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飛鶚凝目望著杜光延死去的軀體發怔,那剜去的一目外眶,血凝紫塊,嘴唇張開,露出白牙森森,灰白長衫上血跡斑斑,分外猙獰可怕。


    一陣秋風過處,他不禁連打了幾個寒噤。


    西方霞彩已斂,暮靄漸濃,他思緒有點混亂了,屹立在蕭索西風中,仰望著灰暗長空迷惘出神。


    他知道江湖路上風波重重,卻沒有意料到如此險峻,他預感自己業已置身荊棘中,來日多難不已,可又蠡測不到自己為何卷入這片漩渦中。


    凋楓,黃葉,無休無止地飄落著,秋風略帶出一點涼意,天邊閃出數點寒星,初月如鉤,隱現於浮雲中,大地一片迷茫。


    突然,林中傳來數聲夜梟怪鳴,不禁毛骨悚然,胡亂在地上掘了一個坑,將杜光延放入其中,用土掩好,拔足飛馳。


    他一麵在想:“杜光延既然死於笑尊者手下,看來笑尊者亦不是個佛行精深,慈悲為懷的高僧,為何諸葛豪命我投奔茅山獅子崖……哼……,自己何苦送上門去,不如隱在一旁,瞧瞧笑尊者與飛花穀主郝塵在獅子崖唱什麽好戲。”


    身法如行雲流水般,隻向黃葉蔓塞小徑中奔去。


    那夜梟怪鳴聲,間歇由林中傳出,東方一出,須臾西邊鳴和相應,夜色蒼茫中,隨風傳入耳中,有分外說不出陰森的感覺。


    裘飛鶚隻覺得梟鳴有點怪異,似是人為而發,絕不是林中夜梟鳴出,不由立住腳步,凝神靜聽。


    果然被他聽出一點端倪,那鳴聲短而急,不像真梟鳴聲自然,顯而易見必是飛花穀伏椿傳聲報告自己行蹤,他預感自己一寸一寸瀕入險境了,目光左右微微一瞥,見左首林蔭榛密,月色照射不及,猛觸靈機,身形一旋,飛竄林中,奔入二三十丈,悠又身形一矮,拾起四顆石子,逐次向前打出。


    第一顆打出三四丈遠近,第二顆打出七八丈,三四兩顆又更遠。


    第四顆石子一出手,人即貼地向右射去,接連兩個矮身,翻入一條深可沒人的山溝中。


    他不枉數年苦學,展出上乘輕功身法,似柳絮飄雪般,絲毫微聲均未帶出,一翻落山溝內,妯現溝側有一凹進的洞穴。


    他蹲入穴中,溝上盡是尋尺茅草覆蓋,無虞被人發現,屏住呼吸,凝耳靜聽。


    驀然,林中飄落四五條黑影,立在他第四顆石子落下處,有人發話道:“奇怪,我明明看見這小子竄入林內,那落足聲在此附近生起,怎麽就不見了?”


    另一人發話道:“我看這小子狡滑無比,不要被他聲東擊西之計所中,快分開尋出,這小子必藏在不遠,如若走失,徐堂主絕不會輕饒我等。”


    四五條黑影四射飛掠,兔起鶻落,在林中分頭追覓裘飛鶚。


    突然距裘飛鶚藏身五六丈外遠處溝上落下兩人,裘飛鶚不禁惴惴心危,耳中隻聽得語聲道:“我看這小子必是隱藏山溝內,我倆躍下搜索如何?”


    裘飛鶚一顆心幾乎跳出口腔來,隻聽另一人道:“不成,他暗我明,他猝然出手,我們豈不是送死,於事無補,不如將磷火彈打出,火勢一逼開,他不出也不行。”


    “哈哈,這法兒頂妙,無怪人說你粗中有細,果然不錯,就這麽辦吧!”


    裘飛鶚猛感一震,暗說道:“不好,這人主意真絕,不如竄出,總比在這束手待斃來得好些。”


    心念一定,立即鑽出洞穴外,眼中忽見火光一閃,他更不怠慢,兩肩猛然一振,嗖地一鶴衝天拔起五六丈高,衝出山溝,身形一側,往一截垂揚樹枝抓去。


    休看裘飛鶚初出江湖,毫無經驗閱曆,但他心智周密高絕,趁著磷火彈火光一閃之際,每人視力都有一段錯覺或沉黑,雖然僅是閃電地一霎那,他卻乘機而出,拿捏時機之準,比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並不稍遜。


    他一手抓住樹枝,捷如猿猱般閃入葉枝繁密處,眼見火光一沉,墜入溝中,霎時,火焰蓬起,畢畢剝剝蔓延開來。


    此際,正值氣候幹燥,秋季葉草轉萎,水份減少,一引即著,那西風助長火勢,轉眼,火勢迅快的蔓延,紅光燭天。


    裘飛鶚隻覺得一股悶熱逼上身來,夾著濃煙衝進眼鼻,


    令人難以睜目,幾乎吟咳出口。


    他隻見兩個黑衣勁裝大漢,立在火燃處不遠,頻頻遊目,看看有無人藏在溝中。


    忽然在這兩個黑衣勁裝大漢旁,飛掠落下一條黑影,隻看他矯捷的身法,一望而知是武林高手。


    裘飛鶚不禁心內一驚,注目之下,看出那人就是方才一再攔截自己的黑衣秀士徐汝綸。


    隻見黑衣秀士徐汝綸一落下,兩掌即時打出,狂飆潮湧如山,向火頭一壓,所及處,火焰頓斂。


    這時,火勢已蔓展開來十數丈遠近,徐汝綸竄身飛掌,錯出如電,掌勁壓下,熊熊火光全熄,隻剩一片暗紅色餘燼,濃煙更濃了,望去直似一片黑霧,嫋嫋隨風升起。


    徐汝綸間歇又打出數掌,為恐餘燼複燃,須爽,他見大約不礙事了,複又躍回兩個黑衣大漢處。


    兩個黑衣大漢一見徐汝綸現身,出掌壓熄火勢,心中就預感不祥,呆若木雞愣在那裏。


    徐汝綸目光射出懾人心神的寒芒,兩個大漢不禁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


    兩人躬身稟道:“稟堂主……”


    徐汝綸陰惻惻冷笑道:“不用說了,我已盡情知道,你們這樣做,自認聰明已極嗎?嘿嘿!若非我來得快,差點被你們誤了大事,笑尊者見火勢一燒山,定然恥笑穀主不倚仗真實本領動手,全憑狡計毒謀,那時穀主一遷怒,本堂主豈非葬送在你們手中……哼!你們五人看不住-個小輩,我這堂下用不著無用之輩,去吧!”


    說著兩掌如風揚起。


    兩聲慘嗥起處,隻見兩個大漢震飛出兩丈開外,噴出一口鮮血,氣絕而死。


    裘飛鶚暗暗心驚道:“此人真個心狠手辣,將來如果遇上,定要好好提防他。”


    隻見徐汝綸掌斃兩人後,略不顧視,長身而起,如一縷淡煙般,望西疾掠而去。


    裘飛鶚一躍而下,展出上乘輕功身法,向西撲去,蓋因他隱身樹上轉念自己如此畏首畏尾,往後豈不是寸步難行,既來之,則安之,何不瞧一個究竟,是以他又躍下趕奔獅子崖。


    口口口口口口


    茅山山區,萬山穀中,有——處石峰,峭壁峻拔,嶙峋嵯峨,南、北、西三方危崖百丈,猿猱難升,隻有東方凸出一石坪,其上為崖石合蓋,有如一張獅口,石坪入去,是一座天生天府石洞,這石坪就在獅口內,遠遠望去,神肖一隻臥獅,故名獅子岩。


    環繞獅子岩群峰篁竹萬竿,翠綠籠蔭,微風起處,吟嘯一片,身入其中,如入詩境,使人煩慮盡去。


    蒼穹寒星明滅,鉤月露出雲層,迷朦朦光華散布群峰穀枝間,直似霧境靈山。


    這時獅子岩石坪下,立著-個肥胖高大的僧人,寬大灰白僧袍,在西風中飄動起舞獵獵出聲。


    這僧人頭大頸短,眼睛迷成一條線,啟闔之間,射出冷電青光,一張大嘴嘻嘻裂開,與笑口常開的彌勒古佛,一般無二。


    環繞其身旁尚立著四個中年僧人,低眉合什著,一動不


    動。


    天色已是二鼓將盡,忽由崖底篁竹叢中掠出一條輕捷人影,兩肩微振,-鶴衝天而起五六丈高下,眼見真氣將濁時,一手飛拍在岩壁上,身形又起,極見幹淨利落,濁氣俱無。


    石坪距崖底二三十丈高下,那人幾個長身,動作之快,無以複加,幾疑是一口氣衝霄而上,眨眼,已翻上坪上,眼睨著肥胖僧人,笑道:“郝某隻身赴約,大師竟如此排場,不嫌小家子氣嗎?”


    那僧人嗬嗬大笑道:“我笑尊者身旁四大羅漢向來不離,穀主又不是不知,既然穀主厭惡,命他們離去就是。”


    說著手掌微微一擺,四個中年僧人同時點足飛起,平平射開,又同時落地,分立在四角,仍然垂眉合什,一動不動。


    飛花穀主郝塵見狀,微微一笑。


    這時笑尊者又是嗬嗬笑道:“穀主,一年前所定之約言,你還記得嗎?”


    那笑聲竟令人魂散魄飛,心神皆顫。


    郝塵表麵鎮靜如恒,其實心中冷笑道:“你這禿賊敢在郝某麵前施展懾魂魔笑功夫,哼哼,稍時若不叫你粉身碎,骨,你也不知郝某利害。”


    他仍是一付和顏悅色答道:“郝某那有不記得之理,一年來,郝某也年長了一歲,雖非一師所授,但花開九蕊,一枝九葉,脈脈相生,何苦動那意氣之爭,履約前來,意欲與大師共享,互相切磋,總比各自摸索為好。”


    笑尊者麵容一變,雙目悠露出冷電神光,突又一斂,嗬嗬笑道:“穀主,難得你也勘破癡迷,貧僧身入佛門,至今尚未能泯除嗔勝之念,自愧不如穀主遠甚,不過第九篇經文是三頁,貧僧到手其二,驪珠既得,穀主那一頁雖有若無,穀主既不如約,又想共享,貧僧未免太吃虧了。看來,穀主武林高人,如食言寡信,今後武林中尚有你說話的份嗎?”


    郝塵哈哈一笑道:“我郝塵尚不能算武林高人,但最重信義,一諾千金,其實郝某前說不過保全大師的顏麵,說來可笑,大師佛行高深,涵養功夫竟然不濟至此。”


    笑尊者眯著的眼縫,閃出一線困惑光芒,麵上仍是笑嘻嘻道:“什麽?這話令貧憎有點不解,貧僧還有什麽把柄抓在你的手中?”


    郝塵淡淡一笑道:“大師總記得一年前,我們所訂的諾言是什麽?”


    笑尊者想了一想,道:“第九篇經文共分三章,人手各一,上下兩章如同廢紙,如能得中,驪珠可索,得之者可發號施令,可命對方追索其他散失各篇,手中一章,也讓與施令該方研磨。”


    “一句不錯。”


    “那麽貧僧得手兩篇經文,穀主不依諾言還則罷了,怎可說是保全貧僧顏麵。”


    郝塵冷冷道:“郝某也到手兩章,這話又當何論?”


    “什麽?”笑尊者不再笑了,似乎一怔,露出驚愕之色,道:“顯然你手中這九篇第二章是假的。”


    “難道你手中持有的又是真的?”郝塵哈哈大笑道:“飛花穀在江湖中惡名久著,不容郝某有所辯護,但大師持修嚴謹,公正慈悲之名,武林之中有口稱誦,然而大師行事為


    人,出身來曆,僅郝某等有限數人知悉,其中郝某最為清楚,大師無論在機詐譎智那一方麵,較郝某並不稍遜,隻不過一個陽剛,一個陰柔而已……”


    笑尊者這時又恢複了數十年如一日的笑口常開神色,兩耳靜聽郝坐說下去。


    “大師行事之毒絕,嘿嘿,我郝塵不是深悉大師為人,亦當甘拜下風,自從一年前與大師訂下諾言後,就各行其事,追查第九篇第二章落在何處,大師探悉第二章落在青城杜光延手中,就藉機示惠,誘他上鉤,並傳授你那卓著盛名的‘震山禪掌’護身三招,對於那章經文隻字不提,其後三度現身,使杜光延忠心欽敬……


    笑尊者仍然笑嘻嘻說道:“你居然知道得這麽清楚,難得之極。”


    郝塵淡淡一笑,接道:“杜光延胸無城府,豪爽坦直,對大師恭敬備至,與其說是對大師假慈悲領教,毋寧說是為大師一身絕藝所驚,字裏語間透出有投在門下之意,大師遲疑再三,才說自己行蹤無定,雲遊天下尋覓一本內家秘笈,隻怕無暇授徒,再則又不願他背師重投,但又愛上杜光延資質,深深為難。


    杜光延猛觸靈機,說是身旁有篇經頁,似是內功拳經,可又疑奧難懂,獻與本門師長,均是搖頭不知,故自己什襲珍藏,不知是否大師所需的東西否,立時取出。


    大師接過手中,端詳久之,哈哈大笑道:“這篇東西,不是老衲所需之物,但確為上乘武功秘笈,可惜殘缺不全,不過普天之下,也隻有老衲懂得,這樣吧,老衲目前需至雲貴一遊,杜賢侄在某日趕至茅山獅子崖,也就是五天前落日時分趕到獅子岩,又嚴囑不宜泄漏。”


    飛花穀主郝塵似乎說話說得口也幹了,從身旁取出一隻皮袋,拔開塞子,咕嚕咕嚕喝了兩口,酒冽清香,隨風飄出老遠。


    這時風清竹播,月白浸綠,在獅子崖不遠領峰,一條矯捷身影一閃,揉升竹稍,處身順風,石坪上兩人口齒聽得極為清楚,隻是石坪上距竹稍二十餘丈,兩人形象甚是模糊,僅瞧出輪廓而已,這人是誰,正是那裘飛鶚。


    郝塵飲了兩口酒,複又塞好,懸在腰際,又笑道:“杜光延太過心急,一月前就動身向矛山而來,但途中太喜歡管閑事,是以今天才至,郝某早知他會命喪大師之手,故飛花穀手下略無阻攔,果然大師一讀杜光延那章經文後,即出震山禪掌,杜光延雖閃身得快,仍被陰陽羅漢剜去一目,跟著大師印了一掌,棄擲獅子崖後,哈哈,可惜杜光延被郝某接住,任他逃出山外。”


    笑尊者嘻嘻說道:“穀主,且莫說那杜光延,你即知道這麽清楚,為何不在杜光延身旁事先竊去,如今事成既定之局,穀主,你大失所算了!”


    郝塵搖頭笑道:“可惜大師心機白用了,你命下三流匪徒在江都客棧中,用薰香使杜光延沉沉入睡,換去經文,再請兩名淮南武師鷹爪神劍諸葛豪除去匪徒,經文由其手中送到獅子山崖,以為郝某與諸葛豪私交頗篤,再也不會疑心到他,殊不料郝某已洞察奸計,那篇東西已在郝某手上,諸葛豪也不會來了,而杜光延持來的乃是膺品,所以郝某說合則兩利的話。”


    笑尊者哈哈大笑道:“穀主緊綴著諸葛豪父女時,貧僧


    一路相隨在後。那篇經文在穀主未下手時,貧僧已捷足先登了,以偽換真了。”


    郝塵心中大驚,麵色保持平靜,眼珠一轉,計上心懷,亦爽朗大笑,道:“果然大師心智超人一等,連郝某也落了下風,佩服佩服,不過郝某有點懷疑大師所說非真?不如我們拿出身畔兩章經文,互換詳視,如大師所說不假,郝某相率飛花穀弟子聽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裘飛鶚盤在竹稍上,耳聽坪上兩人說話,雖到稍晚,仍能獲悉個中大概,這時窮極目力瞧瞧笑尊者是否讚同此舉,然而除了互相換看經文後,別無他途可循,何以分辨假。


    隻見坪上郝塵先取出一個紙卷,凝視著笑尊者。


    笑尊者點點頭,亦取出一個紙卷,互相換在手中,因為笑尊者成竹在胸,認定郝塵奪自諸葛豪的那章經文是假,並不扯開,隻望著郝塵動作。


    郝塵心中大急,緩緩扯開紙卷,沉聲道:“大師為何不看?”


    笑尊者搖搖頭。


    郝塵道:“那麽郝某也不必費心了!”


    笑尊者哈哈大笑道:“既然穀主這麽堅持,貧僧隻好從命了。”


    他也將紙卷緩緩扯開。


    飛花穀主郝塵趁著笑尊者不注意,“神龍升天”一拔而起,身形一側,既穿出石坪外,捷逾閃電,口中發出一聲短嘯。


    笑尊者不禁一怔,目光一瞥立在坪角四個中年護法僧人,隻見四僧僵在那裏,目中神光黯然若灰,顯然已遭了飛花穀毒手。


    這時他不再笑了,張口猛喝-聲,正待飛身追撲花穀主,猛感石坪微微搖動,心感不妙,顧不得再趕郝塵,返身向石洞竄去。


    同時,飛花穀主郝塵淩空掉頭往萬竿翠篁中落下,有如隕星飛瀉,身形尚距叢竹一二丈高下,突由篁梢刷拉飛出一人,迎著郝塵墜下的身形掠去,迅如電光石火的將郝塵手中那卷經頁奪去,一式“臥看巧雲”,半空仰麵一個倒竄,被他翻出五六丈外,沒入萬竹叢中不見。


    這郝塵萬料不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被奪去經頁後,身形飛墜更遠,一沾竹梢,即點足借力騰起向那人落下之處撲去。


    裘飛鶚看出那奪郝塵手中紙卷的人,極似那黑衣秀士徐汝綸,心中茫然不解道:“那黑衣秀士徐汝綸不也是飛花穀手下嗎?怎麽……”


    他實在想不出理由來,他自認眼力不差,除了黑衣秀士沒有別人,否則,那又是誰呢?


    他心正不解之際,耳聽驚天霹靂幾聲大響,震耳欲聾,隻見獅子崖整座石坪被炸毀,石崩如雨,漩射飛出,火光連連外閃,宛似天崩地裂,方圓周近土地連連顫動。


    他雖盤在竹梢,隻覺得一陣傾斜,身不由主地往下直落,忽感胸後被擊一下重的,如中萬斤鋼錘,眼中金花亂湧,叭嗒墜在地上,昏死過去。


    且說郝塵飛撲那人,欲奪回經文,身形投入竹林中,隻見那人遠在七八丈外,作之字形穿飛,他暗中咬牙罵道:“我若叫你逃去,豈不是終日打雁,被雁啄了眼去。”


    身形捷如狸奴,左閃右晃追去,耳中聽得震山撼嶽炸音,也不回麵顧視。隻以竹枝紛歧,再快的身法也無法得逞,與那人相距還是七八丈。


    月華透進竹林,映著那人後影,郝塵越瞧越似黑衣秀士徐汝綸,最後認定了必是黑衣秀士,猛感身軀幾乎戰顫。目光含著怨毒,暗罵道:“原來是你,我認錯人啦!”


    心中更急,身形撲出,兩手推出一股強勁淩厲的掌力,當前堵住身形的竹子,應掌而斷,人也飛射而去。


    這一來,阻礙減卻不少,眼看就要追近那人,突然那人哈哈一笑,淩空拔起,嗖地一聲,即隱入竹葉叢中不見。


    郝塵知再迫也是徒然,定住身形,獰聲罵道:“徐汝綸,我郝塵待你不薄,日後撞上,我不叫你身受‘蝕骨化血’之苦,難消此恨!”


    忽從耳畔響起一人話聲:“穀主……”


    郝塵心頭大震,猛一回頭,隻見黑衣秀士徐汝綸垂手立在自己身後,不禁張大眼道:“怎麽,我方才迫的那人不是你嗎?”


    突又覺得自己問的不妥,旋又改口問道:“賢弟你從何來?愚兄怎樣不曾發覺你相隨在後呢?”


    這分明心疑方才那人就是他,他一騰上竹葉叢中,複又掠在自己身後,時間也差不多。


    徐汝綸微笑道:“小的與少穀主等在崖下,等候穀主發出信號,即燃著引信,等候良久,才聽得穀主發出嘯聲,少穀主搶手將引信燃著,小弟忽見穀主飛下時,被一人搶去手中經頁,穀主隨後迫去,小弟看出那人身形快速絕倫,顯然是一武林高手,放心不下,是以跟著尋來。”


    郝塵感到大為惶感,徐汝綸既與其子在一處,想必不是虛假,那麽這人又是誰呢?”


    跟著又竄來幾人,郝塵瞧出那是愛子與幾個得力手下。


    其子問道:“爹,您抓到那人沒有,徐叔父引信也沒燃著,就趕來了。”


    郝塵心中踏實相信那人不是徐汝綸,麵上不由泛上一付懊喪之色,搖了搖頭。


    徐妝綸哈哈大笑道:“穀主,你當真認作笑尊者交在你手中的經頁是真的嗎?還不是與穀主一樣,不過汝虞我詐而已!”


    郝塵朗聲一笑道:“我真是當局者迷,想不及此,那笑賊禿死了嗎?”


    郝子搖搖頭。


    飛花穀主郝塵喝了一聲:“走!”


    眾人飛雲電疾地奔馳離去。


    口口口口口口


    裘飛鶚不知過了多久,才醒過來,隻覺得渾身酸脹欲裂,掙紮爬起,眼前情景大變,獅子崖已炸成一叢亂石,滿目瘡痍,篁竹多處東倒西歪,鉤月高懸穹蒼,朦朦蟾輝映照之下,淒涼已極。


    他逡巡走出竹林,空氣尚彌漫著一股硝磺氣味,斷岩殘石中不時發現血跡淋漓的零星肢體,慘不忍睹。


    他心中暗道:“這飛花穀主郝塵主意好毒,不知道笑尊者遭了毒手沒有,那人從郝塵手中奪去經頁,不知得了手未?”


    他下意識地笑了笑,忖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惡


    人不管心計用得如何惡絕,到頭還不是一場空。


    他知道今晚的經曆,必然與常彤口中所說的“玄玄經”大有關連,自覺常彤所托之責任艱巨,於是他憂鬱的眼神更加沉重了,長歎一口氣,拔足走去。


    月朗長空,秋風瑟寒,一襲青衫,半肩行囊,人影飄飛,愈行愈遠,漸至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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