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自遠打斷道:“可是我的女福爾摩斯呀,停電了一天多了,我早就把攝像機和電腦關了。你看什麽呀?”


    我歎口氣道:“麻煩你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我知道攝像機不可能拍下昨晚發生的事,直接拍到成露失蹤的真相更是不可思議,但是至少可以拍到一些停電前那兩個晚上的情況,或許其中有和成露失蹤相關的內容。”我搡了他一下,“走,下去,與其在這裏摸黑,不如去找找更有可能存在的線索。”


    兩個人一起到了閣樓門口。嚓。


    我的心大跳:“聽見了嗎?”


    “什麽?”簡自遠一臉茫然。


    “嚓的一聲。”我又回過頭,再次打開手電,往閣樓裏照去。


    還是什麽也沒看見。


    “你不要這麽一驚一乍好不好?你表姐,肯定就是出去玩兒了,咱們別自己嚇唬自己。”簡自遠搖著頭說。


    走下閣樓,正巧撞見欣宜。簡自遠惡心地故意顯出一副很陶醉的樣子,往我身邊靠了靠。欣宜大惑不解地看著我們兩個,等簡自遠走過,在他身後,她拉住我,指指他的背影,又指指我,啟朱唇,但不發音地說:“你們兩個……我都要吐了!”


    我她耳邊輕聲說:“怎麽可能,你不要亂想啦!我在上麵找線索,正巧碰到他。”


    欣宜也低聲說:“我正在到處找你呢!”


    “有什麽事兒嗎?”


    “剛才一起開會的時候,我差點兒說漏嘴,不過還好忍住了,但一定要盡快讓你知道。”欣宜臉上寫滿了焦慮。我暗驚,想到在成露的客房,她也曾意味深長地看過我一眼。


    “什麽事兒這麽嚴重?”


    “昨晚……可能算不了有多麽嚴重……”她細細白白的牙齒輕輕咬著嘴唇,頓了一下才說,“半夜的時候,我……看見你,起床了,走出我們的客房。”


    我緊緊抓住欣宜的胳膊,幾乎是在靠她支撐著。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不知流向了何方。


    “你怎麽了?”欣宜關切地看著我。


    我搖頭,苦笑:“沒什麽,有些驚訝。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當時叫了你一聲,你沒反應,直接開門到了走廊。我跟上去,”她向頭頂望了一眼,“發現你,先是在客廳裏轉了一圈,然後打開了走廊裏衛生間的門,然後呢,最奇怪的是,爬上了閣樓。”


    兩個人目擊了我夜遊閣樓。“然後呢?”我問。


    “我在下麵等了大概五分鍾吧,你下來了。爬樓梯不是特別穩,但也沒傷著,你又在走廊裏轉了兩圈,然後就回房間躺下了。自始至終,我都沒敢叫你,怕……聽說夢遊的人不能叫破的。”欣宜說。


    我又想了想,問:“你還記得是幾點鍾嗎?我下床的時間。”


    欣宜說:“一點多,一點二十幾分。我聽到你起床的時候,還納悶兒呢,是不是天已經亮了呢?所以瞥了一眼手表,是一點多。”


    “謝謝你告訴我。”我說。


    “我會替你保密的。”欣宜捏捏我的手。


    我感激地看她一眼,想說:“其實無所謂,我沒有什麽需要藏藏躲躲的。”但還是笑笑說:“謝謝。”


    簡自遠的聲音響起來:“你到底過來不過來了?”


    兩個男生合住的客房裏,簡自遠已經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我環視,穀伊揚不在房間裏,一定在木屋的某個角落仔細翻查,甚至可能又到屋外去尋找。再看一眼窗外,雪似乎小了些。


    簡自遠說:“你把門關上好不好?”


    我又警惕起來:“你要幹什麽?”


    “我什麽都不幹,叫你關上你就關上唄,聽說過客隨主便這種文明行為嗎?”簡自遠索性自己站起來,將門掩上。然後壓低聲音說:“你能不能少跟那個明明是叫穆欣宜卻自稱欣宜的人嘀嘀咕咕的?”


    我沒好氣地說:“我就愛叫她欣宜,你管得著嗎?你能不能少管點閑事?”


    “不管不行啊!這個小丫頭看上去爽利,其實鬼鬼祟祟的。”


    我搖搖頭:“你這個人怎麽說話的!”


    “昨天晚上你半夜起來爬閣樓,我看見,她偷偷地跟出來——嘿嘿,她沒看見我,不知道我是個老失眠。”


    我翻了他一眼:“她是我的室友,看我半夜夢遊……”怎麽聽上去這麽別扭?“她跟出來看個究竟,人之常情,而且,她已經告訴我了。”我頓了頓,見他無話可說了,又問他:“你昨天看見我出來,是幾點鍾?”


    簡自遠想都沒想:“一點二十六分。我對時間最敏感了,我拍的每張美圖,都有精確的拍攝時間記錄。你知道,同樣拍攝一個景物,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季節……”


    “不要廢話了,看視頻吧。”我打斷他。看來,千真萬確,不知我中了什麽邪,昨天起,邁出了我夢遊的第一步。


    客廳攝像頭拍的視頻都在一個名為“客廳”的子目錄裏,這個子目錄,和另外一串視頻子目錄,都設在一個名為“視頻”的總目錄下。就在簡自遠進入文件夾的時候,我順便看見了一些其他的子目錄名,比如“纜車行”、“暴風雪”,應該是對這次出遊的記錄。還有些不知所雲的目錄名,比如“真1”、“真2”。我沒好氣地想,難道視頻也有真假之分?


    簡自遠介紹說,他事先設定好,視頻按照時間自動分段,每小時一段,無線傳輸進電腦,每小時的視頻就是一個文件。我說:“先看前天的吧。”打開前天晚上十一點到十二點鍾的文件,他撳了快放。我不瞬眼地盯著圖像,那圖像沒有任何變化,說明那一個小時裏,既沒有人在鏡頭前走動,窗外也沒有任何特殊的情況。因為用了紅外鏡頭,圖像模模糊糊的,即便窗外有人,也很難看清。


    接連這樣用“快進”的方式放了兩段視頻,平平淡淡,沒有任何發現。我說:“也虧了你,這樣的視頻,居然還保留著。”


    簡自遠又點開半夜兩點到三點的那段視頻,冷笑說:“你們這些菜鳥就不懂了,其實這看似乏味的影像,仔細看過後,會有很多有趣的內容,比如可以看出來,有什麽樣的小動物在夜間出現,有沒有傳說中的‘雪人’出現,尤其到日出的時候——沒看見那攝像頭對著正東麵的窗子嗎?我自動設好了,早上六點關掉紅外,開始拍日出的輝煌。”


    忽然,他猛的撳了暫停。


    將視頻往回退了一點,他再次播放。


    淺紅的背景上,出現了一個灰白的人影!


    我和簡自遠的眼睛幾乎都貼在了電腦屏幕上。


    那隻是個背影,看輪廓,是女子的背影。簡自遠將電腦的音量調大,有話語聲——那女子在用客廳裏的無繩電話交談。


    視頻顯示時間為淩晨2:28。


    我的手腳驟然冰冷。


    那人是我!


    電話的交談聲音輕不可聞,音量調到最大,還是徒勞。簡自遠看了我一眼說:“你一般會在淩晨兩點半打電話嗎?”


    我搖頭:“以前不會,今後就很難講了,你知道,我學會夢遊後,什麽事都做得出來。”這真的是我嗎?我怎麽一點兒也記不起來了?我為什麽會在淩晨兩點半打電話?打給誰?


    “看來,你和我們這裏許多人一樣,都有秘密哦。”簡自遠指著定格畫麵上的我,“那天晚上,羅立凡應該睡在廳裏,難得你沒吵醒他。”


    我站在桌邊,盯著電腦屏幕上的自己,覺得我的頭腦,像個跑光了氣的自行車輪,無論我多麽努力地蹬踏,轉得仍是極為緩慢。


    “那天晚上,我和欣宜合住。”我不帶上下文地說了一句,所以我出來打電話,怕被欣宜聽見。但是,為什麽不怕睡在客廳沙發上的羅立凡聽見呢?


    簡自遠愣了一下:“你是什麽意思?你不是在開玩笑啊?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半夜爬起來打電話?”


    我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給誰打的電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那就仔細聽聽。”簡自遠瞟了我一眼。


    他將我打電話的那段視頻又放了一遍,音量撥到最大,耳朵湊在筆記本電腦的音箱口,還是聽不清在說什麽,隻好無奈歎氣。


    我說:“你插上耳機,塞耳孔的那種,聽得清楚。”


    簡自遠一拍雙手:“是啊!我怎麽沒想到呢!”拔出桌上一台mp4上插著的耳機,插入電腦的耳機孔,再放視頻,仔細傾聽。從他的神情,似乎可以看出,效果有很大不同!


    他將耳機遞給我:“你自己聽聽吧。”


    耳機裏的話語聲極為輕微而含糊,大概是因為我不停走動地,聽上去忽遠忽近,還是聽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偶爾會有幾個清楚的詞,其中我提到了一個名字。


    黎韻枝。


    15.迷蹤


    穀伊揚組織的這次活動,成露夫婦、我和他,算是核心“親友團”,再加上簡自遠和穆欣宜兩個“外人”,一共六位。這樣的人員安排在出發前一周就定下來了,沒有打算再擴招。


    黎韻枝從來沒有接到過邀請,她的出現,是偶然,還是必然,還是自然,這個問題,隻會令我茫然。


    住在木屋裏的第一晚,我甚至還不知道黎韻枝在這個世界的存在。那晚,我剛從羅立凡那裏得知,成露和穀伊揚的幽會,或許就是穀伊揚忽然和我斷絕音信的根源。在黑暗的客廳裏,我看見了那個幽靈般的鬼影,我撞見了同樣失眠的簡自遠。


    後半夜我睡得還算馬馬虎虎,多夢,夢裏是穀伊揚,到處都是穀伊揚,可人的和猙獰的穀伊揚。然後是許許多多的秦淮,迷人的冷漠的秦淮。到最後,穀伊揚和秦淮,已經融合成一個嘴臉和脾性,在冰與火之間蹦極的小醜。


    騎著白馬來拯救我的不是哪位王子,而是欣宜。


    穆欣宜將我從拙劣言情小說般的夢境裏叫醒:“出發了,出發了!今天天氣這麽棒,要好好玩個痛快,聽說過兩天要下雪,不見得能出門呢。”


    頭一陣刺痛。一時間我不知道哪個痛苦更難承受:在夢裏繼續感情的折磨,還是在清醒中麵對反複無常的頭痛。


    “要不,你們先去吧。我昨晚沒睡好。而且,頭有些痛。”我不認為我的狀態可以進行任何劇烈運動。


    “那就更要出去了。頭痛是被這屋子悶出來的,我包你一出門就好!再說了,別人怎麽樣我不管,我打算好了,一定要教會你滑雪。”欣宜將我拽起床。


    我笑道:“你為什麽要跟我過不去呀?”


    欣宜說:“那個大個兒帥哥穀伊揚是本地人,一看就會滑雪的,當然不用我教;成露和她老公,別別扭扭的小夫妻倆,我就不在裏麵瞎摻和了;就剩你和那個絕頂猥瑣哥,你總不會忍心讓我和簡同學坐同桌兒吧?”她笑著看我的睡眼惺忪蓬頭垢麵妝,“最關鍵的是,我喜歡你,覺得和你最談得來。”


    這話倒是很實在。昨晚在雪場的餐廳裏,我和她聊得最多,她可愛的性格和我最好的朋友陶子很接近,我們倆可以算是“一拍即合”。


    我終於在欣宜的鼓舞下起床梳洗吃早飯,又泡了一杯袋泡茶。早上九點半左右,一行人集體離開木屋去雪場。


    下山前,自封的專職攝影師簡自遠給我們以木屋為背景拍了一張合影。


    到了雪場,才知道欣宜“雪上菲”的自稱一點兒也不誇張。她到了雪上,就像我到了水裏(我是位“老遊泳隊員”),完全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層空間,遊刃有餘,天馬行空。她帶著我上雪道後,稍稍滑了兩下,就開始做各種高難度的動作,翻轉跳躍什麽的。讓一群在初學道上摸感覺的菜鳥們看得瞠目結舌。有工作人員看見了,警告她說這裏是初學道,如果想玩刺激的,可以到高級道去。她指著我說,我還要教這位妹妹呢。


    欣宜不但是個滑雪好手,而且是位有經驗、懂心理的好老師。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滑雪,剛穿上滑雪鞋的時候,站都站不穩,套上滑雪板後,兩塊板子在互相敲打中給“左支右絀”一個嶄新定義。但欣宜教了我兩個鍾頭後,我就基本上能在初學道上順利滑行。


    在雪場的清新空氣裏,在新奇和學習的快樂中,我的頭痛真的消失了。我又開始情緒激昂,精力無限,感覺好極了!


    我想,看來欣宜說得沒錯,的確是在木屋裏悶久了才頭痛呢。


    沉浸在和欣宜的“兩人世界”裏,我並沒有太注意其他幾個人的行止。直到我看見了她。


    嬌小的黎韻枝在無垠雪場上也許隻是那麽一個小點,但是枚很吸引人的小點。


    不完全因為是她穿著鮮紅的滑雪衫,不完全是因為她渾身散發著溫婉可人的氣質,不完全是因為她幾乎是雪道上唯一不套滑雪板、不穿滑雪鞋的人,最主要是因為,她突然出現在穀伊揚的身邊。


    她和穀伊揚站在一起,像一頭小鹿站在大象身邊。最先發現她的是欣宜,指著遠處雪道上那個小紅點和紅點身邊的那棵“樹樁子”說:“我今天才明白,什麽叫做‘小鳥依人’……叫‘小鳥伊揚’更準哦。”


    我在心裏歎口氣,穀兄弟,佩服佩服,一不留神就是一個豔遇。我笑笑說:“穀大俠組織這個活動前,就查好了本周星座的桃花運程。”不知為什麽,突然失去了繼續滑下去的興趣。


    又滑了一會兒,我對欣宜說:“你做我的奶媽好久了,自己到高級道上去耍耍吧,說不定也會遇到一兩位知心雪上猛男。我自己再練練,等會兒去吃點東西。”


    欣宜同意了,跟我說一個小時後餐廳見,就上了高級道。


    我也沒有自己再練,將租來的雪板和滑雪鞋還了,進了接待大廳,在茶室找了個位子坐下,喝著熱茶,想著心事。


    或許,該和穀伊揚挑明,至少,問清楚他和成露的瓜葛,畢竟,這不是我被“邀”來的主要目的嗎?如果他和成露還有什麽不清楚,成露和羅立凡的婚姻又怎麽可能維係?


    我自己,也在找這麽個交代。


    雖然不再相戀,至少告訴我,離開的理由。


    這時候,穀伊揚出現在了接待大廳的後門口。


    顯然,他也暫時沒有繼續滑雪的打算,腳上不再穿著滑雪鞋,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裏,捧著一束花。


    參差的紅玫瑰和黃玫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失魂雪(出書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鬼古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鬼古女並收藏失魂雪(出書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