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她的麵前,而她卻緊閉著眼睛。我能看到她的睫翼輕微的晃動著,她眼下的熬夜形成的烏青,還有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帶著些呼吸的動作。


    我忍不住低頭看了她一眼,她好像不像我想象的那樣討厭。她長得算不上特別漂亮,甚至,還沒那個周瀟一半的好看。但是,看著她的時候,就能讓我覺得,連呼吸都一起順暢了。


    跟她離得很近,甚至她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還有微燙的熱氣。心,有些癢癢的感覺。


    我覺得,我應該是討厭她的,就像討厭江霖一樣討厭她。可是,在離她那麽近的時候,我才覺得,她好像並不讓人討厭。甚至,有時候還會讓人心疼。


    我悄悄地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罩在她的身上。然後,別扭地把她手裏的書偷偷抽走。我不想看她這樣沒日沒夜的看書,我想,這大概就是最簡單也最便捷的方式。


    不過,結果卻並不像我想象的那樣。我也是從別人口中才知道,她因為不見了書,自責地哭了整整一宿。


    後來,江霖怕她因為成績的關係鬧不開心。甚至,連入學考試都沒讓她去。


    而我,則是偷偷把那一本書撕成碎片,扔進垃圾桶裏。隻要一旦想到,她會像那天在花園裏看到的那樣,哭的撕心裂肺。


    我就很憤怒,隻是,我也不知道,這種憤怒,是源於什麽。


    我也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喜歡偷偷看著她的。隻是,這種習慣一旦開始,就再也沒有了戒掉的餘地。


    江霖每天都會在沁園的南門那裏,目送她上學。而我的臥室正好向陽朝南,我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她出現在那裏。


    一身潔白的校服,一臉溫吞卻又倔強的笑臉。我也忘記,我在二樓的落地窗前,跟著江霖一起目送她多久。


    好像隻有半個月,但是,從旁人的口中我才知道,已經過了三年。


    而她,也做了我的妹妹,整整三年。


    三年裏,我並不是從沒有跟她碰過麵。隻是偶爾碰麵的時候,我也會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一貫地冷臉看著她,一貫地討厭她。


    不過,我知道。我更討厭的是,她看著我,甜膩膩地叫我:“哥哥”。不知道為什麽,我就覺得這個稱呼太刺耳了。刺耳到,我幾乎想要掐死她。


    之後,所有的話都成了擺飾。我腦子裏隻回蕩著她說的那個詞。


    哥哥,哥哥。


    我以為,當時的我是無法接受母親與妹妹的死,以及無法容忍一個陌生的女孩叫我哥哥。


    後來,我才知道。當聽到這個疊詞感覺刺耳的時候,就是,我開始愛上她的時候。


    我也是那時才知道,我是個固執的人。固執到,連一個親昵的稱呼,都不能將就。


    **


    我和她從沒有過矛盾衝突,但一旦開始,就意味著永遠無法結束。而我,至今也不後悔。至少,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我。即使,那種情緒,是屬於恨。


    在認識她的第五個年頭裏,發生了一件可以稱作是她的噩夢的事。但究其因果,我至今也不覺得後悔。


    因為,在那件事裏。我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我應該用一生為之守護的目標。也在往後的五年裏,再也看不見她刺目的眼淚。


    同樣的花園,同樣的時間。這大概是我,第五次看著她抱著那把琴哭了。


    這次,不比尋常。我不知道是不是她遭遇了什麽難過的事情,才會抱著那把琴,哭地那麽歇斯底裏。


    我看見,她整個人都顫抖著。或許是因為壓抑的哭泣,又或是因為心底的苦楚。她小心翼翼地掩飾著,好像所有人都不會知道一樣。她不知道,我偷偷地看著她,這樣看了她,整整五年。


    我跟她,隔著玻璃窗,隔著數十米的距離。但我卻覺得,她好像哭在我的心裏。甚至,我連心跳都有些起伏不定了。


    我不能再看她這樣哭下去,莫名的煩躁。


    我討厭那把琴,我也討厭她哭泣的樣子。我寧願看她一輩子假裝著甜膩的笑靨,也不要看她哭得顫抖。


    心底的怒火,陡然頓生。固執的想法,讓我認為,隻要砸了那把琴,毀了她所有思念的來源。是不是,她就再也不用這樣哭了呢?


    是,一定是。


    我迫不及待地跑下樓梯,一階一階的,從來沒讓我覺得那麽漫長過。


    終於走到她的麵前了,結果,她還在哭。甚至,抱著那把琴哭地時候,連我都沒有注意到。


    我看著她抖動的脊背,竟然失去了所有怒氣。我莫名地想要出聲安慰她,告訴她:不準哭了。


    我甚至,還想恐嚇她。如果她還敢哭,我就摔了她的琴,讓她再也沒有懷念的餘地。


    我幹巴巴地想著,實則,站在她的麵前,我一點作為都沒有。當我鼓起勇氣想要告訴她,不準哭的時候,她卻猛然抬起頭來。


    目光相對的時候,我忘記了所有爛熟於心的安慰。從心底冒出來的窘迫,讓我忍不住想要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而她,揚著朦朧的淚眼,迷茫地看著我。她像是一個捍衛者一樣看著我,甚至連眼神裏,都帶著些視死如歸的味道。那種看待我的眼神,我也懂,那大概就是所謂的討厭。


    我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我想說:不準哭了。隻是,說出口的時候,卻變成了冷漠的一句話。


    “吵死了。”


    她有些膽怯地看著我,連向我說了幾聲“對不起”。不知道為什麽,她對我說對不起的時候,甚至比叫我哥哥的時候,更令人憤怒。


    她的眼淚依舊留個不停,滴滴答答地,就像是永遠不會斷絕一樣地。我也不知哪來的想法,劈手奪過她的琴,就徑直摔在了水泥地麵上。


    那把琴碎了,裂成了兩半。但我,卻不覺得後悔,反倒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我以為,從此以後都不用看她在哭的時候。


    她卻冷冷地告訴我:“江聿琛,我恨你。”


    那是我第一次聽她叫我的名字,雖然後綴的那三個字,略微刺耳。


    “隨意。”


    我輕描淡寫地回複她,如果她恨我就能記住我,如果討厭我就能記住我。那,倒也值得。


    不過,後來我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恨了我那麽久。也沒想到,會因為那把琴,牽出了所有塵封的往事。以及,我要用一生守護在她身邊的原因。


    從那時起,我知道了我的心疼,我要護她一生的安寧。


    做她的黎明,她的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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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江聿琛(下)


    我曾經以為,可以保守著秘密,好好守護她一輩子的。結果,事情卻似乎並沒有朝著我想象的那樣進行。


    從那個許豫旬出現的那一秒開始,我就知道,有些東西,如果我不爭取,可能永遠就都不是我的了。


    我跟她同在一個大學,原本應該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隻是,我們碰麵的幾率微乎其微。她一直盡量避免著跟我的碰麵,即便是見了麵也當做陌生人。


    但她不知道,即使她躲再遠,我都會站在有陽光的地方。等她一回頭就能看到我,無時無刻。


    那次,是無意間看見她站在籃球場外的。她雙手巴著鐵絲網柵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籃球場裏的男人。她那種企盼的眼神,我多希望她是在看我,可惜並不是。


    我看見她拉著盧卿,一臉虔誠地望著籃球場的中心。甚至於在那個男人進球的時候,還會像身旁的女生一樣歡呼雀躍。然而這一種歡呼雀躍,卻不是因為我。


    甚至於,盧卿瞥見我,極力拉扯著她跟我打招呼的時候,她都當做什麽都沒看見一樣。


    被她忽視,我可以忍受。因為,早已經不止一次。但是,如果這種忽視是因為別人。


    對不起,忍無可忍。


    因為我會嫉妒,嫉妒到發狂。


    看見她對著別人笑,我會嫉妒。看見她用崇拜的眼光看著別人時,我也會嫉妒。所有關於她的,我都會嫉妒。


    後來,我才聽說。她喜歡的是一個叫許豫旬的男人,建築係有名的才子。而我也恰好認識他,不為什麽。因為他是當年,被我媽撞死的那個男人的,兒子。


    那個人是咎由自取,因為賭博而負債累累。妄圖利用自殺來獲得意外保險惡毒,結果我母親為了避讓他,生生被燒死在了車裏。我對那個人並不恨,因為我把所有的罪都歸咎於江霖。如果不是他,我的母親也不會發生那麽慘烈的意外,包括我的妹妹,一同死在了車裏。


    **


    我從葉景琰的嘴裏聽說,黎夕最近一直拉著盧卿,去看那個許豫旬的球賽。


    跟葉景琰說話的時候,我還是語氣平淡的。隻是聽到他說,黎夕每天傍晚不論刮風下雨,都會蹲守在籃球場,看那個許豫旬打籃球的時候。手裏的簽字筆,居然被我用力地折斷了。


    葉景琰遞上紙巾給我,聲音調笑:“江聿琛,不過是黎夕喜歡上了一個男人,用得著這麽大陣仗嗎?連簽字筆都給折斷了。”


    “是這筆質量太差。”我低頭擦拭著手指上的油墨,突然就覺得哪裏出了錯。


    葉景琰居然說她喜歡那個許豫旬,居然是喜歡。我心裏窩澀到不行,終於忍不住發作:“還有,沒有我的允許,江黎夕誰都不能喜歡。”


    “江聿琛,你該不會是喜歡她吧。她可是你名義上的妹妹啊……”葉景琰滿臉的不可思議。


    我懶得去回答他,即便他再多追問,我也不會吭聲一句。屬於我跟她的故事,誰都不能插足。


    以至於,後來這件事,成了葉景琰長達數年,經常取笑我惱羞成怒的時候,我也沒再坑一聲。


    因為這本來就是事實,無從狡辯不是嗎?


    **


    我忍不住單槍匹馬地,去跟葉景琰比賽了。之前,籃球這種髒亂的運動,我是不屑於參與的。隻是,如果是她喜歡,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認真地投入比賽,看著比分一點點地甩開他。心裏卻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因為從始至終,她的目光就一直繞在那個許豫旬的身上,從沒離開過。


    即便是我進球了,想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一點雀躍的時候。入目的,也全都是失望,她在為許豫旬感到失望。


    想到這裏,我又不禁握緊了拳頭。


    比賽進入白熱化,許豫旬也已經奮起反擊了。僅剩三個比分差的時候,她突然被人群擠倒在了地上。


    她的膝蓋觸到了地上,都磨破了皮,沁出了血。我說不出是什麽感覺,隻是這個時候,心裏惱火地就像燒起來一樣。說不出為什麽,就是惱火。


    我拋下了球賽,抱著她去了醫務室。一路上,她一句話都沒說。我想,她大約還惦記著,她摔倒了,在許豫旬麵前出了糗吧。


    校醫替她消毒,雙氧水刺進皮膚的時候,她痛的嗷嗷叫了起來。我看著她眼角有些氤氳的眼淚,突然有點舍不得。


    我著了魔障一樣地走到她的旁邊,別扭地伸出手。說:“痛就抓著我,別忍著。”


    她真的抓住了我的手臂,我能感受到從另一個身體的體溫,暖意充沛。她疼得時候,會抓著我,就像以前一樣,帶著哭腔地叫我:“江聿琛。”


    莫名的喜歡她叫我的名字,就像莫名地愛著她一樣。


    能陪她一起疼,也居然成了一種極為奢侈的快樂。她疼得時候我也疼,這樣,真好。


    但是後來,事情卻沒有朝著以往的方向發展,她居然跟許豫旬在一起了。我看得出,許豫旬看她的眼神不簡單。他並不是單純的喜歡她,甚至於,眼神裏還帶了些狠戾。我想,約莫是因為江家的緣故。


    因為,當年他父親死後,並沒有得到一分賠償。並不是江家仗勢欺人,而是因為,他的父親咎由自取。甚至於,還害死了我的母親。因此從法律角度,他的父親應當是活該的。然而,許豫旬顯然不會這麽想。


    她每天跟他出雙入對,一起吃飯,一起聊天。偶爾還會巴在梁記的鋪子前,他吃蛋撻液,她吃蛋撻皮。


    那時候,我明明看得出許豫旬是在利用她,卻無法告訴她。因為我知道,如果告訴她,換來的,隻會是她更加歇斯底裏的抗拒。


    對我的抗拒。


    **


    直到有一天,我才知道,許豫旬所有的偽裝都拆開。正大光明地,攤在我的麵前。


    那夜,許豫旬忽然撥通了我的電話。我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電話,因為除了葉景琰幾個朋友,唯一知道這個電話的人,隻有黎夕。


    “喂,是江聿琛嗎?”周遭聲音嘈雜,以至於他的聲音也不是很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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