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深秋,肅殺中帶有清麗絕俗之處,寒楓天際紅,晚菊籬邊香,菡召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碧波間,真是一帶江山如畫,風物向秋瀟灑。


    襲飛鶚在馬上遊目騁懷,如入山陰道上,應接不暇。


    斜陽影裏,裘飛鶚已自趕到丹陽附近一座小鎮之外,他勒馬山丘之上,遙遇望見鎮上人煙繁盛,萬戶炊煙縷縷,腹中饑如雷鳴,不禁兩腿一緊,拔刺刺順山坡衝下,揚起漫天黃塵。


    驀地,一聲慘嗥傳來,淒厲心驚,裘飛鶚立時勒住馬匹,四麵張望,隻見路左疏林裏躺著一個老者,他滿身血汙,慘不忍睹,身旁蹲著一位藍衣少女,隻見她徨然無主,嚶嚶啜泣。


    裘飛鶚心中一動,策馬直奔疏林,那少女正在垂首哭泣時,耳內聽得蹄聲響亮,隻道賊人再度重來,悠然躍起,迅如閃電旋身一劍迎著裘飛鶚劈去,口中嬌叱道:“好賊子,姑娘與你拚了。”


    裘飛鶚不及防,眼前青霞電閃,“啊呀!”一聲,情急智生,兩足一蹬,人已離鞍拔起一丈高下,劍芒堪堪在他腳底擦過,端的險極。


    乘騎一聲驚嘶,直竄出去十數丈外才停住。


    裘飛鶚兩足沾地,隻見姑娘杏目紅腫,玉顏凝霜,持劍怒視著自己。


    姑娘雖是悲泣之際,玉顏憔悴,可掩不了她天姿國色。


    裘飛鶚知道姑娘誤會,赧然一笑道:“姑娘不可誤會在下實是路經巧遇。”


    說著一麵走近老者躺身之處,口中問道:“老丈可是姑娘令尊?”


    眼內遍視老者傷處,詳察之下,隻見老者左腕全折,已然紫腫血凝,身上刃傷多處,又被點傷兩處重穴,不由暗罵賊人心狠意毒。


    老者麵色慘白如紙,閉目噤牙,似是強忍住傷痛,裘飛鶚急向老者“心俞”、“章門”二穴點了一指。


    不大一會,老者張口噴出一團瘀血,微微張目沉吟出聲,裘飛鶚大喜,由懷中取出一白瓷小瓶,傾出一粒黑色丸藥喂服老者口內。


    老者服後似更為痛苦,臉上肌肉扭曲,雙目圓突,口中喘息不止。


    裘飛鶚忙吩咐姑娘與自己一起回到鎮上,找了一家客店,將老者安於榻上,並拿出一包藥讓小二煎上。


    姑娘在老者之側,心中亦喜亦憂。


    裘飛鶚心觀察老者此時傷症之反應。


    姑娘蛾眉微蹙,暗忖道:“爺爺所中掌毒,非施掌之人難以救得,今這位少俠仗義相救,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自己能對他說些什麽才好,拒絕他繼續診治,反而加重了爺爺苦痛,人家是好意呀……現在,爺爺強護著心脈,隻剩一口殘餘的氣,正在死亡線上掙紮,這痛苦,非人所可想像的。”


    想著,那眼淚又不由自主的,似斷線珍珠般淌了下來。


    裘飛鶚越想越不對勁,隻覺得兩父女太越乎人情之外,即是常彤那麽冷僻,也不至於如此.莫非是有難言之隱嗎?想至此,急回過麵來,在昏黃的燈光下,瞧見老者麵部肌肉急劇的抽縮,唇色變得青中發紫,猛然獨發靈機,忙飛步走至榻前,解開老者胸衣一看。


    裘飛鶚幾乎驚叫出口,老者胸前一隻淤黑掌印,赫然呈現眼簾,那掌傷已現浮腫糜腐,毛孔內沁出腥臭絲絲黑水。


    那姑娘尖呼一聲,又手掩麵,低聲啜泣著。


    裘飛鶚見狀不禁搖頭歎息,心想:“若非幸而遇上自己,再有兩條命也完了!”


    暗怪姑娘不早說,拖延至今隻怕要費上一番手腳了,瞥見姑娘淒哀欲絕的神情,又不忍說出口來。


    這時店夥已探首進來,說道:“相公,藥已煎上了。”


    裘飛鶚隨手送過一錠紋銀,笑道:“好,謝謝你啦!店家,你去盛兩盆清水來,煩神再借刀鑷子各一把,要快。”


    店夥接過賞銀,眉開色笑,忙不迭連聲應諾,如風走去。


    姑娘暗暗詫道:“難道他能治好這天下絕毒的掌傷嗎?”


    不由睜著微腫雙眸凝視裘飛鶚動作。


    隻見裘飛鶚解開藍布包袱,取出一隻四四方方的小銅匣,內中滿放著五色油紙摺好的小包。


    裘飛鶚在盒內取出兩紅色紙包,將銅盒扣好放入包袱內,移步榻前,將-包打開,中藏粉紅色藥末,異香撲鼻。


    姑娘見裘飛鶚緩緩將藥末傾注在掌印上,悉數淹沒於


    下,店夥已將兩盆清水置放桌上,手中拿著一把鋒利解手小刀及一把鐵躡。


    裘飛鶚接過,道:“店家,你再送二份酒食來,一份送在房內,-份送在另間。”


    他有點饑火中燒。


    這時姑娘總算是開口了,道:“你……你能治好這‘化血蝕骨掌’嗎?”


    鶯聲嚦嚦,甜脆好聽。


    裘飛鶚聽得怔了一怔,忖道:“究竟你也開口子。”


    他微笑說:“這……在下也沒有自信,但事在人為,大約可無問題,至於,要恢複功力,恕在下年輕,無法逆料了。”


    姑娘首次綻露笑容,如一內盛開百合般,分外迷人。


    裘飛鶚看得不由怦怦心跳,連忙轉麵察視老者傷勢。


    隻見那藥末麵上被那沁出黑水滲透,結成硬塊,裘飛鶚急忙伸手向老者胸前“俞府’、“幽門”、“乳中”、“陰都”等穴各猛戳了一指。


    隻聽老者大叫一聲,雙眼睜得銅鈐般大,珠眸突出,要那間,黃豆般的汗珠,在他麵上冒出,神態甚是駭人。


    姑娘不由花容失色,趨前尋視。


    裘飛鶚若無其事般,用張紙搓成小卷,就在油燈上燃著後,往老者胸前一引,登時,那凝幹藥末冒著藍色熊熊火焰,吱吱作響,散發成腥臭雲煙,彌漫充斥一室,委實難嗅。


    老者麵色長轉紅,神態漸趨常人,不住的呻吟出聲。


    裘飛鶚長籲一口氣,店夥送了酒食進來,及一大碗黑色藥汁,他笑道:“令尊傷勢大概無妨,姑娘請先用飯,待在下填飽肚子後,再續為用藥。


    說著急急趨出。


    姑娘望著他走出,微微一笑,想道:“這少年俊逸中帶著粗獷的氣息,假如他的臉色稍微不那麽黑,有多……”


    她不由頰上一熱,忙撇開了視線,望著躺在床上的祖父.麵色竟是那麽平靜,不像方才那麽蒼白無神,呼吸均勻地甜睡正濃。


    姑娘不由露出一絲憂急顏色,自語道:“看來,爺爺是得救了,你卻步入危險中……”


    姑娘默默地舉箸。


    口口口口口口


    一頓飯過去,裘飛鶚興致匆匆走了進來,卷起衣袖,拿著小刀及鑷子,道:“姑娘,請你把桌上一碗藥汁與令尊服下。”


    姑娘點點頭,端起藥碗搖醒老者。


    老者隻睜眼一瞥,悠又閉上,姑娘將老者斜斜扶起,藥碗湊在他的口中,一口一口服下後,又平平躺著。


    裘飛鶚用水試淨老者胸口被燒焦的藥末,一隻鮮紅掌印呈現眼前,隻見他用小刀將胸肉輕輕劃開,再用鐵鑷鑷出十數根紫黑色血絲後,又將另一包粉紅色藥末傾注在掌印上。


    之後,他舉起老者左腕,見腕部紫腫如臂,不禁搖了搖頭,將一隻空木盆放置其下,咬牙將小刀切開老者腕部腫處。


    隻見腥臭而又紫黑的淤血如泉瀉下,滿滿地盛了一盆,裘飛鶚又從銅匣內取出一包藥末,調水敷在斷腕處,扯碎一


    幅床巾包劄好。


    裘飛鶚拍了拍手,笑道:“姑娘,在下看令尊大約明晨定可詮愈,還有兩碗藥汁,每隔兩個時辰命店夥送服就是,天色不早,在下要告辭回房早點安歇。”


    說著抱了抱拳,提起包袱轉身向外走去。


    驀然,窗外起了一聲極輕微的冷笑,隨夜風送來,雖是輕如蚊蚋,但如鬼哭,聽在耳中令人汗毛直豎。


    裘飛鶚聽得一怔,回首望著窗外。


    姑娘玉容一變,倏即平複,嫣然微笑道:“秋蟲悲鳴,司空常有,相公請早點回房安歇,夜風侵寒,請緊閉窗戶,明晨再來拜謝大德吧!”


    裘飛鶚是個毫無江湖閱曆的人,雖聞聲心驚,卻茫然無知是什麽?聽姑娘說是秋蟲悲鳴,似乎有點相信,不由微微一笑,告辭走出。


    裘飛鶚回至房中,關上窗戶,他胸中不停地想著:“她為什麽要我關緊門窗呢?難道她因感激自己治愈其父,就愛上了自己嗎?”


    想至此,不由一陣耳熱心跳,繼轉念道:“不,她們是那麽冷漠,甚至互不通姓名,怎麽會愛上自己。”


    他始終想不通這道理,心中一片混亂。


    十四歲,正是人生最危險時期,成年期性格的轉變,往往受外來引誘,導致步入歧途。


    裘飛鶚在天空地闊,風吹草低的牧場中長大,勤習武功,馳騁草原,其成長早已如十七八歲的少年了。


    由於他那憂鬱的幻想,特有的氣質,使他養成-種凡事衝動,及希冀著美好未來的性格,他童年的孤獨,遂產生太多的幻想。


    他睡在床上,胡思亂想一陣,輾轉反側,最後似睡非睡的閉上了眼睛,耳畔忽聽得隔壁房內,姑娘與人發生爭執,聲音微弱不可辯,他隻認是老者與其女說話,也不能為意。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裘飛鶚忙起身整衣,驀見窗邊粉牆上現出一隻血手印,不禁驚得呆了,茫然注視,不解其故。


    房門外起了一陣剝啄聲,裘飛鶚忙轉身啟門,隻見老者與姑娘走了進來。


    兩人劈麵見到牆上血手印,麵色微微一變,互望了一眼,老者微笑道:“多承小哥救治,老朽特來拜謝大德。”


    裘飛鶚忙道:“老丈言重了,救危扶因,乃我輩出外人份內所應為,些微少事,何雖掛齒。”


    言談之中,裘飛鶚得知老者為江南名武師,複姓諸葛,單名豪字,姑娘為其獨傳孫女,諸葛荷珠。


    諸葛豪問起裘飛鶚姓名、家世、來曆。


    裘飛鶚自稱為一孤兒,自幼為天風牧場五行輪楚文魁收養。這次是回轉餘杭掃奠先人廬墓。


    諸葛豪聽後,心想:“五行輪楚文魁素所夙知,其人武功平平,這娃兒能治療天下絕毒的“化血蝕骨”掌傷,劣師出高徒,未之前有,看來,這娃兒說話還有不盡不實之處。”


    不禁露出懷疑目光,打量了裘飛鶚兩眼,冷笑道:“楚文魁老朽見過數次麵,未曾聽說過他會治這毒傷,裘小哥兒,你究竟從何學來的?”


    裘飛鶚見諸葛豪神色不善,不禁氣往上衝,忖道:“難道我救壞了你嗎?早知如此,悔不該伸手了。”


    他亦冷笑了一聲,正想出口頂撞幾句,忽見姑娘一臉憂惶之色,不禁心中一軟,緩緩說道:“在下何處學來,老丈似可不必動問。”


    諸葛豪不禁勃然大怒,拂衣而起,喝道:“真不知死活,老朽也懶得管你的事了。”


    裘飛鶚心中詫道:“奇了,我那時請你管過我的閑事。”


    姑娘急扯著諸葛豪衣袖,幽怨地說道:“爺爺,您就忘懷了人家救命之恩,撒手不管嗎?”


    諸葛豪被說得一怔,目中頓露迷惘之色,喃喃自語道:“不錯,受人點水之惠,定當湧泉以報,何況又是救命之恩。”


    裘飛鶚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麽,心正狐疑不解。


    驀地,窗外起了長聲桀桀怪笑,陰森刺耳,使人動魄驚心。


    隻聽窗外來人笑定,喝道:“諸葛豪,你昨晚受的苦還未受夠嗎?你要替小狗找死,方從枉死城中拉回,又要向鬼門關報到,未免自不量力,複可笑已極。”


    諸葛豪麵色一沉,向著窗外說道:“郝塵,你既從我手中得了手去,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這小娃路過救治我諸葛豪,他並不知道犯了你的大忌,你在窗外也曾聽見他的來曆。”


    窗外隨即起了陰惻惻語聲:“不知者不罪,郝某豈不知,隻是他竟能治愈我這‘化血蝕骨掌’,來曆大是可疑,郝某凡見上可疑之人,必皆就地誅戳,諸葛豪,你退出室外吧!”


    諸葛豪不由低聲道:“裘小哥兒,你速將傳你治傷究竟何人說出,老朽非來人之敵,無法保全。”


    裘飛鶚見諸葛豪說得鄭重,但常彤又嚴命不得說出,沉吟一陣,冷笑道:“這傳我治傷的人,與你們何幹,既然諸葛老丈一再追問,在下隻得說出,未必你有本領尋到。六年前,他因受極重內傷,幸遇我扶回,留養三月,盡傳我治傷之術,從未告我姓名,臨行之時,他隻說:“‘南山北峰,有緣相見’。”


    窗外嗖地一聲,久久寂然,顯然郝塵業已離去。


    諸葛荷珠睜著一對黑白分明,秋水無痕的大眼,望著諸葛豪驚異道:“爺爺,這魔頭就憑這兩句話,就嚇退了嗎?”


    諸葛豪麵色冷漠,搖頭道:“未必如此容易,裘小哥,老朽在武林中素以冷僻著名,輕不受人之惠,目前事急,老朽無暇將一切詳情告知,這魔頭必在一個對時以後,向你施展毒手,老朽為你指點一條生路,小哥馬快,可朝西南方疾行,隻在一個對時以內趕到茅山獅子崖下,生命便可無虞了。”


    裘飛鶚如墜入五裏霧中,不知所雲,見諸葛豪說得如此慎重,不由不信,忖道:“江湖之上,那有這光怪陸離的事,自己與郝塵並無怨隙可言,為什麽要致自己於死。”


    事既如此,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匆匆立起,道:“那麽,老丈就不怕郝塵再度尋仇嗎?”


    諸葛豪淡淡一笑道:“江湖尋仇,一次即已清結,除非老朽向他再度招惹,小哥,你趕緊快馬加鞭吧!”


    裘飛鶚望了他們一眼,昂然提起包袱,大踏步而出,耳畔隱隱聽見諸葛豪歎氣聲。


    走出門外,命店夥牽來乘騎,問明茅山路徑,飛躍上騎,潑刺刺奔雷掣電而去。


    雲淡天遠,風急雁過,衰草黃葉逐天漫飛,眼前雲樹掠逝,山徑分外崎嶇難行,裘飛鶚在馬上煩燥不安,才出得江湖,就逢上這種逆心之事,甚至現在自己還在莫名其妙中。


    他本屑於憂鬱,幻想雙重氣質,思緒紛歧,他不知事情為何臨到他的頭上,諸葛祖孫冷漠怪僻,普天之下,也難找出這麽一對不近人情的人……左思右想,不得其領,不知不覺入得茅山區域,沿途隻見崗戀綿密,林萌蔽天,他不知獅子崖在何處,盲目馳騁,隻朝山勢崇高處飛竄。


    驀地——


    一聲陰森怪笑揚起,宛如梟鳴,路邊林中忽撲出一條極快的人影,捷如鬼魅,跟著一片排山倒海的巨飆襲來。


    裘飛鶚早在怪笑聲起已自警覺,退蹬借勁,嗖地斜飛一丈開外落下。


    他落下之際,耳畔隻聽自己乘騎一聲悲鳴,四麵——瞧,隻見馬匹四蹄全折,倒地死去,萎葉衰草卷遊半空,彌漫飛揚,顯然來人掌力雄勁無倫。


    風砂中,立著一個身穿黑衣長衫,身頎而長蓄著兩撇短須之人,一雙怪眼閃爍地望著自己。


    裘飛鶚眼見自己乘騎,口鼻沁出腥紅血液,不由痛惜萬分,打量了那人一眼,怒道:“尊駕何故出手暗算,莫非尊駕就是郝塵嗎?”


    那人聽得一怔,忽又縱聲大笑道:“無知小輩,我家穀主豈是你能稱呼的嗎?”


    裘飛鶚一聲大喝道:“那麽你來意為何?”


    那人陰惻惻地一笑,道:“奉穀主之命,來取你之首級!”


    裘飛鶚被這麽一說,反而豪氣頓揚,用手拍子腦袋一下,笑道:“在下這顆頭頗雖不值錢,要取下來,也不至於似尊駕說得麽容易。”


    話聲一落,忽聞林內起了一聲輕笑,那人神色疾變,反身雙肩微振,穿空斜飛,撲入林內,身法輕靈無比。


    來人來得快,去得也急,裘飛鶚不由怔得一怔,忽見林中射出一條白線,勢如電疾,堪近裘飛鶚近身三尺處,來勢陡地變緩,似一張落葉般飄至。


    裘飛鶚疾仲五指一探,將來物捏住,定睛一瞧,隻見是一小方白紙,用赭石書寫密寥寥八字:“君在危中,速向西奔。”


    筆力秀勁,顯然是一女子手筆。


    裘飛鶚不禁驚訝地雙眼覷望林中,靜蕩蕩地下無人影。


    裘飛鶚自忖道:“真好沒來由,自己一不惹事生非,一不截梁尋仇,為何危難竟臨在自己頭上,恐怕至死還是不明不白。”


    想著,足下一動,逕向西奔去。


    煦日麗照,秋風盈耳,眼前黃萎萎地山丘草坡,一列列短林如飛掠過。


    半個時辰過去,裘飛鶚深入山區,隻見奇峰插雲,危崖盤聳,木蔭騰翳,篁翠楓紅,似此萬山綿亙,他不由停下腳步,旁徨莫知所往,他失悔出得牧場時,未攜兵刃,與其盲目的飛奔,不如出手一拚,試試五年所學是否枉費光陰,說不定可在截阻來人口中套出真情。


    他忽然意起懷中尚有兩筒“毒騰棘”,名雖為棘,其實是針,為一寸徑口紫銅圓筒,內有一百八十九支毒騰棘,分


    九次發射,一次廿一針,由筒上簧控製,擅破氣功,見血封喉,端的利害無匹。


    這毒騰棘本是常彤持有,為裘飛鶚偶然得見,愛不釋手,常彤舉而贈之,並傳他用法,自稱這兩筒毒騰棘,並未一用,武林中絕無人知其來曆,但此物陰毒非常,不遇強仇大敵,切忌施用,且配製困難。


    他一想起兩筒“毒騰棘”,便將它放在趁手之處,以備必要時施出。


    這時,翳密樹林中嗖嗖竄出數條人影,瞬眼,將裘飛鶚團團圍住。


    襲飛鶚隻見四個黑衣勁裝大漢,雙目炯炯逼視自己。


    當前一人滿麵詭笑道:“兄弟奉穀主之命,相請閣下一見。”


    裘飛鶚眼見四人來勢詭疾,知非易與之輩,暗中功行兩臂,蓄勢一拚,聞言冷笑道:“你們穀主是誰?恕在下即須赴獅子崖,無暇拜謁,請上覆穀主,徐圖後會吧!”


    那人獰笑一聲道:“獅子崖也是閣下能去的嗎?閣下既瞧不賞麵子,隻好強行迫駕了。”


    說時驀地淩空拔起,陡變“飛鷹攫兔”,飛撲而下,十隋微屈,疾如電射般,向裘飛鶚雙肩抓來。


    裘飛鴨在那人說話時,暗中已思妥卻敵之計,大凡孤獨、幻想的人,心思總較常人來得慎密,眼見來人電射撲到,腳下一錯,不退反進,人已斜閃出去,迅快雙掌擊出,直取另一大漢後胸。


    猝然出手,奇絕無倫,另一大漢在猝不及防之下,後胸當堂接實,蓬的一聲,嗥叫聲中人已迎著初動手大漢雙掌下震出。


    其間的動作,有如電光石火,幾乎是同一時期完成。


    隻聽得一聲慘嗥,震藹山穀,淒厲恐怖,聽入耳中使人心神皆飛。


    原來飛撲而下的漢子,十雙鋼爪已扣住另一大漢雙肩,試想那大漢身負裘飛鶚掌傷,焉能擋得住扣住肩井重穴,當下叫得一聲,頹然倒地昏死過去。


    大漢收手不及,竟至誤傷同黨,這才知道裘飛鶚並非似穀主所說如此容易打發的,立向另兩同伴示以眼色,暴喝一聲,均是身形電動,三道匹練湧向裘飛鶚周身重穴。


    那三個大漢同時將背上鬼頭刀飛掠出鞘,隻見刀光似雪,人如遊龍,無一著不是狠毒致命招式。


    裘飛鶚嘿嘿一聲冷笑,兩臂一分,雙拳疾旋,頓時“錚錚”數聲,來刀蕩得一蕩,他趁此雙足一躇,人已淩空拔起,疾化盤旋,手中一筒“毒騰棘”已扣在手中,打了出去,隻聽慘嚎數聲,三個大漢已倒在地上。


    裘飛鶚身一沾地,眼見三人死得奇快,不禁駭然,暗暗忖道:“果然他老人家說得不錯,此物端的狠毒無匹,看來還是少用為妙。”


    他隨手撿起一柄鬼頭刀,又自望西撲去。


    這時,山坡之上忽瀉落一禿發紅麵老者,疾如鷹隼,朝四大漢躺身之處落定。


    其中一大漢被同伴所傷,已自生醒過來,睜眼一見紅麵老者,忽現驚容,老者麵色一沉,飛指落下,那大漢哼得一聲便自了賬西歸。


    紅麵老者蹲下細察另三具屍體死狀,眉頭濃皺,自語


    道:“好陰毒的暗器!”


    說著,身形一動,如行雲流水般,隨著裘飛鶚逝去的方向趕去。


    眨眼,使自杳入藤蘿翳樹中……


    裘飛鶚施出輕功提縱術,疾如離弦之弩,一勁飛掠,心中甚是煩燥,他不知獅子崖在何處,途中未見一個山民樵夫,無從相詢。


    日色微微向西,腹中饑如雷鳴,遍體透出汗水,經山風一吹,分外不舒服,饑疲交加之下,腳程已無先前之速。


    他一手提著刀,斜搭著藍布包袱,鬢發蓬亂,汗漬滿麵,氣喘頻頻。他停下腳步略事歇息,又自往西撲去。


    才馳出不過十數丈,忽覺得眼前一花,隻見身前不足三丈處,立著途中初遇的人。


    那人黑色長衫在秋風中飄忽吹蕩,摺摺出聲,一雙鬼眼閃爍,麵含陰笑。


    裘飛鶚心中一凜,沉聲道:“尊駕再次攔截在下,究為何故,何不明說?”


    那人哈哈一笑,眸子轉了幾轉,道:“我們穀主,向來行事莫測高深,詭秘異常,再度攔阻閣下,那是我們穀主臨時改變主意,定欲相請閣下見麵一敘。實在說,穀主突然變得慈悲起來,那是未曾有的事,閣下何幸,還不隨同一謁。”


    說著,身形平平騰起,伸出右臂,電疾地往裘飛鶚右肩扣來,出勢之快,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裘飛鶚不禁嚇了一跳,當下右足迅速地往後滑退了一步,手中鬼頭刀一式“攔江截鬥”往上截去。


    要知裘飛鶚授藝老人常彤堪稱異士,武林奇人,一身所學,無不是超絕尋常,博奧精深,但他身懷隱痛,恐其修為有人瞧出,故爾偷襲別人所長,竄改招式,去蕪存菁,授與裘飛鶚。


    按說裘飛鶚所學不可小視,但他毫無搏鬥經驗,又不知臨敵變化,出手就予人可乘之機。


    這“攔江截鬥”一出,雖然刀風銳利,勁疾異常,然而對方為江湖中有名煞星,武功驚人,刀光距他右腕數寸時,倏一沉,逕彈刀尖。


    隻聽“當啷”一聲,裘飛鶚立感虎口腫痛如裂,一個把持不住,鬼頭刀立時震飛手外,但見寒光一抹,逕向路側草叢落下。


    那人手勢未停,急如星火般扣下,裘飛鶚刀一脫手,不禁怔得一怔,右腕登時被那人扣了個正著,登時隻覺得血攻內腑,真力癱瘓,渾身蟲行蟻走,酸麻難耐。


    隻見那人陰惻惻地一笑,道:“我黑衣秀士徐汝綸出手向無空回,何況穀主相中的人,決無漏網之理,我……”


    語聲未了,忽聞林中隨風傳來一陣朗笑,道:“好個不要臉的黑衣秀士,竟向一個陌不相識,素無怨隙的小輩出手,又是用你博負盛名的魅影手法,傳將出去,豈不令人笑掉大牙。”


    聲調蒼勁有力,字字入耳,令人心驚肉跳。


    徐汝綸麵色立變,目光怨毒地望著語聲傳來之處,喝道:“什麽人敢取笑徐某,藏頭露尾,算得什麽英雄行徑,何妨出來一見。”


    林中又傳出一聲大笑,道:“老夫雖算不得什麽英雄,


    你姓徐的卻見不得人了。”


    聲落,一具龐大身影淩空瀉下,隻見是一禿發紅麵老者。


    黑衣秀士徐汝綸一見此人,眉頭皺了一皺,扣住裘飛鶚的右手緩緩鬆下,微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鏡湖莊主一掌震乾坤,曹通聖曹大先生。”


    說著頓了一頓,又道:“曹大先生此來,想必是受笑尊者邀請助拳而來。”


    曹通聖朗聲大笑道:“笑尊者佛行高深,降魔去妖,手到成擒,那會請老朽這塊廢料,老朽不過是風聞獅子崖有台好戲,所以不遠千裏迢迢趕來瞧瞧。”


    徐汝綸麵現詭笑道:“既是曹大先生非笑尊者所請,依徐某相勸還是不用去的好,一踏入獅子崖方圓五裏之內,便是飛花穀對頭冤家,絕不令人漏網,徐某看在舊份上,還希三思而行。”


    曹通聖微微沉吟之後,將頭猛搖笑道:“不行!不行!我老頭子愛看熱鬧,主意一拿定,說什麽也不回頭,休看你們穀主血手追魂郝塵名震南天,那等利害,到時我老頭子愛走就走,絕不能稍留。”


    徐汝綸生性陰譎,城府甚深,聞言氣在心裏,麵上毫動容,隻微笑道:“曹大先生要去獅子崖子不難,徐某奉命阻客,先要得罪了!”


    曹通聖露出鄙視笑容,道:“你要攔阻我老頭子嗎?哼哼,你尚不配,眼前這小娃兒你就非其敵,何值我老頭子出手。”


    說著,眼光落在裘飛鶚身上。


    裘飛鶚黑衣秀士扣住後,頓感遍身著力不得,氣血逆翻,人覺一陣昏眩,及至紅麵老者一來,扣住右腕霍然一鬆,調息之後,氣力漸複,心對徐汝綸恨如切齒,怎奈身非其敵,隻在一旁怒視著徐汝綸。


    忽聞曹通聖說話,不禁麵上一熱,暗道:“這老者明知自己非黑衣秀士其敵,怎麽說出相反的話來了。”


    徐汝綸聞言不禁麵色變得異常陰沉,冷笑道:“曹通聖,我徐某豈能容人誨蔑,休看你乾坤八手,藝業不凡,照樣不在我徐某眼內。”


    一掌震乾坤曹通聖忽噗嗤一笑,道:“徐老師,我老頭子焉敢對凶焰久著,江湖人人聞而喪膽之飛花穀中,第二條好漢無禮……”


    徐汝綸卻冷冷接口道:“不錯,咱們飛花穀個個都是狠辣凶毒,但卻比你這口蜜腹劍,偽善小人好得多。”


    裘飛鶚悠然一驚,仔細觀察曹通聖像貌,實在不像狡詐偽善的人,紅光滿麵,銀須飄拂,正氣盎然,忖道:“以貌取人,失之於羽,黑衣秀士話中必有原因。”


    於是暗暗留神曹通聖的一舉一動。


    曹通聖嗬嗬大笑道:“我老頭子可不像你那麽氣量逼人,豈是你能惡意中傷的,我與這位小兄弟陌視平生,無求無取,隻是看不慣你們那種指鹿為馬,任意濫捕無辜罷了,再說你不要以為我老頭子有意蔑視,這位小兄弟身負武學,並不弱似你,隻是他初出師門,毫無臨敵經驗,假使你能卅招以內不傷他,我老頭子相信小兄弟謹守‘沉、穩、狠’三字,必在卅一招上勝你。”


    黑衣秀士目光流射,陰笑道:“你若打算捱延時刻,叫


    人送死,自己博取漁翁之利,那你就枉費心機了。”


    曹通聖微微一笑道:“你們穀主血手追魂號稱天下無敵,我老頭子若想從虎口取食,抑或另有圖謀。”


    裘飛鶚被他們來言去語,大感迷惑,忖道:“他們語語暗藏機鋒,究竟是為了什麽?倘或他們是為了清償舊怨,又看不出這曹通聖與飛花穀是敵對雙方……自己本是局外人,就算自己治愈諸葛豪掌傷,那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飛花穀主心意再狠毒,也不至於這麽小題大做,連番阻截,惡意相請……飛花穀主郝塵今晨在窗外來勢洶洶,去勢匆匆,難道‘南山北峰,有緣相見’兩句話,其中藏有重大的秘密嗎?”


    這些都是不可理解之事,他腦中一片混亂,頭痛欲裂。


    且說黑衣秀士聞聽曹通聖這麽說話,不禁麵色一怔,心想:“咱們穀主,向來行事隱蔽異常,這事除了自己外,並無第三人得知,自己一時疏忽漏口,這老鬼狡計過人,不要被他使了壞去。”


    想著,陡湧殺機,冷冷說道:“徐某隻奉命阻客,其他一切歉未能知,恕徐某要得罪了。”


    兩手抱拳,微微向前一送,立即一股陰柔的暗勁,向曹通聖逼送過來。


    曹通聖微微一笑,兩掌悠然-翻,平胸推出,口中連說道:“不敢!不敢!”兩股氣勁-撞之下,隻聽得微微悶響,立見氣流旋轉,草石濺飛,兩人都是一陣腳下浮動,向後退了半步。


    彼此一較內力,各自心中驚駭,黑衣秀士哈哈一笑道:“一掌震乾坤之名,果然不虛,徐某還要領教曹老師冠絕一時的‘乾坤八式’。”


    說著悠然往左跨兩步,右掌一揮,“鐵指琵琶”,逕向曹通聖“天府穴”拍去,帶著輕微的嘯音,出勢奇快無比。


    一掌震乾坤曹通聖,心知黑衣秀士徐汝綸乃生平僅見的勁敵,表麵從容,心內暗暗緊張不已,眼見黑衣秀士身法靈巧,出手詭異,不禁胸頭一震。


    皆因黑衣秀士雖然輕飄飄地一擊,但暗含了無數變化,使人無從閃避,心想:“我若被他勝了一招半式去,豈不是一掌震乾坤便要除名。”


    大凡武林中人,爭勝好名之念特甚,曹通聖這一動念,立時雙掌一上-下抖腕劈去,足下迎風悠然而動。


    但見一股排空駁雲的狂飆,直撞了過去。


    黑衣秀士哈哈一笑,身如鬼魅讓開了掌勁,彈指之間,已攻出了七掌,隻見漫天掌影,如散雪飛絮般,紛紛投向曹通聖周身重穴。


    曹通聖哼了一聲,也將賴以成名的一套“乾坤八式”展開,每一招都是奇奧難測,掌聲呼嘯,身形步法靈活無比,將黑衣秀士詭異玄奇的攻勢,盡皆讓開。


    高手過招,分外不同,出手移步之間,無不恰到好處,隻見土飛石走,塵霧漫天中,兩人身形悠隱悠現,宛如銀蛇遊走。


    一旁的裘飛鶚直看得如癡如醉,心神集中,暗中凝神默記他們兩人出手變化,解拆之機,這一來,他悟出了臨敵招術靈活的運用。


    他慢慢開始記憶他們兩人玄詭奇奧的招式,隻覺得無一不是暗含生克之道。裘飛鶚不禁生出一個主意,他把黑衣秀


    士、一掌震乾坤看成敵對一方,自己則把常彤相授一招一式與之對拆。


    他乃根骨上乘的人,起初甚感困難,自覺每一式送將出去,均是縛手縛腳,被逼了回來,於是疑神靜慮,思索克製之式,漸漸被他悟出其中很多奧妙,但窮盡了所有智力,隻能蠻付裕如,而不能取勝,不禁暗生驚駭。


    他心想:“這兩人無愧於武林怪傑之名,果非虛浮幸致。”


    裘飛鶚見識大增,先前心生餒意盡數消除。


    兩人打到五六百招過去,依舊無分軒輊,神態激揚。


    襲飛鶚遊眼一望,日色已是偏西,忖道:“自己盡自挨在這裏算得什麽,再不走更待何時?”


    心念一動,雙足墊動,疾逾飄風逕向西撲去。


    黑衣秀士見裘飛鶚一走,心中大急,此人幹係不小,若讓他逃逸,不是心念成空,竟迅快絕倫地攻出了三掌,逼開曹通聖,騰身一躍,人如孤雁似地穿了出去。


    他口中大喝一聲,道:“小輩,你逃不了……”


    那知足才沾地,曹通聖已電閃地躡縱而至,哈哈大笑中,剛猛無儔的掌勁漫天湧到。


    黑衣秀士知是無法再追,旋身投掌,又自拚鬥起來,口中狠狠罵道:“姓曹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曹通聖隻是郎聲大笑。


    裘飛鶚疾飛而起,接連幾個起落,已自遠在數十丈外,微微回頭一望,遙遙隻見一團漩起塵砂中,兩人兔躍鶻落,舍死亡命搏鬥,滲著朗笑喝叱之聲,忖道:“這兩人不知打到何時可了,自己且不管他,先趕至獅子崖再說。”


    於是身形更不怠慢,電瀉雲飛,直往山穀中撲去,滿目都是翠篁修竹,夾道紅楓。


    秋風勁急,濤吟囂耳……


    正在疾奔之間,裘飛鶚忽驚咦了一聲,立時刹住了腳步,原來距他數尺之遙,躺了一具屍體,身體已然僵硬,一肢被削,血液淌了滿地,已凝成一團黑塊,顯然已死去多時。


    裘飛鶚暗中忖道:“這八成又是飛花穀手下做的好事。”


    心內猛生警惕之念,提防暗算,又自加緊腳步飛奔而去。


    沿途之中,赫然發現不少斷肢殘腿,及受陰毒掌力致死的人。


    裘飛鶚不禁毛骨悚然,遍體涔涔冷汗如雨,風吹草動,均使他心戰肉顫,分外恐怖。


    他這時不遑尋思,一逕飛奔,突見前路有一瘦長身軀的人,搖搖晃晃,踉蹌走來,不禁大吃一驚,止住腳步凝目直視。


    那人走得近了,隻見一目被剜,灑出血雨淋漓,一件灰白長衫滿沾腥紅血跡,麵目猙獰,喉間發出斷續牛喘,這無異白日魅影,裘飛鶚那曾見過這等慘厲情狀,情不由已倒退了一步。


    那人用僅餘的一目,瞥見裘飛鶚,麵色一變,怪叫了一聲,似乎提出殘餘的氣力,飛撲近前。


    裘飛鶚此時已是膽顫神飛,急閃出一步,隻見那人撲在身前兩尺之處,便頹然倒地,仰麵望著裘飛鶚斷斷續續說道:“前途……有……險……勢,勞……駕……通知……青城……就說我……杜光延……遭……了……笑尊……者手……下毒……”


    隻後一“手”字還未吐出,便瞑目死去。


    裘飛鶚隻覺得一聲驚天霹靂起自腦中,雙眼金花亂湧,他原料笑尊者必是一佛行高深的高僧,殊不及料……


    他不禁疑視著杜光延,雙眼發怔。


    夕陽卸山,長天流霞,衰草凝黃,落紅滿徑中,他感得一陣迷惘、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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