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圖案


    那個象征邪惡的惡魔徽章,那個昨晚不止一次出現在眾人麵前的它,出處原來就在這裏。


    金田一耕助忽然感到十分掃興,不過沒多久,他又打起精神,目光炯炯地逼視著新宮利彥的左肩,看著那塊胎記,心底升起一陣戰栗感。


    隻見他那沒有光澤的肌膚上,清楚浮現出淡粉紅色的火焰圖案。


    沉默的氣氛凍結了整個客廳,每個人的手心都撥出了汗水。


    “啊!真要命!”


    等等力警官笨拙地假咳了幾聲,然後才以一種十分困難的語氣說:


    “好了,好了,請穿好襯衫吧!”


    新宮利彥這才不情願地在太太華子的幫忙下,把襯衫穿好,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原來如此,這個記號真奇怪,是不是一出生就有了呢?”


    等等力警官接著問道。


    也許是激動的情緒經過剛才的發泄已經略為平靜的關係,新宮利彥此時露出一副鬥敗公雞的神情,點著頭說:


    “是啊!真的很奇怪,平常隻是淺淺地隱藏在皮膚下麵,幾乎看不出來,可是隻要一喝酒、泡澡,皮膚充血後,就會像現在這樣清楚地呈現出來。”


    “啊!這麽說來……”金田一耕助看著新宮利彥,“你剛才喝了酒?”


    “嗯,是的。不過這也是不得已的呀!發生了那麽可怕的事,如果不喝點酒壯壯膽,我會受不了嘛!無論如何,這件案子還是盡早偵破比較好。”


    “舅舅老是這樣,‘在家是老虎,出門像豆腐’,都一把年紀了,還怕見生人。”


    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昨晚美彌子說的話,不由地想到膽小的新宮利彥如果不靠著酒來壯膽,恐怕沒有膽量接受盤問。


    “新宮太太,你知道你先生的身上有這個胎記嗎?”


    金田一耕助突然轉向華子提問,讓她顯得有些慌亂。


    “這個嘛,我……”


    “我們是夫妻,她當然知道呀!別忘了,她是我老婆,這事麽可能瞞得了她?真是多此一問!”


    新宮利彥看到華子吞吞吐吐的樣子.便搶著回答。


    “我明白了.那麽除了你太太?還有誰知滿你身上有這個胎記?”


    “因為一出生就有了,所以家裏除了年輕的一輩不大清楚外,其他人大概都曉得。”


    “信乃也知道嗎?”


    “她當然知道啊!咦?她是不是說了什麽?”


    新宮利彥說到這裏,突然想到某些事情,先看看等等力警官,又看看金田一耕助,然後狐疑地追問:


    “她究竟對你們說了些什麽?”


    “嗯,沒說什麽。我們問她是否知道火焰圖案的意思時,她完全否認知情。”


    新宮利彥非常吃驚地看看華子,他那張蒼白的臉上倏地罩上一層陰影。


    “警官,金田一先生!”


    新宮利彥扳著手指,突然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我很不喜歡這樣,這件事為什麽要瞞著大家呢?雖然我並不以此為榮,但也不覺得那是個見不得人的秘密。雖然我不會到處宣揚,但是至少不會在意這碼事,那些人幹嘛要……”


    新宮利彥以激動、充滿怒氣的眼神望向金田一耕助,繼續說:


    “你應該還記得昨晚卜沙卦的情景吧!當沙盤上出現和這個胎記形狀相同的圖案時,大家那種驚異的表情,想必你十分清楚吧!那時我確實相當驚訝,華子也很不解,為什麽會有這個符號出現?但奇怪的是,那些人為什麽不把這件事說出來?他們幹嘛不幹脆說:‘這和利彥身上的胎記完全相同’呢?”


    金田一耕助也正在想相同的問題,所以當他聽到新宮利彥的質問,便一語不發地點點頭。


    新宮利彥則醉眼迷蒙地輪流看著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


    “事實上,當時我一直在等待,看誰會把這件事說出來,如果有人說了,我馬上就可以找到表白的機會,結果竟然沒有人說出來!大家都嚇得不敢開口,似乎隻要誰一開口,就會遭到大禍似的。我也搞不清楚,那些人幹嘛害怕我身上的胎記,幹嘛要隱瞞這件事呢?我真的搞不清楚這些人是怎麽回事?我身上有這個胎記大家都知道的呀!”


    金田一耕助悄悄看了新宮利彥一眼.問:


    “是不是你自己也不願意提這件事呢?”


    “我並不打算隱瞞,再說,我也沒有理由要隱瞞呀!”


    在新宮利彥病態的眼眸中,一股焦躁的神色燃燒著,清亮的嗓子一下子變成幹啞的嘶喊聲。


    “當時我還確實是被嚇著了,不過,這並不隻是因為沙上出現那個圖案,而是其他人的恐懼與驚異影響到我。現在想來,與其說我被嚇著,不如說是被震懾住……遺憾的是,這件事我始終沒有機會說出來,因為後來就聽到笛聲傳來了。”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


    “那麽為什麽玉蟲伯爵被殺之後,你想用沙掩蓋掉那個圖案呢?”


    “事實上,那時候我已經被弄得神誌不清了,你想想看,在殺人現場中,竟然出現和我身上的胎記相同形狀的血徽章!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就算到現在我還是搞不清楚,不過,我仍然忍不住想要去掩蓋它。現在想想,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當時的行為非常愚蠢。”


    金田一耕助沉默地站了起來,雙手叉在腰上,在屋內踱步。


    “但是,我們在椿英輔的屍體,喔不,應該說是在被認為是椿英輔的屍體身上找到一本日記,日記中畫有和你身上胎記一模一樣的圖案,旁邊還寫著‘惡魔的徽章’字樣,你應該也知道這件事吧?”


    新宮利彥用充滿憎恨的眼神看著金田一耕助,過了一會兒,才不情願地點點頭。


    “請說明一下你對這件事的看法。”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


    新宮利彥劇烈地咳著,像要把喉頭中的痰吐出來似的,過了好久才說:


    “椿英輔那家夥準是發瘋了,不知為什麽,他老是把我看成惡魔的化身!”


    新宮利彥說完,立即發出一串自嘲的笑聲,笑著笑著,卻又變成略帶哭腔的哼哼的聲音。


    金田一耕助迅速瞧了等等力警官一眼。


    “你知不知道椿子爵為什麽對你有敵意?”


    新宮利彥的臉上燃起熊熊怒意。


    “隻要隨便問這個家中的任何人,大家都會告訴你,我和他之間處得相當不好,我討厭那個男人……我想,你應該知道了。”


    “為什麽?”


    “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麽,總之十分討厭,自從他和秋子結婚後,我就開始討厭他了,我們倆從沒有好好地說過話……唉呀!總之,我們就是打從心裏討厭他那個人。”


    新宮利彥那嘶啞的聲音中,時而流露出一種像小孩撒嬌,或是咬牙切齒的歇斯底裏情緒。


    “老爺,老爺……”


    華子著急地從後麵輕輕搖晃著他的肩膀,並低聲喊著,而新宮利彥卻粗暴地甩開她的手,大聲喝道:


    “算了吧!這種事即使我不說,其他人也會說出來的,隻是我覺得自己並沒有理由被他當做惡魔來看待呀!那個混蛋,他想奪取屬於我的財產,他才是真正的惡魔哩!”


    “你說椿子爵想奪取你的財產?”


    “不是嗎?原本屬於我的財產,全給了秋子和他,不等於是從我手上奪走了財產嗎?”


    “你、你竟然說了那麽無知的話……”


    華子又氣又急,指著自己的丈夫,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無知?什麽叫無知?這難道不是事實嗎?哈哈!那家夥太沒種了,到頭來,他還是無法任意使用那些錢,這太可笑了,哈哈!”


    金田一耕助聽到新宮利彥那一連串諷刺的笑聲後.立刻明白他對椿子爵的憎恨原來是從財產紛爭開始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他們兩人的不和.並不是因為個性上的差異,凡是和秋子結婚的男人,不管是誰,新宮利彥都會憎恨他。)


    “我明白了,但是那個火焰圖案究竟和你身上的胎記有什麽特殊的關聯呢?”


    新宮利彥和華子聞言,隨即帶著驚異的眼神看著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也以詢問的眼光注視著他。


    此時,金田一耕助仍慢慢在房裏踱步。


    “要不然昨晚那些參與卜沙卦的人看到那個圖案,也不至於會如此驚恐了,不是嗎?他們到底在恐懼些什麽呢?這裏麵一定有問題。不過,也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麽,所以我們隻能看看是不是還有其他原因。再說,椿子爵日記中所畫的圖案,並不一定就是你身上的那塊胎記,或許有其他的意思也說不定。”


    金田一耕助兩手插在褲腰上,繼續在屋內走來走去。


    屋內除了金田一耕助的腳步聲外,一片沉寂。新宮利彥則露出不安的眼神,偷瞄著金田一耕助的動靜。


    “啊……”


    打破這一片沉寂的是華子,她那蒼白不安的臉上帶著急促忸怩的神情,謙恭地說道:


    “關於這點,今天早上我也和我先生談過。”


    “是嗎?”


    “我想,那個圖案可能是有人想嫁禍給我先生,才放意用血畫上的。凶手一定是想布置成舅舅和我先生之間曾發生過什麽爭執,因此才在命案現場故意留下那個圖案。”


    “是呀!我也這麽想,如果沙上顯現出的火焰圖案隻是單純指你先生的胎記而沒有其他特殊意義的話,那事情反而比較簡單了。但是昨晚參加卜沙卦的每一個人當時的驚恐表情又怎麽解釋呢?那時還沒人被殺,那個圖案帶給大家的驚慌與恐懼,令人不得不認為一定有什麽特別的意義,而且……”


    金田一耕助露出一抹沉穩的笑容,繼續說:


    “一定是有某些原因,而你們兩位都沒有注意到吧!”


    “你的意思是?”


    “譬如說…”


    金田一耕助以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笑著說:


    “新宮先生有半夜夢遊的毛病,那些人深怕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正在夢遊的新宮先生給殺了……”


    “不,不會有這種事的。”


    華子嚇得要死,不但扭曲了一張臉,還不顧禮貌地打斷了金田一耕助的話。


    “昨晚我和我先生一直在另一幢房內,直到阿種來之前,我們都是在一起的。”


    華子的目的是想證明案發時,新宮利彥和她都不在場。


    “謝謝你們讓我看到這塊胎記,很有參考價值。好了,你們可以休息了。接下來是一彥,麻煩你請他來一下,放心,我隻是問一些簡單的話題。”


    金田一耕助後來對一彥的問話真的很簡單。


    由於昨晚發現殺人命案時,一彥也是從氣窗向現場察看的證人之一,所以金田一耕助也問了他相同的問題。


    “那時,你可曾注意到沙盤上的那個血徽章?”


    對於金田一耕助的問題,一彥簡短地否認了。


    “不,我沒看到。”


    “謝謝,隻有這個問題。啊!等一下!”


    “嗯!”


    “聽說你跟椿子爵學長笛,想必你的長笛一定吹得不錯吧!”


    “沒有多好,隻能算是普通而已。”


    “那你也會吹椿子爵那首遺作——(惡魔吹著笛子來)嘍?”


    “是的,如果有譜的話,我可以試試。”


    “嗯,以後如果有機會請吹給大家聽聽。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相關人等的問話就到此結束,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一同回到警政署,檢查那封密告信。


    如同等等力警官所說的,那封信是由打字機打出來的,而且即使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那是用美彌子的打字機打的。


    “果真如此!”


    “嗯,我想是那台機器沒錯。”


    “是呀!美彌子小姐也說過,那台機器尚未正式進口,因此不可能到處都看得見的……咦?”


    金田一耕助一邊讀著密告信,一邊皺起眉頭。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大喊一聲:


    “啊!”


    “怎麽啦?”


    “警官,你看,這封信雖然是用羅馬拚音的方式寫成,但所有y和z的地方都打錯了,這是什麽原因?”


    密告信寫得很簡單,並且不注意章法,沒有像寫文章那樣留意到起承轉合,而隻是單純地說明天銀堂事件發生前後,椿子爵到哪裏旅行,以及他雖然向家人說要去蘆溫泉,事實上卻沒有去;還有他這次行蹤不明的旅行回來後不久,就和三島東太郎密商販賣珠寶的事情。


    信函內容全是以條列式打出來的,但這些字句中,應該是英文y字的地方,全部都打成已相反的,應該是z的地方,也都打成y,打字者可能也發現了這些錯字,用紫色的筆-一更正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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