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東西?”


    st基地控製室內,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地看著屏幕上範圍在慢慢擴大的地圖。


    全世界都被囊括在了其中,幾十個點就像是打出了無數條射線一樣,他們彼此牽連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個巨大而不懷好意的蜘蛛網。


    “這是什麽?”方修問。


    同一時間,另一個人也問出了和方修一模一樣的問題,這個人看起來很老了——盡管他的真實年齡可能並沒有看起來的那樣蒼老腐朽,可是他好像是從靈魂深處開始腐爛了一樣,他坐在沙發裏,身體前傾,布滿老年斑的臉上露出狂熱的神色,癡迷地望著那些連起來的點。


    就連站在他身邊的11235也忍不住探出頭,頗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


    “是種子。”桌子上擺著一個通訊器,一個男人的上半身出現在他們兩個人麵前,這是個滿頭白發的男人,但是看起來精神很好,鼻梁上帶著一副無框的眼鏡,他的眼睛很冷,表麵上仿佛浮著一層玻璃,反射著細微的光芒,就像是某種冷血動物。


    “鄭博士。”男人急切地轉過頭去。


    鄭清華卻轉過頭去,望向逐漸將整個世界包圍起來的網,先是皺了皺眉:“我本來沒有想這麽快讓烏托邦出現,時機可能還不大成熟,但是中心處理器區域被入侵了……”


    隨後他笑了起來,鄭清華笑起來卻帶著某種說不出的孩子氣:“雖然沒辦法,但是現在看起來,讓種子們提前發芽開花,也不錯。”


    男人聲音有些顫抖:“這是……烏托邦麽?”


    “嗯。” 鄭清華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幾分溫柔,他伸出修長好看的手指,從電子屏幕上劃過,沿著那些“網”的脈絡,“這是我們埋在世界各地的種子,它可以是虛幻的,也可以是真實的,當中心處理器的能量場輻射出去以後,‘種子們’會飛速地成長起來,不同的空間重疊在現實的空間外麵,將會取代現實的維度,烏托邦的世界就靠著全體人類的情緒能量生長起來,這將會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那麽……時間會倒流麽?”男人直起身子,五官都激動得有些扭曲,他幾乎要將臉湊在通訊器的屏幕上,看起來顯得愈加醜陋了,“我也會回到我最年富力強的年紀是麽?你能做到的鄭博士?”


    鄭清華臉上孩子一樣的笑容漸漸地淡了下去,回到了麵無表情的模樣,他冰冷地看了費哲一眼,愛理不理地說:“當然。”


    男人看起來太激動了,他忽然渾身顫抖起來,嘴唇發青,整個人僵成一團,死死地攥住衣領,翻起了白眼。


    “哎喲。”11235說。


    鄭清華這才看見站在一邊好像隱形人一樣的11235,低聲說:“是你?難得見你一麵。你還是……給他找藥。”


    11235 慢條斯理地走上去,從沙發上的一件外套裏摸出一個小藥瓶子,粗魯地掰開男人的嘴,與其說他是“喂藥”,還不如說他是把藥給“塞”了進去,然後他抬起頭對鄭清華樂了:“錯啦,我其實是一麵都沒見過你,衣冠禽獸博士先生,不是你自己膽小得像個兔子一樣,一天到晚藏頭露尾,隻用通訊器跟別人聯係麽?”


    鄭清華皺了皺眉,他不大習慣和11235這種粗魯的人鬥嘴,就留下一句:“別讓他死了。”就單方麵地關閉了通訊器。


    11235蹲在地上,看著男人的臉色慢慢地緩過來,倒氣似的喘息,冷笑了一聲,重新站了起來,抱起他的槍站回了角落裏。


    躺在地上倒氣的男人終於緩過來了,他漸漸地放開了緊緊地揪著衣領的手,抬頭望著天花板,目光有些渾濁,有些呆滯,然後他慢慢地轉過頭,木然地望向11235的方向,與那個強悍年輕的男人目光相對,他張開嘴,喃喃地說:“你不會背叛我,隻有你不會背叛我……”


    11235帶著點冷笑看著他,就像是個冷漠的圍觀群眾,男人神經質地搖搖頭:“不……不,你不一樣,你不是人,你是一把槍,槍是不會背叛的,隻要好好保養它,給它子彈,就像隻要給你錢,我想讓你殺誰,你就會殺誰,對……隻要給你錢,隻要有錢……”


    11235沒有言聲,他漸漸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微微歪過頭,打量著這個男人,他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有點可憐了,看起來他什麽都有,有錢,有名,有權力,甚至馬上,整個世界都要受他的控製和影響,可是他還是害怕。


    因為他所倚仗的那些東西都不是他的。


    那些看起來光鮮的東西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走、隨時有可能被人剝奪的,其實算起來,這個老男人除了一副腐朽衰敗的身體,他什麽也沒有。


    此時st基地經過了短暫的混亂之後,已經被鍾石梁和胡不歸穩住了局麵。


    “常逗你給我們解釋解釋。”


    常逗的嘴唇有些發青,胡不歸這句話他置若罔聞,有的時候,有些人在緊張到了一定地步的情況下,大腦反而會一片空白地隻專注於一件事情,常逗也不管有其他人在場,順手切換了大屏幕上的頁麵,一串別人看不懂的算式以一種十分凶殘的速度閃瞎了眾人的狗眼,就隻剩下程未止還能在一邊插話討論。


    忽然,常逗死死地皺起了眉,這使得他的側臉看起來好像少了幾分稚氣,忽然間就有了那麽點名至實歸一般的精英氣質。


    “這太瘋狂了。”程未止搖了搖頭。


    “現在是什麽情況?”鍾石梁又問了一次。


    常逗把屏幕切換回原來的頁麵,地圖上的網絡不斷成型中,交叉的點上有什麽東西在慢慢擴大著它的範圍:“一種未知的、不同的空間。就和蘇輕他們陷進去的地方一樣。據我的計算,它會在四個小時之內擴散到全球,這是一個不同的空間,因為某種能量的支撐……”


    “很可能是情緒能。”程未止補充。


    “對,很可能是情緒能,然後它和現實世界重疊在一起,我明白烏托邦是什麽意思了——他們的藍印就像是發動機,支撐著這個空間的穩定,它應該有一個中心處理器,掌握著這個中心處理器的人就掌握了整個空間的規則,它……”


    寇桐猛地回過頭去看鍾石梁:“教官!”


    鍾石梁擺擺手:“你不用說,我明白。”


    “我明白的。”這位長了一張大眾臉的軍官抬起頭,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巨碩的屏幕一樣,然後他低低地說,“我是一個軍人,我忠於我的國家和這個國家的人民——全國、乃至於全世界,還有很多像我一樣的人。”


    他似乎低低地歎了口氣一樣:“無論這個……烏托邦是怎麽想的,我們這些人都不可能讓這個世界掌握在某個人的手裏,不然就太可怕了。總有一天,我們每一個人都會被逼著做違背良心的事。”


    鍾石梁轉過頭來,望向胡不歸:“隻有四個小時的時間,你們給出方案,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都能配合——胡隊,這次行動你全權指揮,如果……”


    他低低地冷笑了一聲,笑容裏竟帶著與平素溫文截然不同的嗜血意味:“那咱們就互開一槍,一起死了來謝罪。”


    胡不歸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隻是立刻轉向寇桐:“寇醫生,麻煩你準備發一封文件,向所有內部人員,然後再另擬一封文件,通過媒體傳給公眾。”


    “秦落,你去找費哲。”胡不歸停頓了一會,秦落的後腳跟已經習慣性地並在了一起,打算領了這個命令,她的眼睛依然清澈,盡管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可她的世界卻仿佛簡單得隻有兩點一線,隻有瞄準和射擊,服從命令,做她簡單的世界觀裏麵正確的事,仍然不會說話,不會和陌生人打交道。


    這時一個站在角落裏的人走過來,交給秦落一個泛黃老舊的文件夾,衝她敬了個軍禮,轉身走了,鍾石梁說:“裏麵是費哲的信息,你可以作為參考。”


    “參考?”秦落愣了愣,忽然轉頭看向胡不歸,“是叫我去監視這個人麽?”


    “你多帶幾些人走。”胡不歸說,“還有狙擊槍,必要的時候,你自己決定怎麽做。通訊器不要斷,萬一碰到那些異常空間區域,常逗會告訴你怎麽避開。”


    “是。”秦落卻沒有猶豫,轉身出去了,她心裏明白,胡隊給她的這個命令是“暗殺”的意思。


    她的槍口下死過很多窮凶極惡的壞人,殺人犯,搶劫犯,毒販子,還是第一回要去暗殺一個政客——不過她覺得也沒什麽差別,一個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隨手做掉的男人,能是個什麽好東西麽?


    “常逗你和程教授合計出來怎麽對付這個東西了麽?”胡不歸提醒了一句,“我們隻有四個小時了。”


    “我知道……我……”常逗拚命用手抓著頭發。


    “這個我能幫上忙。”門口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胡不歸轉過頭去,看見兩個衛兵押進了一個人——是蔣嵐。蔣嵐為了證明自己的無害,一路被他們用槍頂著,雙手舉過頭頂,直到胡不歸擺擺手,衛兵才把槍放下。


    “你怎麽找到這裏的?”陸青柏忍不住問。


    “你們平時商量事情並沒有太避諱我。”蔣嵐輕描淡寫地說,她已經生過了孩子,身材看起來比以前豐滿一些,略顯苛刻的五官也因為臉頰的輪廓變得圓潤,而叫人看起來順眼了不少。


    胡不歸皺皺眉,他們商量衣食住行的小事是不避諱她,但是正事絕對不可能聽見。


    鍾石梁卻搖搖頭:“是不是寇桐?”


    蔣嵐一愣,看了這個陌生人一眼,鍾石梁苦笑:“行啦,你不用替他遮掩,他這個人……唉。”


    蔣嵐微微垂下頭:“我隻是……想讓我的孩子能活在一個正常的社會裏。”


    藍印到底是具有遺傳性的,那個可愛的、看起來和別的肉呼呼的嬰兒沒有任何差別的小家夥生來就被蓋了戳。


    蔣嵐解開領口,露出鎖骨下的半月型藍印,陸青柏一眼瞧見,就忍不住像個流氓一樣地湊了上去——她藍印上麵的花紋已經全部變了,程漩渦狀,飛快地旋轉著。


    “我想你們早該明白,藍印的能量晶係統是不完全的,吸收能量是被動的,需要外力幹涉的,所以現在全世界的藍印都像我一樣,無法控製自己的能量晶係統,一旦那個……你們所說的空間鋪開,我們就會變成人體發動機,永遠被禁錮在這個不死不活的狀態裏。”蔣嵐平靜地說,“我無所謂,可是我的孩子才剛出生,他才剛剛做人,還不知道做人是個什麽滋味,我不能讓他……”


    胡不歸立刻站了起來:“那蘇輕……”


    “蘇輕沒事。”程未止壓住他的肩膀,解釋說,“蘇輕的能量晶係統是完全的,自成回路,不會被外因強製介入。”


    常逗忙問:“這個聯係可以切斷麽?其他藍印知道麽?他們甘心這樣麽?”


    蔣嵐笑了笑:“藍印是鄭清華做出來的,他自然有辦法控製,還記得陸醫生幫我取出來的芯片麽?”


    那時候其實是為了防止蔣嵐身上的芯片被烏托邦的人追蹤,陸青柏花了三四天的時間,從蔣嵐身上整整取出了六十多個大大小小的芯片,這才把她“清理”幹淨。


    “這個聯係是和藍印的誕生一同發出的,無法切斷——除非你把每個藍印的能量晶都挖出來。”蔣嵐說,“但是我聽到過一些東西,知道有兩個方法可以讓這個空間崩潰,一個就是搗毀他們的中心處理器,這個恐怕不容易,還有一個方法,就是如果你們能得到同樣大的能量,或許可以抵消藍印情緒能的影響。”


    “姑娘,同樣大的能量是指什麽?例如核能可以麽?”鍾石梁問。


    蔣嵐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程未止接了過去。


    “不行。”程未止說,“空間構成理論很複雜,不是同源的能量難以被利用……”


    “如果我們需要大量的情緒能的話,去哪裏找那麽多藍印來?”方修問。


    “情緒能,情緒能……啊!”常逗忽然一蹦三尺高,“生命蛹!生命蛹可以!”


    方修臉色一變,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你胡說八道什麽?!”


    常逗像是想起了什麽,愣了愣:“是哦……”


    鍾石梁卻插嘴問:“常逗你說的是什麽?”


    “是……我們以前遇到過的一種東西,烏托邦用它們來引爆了藍印基地,他們做了一個龐大的生命蛹係統,可以通過吸收人體的‘二十一克’物質,隻要一個藍印的能量晶,就能轉化成大量的情緒能。”


    “你確定這個能量足夠大?”鍾石梁臉色嚴肅了下來。


    “這個……應該不是取決於能量晶的,我和陸醫生研究過,它應該是取決於‘二十一克’物質,這是人類身上最神奇的東西,所以……”


    鍾石梁再次打斷他:“這個生命蛹係統你弄得到麽?”


    “歸零隊總部有……一些。”胡不歸沉吟了片刻,“以前俘獲過的,我和陸醫生都看見過那個生命蛹係統。”


    “我能還原出來。”陸青柏說,“可去哪裏找那個能量晶?”


    “這裏。”蔣嵐忽然笑了起來。


    “你會死的!”常逗幾乎是尖叫出來。


    蔣嵐卻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什麽,常逗就是讀懂了她的意思——死……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還有‘二十一克’物質,那個是人身上的生命物質,沒有人知道失去多少會致命,沒有人知道那東西會有什麽後果,也……”


    鍾石梁卻沒有再聽下麵的話,他隻是轉過身,大步往外走去,陸青柏忍不住叫住他:“你去幹什麽?”


    “征集敢死隊。”鍾將軍頭也不回。


    “陸醫生,我們隻有四個小時,調一隊武裝人員到歸零隊總部,拿你需要的東西,我要你立刻模擬出那個生命蛹係統。”胡不歸站起來。


    “我他娘的是醫生,我不殺人!”


    胡不歸看了他一眼,原本吹胡子瞪眼的陸青柏看見他的眼神,忽然就說不出什麽了,良久,胡不歸才低低地說:“我們這些人,或許隻是死法不同罷了。”


    “我們從兩方麵下手,方修程教授跟我走,我們去他們所謂的‘中心處理器’的地方。保持聯係,常逗,基地這裏由你坐鎮,我需要第一手的資料——無論發生什麽事。”他站起來,寬闊的肩膀就像是能撐起太陽,叫黑沉沉的天空得以破曉一樣,“我們去會會那個打算創世的瘋子,看看他有什麽資格拿走全世界的喜怒哀樂?”


    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一個巨大的生命蛹就形成了。


    這當然不是陸青柏一個人完成的,整個歸零隊的醫療所,以及在信息以光速驚醒了全球的人之後,無數原本就隱約知道歸零隊內情的高層專家自願聚集,加入了生命蛹係統的構架。


    在st基地,在歸零隊總部,在非洲、美洲、歐洲,在全世界的各個角落。


    蔣嵐脫下外衣,走向高台,她就像是個獻祭的聖女一樣,目光平平淡淡地掃過下麵仰頭望著她的人們,然後坐下來,無數管子和線接到了她的身上,仿佛要貼滿她身上每一寸皮膚似的。


    寇桐看著鍾石梁第一個站在了一個簡單的“蛹”邊上,臉上忽然沒了他那招牌一樣的陽光燦爛的笑容。


    “教官。”他低低地叫了一聲,感覺胸口像是堵了一塊什麽,那些伶牙俐齒都倏地變成了啞口無言。


    然而鍾石梁隻是看著他,笑了笑,矮身鑽進了“蛹”裏麵。


    他平躺下來,雙手交疊在腹部,目光在寇桐臉上掃過,然後合上眼,像是準備睡覺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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