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女靜姝係出名門,招呼這種大場麵絲毫不見畏怯之意,她嫣然一笑,欠身施禮說道:


    “妾身拜見列位尊神,今日貴客蒞臨寒舍,令蓬蓽生輝。倉促而為難免有所不周,若有疏漏之處,還望列位貴客莫要見怪才是。”


    身份地位最高的大江龍君敖平急忙代表賓客還禮說道:


    “豈敢!豈敢!夫人言重了,我等攪擾府上,怎敢發不恭之言?”


    聞聲,靜姝抿嘴一笑,跟著轉向模樣五大三粗的孟蜀,見禮說道:


    “瞧這位尊神的身形麵相,想必是夫君時常提及的孟前輩了。”


    “哈哈哈哈,不錯,正是俺老孟。你這小丫頭倒是生得一副古靈精怪模樣,眼珠一個勁亂轉,該不是在琢磨算計俺老孟吧?”


    大智若愚,別看孟蜀外表粗豪,祂肚子裏卻頗有些彎彎繞,一下子就點出了靜姝的親熱勁乃是別有所圖。


    聞聽此言,靜姝笑得花枝亂顫,說道:


    “小女子豈敢捋虎須,您是老前輩,誰又敢如此放肆?”


    業已將典禮中所用的冕服變回日常穿著的綠袍式樣,這時孟蜀哈哈一笑,摸著自家的光頭說道:


    “哈哈,不愧為九尾狐一族的苗裔,小丫頭的嘴皮子甜如蜜糖,利如刀鋒啊!”


    事有反常則為妖!狐女靜姝貿然與不大熟識的孟蜀攀談,自有她的打算,隻見靜姝旋即正色說道:


    “請問孟前輩,當日天外而來的大敵究竟是何模樣?”


    聞聽此言,孟蜀的身軀猛然一震,祂眯起的雙眼中透出了追憶之色。沉默了一會,回答說道:


    “說不好,千奇百怪,無所不有。”


    的確如此,那些家夥的外形千奇百怪,看起來像植物的,像野獸的,像怪物的,差不多什麽模樣都有,唯獨沒幾個長得像人樣的克蘇魯神係成員們,無疑是給身為敵對一方的孟蜀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哪怕是到了數百年後的今時今日,偶爾在午夜夢回之際,孟蜀恍然又回到當日戰火紛飛的戰場上,驚醒過來仍不免生出一身冷汗打濕床榻。


    這時候,靜姝一雙美目中閃過異彩,問道:


    “未知與十字教相較如何?”


    一聽這話,孟蜀不屑地哼了一聲,說道:


    “看家護院的土狗,焉能與草原上的狼群相提並論?”


    追憶著自己往昔的光輝歲月,此時此刻孟蜀真是絲毫不客氣,隻差公開說跟克蘇魯神係那些窮凶極惡的家夥比起來,十字教神係引以為傲的天使軍團不過是一夥戰鬥力隻有5的廢柴了。孟蜀說得不算誇張,當年有著天庭詔命以大義相責,這一方天地也是人才濟濟,糾集起來的聯軍陣容,比之林旭祂們這一班七拚八湊雜牌軍的地祇聯軍,說強勝百倍有餘是誇張了,但是後者遠不能與前者比擬那是半點不假,何況當時還有一幫潛修不問世事的天妖巨魔協力出手,全明星陣容豪華得嚇死人哪!


    盡管實力如此強大,聯軍到頭來隻落得個慘勝收場,足見克蘇魯神係的強悍程度如何。那麽以此為前提估算的話,無論怎樣去評價克蘇魯神係的能耐都不為過,相形之下,十字教的戰鬥力當然是不值一提。


    “不知依前輩之見,若在百年之內,那夥域外複來,我方勝算幾多?”


    聽到靜姝如此一問,孟蜀罕有地皺起眉頭,良久,緩緩說道:


    “三分!隻有三分勝算。”


    三分!這是孟蜀計算了林旭這套自說自話搞封神的非常規增長手段以後的概率。類似這樣的拔苗助長之舉,對恢複戰力很有幫助,不這麽做的話,按部就班地發展下來,即使按照孟蜀最樂觀的估計,己方勝算也不到一分。聽了孟蜀的評價,滿座地祇們默然無語,時事艱難哪!誰讓祂們趕上了這個糟糕的年景,大夥唯有死中求活行險一搏了。


    常言說得好,近水樓台先得月。像是封神這麽惠而不費的好事,林旭當然不會把兩個兒子忘在腦後,隻是在教育孩子的相關問題上,母親往往跟父親有著截然不同的著眼點。


    早在半月之前,林旭便提出替林離跟林合兩兄弟封神增強實力,結果他的這個建議惹得家庭矛盾激化。


    無論是靜姝還是孟嫣然都持反對意見,理由是孩子們心智不成熟,貿然給予祂們權柄,猶如縱容小孩子肆意玩火,即使燒不到別人也難保不會傷及自己。


    在現代社會中,諸如七十碼和藥八刀之類的實踐經驗都證明了一個真理,允許那些心智不成熟的家夥掌握一樣能傷人致死的工具,所帶來的社會危害將是無法估量的。嚴格地來說,相較於滿大街亂竄的機動車,神祇手中所操持的權柄可遠比四個輪子的交通工具危險多了。


    不能說持有這種觀點就是錯誤的,可是林旭不讚同老婆們的看法,窮凶極惡克蘇魯神係隨時可能殺上門來,這種時候,自身的力量就是保障生存的唯一手段,其他問題都得退避三舍。事急從權!與其一味顧慮潛在危害,而遲遲不采取行動,遠不及給予兩個兒子充分自保的能力重要。諸如此類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蛋疼問題,大可以等到無聊的時候慢慢研究,若是連性命都保不住,又何談成長的煩惱?


    007  拔苗


    這場持續多日的家庭冷戰,竟然在靜姝與孟蜀進行了一番令旁人摸不著頭腦的交談之後,出現了可喜的變化征兆。靜姝拉上孟嫣然到了僻靜處竊竊私語了好半晌,包括林旭在內,沒人知道她們倆到底說了些什麽。


    不到一炷香時間,靜姝來到了林旭麵前,說道:


    “夫君,妾身跟嫣然妹子商量過了,那件事就照你的意思辦吧!”


    眼觀六路的林旭當然知道家裏的兩個女人私下嘀咕了一會,她們會作出這個決定算不上意外,那位孟蜀是親身經曆過血戰的老前輩,祂的意見絕對是權威級別的。


    古人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明知當下形勢比人強,無論孟嫣然和靜姝再怎麽心疼自家孩子,她們此時也不得不接受林旭替兩個兒子進行封神的殘酷命運。無論如何,好死不如賴活著,至於將來的隱患什麽的,那也隻能隨著浮雲一道去了。


    “拜見父親,拜見母親。”


    父母們作出的決定,未成年的小孩子是無力改變的,很快,林旭叫來了兩個兒子。一見麵,林離跟林合兩兄弟便規規矩矩地叩頭行禮,拜見三位父母。


    這時,林旭和顏悅色地招手叫祂們倆上前,說道:


    “離兒,合兒,你們過來。”


    來到林旭跟前,身高直及林旭腰帶高的兩個兒子眼巴巴地仰望著父親,祂們倆雖然年幼,終究是一降生就受過天封的神祇,心智成熟程度跟同齡人無從比較。凡人家中六、七歲的小孩子正值喜歡調皮搗蛋的年齡,即是所謂的七歲八歲惹狗嫌。林離跟林合兩兄弟落生便得了天封一躍成為神祇,一個封在衡山,一個封在武陵山,不過這倆小家夥的心智成熟程度,跟祂們平常的言行舉止絲毫不不搭界,一旦瘋玩起來照樣是上竄下跳沒一刻消停。


    懷中擁著與自己血脈相連的骨肉至親,林旭一想到祂們小小年紀就得負起命運壓下來的重擔,饒是他在保險業內見慣了人生起落悲歡離合,此刻亦是百感交集,不禁唏噓說道:


    “唉,兒孫自有兒孫福啊!日後不管成龍成蟲,全看你們倆自己的造化了。”


    事不宜遲,開完家庭會議決定替兒子封神,林旭甚至等不到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不顧已是三更半夜,帶著祂們爬上天柱峰再度點燃了封神台上祭天的燔柴。


    “……今日林某代天道封神,願天地神人共鑒!”


    寂靜的夜晚,林旭的聲音回蕩在山巒間,一束明亮而不刺眼的白光罩住了整個封神台,緊接著這道白光擴大為上下通達天地的光柱,孤峰聳峙傲視大地的天柱峰恰如一座水晶山峰,通體閃爍著難以言喻的流光華彩。如此浩大的封神場麵,漫說那些旁觀者,在台上主持儀式的林旭也喪失了五感,隻剩下擴散的神識勉強用來觀察周圍環境。他不免也心中愕然,為何聲勢如此浩大,在前麵也封了不少神祇,沒見天道這般大動幹戈啊!


    如此玄妙的現象持續了約有一盞茶時間,跟著異象開始緩慢消退,直至消散於無形無色。


    “父親大人!”


    使勁揉著眼睛的林旭聞聲望去,隻見兩個外貌跟高中生相仿的少年出現在眼前。若非祂們的五官眉眼輪廓,依稀還能看得出小時候的模樣,隻怕現在連林旭這個親爹都不敢認自己的兒子了。


    見此情景,林旭自是驚詫得連嘴巴都合不攏,遲疑著說道:


    “咦,你們倆怎麽……突然間長得這麽大了?”


    一下子從調皮搗蛋的總角孩童變成了翩躚少年郎,林離、林合兩兄弟的行為舉止也仿如跨過了漫漫歲月長河。這時,膚色稍黑的那名少年開口說道:


    “回稟父親,我們兄弟在朦朧當中過了十年,好像還學會了不少東西。”


    緊隨其後,旁邊那個嘴角帶著笑容,膚色也比較白皙一些的少年點頭說道:


    “正是,大哥說得沒錯。”


    見狀,林旭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遲疑說道:


    “那你是林離,你是林合嘍?”


    “正是,孩兒讓父親您擔心了。”


    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封神對林旭也不算什麽新鮮事了,這身形外貌大變樣還是頭一遭瞧見,他忍不住手捂著額頭,歎息說道:


    “呃,我的腦子有點亂,你們且容我想想。”


    低頭沉思了片刻,一貫實用主義為先的林旭終於理清了思路,重又恢複了往日裏的從容淡定,說道:


    “快些隨我下山吧!你們的母親還等著呢!”


    如此這般,父子三個一同下了天柱峰,等候在山下的靜姝和孟嫣然乍見這一幕,猛然間愣住,隻聽孟嫣然慘呼一聲說道:


    “怎麽會這樣?我的孩兒呢!”


    “沒丟,在這呢!”


    聞聲,林旭麵色數變,無可奈何地一指兩個少年郎,從嘴裏蹦出了兩個字,吝嗇得多一個字都沒多講。


    所謂母子連心,孟嫣然瞪大眼眸望著陌生的兩個少年,最終她的目光聚焦在靠左手邊的那個麵色略微白皙的少年身上,孟嫣然聲音顫抖著說道:


    “合兒,是你嗎?”


    這時候,一身標準的神祇華貴冕服,氣度雍容的林合“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著說道:


    “母親,正是孩兒。”


    個把時辰之前,明明還是承歡膝下的稚齡孩童,轉眼間就成了自己需要平視的少年郎,這是怎麽一碼事?在震驚之餘,孟嫣然抬起了顫抖的雙手撫摸著林合的麵頰,她的心情說不上是喜是憂,隻能說百味雜陳。在一旁的狐女靜姝平素一副寵辱不驚的淡定姿態,好像天下間沒什麽事情能讓她為之動容,然而,牽涉到了自己至親骨肉的時候,身為母親的她心中又如何能放得下牽掛。此時此刻,靜姝表現得與孟嫣然一樣情緒激動難以自抑,靜姝嬌柔的身軀抖得猶如搖曳在蕭瑟秋風中的一片枯葉。


    默念靜心咒平複心緒,靜姝轉向林旭詰問說道:


    “夫君,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聞聽此言,林旭在兩位妻子的詰問和質疑眼神逼視下,實在給不出一個誠實可信的標準答案,無奈之下他唯有模棱兩可地說道:


    “呃,其實……可能……也許……我也不大明白。”


    眼看著行將陷入家庭危機的林旭,被從身後傳來的兩個聲音救了,林離與林合一唱一和地說道:


    “母親,請你們不要再責備父親了。此乃天道意旨,我們身為神祇必須遵行不輟。”


    是啊!天道在上,神祇這一行固然是冠冕堂皇,不過擱在天道麵前,祂們的實際地位也不比那些灑水掃地的勤雜工強出多少。隻要天道這位雇主提出了要求,無論是上刀山下火海徒手摸油鍋,抑或是上九天攬明月下五洋捉鱉,反正天道一聲令下,神祇們就得不計得失地往前衝。所謂萬事萬物皆有緣由,若非神祇時不常就會落得如此苦逼的地步,那些先天真聖和後天仙真又怎麽會把擔當神職視作一樁苦差事呢?


    苦笑一聲,林旭搖著頭說道:


    “這事怪我呀!人算不如天算哪!大意了。”


    好不容易擺平了家庭糾紛,林旭轉回頭繼續出力強化與神祇們的關係。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無論是那些完成進階的盟友也好,目前心存疑慮還在觀望之中的地祇也罷,在大家承受同等重壓的前提下,保持良好的團結合作氛圍才是頭等大事,任何能夠增強華夏神祇整體實力的事情,林旭都是樂見其成的。懷著如此簡單的目的,林旭極為慷慨地向祂們敞開了舊山神廟的陰魂拘留所。


    隔天清晨,在眾目睽睽之下,林旭宣示說道:


    “諸君不必客氣,在下這山神廟中積存的陰魂,諸君盡可揀選。”


    “謝過林天王!”


    “我等不勝感激。”


    “尊神容圖後報!”


    地祇們傳來了一片頌揚聲,林旭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和煦笑容,這件事對他沒什麽實際收益,為了達成目標,非如此作為不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手中掌握著海量陰魂的林旭敞開供給,地祇們無論是填補封神進階後產生的陰兵鬼卒差額,抑或是彌補前些時候與天使軍團交鋒造成的驚人戰損,這會實施起來也就變得容易得多了。這無非是挑肥揀瘦,然後充實到隊伍裏去的揀選過程。倘若地祇們要像林旭早年間那樣子,每一次都得派化身跑到凡人搏殺的戰場附近開壇作法,三個五個地慢慢收攏陰魂,天曉得祂們得到了猴年馬月才能湊齊編製。而今,憑空便能享受這等便利條件,地祇們自然要領受林旭的人情。


    平靜安逸的日子一天天地過去,華夏地祇伏擊天使軍團的激烈戰鬥,毫無疑問也對凡人世界產生了深遠影響。


    那些僥幸在當日天使、大靈和地祇輪番上場的戰區存活下來的鐵勒人,很多在事後都改信了華夏神祇。遊牧民族天性中就崇拜強者,即使異族的神祇他們也照樣敬畏有加。顯而易見,在激烈的高端力量戰爭中,最終以勝利者姿態離去的華夏神祇被視為最強者,這些野蠻而淳樸的戰士開始了對祂們的頂禮膜拜。當他們態度謹慎地向本土秦人詢問了華夏各處地祇的神名之後,開始遵照中原地區的習慣,大肆興建廟宇對神祇們加以供奉。


    凡人們對那場大戰做何感想,林旭暫時顧不上考慮,因為他接到了另外一個重要消息。


    “出了什麽事?”


    快步來到林旭麵前,大總管米龍擺出一副俯首帖耳的忠仆姿態,說道:


    “啟稟大老爺,興漢軍在潁川郡跟紅巾軍開戰了。”


    這些天來為兒子封神的這檔子瑣事,已然攪擾得林旭心力交瘁,導致他無瑕關心外務,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彌合家庭紛爭上麵。


    靜姝跟孟嫣然別的事情上一向分歧很大,凡事都喜歡暗地裏別一別苗頭,然而,對於林旭把兩個兒子弄成這個樣子,她們倆是有誌一同地表示憤慨。封神出了岔子,兩位夫人與林旭隨即展開了冷戰,一整天下來不說話不稀奇,二女每次看到他的時候,目光就仿佛直接穿過了空氣,全然把林旭當作是個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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