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長大一點,我考上了溫燃在的中學,我初一,他高二。我們的教學樓整整隔了一個操場,但這也沒有妨礙溫燃在我們班名氣很大。不止因為他是我哥,更因為誰都注意到了每周升旗班站在前排那個穿著製服又高又帥的少年。溫燃在籃球場上很活躍,每次比賽我們班那群女生都和我說,“蘇心,你哥今天打球,我們一起去為他加油吧。”


    我心裏對她們這樣花癡的行為是很看不上的,在賽場上卻化身為她們中活躍的一份子。有時候到興頭上了,旁邊陪著我和容微來看球的容非會好心提醒我,“哎,你們女孩子還是要注意點形象。”


    溫燃也會注意到我,那時他會稍稍停下來,然後朝我笑著揮揮手。那笑意淺淺的,十足的溫柔,映著金色的陽光還真是好看。


    我想,這個人是我哥哥,是我最親近的人,我是多麽幸福啊。


    後來有次爸爸朋友生日宴會,邀請了我們一家人。本來是說好放學後我和溫燃一起打車過去的,那時候溫燃已經進入了高二下學期,學習變得更加緊張了起來,常常課上完了之後,班主任會留著他們自習到六點。


    我五點多就放學了,覺得有些無聊,就在教室裏寫作業,其間一邊和教室後頭出黑板報的同學聊天。不知不覺間已經快六點,於是收拾好東西,準備去溫燃教室外麵等他,可剛站起來就覺得屁股上濕乎乎的。那時候已經快進入夏天了,溫度不低,我心想著著出汗也沒這麽誇張吧,沒作多想就手往褲子上一抹。


    可等我看見滿手的獻血時,我驚叫了一聲。


    後麵出板報的同學紛紛朝我這邊望了過來,其中還有三個男生,有一個問我,“蘇心,怎麽了?”


    我愣在那裏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想了想,結合了平時從容微那裏耳濡目染的知識才意識到,等了十三年,這是我的大姨媽第一次來看我了。


    那個年紀關於生理上的問題,還是女生難以啟齒的秘密。我稍作鎮定,對後麵的人說了句,“沒什麽事。”


    想著這個形象大概是不能到處走動了,我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辦。不知道過了多久,同學們也準備收工,臨走的時候問我,“還不回去啊?”


    我隻道,“在等我哥哥。”


    他們走後,教室裏安安靜靜的,就我一個人,夕陽的餘暉照過來,課桌的影子斜斜地映在地上。我腦子裏一陣胡思亂想,對於突然到訪的大姨媽,覺得又陌生又恐慌,正暗自糾結時,溫燃走了進來。


    他看著我,溫和地對我說,“走吧。”


    我隻是坐著,為難地看著他,沒有起身的意思。


    他似乎察覺到了異常,“怎麽了?”


    我支支吾吾了許久,才艱難地開口道,“哥……我那個來了……”


    一想到溫燃是第一個知道我來月經初潮這事的人,我就覺得難為情。


    那時的溫燃也涉世未深,反應了好一陣子,才知道我說的“那個”是什麽。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好一會兒,把運動衫脫下來給我,道,“如果需要的話,用這個擋一下吧。”


    我把他的運動衫在腰間係好,確定把那些不堪入目的痕跡遮住了才站起來。


    後來我們一起走著,氣氛十分尷尬,再加上腿上總是黏糊糊的感覺,我十分不舒服,路過一個公用洗手間時,我問他,“哥,你帶紙了嗎?”


    “沒有,怎麽?”


    “那裏有點不舒服。”


    他想了想,問我,“很不舒服嗎?”


    我點點頭。


    他似乎猶豫了一會兒,和我說了句“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就小步跑開來。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裏,想著他那樣神通廣大,應該是找外援去了吧。我百無聊賴地等著,沒多久就看見他小跑著回來了,然後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包衛生巾。


    把東西遞到我手上時,他第一次紅了臉。


    我愣愣地接著,一邊疑惑地問,“你從哪兒弄來的?”


    他也沒多說,隻道,“那邊有個小賣部。”


    說來那天也算是很神奇的一天,我和溫燃都經曆了人生的第一次——我第一次因為月經來潮有了少女的覺悟,而溫燃則是第一次去商店買了衛生巾。


    因為形象太過窘迫,那天溫燃隻好先陪我回家換衣服再去生日會。走在路上的時候,我們一句話也沒說,他時不時東張西望著,臉上是難得的不淡定。


    我挺不好意思的,可想來想去,還是輕輕對他說了句,“哥,謝謝你。”


    也因為這麽一件事情,將我對溫燃的崇拜之情推到了極致。


    在仰慕溫燃這個問題上,我和容微的戰線空前一致。容非一直對我們這種情懷不太看得上,不僅如此,他還時不時拿些莫須有的校園八卦在我們麵前詆毀溫燃,揚言如果早生幾年自己的光芒一定會狠狠地蓋過他。我和容微很理所當然地把這種表現當成是嫉妒,並沒怎麽搭理他。


    後來為了成全好朋友的偶像情結,我時不時邀請容微來我家玩,一般都挑溫燃在家的時候。


    那天我在樓上找東西,容微坐在客廳裏時,溫燃下樓經過時和她聊了兩句,回過頭來她激動不已,告訴我這是她第一次和他兩人單獨相處,激動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我看她這沒出息的樣子,隻是幽幽道,“你氣場這麽弱,以後怎麽做我的嫂子。”


    雖然是句玩笑話,可容微聽到“嫂子”這兩個字時,眼睛都放出了光來。


    “嫂子……”她一邊賊笑,一邊重複著。


    “是呀,嫂子。”我又說了一遍。


    她又自顧自地幻想起來,“也是,比起其他人來,你嫂子這個位置我有絕對的優勢,至少我先搞定了你這個小姑子呀。”


    我看她一副沒出息的樣子,一時懶得接話。


    “這麽說來,還真是個不錯的提議呢,以後我是你嫂子,你也是我嫂子,我們就是傳說中的親上加親組合。”


    我聽著這話,反應了一會兒她想把我和容非拉到一塊兒,於是道,“一邊去。”


    少女的心思大約是從那時候開始,便不知不覺地萌動了起來。


    不過話雖然這麽說,溫燃的世界太強大太遙遠了,對於容微能不能搞定他,我抱著十萬分懷疑的態度。


    後來有天晚上爸媽不在家,我和溫燃兩個人並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燈光從頭頂上照來,映出暖黃的暈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溫燃側躺著睡著了。我知道他這段時間學習壓力很大,於是輕聲輕氣地給他蓋上了毯子,又把電視的聲音調小了一些。


    周圍的空氣很安靜,我蹲在他麵前,細細打量著他睡著的臉。距離上一次這樣看他睡覺,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溫燃的臉少了些稚氣,生出了更加剛毅的曲線,英俊得簡直不像話。


    也許是白天和容微一起看了韓劇的影響,腦子裏總是浮現著女主角和男主角深情擁吻的畫麵。那一刻我腦子裏不知道中了什麽魔怔,對男女接吻的好奇空前強大了起來,看著眼前這麽一個絕佳的試驗品,心裏覺得異常躁動。


    仔細一想,溫燃也算是完美的初吻對象了,以後怎麽回憶都不覺得丟人。一時鬼迷心竅,我便低下頭,準備對著他的唇吻下去。


    眼看我和他的距離越來越近,甚至能感受到他輕輕噴薄在臉上的溫熱氣息,我心跳變得十分瘋狂,因為緊張,人也變得草木皆兵了起來。突然電視裏傳來了整點報時的聲音,慌亂之下,我原本的節奏被打亂了。


    我退開了一些,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在幹的是什麽破事。


    最後想來想去,我沒有吻上他的唇,隻是在他的臉頰上親了親。夢裏的溫燃似乎感受到了什麽,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一刻,我的心裏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溫暖。


    可一直以來,我自私地享受著溫燃的縱容,並想當然地以為自己對於他是同樣最親密的存在。從來沒有想過,他是怎樣看我,他有著什麽心事,或者,他有沒有自己愛慕的人。


    知道有那麽個女生的存在,是一次很偶然的機會。


    球賽中場休息,我給溫燃送水,卻看見另一個長相甜美的女生坐在他旁邊,溫燃正仰頭喝水,然後和她說了句什麽,那個女生輕輕笑了起來。他認真地看著她,笑意漫進了眼睛裏。


    那樣的笑和跟我在一起時淺淺的笑不一樣,我從心底感到不安。


    高年級的那些傳言漸漸傳進了我的耳朵裏。我知道溫燃早戀了,和那次我見到的女生,叫路安寧。我在校園裏見過她幾次,臉有些清瘦,也更顯得眼睛大。笑容甜甜的,嘴角有兩個淺淺的酒窩,頭發很長,大概是很多男生喜歡的類型。我身邊很多以前花癡溫燃的女孩子知道是她,都徹底死心了。


    那天放學我等溫燃一起放學回家,卻看見他和路安寧一起走出教室,我跑過去拉著溫燃的手,說,“哥,我今天請你吃東西,學校外麵開了家蛋糕店聽說很不錯呢。”


    溫燃對我的出現感到意外,轉過頭向身邊有些疑惑的人解釋到,“這是我妹妹。”


    路安寧笑了笑,向對待小孩那樣摸了摸我臉蛋,說,“你好呀,小妹妹。”


    我可不滿意了,心想才不接受你這樣的套近乎,可還是笑著叫了聲姐姐,然後轉過頭來朝溫燃眨眨眼睛,“哥,這個姐姐真漂亮。”


    溫燃微微一愣,才敲了敲我的腦袋,道,“你這個小丫頭。”


    路安寧走在旁邊,微笑著沒有說話。


    我們一起去蛋糕店,我和溫燃要了芒果味的提拉米蘇,路安寧要了巧克力味的。我正吃的津津有味,卻聽見她說,“這個巧克力好苦。”


    溫燃抬起頭,看了看她,然後很自然地用自己勺在她的蛋糕上挖了一小塊。還沒等我對他們這親密的動作回過神來,就看他皺了皺眉頭,說,“你吃我這份吧,芒果味的還不錯。”說著,就拿過她的那份,把自己的推了過去。


    我看著這動作,心裏怎麽都不是滋味。溫燃再怎麽對我好,也從來不吃我吃過的東西,可為了麵前這個人,他不僅不嫌棄人家口水,還吃自己一直討厭的巧克力。我一時腦筋沒轉過彎來,想著我是他唯一的妹妹,他怎麽能對別的女生比我對還好呢。


    然後,嫉妒之火在小心髒裏熊熊燃燒了起來。


    我們先送路安寧到她家小區門口,才折了回來往家的方向走。路上我隻要一想到道別時路安寧靦腆而羞澀的笑容,就覺得心裏難受。我發揮了自己那多年看電視劇培養的想象力,想著:如果沒有我,大概他們會抱在一起,然後溫燃親親她道別,她死死地抓著他的手,哭著說:“不要走……不要走……”


    越想我就越難受,然後便沒頭沒腦地問溫燃,“哥,你真的喜歡路安寧麽?”


    天有些黑了,昏黃的路燈從頭頂照下來,我們的身體映在路麵上是兩個被拉長的影子,平行著緩緩地移動。天氣很冷,我一直把手放在他暖和的口袋裏。


    他似乎想了一會兒,說,“傻丫頭,你懂什麽是喜歡?”


    我知道他肯定不會認真回答我,又覺得有些沮喪,悶悶道,“像我和你這樣?”


    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低下頭認真地看著我,說,“蘇心,我們這樣是喜歡,可和那種喜歡不同。有些東西,你再長大一些,就會明白了。”


    他微微笑著看我,他對我諄諄善誘,說白了,就是想告訴我,你還是個小孩子,你什麽都不懂。


    我心裏真是不服氣,經過這麽一刺激,有了些較勁的味道。我想啊,你不就是比我大點麽,你怎麽能這麽變相說我幼稚呢,你怎麽能在最親近的我麵前對別人這麽好呢,你怎麽能仗著比我年長就做那些我不能做的事,重要的是,還在我麵前顯擺?


    憑什麽。


    一整個晚上我就胡思亂想著,我心裏沉睡的那個小惡魔蘇醒了。


    說我卑鄙也好,說我壞心眼也罷,總之,我把溫燃談戀愛的事告訴了我媽。別的想法沒有,目的就隻有一個,我要拆散他們。


    那時候早戀是件很嚴重的事,尤其對於溫燃這樣的高中生。再過一年便要高考,他成績那麽好,爸媽和老師都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媽一知道這事,晚上便去了溫燃的房間裏和他談心。具體說了什麽我不知道,但從她出來時的臉色看來,結果應該是不太好的。第二天吃早餐,我爸似乎也知道了,拐彎抹角地問起了溫燃。


    溫燃臉色冷冷清清的,隻有從他暗沉的眼色裏能感覺到他的怒氣。他看了我一眼,平靜的眼神,卻讓我從心底感到涼意。


    後來的事情倒是讓人有些意外。


    本以為爸媽知道後,溫燃會順從他們的意思專心學習。我從未想過溫和理智如他,會那麽固執地反抗起他們的意思。


    雖然最終他和路安寧並沒有在一起,這個過程卻是有些殘忍的。


    爸媽聯係了學校老師,讓老師做溫燃和路安寧的思想工作,兩人並沒有妥協;後來老師找到路安寧的家長,家長大概給她壓力很大。到底是女生,心容易動搖,最後她受不了這種輪流轟炸,和溫燃分了手。


    轉了這麽大一圈,費了這麽多力氣,他們才分開。而這一切,我是始作俑者。


    那個時候溫燃肯定恨死我了。


    我們依舊一起上學放學,氣氛尷尬。有時候看著他冷冷清清的臉,我想安慰他,又覺得自己是那個最沒資格說話的人。後來他又像以前那樣溫柔地對我,我自私又任性地想,他是我的哥哥,即使我不小心做錯了什麽,他總會原諒我。


    然而不久以後,我便知道了溫燃對我溫柔縱容的真相。


    ☆、第六章


    在溫燃和路安寧分手的第三個周末,我在客廳的轉角處,聽見他問媽媽,“您累不累?”


    媽媽大概是對他的話有些意外,沉默著沒有回答,溫燃卻接著說,“從和你一起住過來開始,我知道您在乎這個家,每時每刻都想著做一個好妻子,做一個好母親。爸工作忙,蘇心不懂事,您一直很辛苦,我知道。我想盡力配合您,讓您能夠輕鬆一點。”


    “我告訴自己,要做一個孝順的兒子,做一個寬容的哥哥,我要讓他們喜歡我。可是,日子久了,我就覺得累,覺得這不是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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