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民道:“當初不知道小流氓是被連環命案的凶手殺的,以為是普通的仇殺案,所以到處做人際調查工作,要不然也不會遇到駱聞了。”


    “我覺得你找我,還不如找駱聞,他比我有正義感多了。他常說,無論什麽理由的犯罪都是可恥的,所以他選擇當了一名法醫,他向來工作態度都很嚴肅,總是通過翔實的物證鑒定技術勢必要讓凶手伏法。盡管他現在不是警察了,不過你們找他,相信他會提供建議的。他可不像我,嗬,你是知道的。”


    趙鐵民微微笑了笑,他想起了許多往事,嚴良是趙鐵民見過的犯罪邏輯學應用得最好的人,他極其擅長通過案發過程中的凶手行為,來推理給出答案,可是,他不是一個合格的警察。甚至可以說,他是個不及格的警察。大概正是因為如此,嚴良自那次事件後,辭去所有警察的職務,回到學校當了一名老師。


    不過找駱聞提供建議,趙鐵民搖了搖頭:“我手下說他對案子表現出漠不關心的樣子,大概和你一樣,不再是警察了,也就不想去介入警察的工作了。”


    這時,趙鐵民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聽了一陣,掛斷後立刻站起身,道:“我還有事,這是駱聞的聯係方式,你想見他的話自己聯係吧,我先走了。”他麵色鄭重,扔下一張紙給嚴良後,快步離開。


    38


    趙鐵民還留在嚴良那兒聊天時,林奇給他打了個電話:“趙隊,徐添丁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張兵,他們一家人剛來分局報案,說在自家門口撿到一張打印紙,上麵印著‘下一個殺你’。紙我已經讓人原封不動地包好,送到你們市局化驗去了。張兵父母我們安排送到市局協助調查,張兵本人還留在分局,怎麽樣,你要不要見一見?”


    “好,我馬上就來。”掛下電話,趙鐵民連忙告別了嚴良,驅車趕往分局。


    學校離區公安分局隻有四五公裏,十分鍾後,趙鐵民到了分局,林奇帶他進了一間小的會客室,裏麵一個頭發有點長,穿著白色汗衫背心的年輕人此刻耷拉著臉,一改往日的神氣十足,正畏畏縮縮、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裏,手指不斷轉動著水杯,卻沒有喝。


    趙鐵民看了他一眼,咳嗽一聲,朝他點點頭:“張兵是吧?嗯……你別擔心,我們警察一定會負責你的安全,絕不會讓你出事的。那張紙是什麽時候撿到的?”


    張兵孱弱地抬起頭,望著趙鐵民一副鎮定自若的表情,稍微放鬆了些許,咽了口唾沫,道:“是……下午我爸出門時,看到門把手上塞著的。”


    “在這之前出門時,門把手上沒紙嗎?”


    “我今天一天都在家弄電腦,沒出去過。我爸中午出去過,他說中午回來時沒有的。如果有的話,開門時肯定會看到。”


    “你爸下午幾點看到這張紙的?”


    “3點,剛才我爸已經跟你們說過了。”


    趙鐵民點點頭,又道:“最近有沒有見過什麽人有不同尋常的言行?”


    張兵想了一陣,搖搖頭:“好像沒有。”


    “那麽換句話說,如果有人要殺你和徐添丁,你覺得誰最有可能?”


    “這個……”張兵報出了幾個人的名字,又列舉了與他們之前的糾紛,大都是打架鬥毆一類的事,趙鐵民知道這些小混混是連環命案真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警方也不敢怠慢,旁邊一名記錄員耐心地把所有人的相關信息寫下來,以備事後調查。


    又問了一陣,沒有再多的線索,趙鐵民和林奇退了出來,道:“林隊,如果那張紙的調查結果是其他人的惡作劇,那麽事情另當別論。如果鑒定結果,這張紙是凶手的,那麽張兵一家的安全工作需要你們分局來妥善負責。”


    林奇很認真地點頭道:“沒問題,紙上寫著‘下一個殺你’,應該是衝著張兵來的。張兵父母都是附近的拆遷戶,房租是主要收入來源,聽說平時除了他爸喜歡賭博外,其他方麵的為人還是比較本分的。凶手殺了徐添丁,徐添丁和張兵從小玩到大,平時關係很好,張兵是凶手下一個目標的可能性很大。不過為了保守起見,他們一家三口都應該保護起來,等他父母從市局回來,我們組再商量安排人手,二十四小時保護他們一家安全。”


    趙鐵民對林奇的安排很滿意,道:“嗯,凶手明目張膽地說要殺下一個,我們必須提高警惕,決不能出半分差錯。對了,門把手上的紙,是在中午到下午3點之間塞上的,他們小區有監控嗎?”


    “小區裏有兩三個,不過都是管停車區域的,恐怕沒什麽大用處。”


    “那就要繼續走訪周邊群眾了,看看是否有人見到這張紙是誰塞的。”


    林奇道:“做肯定要做,不過我想結果也許不太樂觀。一張紙可以隨手塞進口袋,凶手衣服裏藏一張紙走到他們家,很難引起旁人的注意。”


    趙鐵民理解他們調查的困難,隻好道:“暫時我們沒有其他更好的調查辦法,隻能先這麽做了。”


    這時,林奇接了個電話,掛斷後,苦笑著攤開手,道:“本來我一度懷疑徐添丁的死跟當晚最後一個目擊者朱慧如有關。我安排人跟蹤朱慧如兄妹,今天下午朱福來一直在店裏,朱慧如拉上個旁邊商店的小姐妹去市區買手機了,還有個喜歡朱慧如的郭羽今天上班。紙不可能是他們三個放的,看來我真懷疑錯了。”


    趙鐵民不太關心這幾個人的事,他詳細看過卷宗,又聽林奇說了他調查這幾個人的情況,不過他們有不在場證明,指紋也不合,並且以這幾個人的身份、背景、能力、條件,尤其凶手扔掉幾萬塊引無關路人破壞現場的舉動,趙鐵民一點都不相信凶手會是這幾個人。


    趙鐵民拍拍林奇肩膀,打發他走開:“行吧,林隊,這裏的事先交給你了,我趕去市局等化驗結果。”


    39


    傍晚,嚴良在駱聞小區外的馬路上停好車。他拿起一袋東西下車,站在原地張望了一陣,很快就注意到了不遠處站在樹蔭下的一個男人,這人有個很大的特點,他出門在外總喜歡斜挎著一個單肩包。


    兩人都望見了彼此,露出會心的微笑,同時走上前。


    嚴良用力地握住駱聞的手,道:“好久好久不見了!”


    駱聞微笑著寒暄:“你這幾年怎麽樣?”


    “還不錯,我在浙大當老師,日子比過去輕鬆了很多。你呢?聽說在做生意,想必也過得不錯吧?”


    駱聞笑道:“還行,我和你一樣,也想過點輕鬆的日子。”


    “不過我看到你,一點都看不出已經下海的樣子,你看起來還是那個駱法醫。”


    “是嗎?哪裏像?”


    “你的裝扮,”嚴良指了指他的包,“想起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去省廳開會,那時你就背著個單肩包,後來辦案中看到你,你還是背個單肩包,我問你怎麽老背個包,你說是職業習慣,每次去現場都得帶著個包,裝各種工具,以至於平時生活裏,也習慣性地背個單肩包。看來你這職業病是改不了了。”


    駱聞笑了起來:“是嗎,我倒沒注意,看來職業病也是種頑疾。”


    嚴良道:“這次我們能見麵,實屬巧合。幸虧你花三百買了條土狗,結果警察找到你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你會在杭市。五年前我辭職後,本想找你聚聚,但那時你還是法醫,我嘛,因為那件事,我特別不想再和警察有瓜葛,所以放棄了。後來我不知道你也有一天會辭職。”


    “這次警察來找過我,你怎麽會知道的?”


    “趙鐵民找我閑聊時說起的。趙鐵民你應該知道的吧——”


    “聽過這名字,我還當法醫那會兒他好像是……杭市的刑偵支隊長?”


    “對,現在還是。他說城西出了起命案,他調查卷宗時,注意到了你的名字,一驗證,果然是你,這不,他就告訴我了。”駱聞心中泛起一層警惕,不過他看嚴良坦率真誠的表情,不帶任何試探的意味,並且他深信,如果警方真的懷疑到他,根本用不著讓嚴良來試探他,而是對他進行有針對性的調查了,遂又放寬心,道:“現在你還參與辦案嗎?”


    “我?”嚴良笑了笑,“一方麵我自己不想再過那種生活。另一方麵,如果我想參與辦案,你覺得那次事情後,警察還會放心讓我參與嗎?”


    “你的那次事情——”駱聞低下頭,“對於你的做法,我個人保留意見。”


    嚴良不以為意地笑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反對的。你總是說,無論什麽理由的犯罪都是可恥的,不過我至今都不後悔當時的做法。嗬嗬,這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先去你家把東西放下。”


    “什麽東西?”


    嚴良伸手示意手裏的大塑料袋:“好久不見,我琢磨著給你買點什麽見麵禮。可你一不抽煙,二不喝酒,比我還無趣。我至少還經常在家喝點小酒呢。我想到你剛買了條小土狗,考慮到你一定沒有養寵物經驗,所以就去買了些狗糧和狗零食,哈哈。”


    “這……”駱聞有些難為情,低頭道,“我倒沒為你準備什麽。”


    “嗬嗬,開個玩笑,不用這麽正經,我隻不過剛剛開車路過一家寵物商店,臨時想起來的。”


    駱聞點點頭:“好吧,不過我家沒什麽可招待你的,我隻能待會兒好好請你吃一頓彌補了。”


    兩人走進小區,嚴良打量著小區裏的環境,道:“這地段,這樓盤,不便宜吧?”


    “還可以,我辭職後,來杭市的單位安頓好後買的,那時一萬七八的樣子。現在嘛,也許兩萬多,我不太清楚,中介公司總是打我電話,很煩。”


    “全款買的?”嚴良笑著瞥他一眼。


    駱聞低頭應了句:“嗯。”他不是個看重錢的人,所以從來不願在他人麵前表現出他很有錢的樣子。


    直到進了駱聞的房子,嚴良吃驚地站在原地:“這就是你的房子?”他看著整整一百多平的大戶型新房,光房價就值兩百多萬了,可這裏的裝修,包括家具電器估計隻需兩萬塊全搞定。地上隨便地拖著網線,客廳裏還有條小土狗,看著髒兮兮的,見兩人進屋,圍著他們轉,附近還有一些屎尿,房子更顯髒亂。


    駱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裝修稍微簡單了點。”


    “這是簡單嗎?”嚴良笑了起來,“這根本是簡陋。你自己隨便找幾個人裝的吧?”


    被嚴良一眼看穿,駱聞更覺尷尬:“我不太懂這些門道,反正就一個人住,簡單布置了下而已。”


    這時,嚴良注意到了牆上唯一的裝飾物——駱聞的一家合照。


    照片中一家三口站在一棵開滿花的樹下,朝著相框外開心地笑著。


    嚴良唏噓了一聲,他沒再繼續嘲笑駱聞裝修的簡陋,他多年一個人住,生活上自然就不太講究。他是嚴良見過的最好的法醫,像他這樣的人,把精力都花到了他的專業工作中,對生活品質從來沒什麽追求。


    嚴良望著照片,抿了抿嘴,微感歉意地看著他:“還沒找到?”


    駱聞背過身去,低聲說了句:“八年了,也許……這輩子都找不到了。”


    空氣似乎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嚴良咳嗽了聲,打破尷尬,注意力轉到了小土狗身上,拿出袋子裏的狗零食,拆開一包膠皮骨,扔了一根給狗,小土狗咬起骨頭就跑到一旁啃起來。嚴良笑道:“瞧,這狗很喜歡吃。”


    駱聞臉上也再度浮現出笑容:“還是你想得周到,我就買了狗糧,並沒準備什麽零食給它。”


    “那個……”嚴良停頓一下,看了眼相片,道,“這麽多年了,應該有不少人給你介紹過其他人了吧,你……有沒有考慮?”


    駱聞笑著搖頭,道:“我覺得我現在這樣挺好。”


    “嗯……我們學校有一些年輕的女教師,相貌、學曆、素質各方麵都不錯,正所謂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我想肯定有適合你的,如果——”


    駱聞打斷他:“不用一見麵就當起媒人吧,嗬嗬,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需要。”


    嚴良皺眉看著他:“你總不能就這麽一直一個人過下去吧?”


    “這樣不挺好嗎?自由。”


    嚴良搖搖頭:“不用騙自己了,你和我不同,你是很熱愛法醫這份工作的,你辭職了,還跑到杭市來,我想,也許主要原因是你想換個生活環境吧。”


    駱聞抿嘴笑了笑,卻沒說什麽。


    “我印象中的你,總是熱衷於工作,並沒多少生活情趣。如今你都養起狗來了,是因為你一個人太孤獨了。其實如果有個人走進你的生活,會好很多。”


    駱聞搖搖頭:“養狗和孤獨沒有關係。”他目光看向照片,“以前我女兒也養過一條狗,和這條很像,所以我看到它時,一時心血來潮,就養下了。”


    空氣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這次駱聞咳嗽一聲,打破尷尬,道:“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一起去吃飯吧,請你盡情點菜。”


    兩人在離小區不遠處的一個精致的飯店包廂裏聊了三個多小時,多年未見,有說不完的話題,以前的警察生涯對這兩人都已成了過去時,彼此講著各自生活中遇到的有趣事,駱聞好久沒有這麽開心了。


    吃完飯,兩人沿著馬路往回走。


    快到小區時,嚴良道:“你這裏離學校很近,我以後可以多找你。對了,你工作忙嗎?”


    駱聞笑道:“挺輕鬆的,基本不太去公司,隻要你有空,我隨時奉陪。”


    “哦,你在公司都做些什麽?我看你的職務,應該挺忙才對。”


    駱聞嗬嗬一笑:“你知道我手裏有一些專利,包括幾個微測量鑒定技術的專利,我借給公司算是項目入股的形式吧,具體的事情不用我幹。另外我的幾項資質頭銜也比較緊缺,公司在很多項目申報上需要。正因為工作輕鬆,所以我才來杭市的。”


    嚴良點點頭:“這樣倒也不錯,相比起來,我在學校教書,有時候遇到課題什麽的,就遠沒你那麽自由了。”


    走到小區門口,兩人準備分手,駱聞道:“你送了我一袋小狗用品,我卻沒什麽能招待你的,實在不好意思。”


    嚴良哈哈大笑:“不用這麽見外吧,今天的單是你買的。”


    “我知道你空閑時喜歡小酌幾口,我是完全不會喝酒的。我突然想起來前幾天單位一位客戶送了我一瓶拉菲,我也不知道真假,就交給你鑒定吧。酒還放在車裏,現在去拿。”


    “唔……拉菲!你可真夠慷慨。”嚴良嘖嘖嘴。


    兩人走進小區,走到了一輛漂亮的奧迪q7前,駱聞靠近車身時,自動感應鎖響了一下,他打開後備蓋拿酒。


    嚴良看到駱聞的座駕是一輛奧迪q7時,微微驚訝地張了下嘴。


    駱聞拿出酒,交給嚴良,笑著問:“這拉菲是真的假的?”


    “嗯……應該是真的吧,我也不會看。”他接過紅酒,瞧了幾眼,如撿到寶貝般捧在手裏,又好奇問,“你以前好像不會開車嘛,辭職後才學的?”


    “是的,現在駕駛成了國民技能了,大街小巷都是車,以前工作時不想浪費時間學車,辭職後空閑了,就去學了。”


    “哦,這車是你自己買的,還是你們公司給你配的?”


    “自己買的。”


    “這要一百多萬吧,什麽時候買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證之罪(出書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紫金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紫金陳並收藏無證之罪(出書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