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出韓琤也喝了酒,舌頭有點大,她反複說了幾次一會兒開車來接我們,我說:“你自己想酒駕,還想一拖二把我倆捎閻王爺那兒去,想的美。”


    然後我聽見韓琤咯咯的笑聲,我爸說韓琤的笑聲和她的身份總不相符,每次她笑,他就說,可韓琤一直故我,一直到現在沒人說她了。掛電話前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囑咐她:“你打車回來,車停那兒,明天我去開。”


    韓琤說我囉嗦。


    掛了電話,那個叫葉之遠的和他那個同伴向我道別,我張嘴想著該謝謝人家,不少血呢。可轉眼一想,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兒沒啥誠意,於是作罷,我倒是留了他們一個電話,是座機號,紙片上葉之遠的字洋洋灑灑,一點沒我想的那麽小家子氣,這手好字倒讓我意外。


    2903xxx,葉宅。


    我念著字條上的號碼,聽到床上醒來的穆子美喊我:“姐,我餓了。”


    死豬除了專情那個男人外,還對吃的專情。轉過頭,我皺著眉問她:“想吃啥?”


    “皮蛋瘦肉粥多加蔥花、炒河粉,再來五個烤羊肉串就更好了……”她朝著我嬉皮笑臉,死豬笑的時候眼睛就小的幾乎沒有,我懷疑就是因為這她才看不到我厭惡的表情。


    我出門,在醫院門口一家還沒關門的小飯店打包一份粥回來給穆死豬,連點鹹菜都沒有,死豬卻大口大口的吃著,我看著眼淚順著她眼角啪嗒啪嗒的掉。


    不就是個男人嗎……


    “別哭了,眼淚都掉粥裏了。”


    “廚子忘加鹽了,粥太淡。”


    “眼睛腫了,我都看不見你黑眼仁了。”


    死豬聳聳肩:“反正也不大。”


    “穆死豬你知不知道我很煩你現在這樣。”


    “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你知道就好。”我坐在床邊,費好大勁兒才攬到她那邊的肩,我拍拍她:“聶境就是個混蛋,你別和他耗了,不值。”


    “嗯,等將來我苗條了,找個比他好一千倍一萬倍的混蛋,天天在他家門演戲擦肩而過100次,氣死他!”穆子美一口氣把粥喝得底朝天,意氣風發的揮舞著拳頭,可我怎麽覺得那天離我這麽遠呢?


    “萬一找不到呢?”


    “沒事。”她揮揮手,“反正有你。”


    我覺得穆子美是跟我學壞的,而我就像個愚笨的獵人一樣,挖個坑自己跳了。


    回到家是淩辰一點,屋子靜悄悄的,韓琤的房間門開著,她衣服沒脫趴在床上,嘴裏發著囈語:“周老板,那批貨你可一定要給我們啊……”


    韓琤開家小型超市,整天為那屁大點的生意四處奔波。不過也是這屁大的生意,在穆遠揚同誌去世後成了供養著我們一家五口經濟來源,五口有我,死豬,穆子業,韓琤,還有現在拄著拐棍在我房間表演靜坐的我外婆。


    是我的,不是死豬的。


    “外婆,給你三句話的時間,問完我好洗澡睡覺,每次回家都像打仗,累死了。”我學著韓琤的樣子把自己丟在床上,早想好了外婆的三個問題:去哪兒了?穆子美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韓琤是不是又吩咐你做什麽了?


    原來的劇本不該是這樣的嗎?可當外婆隨手甩給我一張紙條時,我知道這位老人家又不按套路出牌了。


    “我一個朋友她小孫女想找個老師學外文,她找我幫忙,我想著你也學過外語,請老師還要錢,這事你就義務幫個忙吧。”


    “外婆,我高考英語才拿61分!”我覺得外婆不是和對方有仇想讓我去誤人子弟,就是想讓我丟人現眼的。可外婆卻輕輕敲敲手裏的拐棍,“高考考61,小學不是拿了幾次100分嗎?教小孩夠用了。”


    我覺得外婆大有讓我把那棵祖國幼苗連根拔起的意思。


    我看眼紙條上的字跡,東直三道街17號,顧宅。好看的字跡,讓我想起晚上葉之遠的那張。


    外婆肯定和那家人有仇,下了這個結論後,我進浴室洗澡然後睡覺。穆子美的體重壓得我筋疲力盡,我暫時沒有閑置的腦細胞思考顧宅和報答葉家的事。


    一夜無夢,第二天,天還沒亮,南禕一通電話把我從被子裏提溜了出來,我家的老電話擴音功能不大好,顯得南禕聲音相當刺耳,我聽到她說:“出事了!”


    能出什麽事啊……我對著鏡子,看著鏡子裏蒼白著一張臉的我。


    第四章


    第四章


    【穆中華】


    穆子業個子不高,坐在椅子上腳連地也碰不著。我喝著果汁,邊聽他對著我磨牙邊等南禕。


    “太陽係九大行星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和冥王星質量哪個最大,哪個最小?”他嘀嘀咕咕讀著麵前那本,我掃了一眼,是本《走進科學》。一個八歲的小屁孩兒看這種書,還不是低幼兒童試讀版總讓我覺得奇怪。


    藍莓的果肉順著管子滑進口腔,酸超過甜,我皺著眉聽見穆子業聲音軟軟的喊我“姐”。


    “姐……”他每次一這麽一本正經的叫我,我就知道沒好事,果然,這次他又是拿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來煩我。


    “姐。”他眨眨眼,“九大行星裏哪個質量最大,哪個質量最小?”


    我愣了一下,沉思。餘光裏,穆子業等著看我出醜的小死樣清晰的被我捕捉,咽了那塊果肉,我支著下巴:“木星最大,冥王星最小。”


    穆子業很驚訝,切,在他眼裏,我這個姐姐就該是個毫無常識的笨蛋嗎?他不知道,自從上次我把蝙蝠錯誤的歸納去了鳥類被他嘲笑了很久後,我就開始留意穆子業平時看了哪些節目。這個問題剛好中央一套才播過。


    穆子業癟癟嘴:“我們在學校排隊站,個子小的在前麵,最高的在最後麵,行星為什麽不是這樣把最重的排在最後,最輕的排在最前呢?”


    “那是因為你們老師想照顧你的情緒,才把你排在最前麵,她怕你自卑,而行星是沒人照顧的,木星喜歡呆在那個地方。”我知道我是在瞎白話,不過這樣總比坦白自己也不知道因由而被穆子業笑來得好,做姐姐的要有姐姐的尊嚴,何況我知道,每當說到身高,穆子業就不會再深究了。


    個子矮是他的痛處,真不知道一個八歲大的小屁孩連尿尿都瞄不準坑,哪就來了個痛處的。


    他憋著嘴不高興,我推他那杯果汁到他跟前:“快喝,喝完你小禕姐姐就差不多該到了。”


    一提到小禕,穆子業臉一紅,乖乖合起書低頭喝果汁。


    我很無語,年紀小小的就懂得喜歡個小姑娘了!


    南禕說她的火車是下午兩點到,冷飲吧對麵的車站大鍾指向兩點三十五的時候,一件白t恤的南禕才風塵仆仆提著行李出現在遠處。


    穆子業先看到的她,小孩子有點沉不住氣,跳下凳子低頭扯扯衣角,查看自己哪裏還有不妥,我哧,屁孩穿的再立整,個兒還沒到南禕腰呢。


    南禕進門,穆子業靦腆的喊了聲“小禕姐姐”,我則是屁股都沒離開凳子,下巴揚了揚,看著南禕手旁的兩箱行李:“你說的出事就是又離家出走了啊?”


    “我和家裏斷絕關係了。”南禕摸摸穆子業的頭,那小子笑得眼睛快沒了。我哦了一聲,這事還真不算小。


    讓南禕喝了杯飲料,歇息了會兒,我帶著她和穆子業一大一小往家走,看著走在前麵有說有笑的倆人,提著兩個重量堪比死豬的箱子,我覺得他們才是一家子的親姐弟。


    爸,我是你路邊垃圾桶撿的吧,對著天空,我為自己默哀。


    南禕不是第一次來我家,所以無論是臉上鋪著厚重海藻泥的穆子美還是外婆或者韓琤都沒太多意外。晚上,把幾次準備偷渡進我房間的穆子業丟出去,我打算和南禕談談,我知道她是因為她的男朋友才和家裏鬧翻的,這不是第一次了,可還沒開口,外婆就咚咚咚敲門:中華,別忘了明天去顧家,我和人家約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忘不了。


    我沒說,我真想忘了。


    直到第二天,站在顧家那棟和我家比起來簡直如同皇宮的大房子裏,我看著眼前這個高我一頭,穿身休閑居家服的男人時,才知道自己真的被外婆給算計了。


    “我外婆說有個小孩讓我教英語。”我眨眨眼,對他說,他嗬嗬輕笑:“我媽說有個大學生四級考了六次都沒過,讓我幫忙指點下。”


    我牙齒咬的咯咯響,外婆啊外婆,且不說我大學都沒畢業,就算真要給我介紹對象,也不至於把我老底兜給人家吧!我撇撇嘴,看著那男人朝我伸過手:“你好,我是顧千山。”


    思念多媚多嬌,咫尺千山隔。顧千山,我不喜歡這個名字,他的笑容背後總讓我覺得他藏的很深。我不打算勉強自己,於是起身告辭,看顧千山那樣並沒挽留的意思,我倒真鬆了口氣,最怕那種死纏爛打的人了。


    顧千山很紳士的送我,到了院子,包裏的電話突然響了,我接聽,是南禕,原來她早知道了我的遭遇,特意打電話來笑我。


    “你等著,南禕,看我回去收拾你。”我掛了電話,顧家的大門也開了,進來的是個穿著考究的中年女人,她臉上化了妝,卻不濃,長相慈眉善目。我認得她,在外婆的相冊裏見過,是外婆的忘年交。


    她還是顧千山的媽,看到我來,她連個退場的機會都沒給我,直接打發顧千山:“小晴不是約了一群朋友玩嗎?剛好你帶著中華過去,年輕人,容易有共同語言的。”


    我冷笑,我想外婆一定沒告訴她,我隻和屍體容易產生共鳴。可我還是有家教的,初次登門麵對邀請,拒絕是不禮貌的,於是我看向顧千山,他該會拒絕的吧。


    可事情硬是反轉了,顧千山說好,而我想罵人。


    我的臭臉一路擺到了東華中路,217號,一家名叫避風港的娛樂吧。在門口,我倒是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葉之遠被一個女生拉著,看上去和我一樣,都不大高興。


    【葉之遠】


    季海默崴了腳,站不穩,我隻好扶著她。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我提議,我並沒直說是我是因為不喜歡參加這種無聊的聚會才想送她的。她搖搖頭:“不行,我和小晴約好的,你知道她的脾氣,不去的話能把我家房子掀了。”


    想想印象裏那個異常聒噪,還有點神經質的女生,我隻好妥協。身後有人叫我。


    “葉之遠。”


    輕卻明晰的聲音,不需要回頭我就猜得出是誰。


    “顧千山。”我學著他的口氣叫著那人的名字,轉身看到和穆中華並肩立在一起的顧千山,這倆人怎麽走到一塊的?


    “還是海默有麵子,換了我和小晴,叫你你肯出來?”顧千山是季海默的表哥,最愛開這種讓我不舒服的玩笑。我撓撓頭,露出笑臉看他:“你不也是?轉性了,難得見你帶女伴出來。”


    我這麽一說,季海默也好奇的看向穆中華:“表哥,這位是……”


    顧千山笑了笑:“穆中華,我媽介紹給我的……”


    “我是顧老師的學生,他幫我補外語。”穆中華表情淡淡的,她聳聳肩,“沒辦法,四級考六次沒過,再不過畢業證都拿不到了。”


    她這話說完,季海默的表情開始變得怪異,顧千山表情淡定,而我……天知道我忍笑忍得很痛苦。吸口氣,我說:“我們進去吧。”


    看得出,穆中華並不是心甘情願來這種聚會的,因為多了她這麽個異類,我突然覺得避風港的房間也不那麽憋悶了。


    顧千晴的生日會,來了許多人,我認識的不少,也有不認識的。見我去,顧千晴很高興,拉著我和季海默去和那些我不認識的做介紹,把她親哥直接涼在了一邊。


    我覺得我像猴兒,不遠處的穆中華看著我被顧千晴拉著四處耍,我怎麽覺得剛才還不高興的她現在就開心了呢?


    還好不認識的隻是少數,沒一會兒,我和季海默被顧千晴安排到一個角落位置,旁邊坐得是個女生,我認識的,曾經和我還有季海默在一所高中讀書,是個圓臉,喜怒都很容易表現的臉型。她現在就有些不高興,指頭在點歌機上狂點著,我掃了眼,都是與分手有關的歌曲名,難怪心情不好,分手了啊。


    我心情也不好,季海默比幾年前要執著,就算我裝作在思考哥德巴赫猜想,她也不像之前那樣沒趣兒的走開了,於是我們之間發生了如下對話。


    “之遠哥,在想什麽?”


    “哥德巴赫猜想,任何不小於9的奇數,都是三個奇質數之和。”


    “哦,這個聽著很高深,我不大懂。”


    不懂就對了,我笑著自認為這場對話就要結束,可沒想到從國外回來的季海默卻有本事把話題移去另一個點上去。


    “我雖然不了解哥德巴赫猜想,不過我知道他的同宗,哥,你知道哥特式建築嗎?”


    對建築類知之甚少的我隻好搖搖頭,話題在季海默的微笑裏徐徐繼續,那刻我總算知道了為什麽開始立場完全是站在我這邊的我媽會突然叛變,開始幫著季家人一起促成我和季海默了。


    她沒以前那麽靦腆,開朗多了。不過還不是我喜歡的。


    那天,大家玩得很high,不少人都喝了酒,醉意正濃時顧千晴提議說玩真心話大冒險,我對遊戲類向來沒啥興趣,不過她點了我的名,沒辦法,參加吧。


    我不愛玩遊戲,但玩得卻不賴,幾局下來我一直沒被抓到。其實這不難,用數學上的概率分析稍微一操作,很輕鬆地我就躲得過。


    可有人就沒那麽好運氣了。


    顧千山連輸了三局,被周培源起哄數次,眼瞧著這第四局又是他輸了,這次他妹怎麽也不肯讓他選大冒險了,被顧千晴磨的沒辦法,顧千山隻好選了真心話。


    提問的是季海默,她笑眯眯地問:“表哥,穆小姐說你是她的外語補習老師,我和之遠都很好奇,你個四級考八次都沒過的怎麽給人家補外語,說,到底什麽關係?”


    顧千山回答的坦蕩大方:“是家人介紹的相親對象。”


    在場的人都在為那個八次沒過忍著笑,隻有一個人是不高興的,穆中華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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