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師爺暗地搖頭,不禁同情這個老實得過火的少年。


    邢參軍哈哈一笑,“賢侄,你應該去睡上一個小時養足精神,待會兒摘花宴的時候睜大眼睛瞧個清楚。除了花魁琴音,瀠香樓其他姑娘也都是上等貨色。”邢參軍湊在竇永庭耳邊小聲問:“你沒上過青樓吧?”


    “父親不許。”竇永庭低聲道。


    “賢侄,待會兒你可要看仔細哦!”邢參軍說完,嘿嘿笑著用力往竇永庭肩膀上猛拍了數下,然後大聲喊,“掌櫃的,給我弄個房間。”


    大掌櫃彎腰作揖為難地道:“邢參軍不好意思,小店裏的上房都住滿了客人,隻剩下幾間下房,不知邢參軍嫌棄不?”


    “沒關係,沒關係。”邢參軍大大咧咧地擺手說道。


    童師爺這會兒也覺得有點兒困了,打了個嗬欠站起來,正要開口,沒想到王老板也同時站起來,“我也困了,掌櫃的能為我也安排個房間嗎?”


    大掌櫃斜眼看了王老板一眼,不太情願的表情一閃而過,大概是想到他總歸也算是個客人,於是回過頭喊來夥計準備幾個房間。稍候了片刻,二掌櫃就領著他們去客房。他們一行人穿過與酒樓相連的走廊,下了樓,又從酒樓一樓與客棧一樓連接的走廊來到了位於客棧西邊的下房。客棧的一樓圍繞著小庭院的廂房基本全是夥計房,東北是馬廄,西北是廚房、柴房以及茅廁,外麵一列是下房。二掌櫃把邢參軍安置在最西邊一列,最盡頭的木字十六號房,王老板在木字十五號房,童師爺在最靠近西樓梯的木字十四號房。


    童師爺沒怎麽合眼,房間環境太糟糕,隱約散發出一股黴味,大概是許久沒客人住過。躺了一個小時,他就起床了。回到藏寶齋,見大掌櫃陪著竇永庭和候補知縣湯康滎在聊天。茶室裏頭,鄭童生和他的好友方秀才在對弈,童師爺走了進去,坐在一旁觀看。約莫一盞茶的工夫,竇永庭也走了進來,坐在他身邊一同觀棋。


    沒一會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的湯康滎從外頭回來了,剛進門就喊了起來,說是剛買回來要送給母親的玉鐲掉了,急急忙忙又奔出去下了樓,大掌櫃聽了急忙跟在他後頭。沒多久,湯康滎又奔了回來,邊嚷著在哪掉的呢,邊在藏寶齋四處翻找。一個不小心,把大掌櫃放在幾上的賬本和錢袋子給碰下了地,碎銀和小額銀票撒了一地。


    竇永庭聽到聲響,從茶室裏探頭出來,瞧見湯康滎和大掌櫃在慌亂地撿地上的錢物,走去幫忙收拾。


    童師爺懶得動,隻瞄了一眼他們,就回過頭繼續觀棋。


    在外頭的人撿好錢物,大掌櫃順手往桌上一放,和竇永庭一起跟著湯康滎到外頭繼續找丟失的玉鐲。鄭童生和方秀才下完了一局棋後,童師爺躍躍欲試,邀他們跟自己對弈,於是就換童師爺跟方秀才對弈。才開局下了五手棋,湯知縣他們回來了,說是在酒樓的一樓角落裏找到了玉鐲。童師爺跟方秀才的棋還沒下終盤,大掌櫃就說差不多到了,該讓竇大人他們起來準備。


    鄭童生替大掌櫃到一樓的下房去知會其他人起床,方秀才稍作收拾並暫時代為招呼其他人。大掌櫃則親自前往去喚醒竇威。眾人一同穿過酒樓一樓與客棧間的走廊,從客棧的前門離開,前往隔壁的瀠香樓。


    童師爺清楚記得,當時是將近下午四時。


    “這位小哥你怎麽來了?”站在門口的衙役一看到元寶就殷勤地打起招呼。經昨夜一番鬧騰,衙役們都記住了元寶是深閣公子的心腹跟班,本應拒絕閑雜人等進入的案發現場,就任由他隨意進出。


    元寶先是拉過一名客棧夥計,讓他在前麵帶路,自己帶著兩個弟弟邊走邊觀察幸運閣客棧的結構和環境。


    昨天是晚上到的客棧,從二樓往下觀望,中庭一片漆黑,是何種格局根本看不出來。這時,在日光下,趙昊啟無法一窺全貌的幸運閣客棧中庭,完全呈現在元寶眼前,元寶心知自己是公子的另一雙眼,得代替他仔細地觀察。


    幸運閣客棧地麵一層廂房分布在四個不同的方向,環繞著的是一片被一列楊柳分隔成“呂”字的中庭。北麵一小片空地用作晾曬衣服,水井就在空地的一隅,靠近東麵和北麵的走廊。


    元寶來到水井旁探頭往裏瞧。水井又寬又淺,大約隻有一個半人高,卻有著一人可以平躺的寬度。


    “這位小哥,你是怎麽闖進來的?”一個聲音突地在他身後響起。他回過頭,隻見一名中年男子穿著褐色綢衣,貌似客棧裏的掌櫃。那人接著厲聲呼喝道:“阿三、阿四,你們是怎麽搞的?讓外人進來了,竇大人不是說了不許任何無關的人員進來嗎?天啊,還有兩個小孩!”瞧見在不遠處歡快玩耍的元壽和元鶴,他發出非常不悅的怒吼。


    夥計阿三在廚房那邊伸出頭往這方瞧了瞧,大聲回道:“大掌櫃,那是趙丞相家的人,不是毫無幹係。”那天在客棧被趙昊啟拉住問東問西的正是阿三,因此他認得元寶。


    大掌櫃皺起眉瞥了一眼元寶,沒說什麽轉身就要離開。元寶連忙攔住他,“大掌櫃,請留步。”大掌櫃不情願地停下步伐,轉身麵向元寶。“請問為何此處有一口如此寬大的水井?”元寶有禮地問道。大掌櫃回答的語氣極度不耐煩,“一看就知道,這口井是仆婦洗衣用的。廚房裏那口是用作燒菜的。”元寶又問了客棧裏房間的布置和用途,也許是礙於他是丞相家裏的人,大掌櫃雖不耐煩亦一一回答了他的提問。


    這時,有夥計喊道:“向都頭來了,在酒樓那邊。”大掌櫃一聽,招呼也不打便向著酒樓奔去。


    元寶拉住正往東北角的馬廄走去的阿三,“發生什麽事了?大掌櫃這麽慌張。”


    阿三在元寶耳旁小聲道:“賬房裏的銀錢被賊偷了!”


    元寶一聽,興致來了,“快告訴我是怎麽回事!”


    阿三是個藏不住秘密的人,元寶稍微挑起話頭,他就一五一十地全倒出來了。大約在昨晚四更,公差們全離開後,大掌櫃才想起午間二掌櫃交來的銀錢尚未入賬,找到一直放在藏寶齋裏的錢袋,當即發覺錢袋扁了不少,一數之下,發覺跟二掌櫃交來的賬麵數目差了數百兩。大掌櫃立刻找來二掌櫃詢問,二掌櫃聲稱自交給了大掌櫃後,自己未曾再碰過錢袋,也不曾留意大掌櫃沒把它收起來。天一亮,兩個掌櫃就到衙門報案。他們在馬廄裏正說得起勁,忽然院子裏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接著是男子的怒罵聲。他們倆連忙穿過東北角的小門跑回院子裏,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隻見大掌櫃一張臉被怒火燒得紅紅的,高舉柴棍,氣勢洶洶地自他們麵前衝過,“小賤人,給我站住!看我不揍斷你的腿!”在東走廊盡頭的樓梯口處,他的女兒瓶兒哭喊著奔上了樓梯。


    元寶拉住一名跟在他們後頭的衙役問道:“差大哥,出什麽事了?”


    “幸運閣這不是丟了銀子嗎?剛才我們在廂房裏例行搜索,在那個丫頭的房裏,掀開枕頭之時,被她老子看到一條繡花的絲手絹,她老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他女兒的東西。別說是她老子,我也知道不可能是她的東西,那手絹可名貴了,絕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或少奶奶才有的!”


    “那麽是她偷的?”


    衙役搖頭,“她老子認定是她釣漢子,收下了哪個男人的禮物,這不就追在她後頭說要揍她了。”


    “大掌櫃的脾氣還真大啊!”元寶一邊抬頭看著大掌櫃追著瓶兒滿樓跑,一邊感歎道。


    “天下父母心,大掌櫃是怕女兒被騙,管教也就嚴厲了些。”


    樓上傳來十分吵鬧的聲響,大掌櫃被前來勸阻的眾人團團圍住,他用柴棍指著瑟縮在牆角的女兒跺腳怒罵。瓶兒蹲在西走廊盡頭邊抹著淚邊口齒不清地解釋,那手絹是撿來的,而不是如大掌櫃所想是住店的客人送的。


    兩名小童走來,拉了拉元寶的衣角,他們已經完成了幸運閣一樓的地形圖的繪製。元寶在吵鬧聲中,帶著他們自東北角登上二樓,前往案發的二樓賬房。


    完成了房子布局圖的繪畫,元寶帶著弟弟們從西南角的樓梯下樓之際,恰好碰上老掌櫃。老掌櫃手裏端著一碟小點心,兩名小童一見兩眼生光,一副口水都要流下來的樣子,讓元寶好不尷尬。老掌櫃本就是拿著點心來招呼他們,一點兒也不介意兩名小童的饞相,領著他們穿過一樓西走廊,前往客棧西麵的酒樓歇腳。


    元寶趁機與老掌櫃談起昨日之事,經過廚房門口,一名身材高大的漢子伸出頭來喊住了老掌櫃,說是要找大掌櫃。


    “老黍,大掌櫃這會兒正忙著招呼向都頭,沒空搭理你呢。”老掌櫃說道,然後回過頭跟元寶介紹眼前的中年漢子,“老黍是大廚,昨日晌午就是他掌廚,也許小哥想知道的事情,他還清楚些。”


    老黍有些奇怪地打量了元寶一番,“老掌櫃,這小哥什麽來頭?看他年紀輕輕的,不像是官差。”


    “是丞相府的九公子身邊的人,九公子掛心昨日客棧裏的案子,派了這小哥來探問。”


    老黍一臉了然地點頭道:“原來如此。”


    “大叔,昨天是你掌勺吧?”元寶跟老黍攀談了起來。


    “這當然了,要招待貴客怎能假手於人?告訴你,其實邵老板的廚藝比我還好呢!”


    “咦,怎麽會呢,大叔是這裏的大廚子吧?”


    “邵老板以前可是在王宮裏掌勺的拔尖人物。”


    元寶聽了不禁張大了嘴,瞪大了眼,“大叔沒騙我吧?”


    見到元寶一副極度驚訝的樣子,老黍樂了,“這可是真的,不然酒樓的生意怎麽那麽好?都是衝著前禦廚的名聲來的呢!不過除非是很尊貴的客人,否則老板是不會進廚房的。”歎了口氣,老黍聲調沉沉地道:“可惜以後再沒有誰能嚐到老板的拿手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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