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道:“簡自遠,你究竟是什麽出身?怎麽感覺你倒像是山裏出來的?”


    簡自遠故作謙遜地說:“哪裏啊,就是以前苦日子過得比較多而已,不像你們兩個嬌生慣養的娃娃。”


    用鐵絲、鐵圈和彈簧,簡自遠和穀伊揚一起做了四個大鐵夾子,分布在木屋的門前和窗下,用不算太厚的雪埋住,因為如果雪埋得太厚,入侵者怕被陷入,反而不會踩上去。


    等二人忙完了,天也黑了下來。我們一起將剩下的一點東西吃了,坐在黑暗中,手邊是各種隨時可以提起來搏鬥的武器,削尖的滑雪杆、刮刀、鐵鍬,等著未知的到來。


    我說:“坐在這兒真挺無聊的。可惜我們的電腦都被搶走了,連遊戲都玩不成了。”


    簡自遠恨恨道:“可不是嘛,這些混蛋最他媽該死。”


    “你的密碼是什麽?”我突然問。


    簡自遠一愣:“你說什麽?”


    “進入你的電腦,密碼是什麽?”


    簡自遠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原來你找到了。物歸原主吧。”


    我說:“我可以給還你,但你告訴我……我有太多問題要問你,但不知從何問起。你是不是在每個房間都安裝了針孔?”


    “不是。”


    “裝在哪兩間?”我想到“真1”和“真2”,應該正是“針1”和“針2”兩個攝像機。


    “你和欣宜的那間,還有黎韻枝的那間。”簡自遠心平氣和,甚至理直氣壯。


    我在黑暗中搖頭:“你真的是那種偷看女生的變態狂?”


    簡自遠冷笑說:“隨便看看。”


    “為什麽沒有在羅立凡和成露的那間客房裏按一個?”我這是什麽問題,好像在出賣我的表姐。


    “那間屋子裏一張雙人大床,一看就是給小夫妻倆的,我對他們沒興趣。”


    “你到底要看什麽?要錄什麽?”我捏住了手邊的滑雪杆。


    “當然是美女。”簡自遠忽然歎口氣,“我知道,你更想知道那晚在成露的房間裏發生了什麽,實話說,那間客房裏真的沒有針孔。”


    “這是你抵賴視頻存在的用意?你怕你這個色情狂的嘴臉被揭穿?”


    簡自遠又歎了口氣,“你既然不相信,何必要問這樣的問題。”


    “你一定要我明說?”


    “我聽著。”


    我強忍住怒氣說:“在我昏睡了一天的過程中,在那天晚上,你在錄像裏發現穆欣宜離開了我們房間,就溜進來問了我一串問題,對不對?”


    “怎麽可能……你……”簡自遠驚呆了。


    “我住進木屋後就開始頭痛,是不是你下的毒?用的是什麽?強力的擴血管藥?大量的嗎啡?我回憶起來,住進木屋的當天就有了奇怪的反應,當天晚上,興奮異常,之後就開始有頭痛,隻有在喝茶後頭痛症狀才會好轉。我逐漸對那‘茶’有了依賴感,於是試著不去喝茶,頭痛得更厲害了,並開始昏睡,甚至出現幻覺和失憶。你是不是將毒品放在了袋泡茶裏?你究竟是什麽樣的打算?通過藥物致幻,你指望我懵懂中說出重要的信息?”


    簡自遠的聲音又尖利起來,顯然我觸及了他某處神經。“我還真的沒有那麽好的設計和工藝,製作什麽袋泡茶給你。袋泡茶和速溶咖啡是度假村提供的,我猜裏麵都有‘料’,都有毒品。可惜巧的是,我們這幾個人裏麵,隻有你和成露姊妹兩個,一個喝茶,一個喝咖啡,都產生了不同的反應。我隻是借了你昏睡的機會問了你幾個問題,你不要想得太多。”


    我冷笑說:“我倒是覺得,我最初想得太少了,以為住進這木屋的,都是因為偶然,因為一個單純的‘度假’而聚集在一起。誰知道,有人是懷著殺人的計劃,有人帶著監視的任務,你呢?要不要我給你提示一下?我的頭痛減弱後,我想起了你半夜進來問我的幾個問題。”


    “既然知道了,說穿了有什麽意思呢?尤其現在這種場合!”簡自遠的聲音有點頹廢。


    我說:“真相,我還是需要真相,同時,我必須知道,在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刻,我能不能信任我的同伴。”


    “你已經知道真相……”


    “我需要聽你親口說出來!你到這裏來,包括你最初和伊揚接觸,是不是就是為了昭陽湖的那批藏寶?”我在昏睡中“解毒”,簡自遠或許意識到,那是從我嘴裏獲得真相的唯一機會,於是他趁我房間中沒有他人的時候,進來過數次,每次問的都是同樣的問題:我是否知道,昭陽湖底那批伯顏藏寶的下落。


    一直沉默的穀伊揚厲聲問:“你根本就不在能源局上班,對不對?!”


    簡自遠說:“簡自遠的確在能源局上班,但我的確不在。既然被蘭妹妹戳穿了,我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這個,是我的真實身份。”


    手電光亮起,照在簡自遠手裏的一份攤開的工作證上,上麵是簡自遠穿著公安製服的照片和“人民警察證”的字樣,但照片下的名字是“李樹軍”。


    我喃喃道:“李警官。”


    “聽說過公安部刑事偵查局三處嗎?”簡自遠說,“一個比較特殊的部門,專門負責重大文物走私盜竊案件的偵破工作。我們王處長……”


    我說:“我有幸見過。”


    “王處長說,和你談話後,沒有找出破綻,但他認為你不是一般的精明,感覺你還在掩飾什麽,尤其問到你過去是否有過類似探寶經曆,你……”


    “你們王處長過分敏感了,或者是看盜墓類小說看太多了。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學生,我不是江洋大盜。”


    簡自遠嘿了一聲:“沒辦法,誰讓我們沒有其他更好的線索,偵破的重點之一,還是在你身上。穀老弟正因為是你的大學戀人,也被我們關注了。你瞧,你們之間頗有疑點,比如說,他為什麽去北京後,你們就不再往來了呢?我們辦案人員分析,會不會他就是你那天晚上的外應呢?也就是說,你發現藏寶後,和你的同伴帶著假寶上浮,應付阻擊你們的人,而穀伊揚跟在你們後麵,進山洞搬走了藏寶。”


    我說:“隻能說你們的想象力比較豐富,你可以問問穀老弟,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旱鴨子。還有我們淘寶組‘行動’的那天晚上,他在哪裏?”


    簡自遠說:“我們不知道他在哪裏,但有一點肯定,他不在北京。”


    穀伊揚說:“我在趕往沈陽的路上。”


    “但沒有人作證,對不對?”簡自遠說,“第二天是有人在沈陽見到你,但你有足夠時間,在江京處理完更‘要緊’的事,第二天一早飛往沈陽。”


    “機票是實名製的,你們神通廣大,總能查出我有沒有在江京到沈陽的班機上。”


    簡自遠嘿嘿笑笑,“這麽說吧,我用‘簡自遠’的身份證買機票上飛機,一路平安。知道假身份證有多容易造嗎?”


    我說:“其實說這麽多又有什麽用呢?我立刻給你個確鑿的回答:我完全不知道伯顏寶藏的下落。希望你的針孔攝像裏可以支持我的清白。”顯然,針孔攝像頭是針對我的。簡自遠懷疑我和穀伊揚聯手卷走了昭陽湖下埋的寶藏,但我們之後分手,沒有任何彼此聯係的證據,而這次滑雪度假,是我們繼伯顏寶藏得而複失後的首次會麵,如果他的假設正確,我們一定會談到有關寶藏的話題。於是他在我住過的房間安裝了攝像機,希望能竊聽到我們談話的內容。


    一陣心悸:我的宿舍裏,是不是也有同樣的裝置?


    這些無視他人隱私的混蛋!


    簡自遠說:“看來你是要堅持到底了……在藥物作用下也沒有說出來,或許我們該相信你。”


    我壓抑住要撲上去和他扭打的衝動,冷冷地說:“你這麽一說,那天晚上的很多事就可以解釋了:你從我房間出來的時候,一定撞見了穆欣宜從外麵進來,你們一定互相質問但最終達成一致,都將對方的‘反常行為’保密。穆欣宜答應跟你合作,指證我夢遊,為的是證明我神誌模糊……”


    簡自遠說:“可是,你那天晚上,的確起床了,而且進了閣樓!”


    “但你並沒有看見,對不對?”


    簡自遠驚愕地看著我,“你……怎麽知道?”


    “我一直在推算,我起身‘夢遊’,是在什麽時段。如果是在穆欣宜殺害成露之前,穆欣宜多半會看見我,但假如你也看見我‘夢遊’,她就會知道你是位‘巡夜人’,而不會再冒險到成露房間裏殺人,可結局是她殺人了,這說明你沒有看見;如果夢遊發生在穆欣宜殺人埋屍的過程中,她顯然不會看見,你呢,是在她離開後進入我們房間,問那些關於寶藏的問題,問完後如果我下床夢遊,你就是知道這個秘密的唯一人,沒有必要和穆欣宜分享,所以夢遊肯定也不是發生在那段時間裏;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夢遊發生在穆欣宜運走屍體、返回木屋之後。我想,不會那麽巧,就在你們狹路相逢的時候,我也正好出來夢遊吧,所以我猜,我下床發生在後半夜,我昏睡一天一夜後逐漸清醒,潛意識想到羅立凡提到成露可能會做出格的事,就到客廳裏看看,沒發現他就在各處找,包括閣樓,最後得出結論,他一定是和成露暫時和好,又回客房裏睡覺去了。我的這一切,一定都被穆欣宜看見了——那一夜,對她來說,非同尋常,很難入睡是正常的。而你自己說過,一般到下半夜,就會睡得很香。所以我猜,我半夜下床的事,是穆欣宜在第二天早上告訴你的,你們對了口徑,就這樣,我正式‘夢遊’了。當你們發現我有失憶的症狀——我的確有失憶的症狀,回想不起羅立凡連續兩晚睡沙發的事——更覺得夢遊的說法無懈可擊。”


    穀伊揚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說:“因為他知道,在我昏睡狀態中探口實,也是一種很冒險的舉動,人的潛意識很強大,有時候可以調出無意識狀態中的記憶——他隻要證明我腦子不清楚,就可以進一步否認我說的其他話。就像尋常人都不會把精神病人的話當真。這是他的一種自我保護。其實在某一刻,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的記憶了呢。後來,我提到他電腦裏的視頻,他堅決抵賴,正是用了這種保護。”


    穀伊揚長噓一聲:“隻是你們沒想到,失去記憶有時候是暫時的,即便受到藥物的影響。我現在就想知道,是誰在袋泡茶裏做了手腳。”


    “反正不是我。”簡自遠堅持道,“我們公安,絕對不能做這種事。”


    “你是公安,卻讓兩樁凶殺案在眼皮底下發生!”穀伊揚怒道。


    “我又怎麽知道穆欣宜半夜出門是去藏屍體?!我又怎麽知道羅立凡……操,我到現在還不知道羅立凡是怎麽死的。”簡自遠振振有詞。


    穀伊揚和簡自遠都看著我,我沒有回答,隻是從大衣口袋裏取出一個小藥水瓶,問:“聽上去,你對藥物有些研究,知道這個是幹什麽用的嗎?”


    簡自遠將藥水瓶拿在手裏,對著sevoflurane看了一陣,搖頭說:“我沒那麽強大,不過,肯定可以找到答案。”他取出手機,開了電源,“我這裏裝了藥物詞典。”


    sevoflurane,是七氟烷的英文藥名。七氟烷,是強力麻醉劑。


    我說:“這是黎韻枝的行李中找到的。羅立凡,是黎韻枝殺的。”


    穀伊揚和簡自遠臉上的表情都是難以置信。


    “如果我先前的猜測準確,羅立凡和黎韻枝有染,那麽他們一起出現在僻靜的閣樓就很自然。羅立凡的皮帶被抽走做為上吊的工具,但我發現他的褲子前麵的紐扣和拉鏈也開了,為什麽呢?我在想他們甚至在親熱,就在兩人摟抱在一起時,事先準備好的黎韻枝將一針七氟烷注入羅立凡體內。我在羅立凡後頸部的皮膚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紅點,應該就是針紮入的地方。羅立凡最初可能會掙紮幾下,但相信黎韻枝隻要準備充分,尤其用皮帶套住他的脖子後,可以有足夠時間讓麻醉藥起效,從容地勒死羅立凡。”


    簡自遠說:“但怎麽會?他們……他們不是……”


    “他們的確有交往,但不要忘了,黎韻枝和羅立凡交往的真正目的,是想知道,穀伊揚有沒有將對安曉之死的調查透露給心機不深的成露。她為什麽要殺羅立凡?而且就在成露死後不久呢?我想羅立凡多少有些明白,黎韻枝出現在這木屋裏的動機不純。成露被害,除了穆欣宜,羅立凡一定也懷疑黎韻枝。他甚至有可能知道黎韻枝有那隻對講機,有那個開關放猞猁進來。羅立凡是個花心的男人,但可能不是個黑心的男人,畢竟三年的夫妻,成露的失蹤對他的打擊肯定嚴重,他會很快懷疑兩個人,一個是穆欣宜,一個是黎韻枝。相信他對兩個女子都質問過,在他嚴詞質問黎韻枝的時候,也許他威脅將她的身份說出去。。黎韻枝用對講機聯係了外界,得到滅口的指示後,將羅立凡誘到閣樓,故作親熱中下了殺手。”


    簡自遠歎了口氣:“這實在有些驚悚,猜測的成分比較大。”


    “那麽你有什麽理論?李警官?”


    簡自遠說:“我是負責文物盜竊方麵的,對這種……”


    “槍!”穀伊揚忽然說,“你一定有槍!”


    簡自遠半晌不語,等於默認。我問:“為什麽不早說,如果有槍,在地窖裏我們完全不需要如此緊張,完全可以衝出去製服那個家夥,讓他說出來龍去脈,我們的處境可能會大不相同。”他當時還裝模作樣地要去和來人打招呼,但被我們喝止。


    “沒錯,我們的處境可能會更糟!你們當時的態度不是很明確嗎?”簡自遠厲聲道,“我雖然有一把槍,但還是敵不過同時撲上來的幾條猞猁!誰又知道那個人有什麽裝備?可能我們四個人,當時就會成為四具屍體!”


    “噓!”黑暗中突然傳來穀伊揚緊張的聲音,“我好像聽見什麽動靜了!”


    40.非攻


    前廳裏靜下來,我也立刻聽見了,是從閣樓方向傳來,尖細而淒厲,如貓叫般的哀嚎。


    “是猞猁,被套住的猞猁!”簡自遠帶著興奮的聲音。他和穀伊揚在閣樓頂的那個活動木板附近用鐵絲設了網套,隻要猞猁從那個天窗進入,立刻就會入套。簡自遠還在鐵絲網的接口做了鉤子,如果猞猁掙紮,會劇痛無比。


    聽著猞猁的嘶叫,我心裏一陣陣發寒。


    更心驚的是,如果沒有那些防禦措施,我們可能已經倒在血泊之中。


    三個人都站了起來。簡自遠低聲吩咐:“千萬不要開手電!”黑暗中傳來“哢”的一聲輕響,手槍保險打開的聲音,“戰友們,現在開始,是真正的對決時刻,拿好武器,提高警惕吧。”


    這次猞猁出現後,猞猁的主人應該也不遠了。我從桌上拿起一把刮刀。


    “啊!操!”一聲慘叫從木屋外傳來,聽方向應該是在黎韻枝客房的窗外,我們昨晚出逃的出發點。


    簡自遠說:“看來有人走了狗屎運,踩上了我們做的捕獸夾。穀老弟,你我這一下午真沒白忙活。”他舉起那個卡片照相機,從取景器向窗外的遠處望去,不用問,這個“專業”的照相機一定有紅外夜視的功能。“從現在開始,要密切注意了,敵人可能會從任何一個方向攻進來。”


    比較讓人放心的是,簡自遠和穀伊揚在任何一個有可能“攻進來”的入口都設了簡易的機關。


    穀伊揚一邊走向黎韻枝的客房,一邊說:“你們還是注意一下前門,不要輕易暴露,我去看看,應該讓他們相信,這裏隻有我一個人。”


    “這不公平。”我跟上穀伊揚。


    “現在不是講公平的時候。”穀伊揚抓住了我的手,握了握,“你來看看可以,但現在是求生存的時候,你和簡自遠一定要保持低調。”


    我跟著他進了黎韻枝的房間,穀伊揚將窗子開了一道縫,手電擠過去,突然打亮。


    光圈定在窗下一個人影上,那人一驚,猛抬起頭,竟是一張熟悉的臉。


    “萬小雷!”穀伊揚怒吼著,“是你這個混蛋!是你放的猞猁!你殺了張琴!”


    萬小雷啐了一口,“穀伊揚,少來這套,是你殺了張琴!你從一開始訂這套別墅就是在找死!不但自己找死,還拉了這麽一大堆人給你墊背!張琴如果不是要救你,不忍心讓我幹掉你們,怎麽會死?!”


    穀伊揚叫道:“你把話說清楚點!這都是為什麽?!”


    “為什麽?!你小子比誰都清楚!你住過來不就是想整明白安曉怎麽死的嗎?石薇怎麽死的嗎?你肚子裏那點兒彎彎腸子誰看不直?你也傻,她們兩個都死了,難道還不明白嗎?有些不該知道的事兒就得裝糊塗到底!現在可好,聽說過替死鬼的傳說嗎?陰魂不散、不能投胎的吊死鬼,等著好心的替死鬼到來,換他們再生的希望。安曉就是石薇的替死鬼,你、還有你們一屋子的傻冒兒,就是來做安曉的替死鬼!快過來,幫我把夾子卸了,幫我包紮,沒準饒了你小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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