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逍想到陽教主暴斃後,偌大一個明教竟四分五裂,動蕩至今十餘年,現下武當弟子竟知道明教之內的事情,到底教中發生了什麽!


    楊逍雖好權,有心想當教主,因不得人心終究未成,反和五行旗鬧翻,最後跑去了坐忘峰隱居“以示對教主之位並無覬覦”,但是歸根究底,他對明教仍是有極深的感情,此刻發覺明教或許出了叛徒,心中登時十分在意。


    瑤光冷笑一聲,傲然回道:“我如何得知,又為何要告訴你?我竟不知如今尊奉明尊善行濟世的明教已經變成了專出你這般小人的地方,曆代明教教主泉下有知,怕是要被你們氣活了吧。汝等當真讓先人麵上生光,墳上冒煙呢。”


    瑤光實是氣得有些狠了,更有幾分暗恨,這幾句嘲諷說的不可謂不嚴厲不惡毒。若是旁人這般說了,或許楊逍已直接動手。然而,若說之前“戒葷腥戒酒”的戒律還讓楊逍心存疑慮,覺得瑤光或許是從某些叛教之人口中,現在她直接連“明尊”也說出來了,這可是從未有過之事,江湖中有人稱明教是“食菜事魔教”,卻從沒有人說得出明教事的那一位“魔”本號“明尊”。


    若不是瑤光那一身打扮明顯是道門弟子,而先前的身手也很符合張真人門下,楊逍險些都要以為麵前是哪一位同教之人了。


    楊逍更加端正了臉色,收起所有輕佻形態,反問道:“雪竹女俠怎知本教中事?”


    本教?


    麵前的青年一臉認真地說著“本教”,這般姿態倒是有那麽一些像是維護自己教派,那就和純陽弟子談到純陽宮、天策將士說起天策府一般,有著純然天成的敬仰愛戴,這般神態倒不像是作偽。


    瑤光沉默片刻,循著記憶中那一位友人曾誦過的誓詞那般吟道:“天之蒼蒼,遼闊其長,地之莽莽,厚載其廣,月之茫茫,會贏其光,日之煌煌,中其正陽。聖火昭昭,聖光耀耀,不離不棄,言行永繼。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熊熊聖火,焚我殘軀……”


    “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楊逍續完了這一段教義,更是驚詫莫名地盯著瑤光,忍不住再次追問:“閣下怎知本教教義?”


    瑤光聞言,複看了楊逍幾眼,直接笑出了聲。


    “哦?我還以為明教的教義已經變了,原來還是這般?既然如此,你又怎會做出這般行徑,當真可笑,你也配問我?!”


    你也配問我?


    你自號明教中人,卻幾乎連天一教紅衣教也要不如,做的這般小人行徑,你可對得起你教中先人?!


    昔日華山純陽宮一門數百人,而今煙消雲散,華山雪嶺絕頂有著華山派,卻已無純陽宮。


    昔日青岩萬花一穀風|流,而今隻餘秦嶺,山間再無三星望月。


    昔日洛陽天策府,一門將士血戰沙場,如今史冊中卻半字記載也無。縱然是“苟利國家生死以”,這般消失於時間之中的犧牲仍是讓人慨歎。


    西湖藏劍山莊如是,揚州七秀坊如是……


    浩氣盟、惡人穀,無論正邪善惡,如今皆已消失。


    瑤光不知為何明教竟綿延至今,她不可否認,縱然心知此明教或許並非她知曉的那個明教,但她乍聞明教之名時心中仍是起了一份親近感——一種流落他鄉卻知故舊音信的親切感,更是有幾分羨慕,想著若是純陽能傳至如今該多好?可惜,羨慕也隻能是羨慕而已。


    而那所有的羨慕、親切、追想,種種情感在想到如今明教弟子淪為這般邪道之時頃刻化為難止的憤怒。


    天下最叫人心痛之事,一是生離死別,二是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明教尚存,卻還不如不存!


    楊逍還待再問,瑤光卻已經沒有和他說話的心情,拉上紀曉芙提氣縱身,一躍幾丈,竟擺出了要直接甩開對方的模樣,楊逍不怒反笑,也是運起輕功追了上去,定要問出個結果來。


    如果此刻是瑤光一人,早能輕易甩開楊逍幾裏遠,但她帶上了紀曉芙之後,多了一份負擔,速度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紀曉芙雖也努力提氣跟上,卻愕然發現自己若不是借著對方拉著她手臂每次起落之時的一個借力,恐怕她早已跟不上。紀曉芙原本滿滿的擔心這才漸漸放下,想想武當這位師妹先前的身手,不禁對武當派張真人滿腹景仰——弟子若此,師父自然更是令人高山仰止。


    楊逍在輕功上造詣不如瑤光,但內力深厚,此刻追起二人,也能逐漸縮短距離,雖是如此,他心中不免暗暗稱奇。


    楊逍出道甚早,很早就有了名聲,行走江湖多年,見多識廣,往日也常聽說某某門派出了個少年天才,他有時也會去看看江湖後輩到底如何,一看之後往往嗤之以鼻,武當這位張真人收了位關門弟子卻沒有昭告江湖,今日一見,以楊逍的高傲也不得不承認這般人物才當得起“少年天才”,才配得上“驚才絕豔”,與她一比,多少名門正派的“天才”便如土雞瓦狗一般,哪怕一些成名多年的人物也不過如此,便如昆侖派光長年齡不長本事的掌門何太衝,又或者華山派的偽君子鮮於通,同是用劍之人,與這女孩相比,那些人當真是年齡活到了狗身上。


    楊逍是自傲,卻還沒有目中無人,正因他自己也是少年成名,躋身江湖第一流的人物,他才會對那些徒有其名的人愈加看不上眼,因此,若真有人擁有與他相若或是更勝一籌的天資與本領,他反而會更加留意,有心相交,正如他對教主陽頂天尊敬忠誠,如他與光明右使範遙情同兄弟。


    武當這一位女孩如此武學奇才,又對明教相當了解,楊逍直覺她知道的遠不止那些,若是能與她有些交情,說不定明教這般四分五裂的慘狀也能有所改善。這直覺來的毫無道理,楊逍卻無法忽視,由此他更是毫不保留,盡了全力去追前麵二人。


    瑤光原本起步也沒有早上多少,這般一跑一追,小半刻之後,楊逍還是追上了瑤光和紀曉芙,身影一晃,輕飄飄地攔在二人身前。


    瑤光輕哼一聲,仍是將紀曉芙往身後一攔,低聲囑咐“紀師姐,等我會兒,別走開”,隨後左手握著劍往上一抬,挑眉冷笑道:“看來這位‘明教’的楊壯士是偏要來試試我的劍了。”


    這句話一說,紀曉芙原本“雪師妹小心”的叮囑都卡了殼,這曾經令衛莊十分無語的“壯士”一詞成功地令楊逍也無語了。想他成名十數年,風|流瀟灑,縱然被人稱為“魔頭”他也一笑置之,但“壯士”這麽個稱呼……怎麽聽起來這麽不順耳?


    楊逍身上除去一柄折扇並無旁的東西可以做兵刃,但他所學龐雜,倒也不懼,拿起折扇悠悠地扇了兩下,自我感覺十分良好地說:“正要領教張真人高招。”


    紀曉芙咬咬牙,拔出劍來,低聲道:“雪師妹,你我聯手……”


    以多欺少本是江湖正道所不願,但楊逍是明教中人,對他也不必談多少江湖道義,是以紀曉芙稍一猶豫,在“看著武當的小師妹孤軍作戰”和“聯手抗敵”間選擇了後者。


    瑤光看了紀曉芙一眼,微微搖頭,“請紀師姐幫我掠陣吧。”


    楊逍微笑著看著兩人,揚眉一笑。


    “二位女俠一起上也好。”


    以他如今武功,他自然有自信這樣說——無論麵前的少女多麽天才,終究欠缺江湖經驗,在他看來,他以一敵二也算是占了便宜。


    瑤光卻“哈”地笑了一聲,回道:“我與你動手,已經欺負你年老了,要是再以多欺少,恐怕贏了也不光彩。”


    紀曉芙拿著劍上也不是,收也不是,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方過而立之年的楊逍搖扇子的動作也是一頓,他心中暗罵一聲,笑道:“那就請吧。”


    瑤光本也沒有客氣的意思,一手按上劍柄,正要拔劍出鞘,忽聽得周圍一陣腳步聲飛快地掠過來,更夾雜著一些刀劍交擊的聲響和人聲,她動作一頓,遠目望了一下,頓時皺了眉。


    一群身穿白色法袍的人迅速地往這邊圍過來,略一打量,這些人衣襟上繡著一隻展翅黑鷹。


    瑤光心念急轉,趁著楊逍注意力轉移的空當拉著紀曉芙退後,壓低聲音說:“這些人是天鷹教的,也不是什麽善類,找上明教的人……哼,狗咬狗,我們趁機走。”


    天鷹教這群人是來找楊逍麻煩的,將楊逍圍上,也沒注意那邊兩個趁機走開的人,在他們看來,江湖人躲開天鷹教行事屬於正常。


    楊逍耽誤了那麽一會兒就被人團團圍住,遠遠看到兩人悄然離開,忽而一笑,故意揚聲喊道:“曉芙,你帶雪兒先走。”


    這一聲混著內家真力,中氣十足,別說這周圍天鷹教的人,就是走出了百十步的紀曉芙和瑤光也聽得清楚,紀曉芙臉上一紅,又怒又羞,瑤光卻狠狠皺眉,暗自咬牙,回頭瞪了罪魁禍首一眼,在得到對方得意回望的同時,果不其然地看到天鷹教分出十來人向著自己和紀曉芙追了過來。


    楊逍,哼!


    瑤光當機立斷,拔劍出鞘。


    作者有話要說:給楊逍點個蠟燭吧。


    [蠟燭]


    no zuo no die啊。


    。


    然後,我打算明年開個末世文,先放個文案大家可以瞄一眼感受一下,喜歡就加個收藏吧,麽麽噠。


    劍三七秀(和萬花)穿越末世,正能量末世文。


    末世七秀,?novelid=1982380


    ☆、第53章 萬劍歸宗


    瑤光和楊逍甫一照麵就動了手,兩人一個要護紀曉芙離開,一個試圖奪紀曉芙過去,交換幾招之後,算是打平,因紀曉芙還在瑤光身邊,場麵上也就算是瑤光占了優。在這種情況下,瑤光並沒有急著和楊逍生死對決,便是長劍也未出鞘,因她覺得沒有必要,還不值得動手,而且她也顧及紀曉芙還在身邊,略有些擔心當真動起手來不能完全護她周全,到時對紀曉芙本人、對峨嵋派、對自己六師兄都不大好交代。


    因有這顧慮,瑤光也才會兩次拉著紀曉芙離開,而非決然拔劍,她沒忘記自己此來的目的是救援峨嵋派受困之人,而非仗劍江湖除魔衛道。


    以瑤光所見,楊逍對紀曉芙或許是一路追蹤,但還沒有強力相逼,否則兩人定然不會是一張桌子相對而坐,從紀曉芙的神情動作來打量,像是心力交瘁,更多的是一種精神上的疲勞,而非身體受了什麽傷害,瑤光心中記了筆帳,本打算來日得閑,她一個人來找楊逍算賬就好,卻沒想到,楊逍這家夥倒是比她著急多了,根本等不到“來日”。


    好端端的被天鷹教圍攻偏要似是好意實則歹毒地招呼一聲,不是想將她二人卷進天鷹教和明教的麻煩中,又能是什麽?!


    當真是好得很。


    她因這些年受張三豐耳濡目染,行事風格已較往日溫和了不止一分,更是將“做事與人留一線”放在了心中,若在往時,根本不用“說不定”,她早已出劍。


    可惜,這世上並非所有事情都是“忍一時風平浪靜”,偏偏有些人,是“忍一時的寸進是,退一步變本加厲”。


    毫無疑問,楊逍這般帶著幾分試探幾分玩味的做法在瑤光眼中便是這般得寸進尺的挑釁。


    別人已經欺到臉上,若是再沉默,那瑤光恐怕也就不是道門劍修,而是佛家的了。


    瑤光神色較先前嚴肅了幾分,雙眸清湛,一片凜然,回頭望了紀曉芙一眼,未再多言,紀曉芙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瑤光回眸望向前方,估量了一下衝過來的幾人身手幾何,一看之下,她更是笑了起來。


    長劍橫於身前,左手並指為劍抵於劍脊之上。


    無形無色的氣旋繞著瑤光指尖飛旋,正是“凝神聚氣”。


    積聚真氣,以待禦敵。


    瑤光料定敵人來的沒有那麽快,雙眸注視著自己麵前長劍,神態專注得好似根本沒看見衝過來的幾人。


    天鷹教的幾人還以為這個做道姑打扮的少女已經嚇呆了,心中更是好笑,口中也冒出了一些不幹淨的言辭,類似於“楊左使竟有這般愛好”、“這丫頭看著挺水靈”這些。


    紀曉芙聽了心中盛怒,握著長劍便要上前,卻被人搶先一步。


    瑤光算準了時機,一口真氣自丹田而上,貫通經脈,順著手中長劍猛地爆發開來,長劍極速顫動,發出蜂鳴般的聲音。


    這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純陽宮門下一式極具爆發性殺傷力的手法。


    瑤光並不常用,因這一式用出,便代表著沒有餘地,若非決勝決死,純陽門下不會隨意用這個招式,若是功力不夠,這一招之後恐怕自身經脈還會有所損傷,瑤光此刻並無這般顧慮,對著天鷹教的人她更無心慈手軟的必要——若非當年天鷹教王盤山一會,她五師兄張翠山未必會失蹤至今音信全無!


    紫氣東來——紫濤雲霞,如日東來。


    如日出之時光芒噴湧而出,真氣所至,瑤光劍上竟長出尺餘的青白劍芒,忽吞忽吐,光華璀璨,使人不敢逼視。


    以俞岱岩身為當今武林泰鬥張三豐三弟子的身份,尚且被“劍芒”所驚,何況這些不過江湖一二流之間的天鷹教徒?


    一眾人等幾乎看得呆了,還當自己被日光晃花了眼睛,全然不敢置信。


    劍芒、劍芒——!


    相傳劍術修到極處,方能化氣為光,凝虛作實,修得鋒銳無匹、無堅不摧的劍芒,那是多少劍客的夢想!


    然而,劍芒卻也早已成了傳說,當今江湖,數遍昆侖華山、峨嵋崆峒,又有何人練成劍芒?


    劍芒已近傳說,這些人今日乍然見到,全不敢相信劍芒竟出自這般窈窕少女手中!


    這一群天鷹教徒心中愕然,卻慣性地向前衝去,等他們想要停步之時已來不及,隻見眼前光華一閃,瞬間全部陷入如夜漆黑,目不能視物,霎那間,耳不能聞聲,隻餘耳畔一聲極輕如風聲的聲響。


    由生到死,如秋葉飄落,寂靜無聲。


    幾道鮮紅的血箭從天鷹教教徒喉頭噴出,卻連瑤光劍尖衣角也未沾上。


    水合色道袍幹淨得一如往日。


    方才那一瞬間,瑤光手腕一抖,運起太虛劍意之中攻勢極為淩厲的一招向著敵人兜頭罩去。


    萬劍歸宗——鋒芒無匹,萬劍來朝,六尺之內,莫可匹敵。


    以瑤光出劍之速,這些人根本連她何時出手都沒能看出來,還在因劍芒驚愕,眨眼間便丟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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