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有沒有想過,穀伊揚……另一個‘當事人’在場,你難道不怕越來越亂?”更不用說,穀伊揚和我之間的那段往事,亂上加亂。這樣的亂,我實在無力奉陪。


    “一點也不會!我在想,穀伊揚除非腦子裏進了豬油,不可能對你沒有留戀,他見到你以後,一定會知道自己做了多麽愚蠢的事,一定會想方設法贏回你的感情。”


    原來,我是一個中介,也是一個道具。


    如果羅立凡說的一一屬實,我會為他對成露的真情感動。問題是,我能不能相信他?


    仿佛看出了我的猶豫,羅立凡說:“我說的這些,你隻管去問成露,或者穀伊揚,我不怕和他們對證。”


    我說:“我至少相信,你的照片應該不是假的,至於他們之間的事,機會合適的時候,是應該弄清楚。我想,最終也會有一個明確的交代。當時成露說,要我來的原因,也是希望能和你複合。你們兩個想到一塊兒去了,還有什麽不好辦的?”我隻是奇怪,既然都一心想複合,為什麽兩個人還是一副貌不合神又離的樣子?或許,隻是兩個人的驕傲,阻止著進一步的溝通?“我會盡力幫你們,但不能保證有效。尤其……如果別戀是真,再怎麽樣,都是螳臂擋車。”


    如果別戀是真,我會改變更多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羅立凡悠悠歎一聲,又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如果這次不能成功,我就徹底失去她了,她就要徹底從我生活中消失了。”


    12.尋無計


    此刻,在成露消失後,當我說出羅立凡和成露之間,也許還有更多的隱情,客房中的所有目光,都盯著我,然後又都轉向羅立凡。我對羅立凡說:“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羅立凡站起身,目光裏閃的,竟是一種凶狠:“你是說我害了露露?”


    如果我不是頭暈、頭痛了數日,失去了往日的清晰思路,不會說出剛才那樣的話。這是不是又一個跡象,我在失去自我?


    羅立凡的嫌疑,的確比任何人都大。他有成露“偷情”的證據,他和成露已經鬧到冰火不容,一時失控不是沒有可能。成露的那張被鬼化的照片,也最有可能出自他的手筆。但我這樣直直地讓他“招認”,結果如何,可想而知。


    我退後一步,淡淡說:“如果我真的認為是你,會說出來嗎?”


    羅立凡的臉色稍稍緩和,我又說:“你看一眼這屋裏的所有人,誰是最了解表姐的?是誰和她朝夕相處了三年?所以隻有你,可能猜得出,她去了哪裏。”我強忍住了另一句話:還會有誰,比你的嫌疑更大呢?


    羅立凡不再作聲,走到窗邊,望向漫天飛雪。


    我又說:“我們也都別閑著了,一起在這木屋裏,一寸一寸地找,發揮想象力,夾層、地穴……都考慮進去,任何線索都不要放過。”


    從欣宜的淚水,到黎韻枝的滿麵愁苦,可以看出,整個木屋裏的旅伴們都沒有輕視這一事件。他們開始在各個房間搜尋,但誰也不知道該找什麽線索,觀察什麽異樣,隻是茫無目的地東張西望,東翻西找。


    但如果他們知道,成露的失蹤,隻是悲劇的開始;如果他們知道,自己也將從這個木屋消失,也許那天的搜尋,會更高效,更有緊迫感。


    我拉開走廊裏的一小間壁櫥走廊裏的衛生間門,廁所、浴池裏,空空蕩蕩。


    又拉開同樣在走廊邊的儲藏室的門,微濕的地麵,不足為奇,因為那裏有堆雪人用的鐵鍁,和欣宜的那套滑雪板、滑雪杆和滑雪靴。


    木屋有間小小的閣樓,穀伊揚告訴我,那幾乎是他和羅立凡第一個搜尋過的目標。我還是將它做為我搜找的一個目標。在自己客房裏簡單梳洗了一下,換下睡衣後,我來到走廊盡頭,踩著木梯爬了上去。


    閣樓沒有窗,裏麵一片漆黑。


    我擰開手電,立刻看到的是幾桶洗潔精和一堆燒火用的木塊。突然,我聽到一陣細微的響動。


    嚓。


    我凝神聽了一下,響動又消失了。


    或許是我自己腳下木板被擠壓後發出的聲音。


    我繼續“一寸一寸”地讓手電光慢慢移動:兩包老鼠藥、三桶清漆、一摞折疊椅,空白、空白……


    嚓。


    我猛地將手電環照,閣樓的短牆上,現出一個猙獰的人影。


    “是誰?”我驚起身。


    “那蘭,是我!”


    是簡自遠。


    13.夜遊同誌


    “你幹什麽啊?不聲不響的,存心嚇人嗎?”我沒有絲毫心情修飾我的措辭。


    “噓,輕聲一點好不好。”簡自遠壓低了聲音。嘴裏的“清香”已經近在咫尺,我向後挪了挪。


    “為什麽要這麽鬼鬼祟祟的?”我質問。


    簡自遠說:“有條重要的線索……我覺得最好先告訴你。猜你會找到這兒來,就在此等候。”


    “剛才說也沒關係啊,為什麽要憋到現在告訴我?”


    “你會理解的……剛才羅立凡問大家昨晚聽見什麽、看見什麽沒有,我差點兒就說出來了,但怕添亂,所以現在告訴你。”簡自遠停下來想了想,好像在重整思路,終於又開口的時候,我真的對這個世界產生了懷疑。


    “昨晚,半夜裏,我看見你了……”簡自遠緩慢地,一字一字地說,好像生怕我聽錯。


    “這怎麽可能,我一直在睡覺……”


    “就在這裏,閣樓裏……你爬上了閣樓。大概半夜一點多鍾。”簡自遠說完,長吐了一口氣。


    我覺得自己的呼吸似乎突然停止了——整個世界似乎停止了,在等待著我麻木的大腦苦苦尋找一線生機。


    “你也太會胡說八道了!誰都知道,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我抗議著。根據我對簡自遠的粗淺了解,胡說八道並非他的弱項。


    “我知道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快晚飯的時候,我還試圖請你起床,談談食物的分配問題,可是你堅持睡著,倒省心了。我們可是好一番掙紮。”簡自遠哼了幾聲,好像在抒發沒有吃飽的遺憾。


    感謝他的提醒,我這才感覺到強烈的饑餓感。整整二十四個小時沒有吃一點東西,難怪我的頭還在痛,我的思路一團泥沼,我的四肢酸軟。我問道:“那你是什麽意思?!難道你說我夢遊嗎?我自己怎麽一點也不記得?”


    真的嗎?那我為什麽會有種俯視的感覺,高高在上的感覺?為什麽在“夢裏”,看見成露徘徊在木屋門口。這麽說來,一切似乎不是偶然,迷夢似乎也不那麽離奇難解了。


    簡自遠顯出少有的耐心:“不是你夢遊,是我夢遊。你難道忘了我有失眠的愛好?”


    住進木屋的頭一晚,也就是羅立凡和我“推心置腹”之後,看了那幾張成露和“男性友人”約會的照片後,我回到自己的那間客房,靜靜地享受著初次到來的暈眩和頭痛的折磨。閉上眼,那些照片在眼前繽紛晃動,像個劣質的偶像劇片段。


    穀伊揚,你很讓我失望。


    還有成露,我疼我愛的表姐,你也很讓我失望。


    可以解釋一下嗎?這是為什麽?


    還有秦淮。錯誤的曆史在成功地複製著自己。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就是這樣錯誤的曆史。


    我失眠了。


    在床上輾轉了不知多久,屋裏奔騰的暖氣令我渾身燥熱,促使我徹底放棄了和清醒的搏鬥。投降。我先是對著窗外伸手可及的星星發了一陣呆,被熱風摧殘得受不了,於是關了暖氣,保溫杯裏的茶水尚有餘溫,我呷了兩口,水杯幾乎要見底了,便走出客房,準備去廚房續點開水。


    走在黑暗中,感覺神智清爽了許多,頭痛的症狀也略有減輕,大概是客房外沒有那麽煉獄般地幹熱。我悠悠蕩蕩,穿過客廳。


    廚房是開放式的,和客廳相連,邁出沒兩步,我突然聽見了一陣極輕微的響動,像是從廚房裏傳來。


    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可以大致看出身邊的沙發、靠椅,但還看不了遠處。隻依稀看見廚房灶台上,有個模糊的黑影。


    或許,隻是隻鍋子或者水壺。


    “有人在嗎?”我輕聲問著,並開始在牆上摸索著電燈開關。


    那黑影消失了,像是化在了黑暗中。


    幾乎同時,我覺得腳踝似乎被輕輕的撩撥了一下。仿佛有個無形的人,和我擦身而過。


    “誰?”我急轉身。


    不知道是不是我產生了錯覺,黑暗中,似乎有雙暗綠色的眼睛,對我,隻是一瞥,轉瞬即逝。


    我邁步去追,卻撞到了黑暗中的一個身體。


    “啊!”我輕聲驚呼。


    “噓,不要叫,是我!”一個男聲,努力壓低了。我仔細辨認,聽出是今天剛認識的簡自遠的聲音。


    “看見沒有?”我問。


    “看見什麽?”簡自遠顯然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剛才,有一個……人……或者東西,我不知道,開始是在廚房,後來從客廳消失了。”


    “你眼神不錯啊,這麽暗,你能看那麽具體?”簡自遠明擺著沒看見,而且不相信。


    “你一個人黑燈瞎火地在幹什麽?”我不打算說服他。


    “我能不能問你同樣的問題?”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簡自遠嘴裏會傳來陣陣刻骨銘心的口臭。


    我說:“我睡不著覺,出來涼快涼快,順便給我的茶續水。”


    “半夜喝茶?看來你是準備清醒到底了。”簡自遠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音。


    “你呢?我可不可以說,不肯正麵回答問題的人,總有什麽想藏著掖著?”也許是對他的態度表示不滿,也許對他一開始就沒有好印象,我居然又現出了我的攻擊性。


    簡自遠幹笑兩聲:“聽說你是心理學係的研究生,說話裏是有那麽點味道。”


    我心想,你說話的時候才有“味道”呢。“過獎了,真正的心理學高手才不會像我這樣冒失地說話,才不會像我這樣直截了當地提問,還居然得不到回答。”


    簡自遠又幹笑兩聲,說:“有那麽難猜嗎?我和你一樣,也睡不著覺呀!擱在北京,這個時候,我還在後海的夜店裏泡著呢。何況,我的失眠,是有曆史、有深度的,每天要靠吃安定才能睡著。今晚,我正好要在這裏做些有趣的事,你瞧,”他忽然撳了什麽開關,一道光閃過,我發現自己的臉,正對著不遠處一個黃豆般大小的白燈。“笑一笑,嗬嗬。”


    “照相機?”他在搞什麽名堂?


    “是攝像機,有紅外係統的攝像機,無線連上我的電腦和移動硬盤,實時傳到網上,記錄我們這次愉快的旅行……”簡自遠得意之情,溢於言辭。


    我用手擋住了鏡頭:“你得到我們的同意了嗎?誰授權給你了?!”


    簡自遠一愣:“啊?自娛自樂還要授權的?你問問穀伊揚,我給他老人家拍了那麽多青春照,好像從來沒有授權的問題啊?”


    兩個多月前,能源局餐廳午飯的時候,一位戴無框眼鏡、臉扁扁的中年人走到穀伊揚的桌邊,拿出幾張照片。穀伊揚先是一愣,隨後看清照片上都是自己在局裏團組織活動籃球比賽的“英姿”,笑著說:“想起來了,你好像是專門負責攝影的那位。瞧這拍的,很專業!”


    那人自我介紹叫簡自遠,在能源局的信息政策處工作,他說:“不是我吹啊,要不是因為舍不得公務員這個飯碗,否則,要是去開影樓,一定賺錢。等你結婚的時候,一定找我給你拍外景。”


    穀伊揚當時的臉色黯淡下來:“我才大學畢業。要等到我結婚,您老頭發都要白了。”


    “你這麽一大帥哥,女朋友一定有了吧。”簡自遠給穀伊揚的第一印象就沒有太好,有點太娛樂記者的感覺。


    穀伊揚岔開話題,說自己是驢友,下回如果組織旅遊活動,一定請他助陣。簡自遠給他留了手機號。後來在機關裏又見過幾次,打個招呼就過去了。穀伊揚這次策劃到延豐滑雪場,木屋都租定了,但並沒有請簡自遠“助陣”。臨出發的一天,兩人又在餐廳遇見,簡自遠問穀伊揚春節有什麽安排,回老家還是留守北京雲雲,穀伊揚輕描淡寫地提到要跟幾位“親友”去老家的雪場。簡自遠的雙眼立刻放亮了:“聽說冬日長白山,一步一景。我在北京拍雪景已經拍膩味了,要去真正的雪山拍才叫過癮,正好做你們幾位親友的禦用攝影師怎麽樣?”


    14.黑暗的眼睛


    此刻,在黝黑逼仄的閣樓裏,在找尋成露的盲目中,我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攝像機!你的小攝像機!”


    “我的攝像機怎麽了?你又不讓拍。”簡自遠說。


    “但是你後來不是說,既然不拍人,不拍生活,但是可以拍雪景、拍日出,所以你還是把攝像機架在三角架上,反正是個網絡攝像頭,出來的文件小,不占硬盤的。攝像頭對著窗外,說不定可以拍出些什麽,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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