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扯去筆的力是通過一條係在筆上的絲線而來的。”


    “絲線?”元寶不解地反問。


    趙昊啟繼續道:“沒錯。因此,下方旁邊的窗子若是打開的話,有可能會掛住絲線。再者,就那一扇窗扇是閉上的,其餘都是打開的,不是很容易讓人起疑嗎?還有最重要的是,撐開其他窗子的竹竿作了其他用途,那就是用來製作觸發機關的重要工具——風箏。”


    “風箏?那個用來帶走什麽東西是很不錯,但是要控製就……”元寶不太相信。


    “那也是有辦法的。”啪的一聲,趙昊啟將棋子放落棋盤中,然後說道,“用兩頭蛇(注)的方法就可控製放飛風箏的時間。這個方案唯一的缺陷就是不好把握風的強度,風太小風箏飛不起,風不強風箏的力不足以帶走筆,狂風也很糟,風箏有可能被刮落。初秋是放風箏的最好季節,恰好那天晚上的風大而不強。”


    『注:圍棋術語,黑方和白方中間的兩塊棋,雖然兩塊棋的兩個眼都是假眼,但是對方無法在眼裏下子,所以兩塊棋仍是活棋,這種棋形被稱為“兩頭蛇”。』


    “什麽兩頭蛇?我還是不明白。”


    “就是控製風箏的不是一根線,而是兩根,一根連著筆,一根連著客棧旁邊小巷裏的某樣東西,比如馬車,轎子之類的。”


    “但是,臨時風箏又怎麽做?還有,賬房在二樓而且不是在靠小巷的東邊,怎麽能夠把風箏的另一根線弄到小巷?”


    “能,麻煩些罷了。首先,製作風箏隻需把兩根細竹條捆紮成十字形狀,然後弄來一塊又輕又薄的絲綢,大概是利用了邵老板的絲綢外衣,用劍削或撕成菱形繃緊蒙上去,四個角在十字的四個尖端打結,再用預先準備好的一根長長的結實絲線,綁住竹條中央,絲線各在兩端繞成小球,風箏就做好了。這樣的風箏可比紙糊的輕盈,而且更招風、更不易破,飛得也更高。風箏做好後,從邵老板身上取得幸運閣除了客房所有的鑰匙,這個是最關鍵的,凶手的目的是奪取邵老板的收藏物和殺死邵老板。取得鑰匙,凶手可在幸運閣裏隨意進出每一處,如入無人之境,亦因此在之後殺害唐三娘之時,得以將一群衙役耍得暈頭轉向。”


    “原來他拿了邵老板的鑰匙,還蠻聰明的。”


    趙昊啟忍不住用折扇敲元寶的腦袋,“元寶,是你太笨了!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麽傻嗎?我早說了他的目標是邵老板的收藏物,哪有不拿鑰匙的道理?”他邊說邊敲,元寶抱著頭哇哇喊痛。


    趙昊啟收回折扇繼續道:“凶手進入靠近小巷的邵老板的寢室,從北麵最邊緣的窗口探出半個身子,利用河麵上拂來的大風把風箏放高。然後,將較長的一端絲線綁在某物上固定,然後將另一端短的絲線捆住某件小物品,比如小石子之類的,將絲線繞成一個小球,探出身子把絲線球拋在馬廄突出部分的屋簷上,因為那部分的屋簷是北高南低,絲線球會滾落到小巷中。接著,凶手從東北角的樓梯下樓到了馬廄,從後門外出到小巷。當時應是下午二時至四時之間,瀠香樓對外的歌舞表演正是高潮之際,店內的夥計和客人均到了瀠香樓屋裏或屋前,而小巷內待命的轎夫、車夫亦去看熱鬧了。凶手在小巷裏找到線球——或許已經鬆散了,把線端繞在一件衣物上,比如說披肩之類的,再壓上靠墊等重物。這風箏的控製線就變成了繞在衣物上的短的那根絲線了。


    “凶手布置好後,回到二樓邵老板的寢室,鬆開長的一段絲線,末端卷成小球,右手拿球從最東的窗遞向旁邊的窗,左手在屋裏接過,再以同樣方法遞向更西的窗戶,一直來到寢室最西的窗戶,探出半個身子拋進賬房最東的下窗。(注)凶手再次回到賬房,把線頭縛緊在筆身。故意把兩旁的櫃子裏的賬本悉數拿出弄亂,一來造成強盜洗劫的假象,二來趁機檢查櫃子裏是否藏有暗格或暗門。當一切布置停當,最後才撐起書桌對開的窗扇,擺放好墨條後的竹竿。”


    『注:古代有的房屋幾乎整麵牆壁都是窗戶,窗與窗之間隻相隔窗框的厚度,不足十厘米,可以很輕鬆地實現窗與窗之間的遞送。』


    “那麽,他是怎麽關上賬房的門的?那扇門不比回廊的小門,門扇包了鐵,非常的緊密,隻有細小的絲線或者很薄的絲綢才能通過門縫,而且下方門檻也把門下的縫給擋住了。”


    “就用邵老板那件薄絲料子的外衣撕下的布條。”


    “絲綢布條?”


    “絲線拉不動那麽沉重的木門閂,隻能是光滑的薄絲布條。用一根長的和一根短的,長的一根橫著環繞過門閂,在門內棱邊後打一個單邊蝴蝶結,能解開結的那端布條頭長一點兒,往下穿過門縫,先是縛在門環上以備關門後解開蝴蝶結。然後環繞門閂的這條布條並不扯緊,在前方留一個除去門板厚度還能放下一個巴掌的寬餘,也先綁在門環上。短的一條絲綢布條垂直兜住門閂的右端,在門掩上後,左手提著短的布條把門閂對準右邊的卡口,右手則解開綁在門環上的長布條,手指插入布條內部繃緊,再揪住布條左邊拉動。因為門閂的棱邊卡住蝴蝶結,布條是不會從後方滑向前,隻會推動門閂往右邊移動,一直進入到卡口。至此,門已關上,剩下的事就隻是拉開蝴蝶結,抽出兩條布條。”


    “好複雜,聽起來好像很耗時呢!”


    “確實,而且還必須以邵老板肯喝下麻沸散為前提。”


    “把他打暈不行嗎?”


    趙昊啟搖頭,“不行,那個撐不到四個小時。”


    “邵老板不是商人嗎?商人都很精明的,不可能那麽傻會自己喝下麻沸散任人宰割吧?”


    “就因為他手裏拿著這東西,太有恃無恐了。”趙昊啟神神秘秘地托起比巴掌還小的小鐵盒。


    “裏麵就是那寶貝?”元寶雙眼發亮地看著小鐵盒。


    “要看?”


    “要!要!”元寶猛點頭。


    趙昊啟讓元寶拿來讓他按照拓印複刻的玉佩,放在鐵盒蓋子上。鐵盒蓋頂有著環形凹槽,中間有凹凸花紋圍繞裝飾著一個“昌”字。玉佩恰好與紋路貼合,一半陷入盒蓋。趙昊啟手指摁在玉佩上一擰,隨即一聲輕微的哢嗒聲響起。


    小鐵盒打開,內裏空蕩蕩的,隻有一件不大的玉石雕刻品,玉質非常好,晶瑩剔透,散發著瑩白的光澤。玉石飾物不是完整的,像是從頗大的玉飾上碎裂出來的一小塊,不過上麵雕刻的是何種紋樣還是清晰可辨的。那是凰,隻有後宮妃嬪才能擁有的紋樣。


    “這……是凰?”元寶驚疑不定的目光在玉飾與趙昊啟麵龐之間來回。


    趙昊啟點點頭,麵色少有的沉重。


    元寶瞬時覺得喉嚨幹渴異常,他咕嘟地吞了口唾沫,啞著嗓子問道:“這事是不是牽扯上皇宮裏的後妃之類……”


    “應該比那個更麻煩。這玉上的缺口有一定年月,想是牽扯上的會是有當今太後或太妃背景的麻煩人物。邵老板定然是以為有這麽個物品在手,對方一定就範。”


    “那他更不該那麽不小心,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對方會殺人滅口。”


    “這恐怕內裏是有因由的。前一陣子,某地私鹽販運張狂至極,父親在朝上參了該地的鹽鐵使一本,使得那鹽鐵使被撤職查辦了。父親還舉薦了門下一個門生接任。新鹽鐵使走馬上任後一舉起了官商勾結販運私鹽的一幹人等的底,據說這案子牽涉了京城裏的商人和京官。販運私鹽是死罪之一,參案的商人是可隨時舍棄的棄子,追究下去定然難逃一死。若是這商人就是邵老板的話……橫豎是死,還不如拚死一搏。要是能要挾位高權重且是皇親國戚的高官出麵與我父親抗衡,把案子壓下,自己不就能逃過一死嗎?”


    “原來如此!”


    “光是除去一個邵老板,玉飾仍在還不足以免受威脅,要是玉飾落入別的知情人或是識貨的人手中,依舊是個大麻煩。因此邵老板認定,該人物有與我父親抗衡的實力,壓下案子輕而易舉,而玉飾關係重大,自己藏得嚴嚴實實,對方不敢輕舉妄動,定然會為了自保而選擇接受自己的要挾。殊不知,那人根本沒打算與我父親抗衡,或者權衡利弊後認為不值得如此大動幹戈,就退而求其次,遣人殺人奪玉。”


    “那麽,這高官是誰?”


    “不知道。”


    “咦,公子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這當然了。”趙昊啟悶聲說道。


    “這還不是白忙,光揪出一個動手的,後麵的老狐狸還藏得好好的呢!”


    “那個恐怕要拿去讓大哥瞧瞧,大哥見多識廣,看了也許會知道些眉目。”


    “這老狐狸是誰咱們先不管,凶手是誰公子可是還沒告訴我呢!”


    “拜托你,先動動你的豬腦子想想好不好?這腦子常不用會長鏽的。”


    “天天被強迫下棋,我倒擔心自己的腦子不是長鏽,而是用過度了……”元寶嘟嘟囔囔著。


    “這凶手不肯說,陶徐氏是怎麽被殺的,總可以告訴我吧?”


    “陶徐氏出現是凶手意想不到的事情。幸運閣客棧因地處繁華的花街旁邊,顧客多是行商的單身商人,帶有家眷的通常不會選擇入住。你不是打聽到,當日邵老板為了捧唐三娘的摘花宴,宣布當日的住客由他掏腰包贈送摘花宴席位一席嗎?凶手故意選擇那天與邵老板交涉,邵老板為人也算心細,宴請了一群人,想是盡管沒有房客,可是還有好幾個人在四周,諒凶手也不敢亂來。哪知道凶手比他所想的要狡猾和膽大——凶手大概也是被迫的,不大膽、凶殘也不行,權貴下的死令,不遵從的話,下場可能比邵老板還要慘。凶手趁著客棧裏的客人和夥計都不在,從東北角的樓梯上去,在二樓與後門間奔走一回,想是無人會發現。賬房和邵老板寢室的位置隱秘,即使客人還在也不能窺見裏頭的動靜,最有可能發現的掌櫃們,兩個在招呼宴會賓客,一個在客棧前門櫃台走不開。閂上回廊的小門,凶手要怎麽花費時間布置完全不是問題。


    “凶手的計劃可說是毫無紕漏,但百密一疏,找瓶兒討回玉鐲的陶徐氏的出現讓凶手亂了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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