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和屠圖圖拉了勾,約定了保密計劃,然後安安靜靜地回到了自己的病房裏。在灰房子裏,他學會了耐心等待以及謀而後動。


    隨著他以驚人的速度學會了如何控製自己的身體,蘇輕被允許白天的時候離開病房,到外麵走一走,一開始他還會應小老大要求,陪他玩一會球,不過蘇輕就會一種玩法——把球老遠扔出去,讓小朋友顛顛地跑出去撿回來,再扔出去,再讓去撿——時間長了,即使屠圖圖還小,也知道自己是被當成巡回犬了,對這種以下犯上的行為,小老大表示很不爽,於是拋棄蘇輕去糾纏薛小璐大美女了。


    蘇輕卻趁機把歸零隊的醫療所從裏到外打量了個遍,他發覺這裏安保做得很好,住在裏麵可以高枕無憂安度晚年,不過想要往外跑,就有點胃疼了,於是連觀察再計算路線,頗費了一番功夫。


    蘇輕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一定想跑,在灰房子裏的時候,他就無時無刻想著往外跑,雖然後來又回去了,不過那也是為了再跑一次——他懷疑自己是這樣一來二去地跑習慣了,到哪都不願意老實呆著。


    但有一句話是實話,他不想再和歸零隊扯上關係。


    盡管這裏有吃有喝有美女,他還是越來越覺得憋得慌——尤其每天夜裏,胡不歸做賊似的來偷偷看他的時候——蘇輕感覺得出對方的愧疚。可是自己究竟還介意不介意呢?他也說不清楚,他清醒過來不腦殘了以後,就一次一次地對自己說,其實姓胡的做的這事也說不上有什麽不對的,再說現在自己也活得好好的,屠圖圖還四處蹦躂滿世界討嫌,不是挺好麽?


    蘇輕以前覺著人生應該及時行樂,現在雖然從良不那麽混蛋了,也認為人活著,很多事得過且過就行,還是不要太小肚雞腸,不然不是給自己添堵找爹麽?


    可是他仍然覺得胡不歸這個人的存在就讓自己很是堵心,尤其是他醒來以後,經由正麵側麵等多種渠道,蘇輕發現,胡隊長在不幹正事的時候,是個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的貨,什麽都悶著,哪怕他心裏可能很難受,可能很愧疚,也不會到“受害人”麵前當麵道個歉,他隻是會默默地,用他自己的方式彌補。


    蘇輕以前習慣別人捧著他慣著他,沒覺著有什麽別扭的地方,後來生不如死了一回,又差點真死了一回以後,他就給折騰出一身老繭,簡直有點銅皮鐵骨的意思了,胡不歸再這樣,他就別扭了。


    他覺得胡不歸這麽把他當瓷人一樣照顧,是拿他當廢物——因為他知道自己本來就是個廢物,所以越發忌諱這個。


    以前沒發現自己這樣有什麽不好的,就連郭巨霖痛心疾首地勸他為自己的未來想想,也沒給他那麻木懶惰的心靈造成觸動……如果不是上回被埋在爆炸的房子裏的事,蘇輕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深切的意識到,別人對自己再好,有再多的感情,那也是別人,情誼無價,可它也無保,關鍵時候他照樣可以轉身走向別人,一切都取決於對方。


    靠山山倒,靠樹樹搖,這話說給別人聽,就是說教,說給把自己靠趴下了一次的蘇輕,就是切身之痛,所以他決定離開這個讓他不痛快的地方。


    至於屠圖圖,那是田豐臨死前交給自己的,那位哥們兒信得過他,蘇輕覺得答應人家的事得辦到,把孩子交給誰也不放心。


    他想自己隻需要帶上這個小拖油瓶,和一把能照得見自己影子的鏡子,就可以上路離開了。不需要知道別人對他是憎恨、是厭惡、是嫌棄還是愧疚,就自己和自己走。


    他人即地獄。


    等蘇輕摸清楚了路線以後,就把拉了屠圖圖到自己的房間裏睡,跟小孩說了:“咱們今天晚上,得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小老大,這次出逃關鍵靠你,你不能掉鏈子。”


    屠圖圖驟然接到革命任務,覺著自己的小身板偉岸起來,表示堅決完成任務。


    於是薛小璐晚上查房的時候,就遭遇了屠圖圖的賴皮攻勢,這小東西還真有點小聰明,又扭脖子又扭屁股,說話帶著二尺長的波浪線,把一邊的蘇輕給浪出一身雞皮疙瘩,還真讓小美女同意他寄宿蘇輕的房間。


    屠圖圖吐吐舌頭,小猴子似的躥到蘇輕床上:“現在怎麽辦?”


    蘇輕拍拍自己身邊:“上來,裝睡,到時間我叫你。”


    屠圖圖肉蟲子似的拱進他懷裏,老老實實地閉上眼睛,平時睡前得哄半天,這天讓他裝睡,他還挺敬業,過了沒多大功夫,真睡著了。蘇輕偏過頭瞅瞅他,悄悄地伸手捏他的鼻子,被小孩哼哼兩聲,用小爪子給撲棱開,這無聊青年就樂了,自己也閉目養神。


    胡不歸照例來報道的時候,就看見屠圖圖縮在蘇輕懷裏,一隻肉呼呼的小手攥著他領口的衣服,蘇輕被他拽得微微側過一點身去,柔軟的頭發蓋住額頭,一張側臉在黑暗中顯得特別柔和好看。


    胡不歸在門口愣了一會,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感覺床上躺著的是一大一小兩個天使——即使那個小天使頂著一個可笑的西瓜太郎頭。


    這叫他竟然生出了幾分自慚形穢的感覺,於是罕見地沒有走進去,隻是在門口站了一會,又悄無聲息地走開了。


    他一走,蘇輕就睜開眼睛,留心聽了片刻,確認樓道裏暫時沒有人聲了,他這才推醒了屠圖圖,摸出一邊搭的毛巾,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給小孩擦了把臉,壓低聲音說:“屠師長,咱倆要準備突圍了!”


    屠師長懵懵懂懂地任他折騰。


    蘇輕拉開床頭櫃,從裏麵取出一瓶膠囊,揣起來帶走——膠囊是陸青柏的得意之作之一:高純度的營養藥。傳說這東西別人吃不了,有點古龍先生《楚留香》裏那天一神水的意思,吃一粒能撐死一頭恐龍……不過撐不死蘇輕。


    蘇輕在知道了自己現在是餓死鬼投胎以後,就堅定地認為,營養藥什麽的都是好東西,不然他一天到晚不用幹別的了,光吃飯都來不及。他身上還是病號服,本來的衣服破得差不多了,一直住院,歸零隊也沒給他準備其他的衣服,蘇輕皺皺眉,打算出去以後通過偷雞摸狗的方法解決這個問題。


    他推開窗戶,探頭出去看了一眼,窗外有防護欄,這是四樓,傳說摔不死他……蘇輕吞了口口水,不知道陸青柏這回能不能靠譜,樓梯每個拐角處都有監控錄像,樓下大廳又比較戒備森嚴,蘇輕做了一下心理建設,還是決定按原計劃,走窗戶。


    他伸出手去,用力扒在防護欄的鐵窗上,這才悲催地發現,即使他變成了一個怪胎,也沒有想象中一拳撞飛一頭牛、一腳踹到一棟樓的本事——那天被他踩裂的地板很可能自己質量也不過關。


    這回使了吃奶的勁,蘇輕才終於徒手把鐵欄給掰彎了一個弧度,所幸他人也比較瘦,不需要太大的空間。


    屠圖圖在一邊探頭探腦,打了個哈欠,不知天高地厚地說:“還不行哪,你怎麽這麽笨哪?”


    蘇輕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腦袋太大,怕給你卡住?過來!”


    他俯身抱起屠圖圖,站到窗台上,屠圖圖鬱悶地解釋說:“腦袋大聰明。”


    蘇輕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大蔥快閉嘴,小心戧風。”


    說完,屠圖圖覺著“呼”地一下,自己就被蘇輕給帶著跳下去了。即使下墜的速度在蘇輕眼裏又“被慢速度”了,他心裏仍然不踏實,忍不住伸腳勾住二樓窗外的鐵欄,兩人就一起倒著掛在了空中。


    屠圖圖也不知道害怕,還“咯咯”直笑,估計以為自己是坐過山車呢,被蘇輕一把捂住嘴,他蜘蛛人似的用腰的力量把自己個“折”回來,看世界終於不再是顛倒的了,這才一隻手抓住護欄,鬆腳,從二樓繼續往下落,有驚無險地著陸。


    剛一落地,一道手電光就正好打了過來,蘇輕心說完了,這點背的,剛下來就遇到巡邏的了,巡邏人員聽見動靜,本來想請求支援,話到了嘴邊,才看清楚這兩個一個是病號一個是小孩,於是走過來,挺友好地問:“怎麽這麽晚還出來?不怕著涼?”


    蘇輕眼珠一轉,立刻配合地打了個哆嗦,執勤的這位年輕人心眼挺好,就把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遞給了他,還特別理解地笑了笑:“住院住膩了,偷偷出來透口氣吧?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不要待太久,還是聽醫生的話比較好。”


    蘇輕接過騙來的衣服,並沒有感激涕零,看著這位兵哥哥一身筆挺的軍裝,心裏反而起了歹意,於是擠出一臉黃鼠狼似的笑容:“住院住得我都快長毛了,也是這小兔崽子大半夜的不睡覺,非要看星星。”


    說著,在屠圖圖屁股上掐了一把,屠圖圖立刻“嗷”一嗓子叫了出來,小嘴一咧,哭了:“哇——我要看星星——我要看‘天’郎星河織女星,我還要看‘鳥橋’,哇——就要看……”


    兵哥哥被震撼了,手足無措地拍拍屠圖圖的頭:“別哭啊小朋友,我沒說不讓你看啊,看一會就回去,快別哭了。”


    可憐見的,他被小崽子的魔音穿耳硬生生地折磨得沒想起來——這天晚上陰天。


    蘇輕又在屠圖圖屁股上掐了一下,屠圖圖就跟上了開關似的,眼淚一下子收住了,從手指頭縫裏偷偷看過來:“真的?”


    兵哥哥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討人喜歡的小白牙,跟蘇輕揮揮手,帶著助人為樂的愉快轉身要走。


    就在他轉身的刹那,蘇輕一個不標準的手刀,眼疾手快地砍上了他的頸子,身體硬件好,他下手極快,普通人根本無從反應。


    兵哥哥無聲無息地往前一撲,反而把蘇輕給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探查了一下他的呼吸,發現沒事,這才鬆了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然後指揮屠圖圖站在一邊,自己三下五除二地扒下人家的衣服,換下病號服。


    臨走,他還頗有良心地把那身棉質的病號服蓋在了這倒黴的活雷鋒身上,借著衣服的掩護,蘇輕把帽簷拉得低低的,按著原定計劃,在好幾次差點被逮到的驚心動魄下,終於帶著屠圖圖有驚無險地混了出來。


    他摘下帽子,衝著歸零隊醫療所的方向揮了揮,露出一個有點壞的笑容,揚長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終極藍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priest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priest並收藏終極藍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