的人,這適應能力就是比他好。


    最裏麵的天牢房間,用一扇沉重的鐵門鎖著,鐵門上隻有不到巴掌大的通風口,從門外往裏看,隻看到黑洞洞一片。和親王心底一顫,二弟就被關押在這裏麵嗎?


    厚重的鐵門打開,和親王眨了眨眼,才勉強看到這個昏暗的屋子裏有一個鐵牢籠,牢籠裏坐著一個人,這個人動也未動,不知是死是活。


    劉半晌點亮兩盞燭火,屋子裏的光線才亮上了一些。


    “二弟。”和親王看清籠子裏的人,邁開步子往前跨了幾步,忽然他頓住腳,回頭看了眼容瑕以後,推到了容瑕身後。


    但是他這細小的動靜,卻被關在牢籠中的蔣洛發現了,他抓住牢籠,滿臉狂喜的看著和親王:“哥,大哥,你帶我走,求求你帶我走。”


    “這裏我真的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你帶我走。我再也不跟你鬧了,再也不跟你爭了,你救救我吧。”


    和親王見他身上穿著幹淨的衣服,臉與手也是幹幹淨淨地,看起來比關在外麵的長青王不知好了多少倍。他唇角顫了顫,終究沒有開口為蔣洛求情。


    蔣洛見和親王沒有說話,拚命地朝籠子外伸手,二十多歲的男人,哭得滿臉狼狽:“哥,你不能不管我,你是要我死在這裏麵嗎?”


    “戾王殿下,微臣看管你的時候,可從未虐待過您,您這話若是讓和親王殿下誤會,豈不是要讓微臣以死謝罪?”劉半山捧著一盞燈走了過來,似笑非笑看著蔣洛,“還請殿下莫要亂說得好。”


    蔣洛看到劉半山,渾身嚇得一顫,就是這個狗東西,整日把他關在陰暗的屋子裏,不讓人跟他說話,也不讓人出現在這個屋子裏。每日除了一日三餐與換洗衣物送進來,便再無人出現,而且這些人就算出現,也當他不存在一般,一句話都不說。


    這種不打人不罵人的手段,一兩日還好,時間久了才知道,這才是最痛苦的折磨。有時候蔣洛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做過皇帝,他是不是真的還活著,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不然為什麽這個世界這麽安靜,安靜得讓人想要發瘋。


    劉半山曾經隻是一個他不看在眼裏的小官,但是他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溫和的人,卻有這種詭異的折磨人手段。


    所以當他看到和親王以後,本就緊繃的情緒,終於崩潰了,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甚至看不到班嫿與容瑕,因為他知道,大哥一定會包容他,一定會忍讓他,即便是他做了錯事,隻要他求一求,哭一哭,大哥就會心軟。


    但是他卻忘了,他的大哥已經不是太子,而這個天下也不姓蔣,就算和親王想要救他,也沒有辦法。


    和親王看著樣子有些不太正常的二弟,雙唇顫抖了很久,也說不出一句求情的話。


    那些死在二弟手中的人,已經沒有機會開口說話了。


    第136章


    和親王不忍地移開視線,他緩緩開口道:“二弟,這是你應受之罪。”


    “連你也怕了容瑕麽?”蔣洛趴在門前,聲嘶力竭道,“若是連你都不管我,這個世間就沒人再管我了。”


    “你可真夠不要臉的,”班嫿擋在和親王麵前,“做下這麽多惡事,還好意思裝可憐。不過是見表哥心軟,你就恃寵而驕罷了。”


    劉半山覺得,恃寵而驕這個詞語,似乎不太合適用在這裏。


    “班嫿……”蔣洛怔怔地看著班嫿,忽然瘋狂地笑了出來,“你一個前朝郡主跟容瑕在一起,又會有什麽好下場?今日我落得如此淒慘的地步,你又能得幾日好?”


    班嫿冷笑:“不管我能有幾日好,至少現在的我是皇後,而你是階下囚。與其關心我,不如想想你以後的日子。”


    “嫿嫿於朕,是親人是伴侶亦是最在意的人,”容瑕走到班嫿身邊,眼神如冬日的寒冰,冷得讓人從骨子裏發寒,“看來戾王你被關押到此處的時間還是太少,不然也不會如此胡言亂語。”


    蔣洛想起被關押在天牢裏的這些時日,眼中露出懼色。


    班嫿神情平靜地看著蔣洛,微微垂下了眼瞼。


    容瑕不再看他,轉頭看向和親王:“和親王,你覺得朕會相信刺殺嫿嫿的人,會是他安排的?”


    和親王看著牢中的蔣洛,半晌才艱難地開口:“不是他。”


    “看來……殿下知道凶手是誰?”容瑕轉頭看向和親王,仿佛隻是在問一句很輕鬆的話。


    和親王沉默良久:“是,我知道。”


    班嫿詫異地看著和親王,她一直以為此事與和親王無關,但是和親王忽然說,他知道凶手是誰,以他的性格,竟然自願供出有可能是真凶的石氏?


    “誰?”容瑕問。


    天牢中安靜了很久,班嫿看著和親王沒有開口。


    “我的王妃,石素月。”


    和親王府。


    石氏換上自己最華麗的衣袍,頭戴九鳳釵,端坐在太妃椅上。禁衛軍衝進來的那一刻,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和親王妃,”杜九踏進主院,看著上首端坐的女人,她雍容華貴,雖不是極美的女人,但是一身氣度,卻是普通女人難及的,“微臣奉陛下之命,緝拿你進宮。”


    “緝拿?”石氏緩緩站起身,“本宮早就料到有這一日,新帝又怎麽容得下我們這些前朝舊人,左右不過是一條命,他容瑕想要,便拿去吧。”


    杜九淡笑:“王妃想岔了,微臣請王妃協助調查皇後娘娘被刺客襲擊一案。”


    石氏麵色微白,嘴上的氣勢卻半點不弱,“陛下想要做什麽,不過一個命令而已,何必找什麽借口。本宮身為一個弱女子,唯有聽命而已。”


    杜九聽她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陛下為難前朝舊人,這種後宅女人的小手段,他做密探的時候見過不少,所以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看了眼四周大氣不敢發的和親王府下人,輕笑一聲:“王妃,非後宮高位女子,不可擅自稱本宮,請王妃慎言。”


    “還請王妃即刻出發。”


    石氏冷笑一聲,走出了門外。


    走出和親王府大門時,她停下腳步看向杜九:“王爺呢?”


    杜九躬身行禮:“請王妃不要擔心,和親王殿下很好。”


    石氏皺了皺眉:“我問的不是他好不好,我想知道他……”她語氣一頓,終究沒有再開口。


    此時天色已經黑盡,除了懸掛在王府的兩盞燈籠,石氏在街道上看不到半點光亮。她看了眼停在麵前的馬車,做工精致,上麵還雕刻著鳳凰。


    扶著婢女的手踏上馬車,她回頭看這些圍在馬車四周的護衛,這些人的臉全都陷在陰影中,無端讓人覺得膽寒。


    朱雀門外,石晉被守衛攔在了門外。


    “石大人,您請回吧,天色已晚,陛下不會見您的。”護衛不敢得罪石晉,隻能好言相勸,“您若是有要事,末將願意把折子遞到大月宮,但這個時候您若是進宮,隻怕是有些不妥。”


    “請諸位代為通傳,微臣確有急事!”


    兩位護衛互看一眼,猶豫了很久後,才無奈道:“您稍待片刻,末將這就托人去給你通報一聲,至於成與不成,末將也不敢保證。”


    “多謝兩位將軍!”


    “不敢不敢,”護衛不好意思笑道,“我們不過是看門小將,怎麽配稱為將軍,石大人折煞末將了。”


    “等等,這裏不是朱雀門,”石氏掀開馬車簾子,往四周看了一眼,“這裏是宣武門。”


    杜九沒有理她,直接帶著人進了宮。


    大月宮正殿中,班嫿坐在容瑕右邊,和親王坐在下首,神情有些恍惚晦暗。見杜九進來的時候,他往杜九身後看了一眼。


    “陛下,娘娘,和親王妃已經帶來了。”


    “宣。”


    容瑕看了眼和親王,語氣冷淡,“和親王,可有什麽事需要說的?”


    和親王默默地搖頭,整個人頹廢極了。


    石氏走進殿,沒有給容瑕與班嫿行禮,也沒有看和親王,她直直地站在殿中,毫不躲閃地看著容瑕與班嫿,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你們現在坐在上麵,不過是你們手段更高明而已。”


    “你這人好生奇怪,你不去怪蔣洛魚肉百姓,你不怪蔣家把整個天下弄得一團糟,卻把所有的怨氣撒在我們身上,”班嫿反唇相譏,“朝代更替乃是自然,蔣家的帝位,不也是從司馬家奪來對的嗎?”


    “班嫿,你有今日地位,不過是因為你有張漂亮的容貌而已,”石氏揚了揚下巴,“你不必與我伶牙俐齒,顯擺你皇後的身份。後宮中,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你早晚有失意的一天。”


    “我有張好看的臉怎麽了,吃你家米喝你家水了,”班嫿從桌前站起身,笑著道,“其實我覺得你們石家兩姐妹有很多共通之處,比如說總是瞧不上我這張臉。”


    “可是你們憑什麽又瞧不起我,就因為我美?”班嫿笑出聲,“若美就讓你們瞧不起,那我願意讓你瞧不起一輩子。就是不知道有些人,究竟是瞧不起我,還是羨慕我呢?”


    “你住嘴,你這種輕浮,隻靠容貌吸引男人的女人,如何與我相比?!”石氏伸手指著班嫿,“今日就算我死了,我的冤魂也要日日看著你,看你究竟能得意到幾時。”


    班嫿發現,石氏非常恨自己,或者對她不滿到了極點。她踏下台階,反手扭住石氏指著她的手,輕輕鬆鬆就把她推開幾步遠:“和親王妃是知書達理的女子,怎麽會不知道用手指著人不禮貌?”


    石氏吃痛,捂著手往後退了退,她恨恨地看著班嫿:“班嫿,你受盡蔣家恩惠,卻把三軍虎符給了容瑕,你對得起蔣家的列祖列宗,有臉麵德寧大長公主嗎?”


    她給了容瑕三軍虎符?


    班嫿挑眉,她大概有些明白石氏為什麽恨不得她去死了,因為在石氏心中,是她把三軍虎符交給容瑕,幫著容瑕籠絡武將的心,蔣家王朝才會輸。


    “和親王妃,有些事你可能不明白,”班嫿憐憫地看著石氏,“害你不能做皇後的人不是我,而是蔣家人。我能做皇後,是因為我的丈夫是皇帝。然而若是沒有我,他仍舊能夠做皇帝。”


    “蔣家失去的……是民心,”班嫿搖頭歎息,“你若是連這一點都不明白,不做皇後倒是好事。”


    “你閉嘴,你閉嘴,一切都是借口。”


    石氏忽然扒下發間的金釵,朝班嫿衝了過去。班嫿輕鬆避開,伸手一敲石氏的手腕,金釵應聲而落,石氏也被班嫿一巴掌扇倒在地。


    “如非必要,我不會打女人。”班嫿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皺,語氣沒有半點起伏。


    “嫿嫿,”容瑕衝到班嫿身邊,“你沒事。”


    “我沒事。”班嫿搖了搖頭,見和親王也起身朝這邊走過來,便道,“這是我們女人之間的事情,你們男人不要插手,都回去好好坐著。”


    容瑕看了眼趴在地上的石氏,轉身坐了回去。


    和親王僵硬地站在原地,緩緩扭頭閉上了眼睛。他了解嫿嫿,嫿嫿向來對女子寬容,但是這一次,素月是徹徹底底得罪了她。


    “你若是隻想殺我,我會念在你沒有得手並且是表哥結發妻子的份上,饒了你這一次,”班嫿蹲下身,掐住石氏的脖子,逼她看著自己,“但你想要算計我的男人,那我便留你不得。”


    石氏啞著嗓子道:“就算你殺了我又如何,我還是大業朝最後一個太子妃,史上必有我的名諱。今日我喪命於你手,就算過了千年萬年,後世之人也會知道,你是一個手染鮮血的皇後。”


    “人死如燈滅,哪管後世他人如何言說,”班嫿看著石氏這張滿是得意的臉,忍不住狠狠地刮了一巴掌到她臉上,“你想要後世名聲,那好,我成全你。”


    “表哥,”班嫿麵無表情地回頭看和親王,鬆開掐著石氏脖子的手,“石氏私通外族,刺殺帝後,不配為王妃。今日我便替你做主休了她,讓她青史留名。”


    “不,你不能這麽做!”石氏不容許自己的身份變得不再高貴,她跪行到和親王麵前,“王爺,我們乃是結發夫妻,你不能這麽對我。”


    和親王看著發髻散亂的石氏,想起了天牢裏的二弟,二弟求他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他並不是真的敬愛他這個哥哥,隻是覺得他應該為他求情,應該包容他。


    石氏也一樣,因為他是太子而嫁給他,她看重的是太子妃這個身份,而非是他。


    “王爺,王爺,”石氏拽住和親王的衣袍,“你說句話好不好?”


    和親王彎下腰,掏出手帕擦去石氏臉上的淚,然後一點點掰開石氏的手,“石氏,這些年我待你如何?”


    石氏不解地看著和親王,不知道該說什麽。


    “當年我與你成親,後來因為父皇賞下兩名妾室,我一直對你心懷愧疚,甚至連你給她們兩人服用避子藥,我一直當做不知道,甚至不去見她們,”和親王苦笑,“我也不知道這是幫了你,還是害了你。你一日比一日端莊,我甚至常常在想,是不是我害了你,讓你在東宮過得不開心。”


    “後來我才知道,你根本不在意我怎麽想,你想要一個安穩的太子妃之位,想要嫡子,”和親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素月,就算我是皇室的男人,我也是有心的。”


    石素月怔怔的看著和親王,半晌才反問道:“既然你不在一起那些妾室,為什麽又會讓她們懷孕?”


    “你忘了嗎?”和親王站直身體,往後退了兩步,“是你在我酒醉時,把她們安排進我的房中。如今我膝下隻有一個女兒,她的生母在產子時,便血崩而亡。她的死是意外還是人為,我從未查過,也不敢查。”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她們,”和親王閉上眼,不與石素月的雙眼對視,“素月,既然你我無情,又何必強求。”


    “說來說去,你還是要稱了班嫿的心,要休了我!”石素月恨恨地看著和親王,“她不是你的親生妹妹,隻是你的表妹,你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


    和親王搖頭:“素月,你還是不明白,有些東西不是身份利益來衡量的。我雖然優柔寡斷,又無甚能耐,但若是有人真人待我,我是知道的。”


    “為了你們石家,我已經讓嫿嫿受過一次委屈,我不會讓她委屈第二次。”和親王睜開眼,態度變得無比堅定,“微臣,並無異議。”


    “蔣涵,我恨你!”石素月雙眼赤紅,狀若癲狂,“你把皇位拱手讓人,我為你算計這麽久,你卻要為了別人休棄我,你沒有良心。”


    “你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和親王失望地歎息,轉身對上首的容瑕道,“陛下,微臣管家不力,導致皇後娘娘差點入了險境,微臣羞愧至極。如今舊事已了,微臣奏請陛下,允許微臣去看守大業皇室陵墓,再不插手朝中之事。”


    “表哥……”班嫿麵色微變,“你這又是何苦?”


    “娘娘,我本不是擅長謀略之人,若是去看守皇陵,倒能得幾分寧靜。”和親王朝容瑕行了一個大禮,“求陛下與娘娘成全。”


    “準奏。”


    班嫿看著容瑕與和親王,沒有開口說話。


    “王爺,王爺……”石素月想要去抓和親王的腿,和親王卻不再看她,轉身退出了大殿,消失在夜色中。


    “殿下!”石素月趴在門口,失聲哭道,“妾身錯了,妾身真的知錯了,你不要這麽對我……”


    當一個優柔寡斷的人,都不再回頭的時候,說明他的心早已經傷透,莫過於心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太監站在殿外道,“陛下,娘娘,石大人求見。”


    “這麽晚了,他來幹什麽?”班嫿看了眼石素月,轉頭對容瑕小聲道,“他是來給石氏求情的?”


    容瑕握住她的手,轉頭對太監道:“宣。”


    班嫿幹咳一聲:“這會兒讓他來,不是更麻煩嗎?”


    “不用擔心,”容瑕對她溫和一笑,“有些事,早些處理了才好。”


    石晉一進大月宮,就看到趴在地上痛哭的石氏,心中一跳,快步上前給班嫿與容瑕恭敬行禮:“微臣見過陛下,見過娘娘。”


    “石大人不必多禮,賜座。”


    “微臣有罪,不敢落座。”石晉一撩袍角,竟是對著容瑕行了跪拜大禮,“請陛下恕罪。”


    “哦?”容瑕挑眉,順手給班嫿倒了一杯茶後,轉頭看石晉,“不知石大人何罪之有?”


    “家姐膽大包天,竟敢冒犯皇後娘娘,微臣萬分惶恐,特來請罪,”石晉又是一拜,隻是這一次拜的是班嫿,“求娘娘責罰。”


    額頭觸及冰涼的地麵,石晉無法看到班嫿的表情,也沒臉去看班嫿。


    “石大人是來為石氏求情的?”班嫿看著跪在地上的石晉,轉頭看向石氏,“石素月,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事敗會連累家人?在你心中,後位比家人還要重要嗎?”


    石氏猛地搖頭:“這是我一人所為,與他無關,求……娘娘明鑒。”


    剛才她沒有求班嫿,但是在這個時候,終於開口求起人來。


    “早知道會有今日的結果,你為何要鋌而走險?”班嫿擺了擺手,“石晉,你退下,此事與你無關。”


    “娘娘……”


    “你閉嘴,”石素月不要石晉再開口,她看著坐在上首,美豔得不似真人的班嫿,一點點抹去臉上的淚痕,“我九歲與太子定親,身邊所有人都告訴我,我是太子妃,是未來的皇後,我生來就是做皇後的命。我每天盼啊盼,等啊等,就想穿上鳳袍,戴上鳳冠,接受百官命婦的朝拜。”


    “我是為做皇後而生的,”石素月看著自己保養得極好的手臂,眼神中的光點一點點黯淡下來,“我不甘心。”


    但是在這個時候,看到自己的弟弟為了自己,寧可得罪容瑕,也要進宮求情,她心中不甘與怨氣,似乎不再那麽澎湃,“我認罪,但是此事與他人無關,求陛下與皇後饒了他人。”


    容瑕沒有回答,他在看班嫿。


    班嫿明白他是想把這件事的決定權交給她,她穩了穩心神,把守在外麵的杜九叫了進來:“杜九,派人嚴查整個京城,搜尋前朝餘孽,不可濫殺無辜,但也不可放過圖謀不軌者。”


    “是!”杜九心中駭然,皇後娘娘這是要徹查前朝之人,若是不喜今朝,一心想要複前朝者,在這次徹查下,定逃不掉。


    皇後娘娘這次,可真是被惹怒了鳳顏,不然不會如此不念舊情。


    他領命退下,走出大月宮的時候,想到關在天牢中蔣洛說的那席話,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皇後娘娘如此動怒,僅僅是因為石氏派人刺殺她,還是氣石氏想要暗算陛下?


    陛下雖然喜怒不形於色,但他至少能夠看得出,陛下眼裏心裏都是皇後娘娘。


    倒是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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