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他是為了莫家的孩子來的,租了人家對門的房子做好偷偷觀察別人的變態準備,但安捷畢竟這麽多年孑然一身的習慣了,沒有打算介入人家的生活,隻是就近照顧些,他不敢保證自己有多大的能力,但是起碼做為一個成熟的人,多吃過那些年的米,能看著這三個孩子不要出大事故。


    這是他唯一能給莫燕南做的事情了。


    莫家長子莫匆是個重點大學大一的學生,長的不像他父親,個子很高,肩膀略寬,雖然總的來說偏瘦,但靠近了仔細看,能發現薄薄的衣服下流暢好看的肌肉線條,龐兒說得上俊朗,笑起來甚至露出兩顆小虎牙,青春陽光的味道撲麵而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下巴,似乎對於一個男孩子來說有些過分尖削,像他媽媽照片上的樣子,配上一張略薄的嘴唇,顯得有些寡情,好在他臉上總是掛著友好熱情的笑,多少遮掩了過去。


    這孩子很懂事,當天晚上回來看見對麵搬來個新鄰居,立馬兒過來問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事,安捷一邊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邊觀察這個孩子。


    莫匆這男孩,乍一看簡直是父母眼裏的標準好孩子,祖國的標準好少年。


    陽光,熱情,說話知道分寸,懂事,懂得待人接物,安捷搬來的第二天,正好趕上周末,搬運工人們把他新訂的那個連著寫字台的書架搬上樓的時候,還是莫匆忙前忙後指方向開門。


    可不知道為什麽,安捷總是覺得這孩子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他一時講不清,隻是某種感覺。這麽多年以來他閱人無數,不敢說一眼能看透人心,但隱隱約約地會有些經驗沉澱下來,深入潛意識一般的直覺。


    莫匆這年輕人,身上有種隱秘的違和感。


    整整忙活了一整天,安捷這屋子才勉強能看了,家具和常用電器七七八八,他長長地出了口氣,後背的衣服都讓汗給浸透了。


    “真不容易,”安捷苦笑著拍拍莫匆的肩膀,“我算是明白中國古代為什麽以喬遷為大呢,今天可太謝謝你了,要不然不定忙活到什麽時候。”


    莫匆自來熟地擺擺手:“都是鄰裏鄰居的,那麽客氣幹什麽,以後還指不定有多少麻煩你的事呢。我這大周末的閑著也是閑著,我妹剛上高中功課緊,我在家晃蕩打遊戲還吵她,正好給你搭把手,全當鍛煉身體了。”他接過安捷給他倒的一杯飲料,也沒客氣,仰起脖子一飲而盡,這一天沒少跟著折騰,年輕人額角還有沒幹的汗,“爽,你這冰箱昨天就搬過來了吧?太明智了。”


    安捷拿過他的杯子又給他倒了一杯:“管夠,晚上叫上你妹妹,我請客,咱出去搓一頓,當謝你一人情。”


    “可別,”莫匆古怪地笑了笑,指著自家家門,“就我們家那小瑜,要擱古代絕對一賢良淑德大小姐,恨不得一年四季白天黑夜地宅在家裏,懶得要長蟲,小時候讓她出去給打個醬油,嘿,她那不請不願地能給你軟磨硬泡倆鍾頭,我看你也是自己過吧,父母在外地?別破費了,人情先記著。”


    “我是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安捷笑了笑,這邊折騰新居這麽熱鬧,莫瑜那小姑娘連個頭都沒探,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父親行蹤不明的影響。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不速之客,猛地明白什麽地方不對勁。按理莫教授失蹤,生還的可能性極小這件事莫匆應該知道了,可是這孩子卻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正常得過分。於是安捷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們兄妹兩個在這邊是為了上學就近吧,也是租的房子?”


    “沒,兄妹三個,我們家倆丫頭是雙胞胎,還有個叫小瑾,瘋得很,我管不了她,一天到晚不著家,這房子不是租的,父母小時候掰了,老娘跟個大鼻子出國了,老爹……現在也不知道哪猴山上扯旗呢。”莫匆聳聳肩,“昨兒個聽小瑜提起剛來倆人,過來告訴我們一聲,說我家老頭失蹤了,是死是活不一定,誰知道呢。”


    莫匆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移到一邊去,漫不經心地盯著地板,表情冷冷淡淡,一股子無所謂的樣子。


    安捷怔了怔:“你父親……我很抱歉。”


    他抱歉是真心的,不過莫匆並不明白,撇撇嘴:“有什麽的,以後對門住著你遲早知道,其實我們家老頭在不在都一樣,反正他在也不知道整天忙什麽不著家,回來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小瑾就是跟他不對付,三天兩頭離家出走。”


    “那你們經濟上……”


    “我說哥們兒嘿,你別那眼神行不行啊,跟誌願者看見難民營似的。”莫匆衝他沒心沒肺地一樂,“放心吧,老太婆雖然跟大鼻子跑了,生活費還是照給,沒誤過我們,老頭這些年也有些積蓄,再說咱一大老爺們兒,零零碎碎地做點兼職就夠倆小丫頭零花了,不算個事。”


    安捷皺了皺眉眉,早料到老莫這種人木訥,再一心往學問上紮,可能和子女關係不那麽和諧,沒想到冷漠到這種地步,怪不得一提起這兒子,老教授臉上的表情就那麽黯淡。


    莫匆好像唯恐安捷還糾結這個問題,趕緊轉移了話題:“你還上學呢吧?高中?大學?”


    “高三,過了馬路的那x中,剛轉過來的。”安捷順口說。


    莫匆睜大了眼睛:“真的假的?我妹——我倆妹都在你們學校,高一的,緣分哪!咳不過高三可夠緊張的,哥哥我雖然混上大學,”他抓了抓頭發,扮了個苦相,“估計一年沒摸,高考那點東西不少都還給老師了,不過你要是不嫌棄,有問題倒是能找找我,能力有限,能給你提個醒兒最好……”


    “哥!莫匆莫瑜!開門開門!”


    安捷這邊剛忙活完,大門沒關嚴,樓道裏“嗷”一聲,對麵的門被人“乒乓”一陣猛砸,正好打斷莫匆自薦家教。


    莫匆皺皺眉:“知道的這是回家,不知道的以為她多大仇跑這踢館來了呢——我們家敗家丫頭小瑾回來了,我看看去。”


    說話間莫瑜已經給她的孿生姐姐開了門,兩個小姑娘嘀咕了一會,莫瑜指指對門,莫瑾回頭一看,正好瞄見自家大哥身後的安捷,一雙眼睛“刷”一下就亮了。


    安捷一見這姑娘就知道為什麽老教授和著女兒不對盤,小姑娘個頭兒體型都跟莫瑜差不多,細看長得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不過得細看。這姑娘頂了一頭不留神都數不清有幾種顏色的雞毛撣子頭,長長短短的這一撮那一把,眼睛上糊了兩團,文藝點說叫煙熏妝,直觀來講就是熊貓眼,耳朵上更熱鬧,左耳跟趕集似的,一大堆耳釘從上往下排了一排,右耳耳垂上掛了一個巨大的金屬耳環,一直耷拉到肩膀上,安捷懷疑這姑娘要是時間長了,遲早腦袋得讓那耳環給墜歪了,身上更了不得,能露的地方都露著,五顏六色地看著人頭疼,活像個小火雞。


    這要是自家姑娘,一杠子橫死得了,省得她出去丟人現眼……安捷心裏抖了兩下,心說把她往遊樂場那鬼屋裏一放,不用打扮都能嚇死幾個遊客。


    火雞妹妹直接把她哥當路人甲給忽略了,眨巴著一雙讓睫毛膏和眼影弄得特有厚重感的大眼睛看著安捷,剛才砸門那氣魄立刻春風化雨消失不見了,操著一口不純正的港台腔,甜膩膩地說:“哇塞,你是高三二班的新來的漂亮葛哥!人家是你學校的學妹耶,好巧哦,你居然搬到人家對門,你說是不是很有緣分啊?我們認識一下好不好?”


    安捷覺得身上猛地躥起一層雞皮疙瘩,還沒等他答話,這火雞妹妹就蹭上來:“其實你也不用自我介紹了啦,有這麽養眼的葛哥轉到學校裏來,人家消息再閉塞也聽說過了鬧,葛哥你叫安捷是不是?我是莫瑾,葛哥你可以叫我小瑾,沒關係的……”


    莫匆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拉起莫瑾的胳膊往自家門裏拽,勉強跟安捷點點頭:“安捷,你都忙活一天了,我不吵你了,早點休息——你給我過來!再丟人把你扔車臣去,看人家不把你當恐給反了。”


    莫瑾好像剛看見這裏還有她哥哥似的:“哎呀,葛哥你也在呀,討厭了啦,葛哥好狡猾哦,自己跑來認識安捷葛哥也不和人家講,啊……安捷葛哥不要忘了來我們這裏玩哦……”


    “碰”一聲,莫匆把對麵的門摔上了,世界清淨了。安捷突然對自己未來的那“青春年少”的學校生活失去了信心。


    他搖著頭,苦笑都笑不出來了,怪不得老書呆說自己是個失敗的父親——口袋裏突然一陣震動,他回手關上自家房門按了接聽:“醉蛇?”


    這號碼新買的,目前聯係人裏隻有這麽一位。


    “怎麽著?安頓下來了?”


    “成,差不多了。”安捷把自己往沙發上一摔,呼出口氣來,“這身排骨沒給我累散了,就這麽著吧,先湊合著住著。”


    那邊好像笑了一下:“見著你那救命恩人家的娃了?”


    安捷頓了頓:“見著了。“


    “怎麽樣?”


    “……太驚悚了。”


    醉蛇笑出了聲:“代溝啊!代溝明白是什麽嗎安飲狐?你就是再刷兩層嫩漆也改變不了你那瓤是放久了餿了的這個事實。”


    “……你打電話幹啥,消遣老子?”


    醉蛇的笑聲突然低下去了,良久,那邊才猶猶豫豫地冒出一句:“飲狐,睡獅就在北京……”


    安捷抓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輕描淡寫地“嗯”了聲:“聽說了,怎麽著?到了他的山頭讓我去上供?”


    “我不是那個意思……”醉蛇停頓了一下,“當時你走的時候沒和睡獅言聲,他找你找得最拚命,眼珠子都憋紅了。我知道當年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可是……”


    “知道你還踩我忌諱,找抽吧?”安捷打斷他。


    “你……”


    “我心裏有數。”安捷的臉冷下來,“醉蛇,是真兄弟你就別出賣我——我再說一遍,這些人,老子誰、都、不、想、再、看、見。”


    “飲狐……”


    “行了,別給中國移動做貢獻了,回見。”安捷不由分說地掛了電話,少年清瘦的身體陷進沙發裏,額前的碎發垂下來,在眼睛周圍埋下一圈陰影。


    安飲狐如今徹徹底底地變成了安捷,過去那些妖魔鬼怪的事……就讓它都滾蛋吧。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終於出來了,屬性有待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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