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良道:“是我胡謅的,想讓郭羽和朱慧如心理承壓而已。我說了,現在一切都是我的假設,等我找到足夠的證據,我會向你說明一切的。”


    林奇將信將疑地皺起眉。


    53


    晚上6 點多,太陽雖已落山,天空依然大亮。


    駱聞斜掛著單肩包,背負雙手,微微弓著背,沿著河邊慢吞吞地向前走。


    他一直在留意警察的舉動,這幾天通過周圍人口中得知,城西各個轄區的警察都在上門采集指紋,這次規模很大,動員的警力據說也是最多的一次,很細致地一戶戶上門采集,不漏過任何一個。不過似乎速度並沒他預想中的快,至少他所在的小區還沒警察來過。


    這也難怪,整個城西人口幾十萬,非常龐大的規模。警察不光需要采集人員指紋,拿回去後還要對每個指紋進行比對,工作量超乎想象。人口普查時,政府派出的是轄區內的各種工作人員,所以才能在短短幾天時間內把人口普查做完。而采集指紋,這項工作顯然是不能安排普通工作人員做的,必須是警察。而警察的數量相對就有限多了。


    駱聞抬起頭,望了眼遠處,麵無表情地自語一句:“如果有心躲避警察的采集指紋,也不是難事。”他抿抿嘴,繼續向前走。


    今天嚴良約了自己在河邊公園見麵,看來這家夥還不死心,盯牢自己了。不過駱聞一點都不緊張,他很清楚一點,所有的牌都握在自己手裏,嚴良手裏壓根沒牌,即便自己手中的個別幾張牌被他猜對了,他也沒法判斷自己下一張會出什麽。


    這是一場穩贏的局,嚴良做再多的事,到頭來也不過是徒勞。


    不過他又轉念一想,即便嚴良贏不了自己,可是這場賭局最後的贏家一定會是自己嗎?他歎息一聲,苦笑著搖搖頭。


    也許這場賭局從一開始,就是自己在和自己玩吧?


    結局到底是什麽?他這個布局的人也不知道。


    他繼續按著自己習慣性的慢步伐往前走。一個大概剛下班的姑娘從他身旁經過,姑娘脖子上戴著一根白金項鏈,中間掛著一顆藍寶石做的橢圓吊墜。


    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愣了一下,心境瞬間被牽到了八年前。


    那是他在北京待的最後一個星期的某天晚上,他不記得具體幾月幾號了,因為當時的他壓根想不到這就是他和妻子的最後一次對話。可是他和女兒的最後一次對話是在什麽時候,說了些什麽呢?他完全記不起來了。


    “飯吃過了吧?”他拿起電話,撥到家中。


    “都9 點了,當然吃過了。你還剛吃完飯吧?”妻子道。


    “嗯,剛吃完。”駱聞笑了笑。


    “你要不是吃完飯沒事幹,哪會記得給家裏打電話。”妻子抱怨著。


    駱聞笑道:“事情多嘛,沒辦法。”


    “這可不是理由,”妻子戳破他的謊言,“這兩個月你一共給家裏打過幾個電話?不可能天天都這麽忙吧?你心裏就沒想到我們。”


    駱聞連忙道歉:“好,我會注意,我一定注意,我以後一定改。”


    妻子嗤笑一聲:“你認錯每次都很積極。”


    “那是應該的,虛心接受組織批評嘛。”


    “哼!我跟你說,女兒生病了。”


    “生什麽病了?”


    “感冒了,還發燒。”


    “去醫院看過了嗎?”


    “晚上開始發燒的,吃了退燒藥,好些了,明天我請假帶她去醫院。”


    “哦,那好的,”駱聞想了想,叮囑道,“最好就配點藥,不要打抗生素,長期打抗生素免疫係統……”


    還沒等他說完,妻子就打斷他:“知道啦,真囉唆,你的這些理論從孩子一生下來到現在,中間就沒停過。”


    駱聞尷尬地笑笑:“我這年紀,正穩步邁入更年期,難免話多,請多諒解。”


    妻子嗤笑道:“對了,你到底什麽時候能回來?你剛走時孩子還經常問,最近孩子都沒提過你了。”


    “這樣啊……”駱聞心中泛起淡淡的一抹苦味,抿抿嘴,道,“下周,具體星期幾,還沒定,到時我再給你電話。你可要多跟孩子聊聊我,免得把我這個爸爸給忘記了。”


    “你再不回來,真要把你忘了。小狗這兩個月也長很大了,說不定不認識你了,你要是一個人回家,小心被咬。”


    “啊,知道啦,哈哈。”駱聞想到回家後,心中又泛起一層暖意。


    “那麽,給孩子的禮物買好了嗎?”


    駱聞歉意道:“還沒有。唔……我周末出去看看,對了,北京買東西去哪裏好?王府井?”


    “我又沒去過北京,我怎麽知道?你在北京都待了兩個月了,就沒出去過嗎?”


    “剛來北京時,大家一起去過長城,後來我一直待賓館,也沒出去買過東西。”


    妻子很了解駱聞這個人,像購物這些事永遠指望不上他,隻好道:“那你就去王府井吧。”


    “給孩子買什麽呢?”


    妻子無奈道:“你臨走前不是說給孩子和小狗都買零食嘛,除了零食外,你再看著挑幾件玩具吧。”


    “你要不要禮物?”


    妻子知道駱聞在這方麵就是個白癡,這還需要問嗎?當然,她不會賭氣說不要。因為她知道,如果她說不要,駱聞就會當真認為她不需要,真的不會買了。她果斷道:“要,給我買條項鏈。”


    “好的,那我去看看。”


    那個周末,駱聞獨自去了趟王府井,原模原樣地按照妻子吩咐,給孩子和狗買了零食,又挑了幾個娃娃,最後又買了條項鏈,也是藍寶石的白金項鏈,和經過這個姑娘脖子上戴著的很像。


    可是,到了下個星期三晚上,他打不通家裏的電話,妻子的手機也顯示關機,他以為妻子帶著女兒去外麵玩了,手機沒電,他並未在意。直到第二天飛機回到寧市後,他依舊撥不通家裏電話,妻子手機還是關機,這時他才略微感覺不對勁。打開家門後,卻發現家裏空無一人,連家裏的那條狗都不見了。那一刹那,他的職業本能告訴他,出事了。


    54


    駱聞唏噓一聲,思緒拉回到了當前。他抿抿嘴,提起精神,繼續往河邊公園處走去。


    遠遠望過去,嚴良正站在當晚徐添丁所在的那個扭腰器上晃動著身體。他不禁心中又泛起那個疑慮,嚴良到底是為什麽會懷疑到他的?


    自從他感覺出嚴良開始懷疑他後,他不斷這麽問自己,同時也把犯罪後的細節處理想過很多遍,始終不覺得哪裏有漏洞。


    也許是嚴良的一種感覺?可是他並不是個依靠感覺辦案的人。即便是感覺,那也是某些細節才讓他產生了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麽?


    不知道。


    但好在他知道,嚴良頂多隻是感覺,沒有真憑實據,否則也不會僅僅是反複試探了。


    “這裏還不錯吧?”駱聞走上前,打了聲招呼。


    “是還不錯,”嚴良停下身,伸了個懶腰,看著周圍一些推著嬰兒車,或是帶著孩子散步玩耍的父母,道,“城西很適合居住,不過如果長期一個人住,即便環境再好,也未免有些無聊。”


    “你該不會又打算為我介紹女同誌吧?”


    “哈哈,我還不至於這麽多事,不過隻要你願意,我隨時可以效勞。”


    “你的好意心領了。說吧,今天找我又是為了案子吧?”


    “耶?你怎麽知道?”嚴良稍微瞪大了眼睛,仿佛很驚訝。


    駱聞道:“昨晚我叫了份外賣,麵館的朱慧如說她送外賣時遇到了你,你又說了很古怪的話,我想這大約是你在調查她。今天你站在這兒,離那邊—”他指著發現屍體的樹林,“聽說屍體就是在那裏發現的。”


    “哦,朱慧如是怎麽跟你說的?”


    “她說她在小區門口時,遇到了我那位朋友,問她是不是我叫了外賣,說你已經找她好幾次了解情況了。”


    嚴良咳嗽一聲,道:“沒錯,我確實很懷疑她—以及那個郭羽,昨天我跟蹤了她,今天下午我和分局的一位刑警也專門找了他們倆。他們倆口風很緊,問不出什麽,真麻煩。”


    駱聞笑了笑:“你一向很嚴謹,相信你如此懷疑他們,他們總歸有很多疑點。”


    “沒錯,疑點很充分,他們倆一定是凶手。”


    駱聞心裏在說,如果真的疑點很充分,你可以直接抓人呀。他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麽你把他們倆帶回去審問不就行了,需要我幫你些什麽?我現在不是法醫了,盡管知識沒全忘光,恐怕也比不了公安裏的專業法醫了,而且我手上也沒任何儀器,這些活都是靠儀器。”


    “我來找你隻不過想求證一點,”他目光直盯著駱聞的眼睛,仿佛想把他看穿,“在一個人死後,有沒有辦法讓死者吃下半碗蛋炒飯?而且是讓蛋炒飯大部分進入胃裏。”


    這都被他發現了嗎?


    駱聞心中微微一驚,臉上不動聲色,裝作思考了幾秒,道:“當然可以,塞下去。你知道大黃魚嗎?”


    “那是你們寧市的特產,聽說很貴。”


    “是的,相當貴。野生的大黃魚,大概要上千塊一斤吧,以前我在單位,有年快過年時,副局長給了我兩條,我帶回家我太太剖開後,發現每條肚子裏都有個鉛錘,稱了一下,一個鉛錘四兩重,把我驚呆了。”


    “哈哈,那一定是送禮的人遇到黑心商人了。不過,死人也可以這樣嗎?”


    “當然,隻是如果對於一個死屍,這樣做未免惡心點罷了。人的食道比較長,把飯塞下喉嚨後,還需要弄根細長的棒子慢慢塞到胃裏去,就像去醫院做胃鏡時,醫生會把整個胃鏡通過咽喉塞進肚子裏。這還不夠,如果為了效果更接近現實,塞下蛋炒飯時,需要托弄死者的下巴,讓他把蛋炒飯咀嚼一下。這樣子會很惡心的。”


    “哦,那樣子凶手的心理素質一定異常好吧,哈哈。”嚴良雖然在笑著,可是他的目光閃現著銳利的亮光。


    “或許如此吧。”駱聞同樣淡淡地笑了一下。


    “對了,還有個問題想請教你。你應該看過媒體關於連環命案的報道,凶手每次殺人後,都往死者口中塞入一根利群煙,你認為凶手想表達什麽意思?”


    駱聞淡然笑道:“也許是凶手愛抽利群煙吧。”


    “哈哈,是嗎?如果凶手並不抽煙呢?”


    駱聞搖搖頭:“那我就不清楚了。這應該是你的專長,即便我還在單位時,工作也隻是找出現場能夠找到的信息,關於信息背後的意義,我不懂分析。”


    嚴良點點頭,道:“那好,今天又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在我的經驗能力內,有什麽能幫助的盡管開口,不過現在的我,未必像以前那麽專業了。”


    “是嗎?不過我瞧你依舊相當專業。沒經驗的法醫一定想不出來你剛剛的答案。”


    “嗬嗬,畢竟我幹了幾十年。”


    “好的,那麽今天就先謝過了,下回我請你吃飯。”


    “我等你。”


    嚴良道別後,轉過身,向前走了幾步,又轉回身,笑道:“我覺得你那句話真的不錯,任何理由的犯罪都是可恥的,這句話很激勵人。”


    駱聞朝他點點頭。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駱聞心中不禁起了一絲寒意,同時,還有一種膽怯。不是為他自己,而是,他在想著有生之年能否再見到妻女了。


    第七部分:必須踩進去的全套


    55


    楊學軍把嚴良帶進辦公室後,趙鐵民揮揮手打發他離開,隨後關上了門,親自倒了一杯水,放到嚴良麵前,自己坐在了沙發一側,道:“老嚴,查了這些天,有什麽結果嗎?”


    “還沒有,有結果我會告訴你的。”嚴良的回答很直截了當。


    “這幾天城西各轄區的警察都在挨家挨戶采集成年男性指紋,已經有十多萬份了,可是還沒找到凶手。你覺得有必要繼續做下去嗎?”


    “當然,現有最直接的線索隻有指紋一項,盡管大規模核對指紋是件很辛苦的工作,但這也是最直接的工作。”


    “會有效嗎?如果凶手有心想躲避,怕也不是難事。”


    “任何調查都存在被凶手躲過去的可能,難道都不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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