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宛入瞑暮,風狂沙勁。


    山神廟中忽傳山激越嘯音,隨著狂風飄傳開去。


    邢無弼與諸葛明見久無動靜,已自不耐,兩人躡進山神廟前,聞得嘯聲入耳,邢無弼脫手拋起一物,隨向廟後。


    隻見一道眩目紅亮旗花衝宵而起,爆發出流豔異采,雖為漫空黃塵所掩沒多半,但仍然清晰可辨。


    廟中並無人掠出,邢無弼旗花召集人手,久久不見一人應召而至,情知有異,忙道:“我等中了這廝之計了,速退!”


    隻聽一聲哈哈大笑道:“既來之,則安之,邢老師望重四海,名震武林,何懼我此一無名小卒。”


    說時全無忌已飄然邁出山神廟外,又道:“原來邢老師為了痛雪前恥,約來朋友相助,俗語有雲,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邢老師未免太心急了點!”


    弦外之音,責邢無弼無異小人,邢無弼怎會聽不出來,殺機猛萌,厲喝道:“住口:邢某有仇必報,尊駕如膽懼,速自剜一目,邢某立即掉麵就走!”


    全無忌歎息一聲道:“盛名難繼,邢老師一世英名恐須折在這黃土坡前了。”


    諸葛明冷笑道:“大言不慚!”


    全無忌淡淡一笑道:“在下並未狂言,倘或不信,何妨察視貴屬為何無有動靜?”


    邢無弼不禁心神一凜,獰笑道:“不用看了,邢某已知全老師有多人相助,將邢某手下製住,但已無關緊要,自有全老師一人抵償。”


    全無忌放聲大笑道:“原來邢老師有必殺在下之心。”


    倏的臉色一沉,接道:“在下料知邢老師心胸狹隘,有仇必報,定卷土重來,果然不出所料,可惜在下此間布伏,原非意在邢老師,欲捕一虎,誤得一獐爾!”


    邢無弼麵色沉肅,不則一聲,緩緩拔刀出鞘。


    諸葛明忽躍身落在全無忌之後,心存惡念,欲腹背夾攻全無忌。


    全無忌似絲毫不將諸葛明放在心上,略不回顧,屹立狂風中衣袂飄飛,全神貴注著邢無弼,微微一笑道:“務望邢老師思之再三,須知成名不易,刀若出鞘必死無疑!”


    “未必!”話出刀出,端的快極,話音未落刀芒已侵盧若割。


    諸葛明亦已出劍,震出九點寒芒,襲向全無忌胸後要害重穴,亦是快速無比。


    兩人早就計議已定出手攻向部位,配合嚴謹,雷霆一擊方能製全無忌死命。


    那知全無忌身法奇幻地一閃,邢無弼眼中一眩,已失去全無忌身形,刀勢未絕,隻聽金鐵震鳴,兩條人影幾乎撞成一堆。


    諸葛明口中發出一聲驚叫,身形猛的徐竄了出去,踉蹌數步才將身形穩住,瞬即搖搖欲傾。


    隻見諸葛明麵色慘變,股際致割了一條血糟,鮮血泊泊溢出,如非手中長劍及時擋住邢無弼劈來刀勢,此刻已畢命在黃土岡陵上。


    邢無弼心神猛駭,百忙中怎遑顧視全無忌何在,墊步疾掠在諸葛明身前,左臂迅如電光石火一把挾住穿空如飛遁去,卻耳聞全無忌長笑不絕之聲,隻覺心如刀絞……。


    口口口


    馬文俊睜目醒來,陽光照眼,已是午刻時分,隻覺存身在土穴中,僅露出頭麵,翻身爬出,認出是一亂葬崗,自己方才卻是躺在殘破荒填內,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迅疾離開亂葬墳。


    他隻覺再世為人,萬念皆灰,漫不擇徑行去,更不願露身蘊武功,相遇一荷鋤老翁,即抱拳詢問道:“老丈,此處是何地名?屬何縣治?望請見告?”


    老翁驚疑地望了馬文俊一眼,欲言又止。


    馬文俊已察出老翁之意,忙笑道:“在下昨晚趕路,遇上鬼物,慌不擇徑而奔,昏夜之間,不明方向,也不知奔出多遠,驚嚇過度,力竭昏死在地,今晨醒來,胡亂擇途行經貴處,故而動問?”


    老翁恍然明白,點首笑道:“原來如此,老漢奇怪行路人那有不知自己走的地名,客官最好不要走夜路,豈不知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走多夜路定然遇上鬼怪。”


    馬文俊郝然答道:“老丈之言極是,在下再也不敢獨自一人摸黑趕路。”


    老翁道:“此處名為楊村,寶豐縣轄,一直往北走十餘裏即到了寶豐縣。”


    馬文俊連聲道謝,作別而去。


    末刻時分,馬文俊已然到達玉豐縣外,他揣摸懷中尚有廿餘兩散碎紋銀及五張銀票,算算足夠去普陀途中度用,遂走入城郊一家鐵鋪中買了一柄鋒利小刀後轉向小溪旁無人處,以水映麵,


    將頷下一部濃須全部剃光,頭上長發割短,如此一來,即是遇上熟人,乍睹之下亦不易發現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馬文俊。


    他在窮途末路之下,宛如驚弓之鳥,處處提防,入得城來,越想越不放心,萬一為人認出如何得了,心念一動逕向大街走去。


    掌燈時分,馬文俊投入寶豐縣城氣派最大的餘茂豐客棧,手提藍布包袱,由店夥引入一間獨院上房,自稱姓趙,來至寶豐縣訪晤故舊,也許三天兩日不回客棧先取五兩紋銀暫寄櫃上,即令備水沐浴,並命送上酒菜。


    片刻時分,店夥已提著一提水進入相鄰暗間。


    馬文俊道:“酒菜送來後即勿用伺倏,如有陳姓客人來訪,可領人相見。”


    店夥喏喏而退。


    馬文俊沐浴一新,走出隻見酒萊已擺在桌上,拴好門栓食用即飽,他麵對著菱鏡修飾儀容,本來如刷濃眉修剃短稀,麵手塗以易容藥物,變易淡褐,再勒上劄額原細疑賓雙眼易為丹鳳,端詳良久自覺滿意,複又截上一頂四楞方帽,帶擊顎下,臉型因而縮短,轉瞬之間已判若兩人。


    他袍褲鞋襪已全易換,把舊有衣履置移包袱內,留書一箋在機推開門栓而出。


    約莫頓飯光景,馬文俊重又進入餘茂豐客棧,顯然店夥無法辯明來人就是方才投宿的馬姓客官,趨前招呼。


    馬文俊以濃重的寶豐鄉音道:“有位姓馬的客官投宿寶號麽?敝姓陳,是他故舊好友!”


    店夥連聲道有,立即引路前往,走入獨院高聲道:“馬老爺,有位姓陳客官拜望!”


    久久並無回聲,店夥不禁一怔,推門跨入房內,隻見酒菜已殘,卻無一人,喃喃自語道:“這就奇了,難道馬老爺已離店外出,怎麽小的未見?”


    馬文俊隨著店夥跨了進來,笑道:“諒因事外出,片刻就回,我就在此等候也就是了。”


    忽發現幾上留箋,趨前取過誦讀了一遍,不覺大笑道:“原來馬兄已去寒舍。”


    回麵向店夥道:“馬老爺有無留下店飯錢?”


    店夥道:“紋銀五兩先存櫃上。”


    馬文俊頷首道:“好!陳某留馬老爺在寒舍多住幾天,不會回來了,多餘銀兩就賞給你吧!”


    店夥歡天喜地的稱謝不止。


    馬文俊離開了餘茂豐客棧,又投向另一客棧,獨宿一榻,前塵往事一一油然泛起,勾現心頭,不禁感慨萬千。


    他雖身入武林卻無重大惡行,江湖中事強存弱亡,動手之間傷亡難免,無法謂其雙手血腥,因受天池逸叟郝連方之引介投入本門,以其為人誠謹忠實,工於心計,謀定後動,故極得門主器重,得以充任葉莊莊主。


    十數年來,毫無隕越,但從未見過門主,三次應召均是不同地點,門主詭身幕後,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寥寥數語即行離去。


    不料此次為了明月峽事,幾乎慘遭毒手,他本鄂人,已然娶妻,子女各一,委稱在外經商,每年數度返回故裏,置下巨大家產,囑子女勤勉持家,飽讀詩書。


    忖念及此,馬文俊意欲返回故裏探望妻兒一趟,惟又恐為他妻兒帶來一場滅門大禍。


    馬文俊深知小不忍則亂大謀,探望妻兒雖屬人之常情,卻茲事體大,不可不慎,思前顧後,猶疑難決。


    驀地——


    鄰室多人進入,隨之響起刀劍兵器擲撞懸掛之聲,不言而知多半是武林人物。


    隻聽一個森沉語聲道:“連日來江湖中發生甚多奇事,恐武林亂象已明,兄弟意欲把這些事傳回壇主,但隻覺支離破碎,各不相關,更與本門無幹,為此難以決定!”


    另一語聲道:“你不妨說出,容我等合計商議是否要傳訊本門。”


    森沉語聲又道:“嶗山門下偵騎四出,因嶗山高手長清觀玉清道人下得山來,在豫冀兩省無故失去行蹤,不明下落,賞格五千兩,隻要獲知行蹤者通風報信從而覓得,決不食言,兄弟心想此一風聲本門早有聞,傳訊未免多此一舉。”


    “還有呢?”


    “其次盛傳天竺萬象門主曼陀尊王巳趕來中原?”


    “為了何故?”


    “為了首徒盤龍尊者潛入中原,慘遭殺害,卻不知何人所殺,盤龍尊者潛來中原為了何故,是以萬象門主親身前來查明。”


    “嗯,此事須報與壇主知道。”


    “還有一事其怪,魯山縣二朗崗附近竟於日前發生地震劇變……”


    馬文俊不禁一怔,凝耳聽下去!


    那人道:“有處深藏密林中大宅名喚葉莊,地震劇烈,廿裏方圓由地土龜裂,盧舍傾斜,葉莊卻淪為廢墟,此乃官府之事,於本門何幹?”


    “周兄有所不知,事後鄉裏趕去葉莊掘挖,察視有無幸存之人,卻未見一具屍體,葉莊主名喚馬文俊,乃武林人物,宅中豢養人丁甚眾,個個身具武功,災變前一天,鄉鄰店肆尚親自送往大批菜疏雜物,均目睹有人在內,怎麽-具屍體均無,雖說災變之際均悉數逃出,但事後從未見一人返回,這豈非怪事……”


    馬文俊不禁心神猛震,陡地想起一事,暗道:“不好,倘此人所言句句是真,葉莊人眾為何一個未見?玄衣龍女胡薇蘭雖說心狠手辣,平生行事,隻殺元惡,不死未從,未必是她所為,其中必有原因,何況自己身亡本門未必知情,萬一門主氣怒,遣人追上原籍老家登門索人如何得了……”


    越想越心驚膽寒,睡意全無。


    鄰室江湖,都似往前廳聚飲,語聲頓然寂靜。


    馬文俊一夜未曾合眼,決意回裏-探,落發普陀為僧乃既定之誌,嚴昌陵奇卜如神,倘若違忤恐生不測之禍。


    奸不容易等到天明,速速結帳離去,選購一匹健馬,兼程趕回鄂東。


    一路上發現甚多武林人物,一拔一拔地不絕如縷,其中當然也有武林各大門派威望夙隆高手,但令他怵目駭心的竟然有兩拔本門人手,雖彼此互不相證,但馬文俊瞧真了他們衣上暗記證實是本門中人無疑。


    馬文俊形像雖然變異,但其舉止神態卻無法全然除掉,習慣使其會在不知不覺地流露出來,不過他有自知之明,提高警覺時自斂束。


    突然隻覺騎後突有一騎趕了上來,笑道:“朋友,在下一路孤寂,形單影隻,意欲與朋友結伴同行,可解途中寂寥。”


    馬文俊聞言心神猛震,身後騎上人已自趕上並肩而行,別麵望去,隻見那人約莫三旬上下,卻下頷光淨,笑容可掬,齒如編貝,肩頭搭著一柄青鋼長劍,顯得神采飛揚,英氣奕奕,忙道:“尊


    駕少年英雄,武林俊傑,小人乃一販夫走卒,怎配與尊駕結伴同行?”


    那人朗笑一聲道:“在下對朋友並無惡意,請勿胡亂猜疑,不過與朋友同行定了想躲也躲不掉。”


    馬文俊苦笑了笑,把心一橫,忖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搖搖頭答道:“尊駕堅欲如此,小人也沒有辦法。”


    那人一路按肩同行,不時找馬文俊談話,東一句西一句,但絕口不提江湖事,說的都是某地出產絲綢織造精美,某處飯莊菜肴烹調味炙人口,片刻,那人忽道:“朋友,你貴姓呀?在何處發財?”


    馬文俊忙道:“敝陳,小字大貴,做木材生意。”


    那人讚道:“大富大貴,此名委實起得好。自來監商木客,貨財巨富,一押手金,毫無吝色,在下何幸,得能與陳朋友結識。”


    馬文俊遙首道:“尊駕誤會,小的隻是中人,居間博取蠅頭微利,木客之稱小人無此福份。”


    “陳朋友如此說話就不對了。”


    那人正色道:“雖然不是由小至大,集少成多,百尺高樓平地起,朋友太自菲薄了。”


    馬文俊有意撇開話題,道:“小人鬥膽請問尊駕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在下姓全,陳朋友以後稱呼在下全老弟就是!”


    馬文俊麵現惶恐之色,道:“小人怎敢!”


    驀地身後來路傳來奔馬如雷蹄聲,亂蹄嘈耳,顯然人數甚眾,而且騎勢迅快!


    忽聞一聲高呼道:“馬員外!”


    馬文俊暗中不禁打一個寒顫,仍自策騎如常,麵色鎮靜,毫無異色。


    來騎如飛,瞬眼抄越馬文俊兩人之前,共是四騎。


    馬文俊心中暗暗叫苦,認出四騎上人正是本門高手。


    四騎倏地勃騎轉身阻住兩人去路,目露驚愕之色。


    全姓中年冷笑道:“四位是那條道上朋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攔路劫財麽?”


    騎上四人都是四旬開外年歲,虎目熊腰,神態驃悍,聞言均勃然變色,目中暴泛殺機,其中一人獰笑道:“朋友,我等不過誤認朋友同伴是我等舊識,怎能誣指我等有意劫財?”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明明聽見四位有人高呼馬員外,凡稱員外者定是家道富有,當地巨紳,四位既然誤認理該致歉才是,為何四位目中泛現驚疑之色,分明是四位探知馬員外今日出外必經此處。心存詭謀,意圖劫財害命。不想事有意外是麽?”


    那發話騎上人紫醬臉膛,滿麵刀疤,大喝道:“朋友,你在找死!”


    全姓中年人哈哈朗笑道:“憑你四位也敢狂言取我全無忌性命!”


    一聲“全無忌’’出口,四騎上人,不禁大驚失色,黃土坡上全無忌單人隻劍折辱鬼刀邢無弼之事已傳遍江湖,四人焉得不驚,怎能不駭。


    馬文俊途中亦有耳聞,料不到結伴之人就是全無忌,暗中深感駭然,他巳橫了心,是生是死,是禍是福,全然無複置懷。


    那刀疤滿麵大漢悚然抱拳道:“全大俠英名如雷灌耳,不料有幸識荊,適才誤會,言語得罪之處望請見諒。”


    全無忌微微一笑道:“在下習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睚毗必報,手狠心辣,昔日在下於黃土坡候晤友人,無意得遇邢無弼,他


    身旁一雙劍童,狗仗人勢,有眼無珠,是以在下略施懲戒,一童剜除一目,另一胸脅斷裂,四位久走江湖,諒不致不懂在下話中涵意?”


    弦外之音無異命四人白剜一目,斷去一舌方可放行,騎上四人那有聽不懂全無忌話中涵意之理,不禁麵色大變。


    道上行旅往來不絕,紛紛趨避,恐遭池魚之殃,但其中不乏武林人物,駐足遠處作壁上觀。


    但那些武林人物中有一極為惹日之人在內,矮胖身材,腰懸鋼刀,正是名震江湖快刀無敵華星隆。


    四騎上人互望了一眼,霍地騰身離鞍落地,橫刀在胸,刀疤滿臉漢子沉聲道:“全大俠應知江湖中人寧折不彎之說,我等雖是江湖走卒無名之輩,亦不願束手任人淩辱。”


    全無忌一躍下騎,哈哈大笑道:“衝著這份死硬骨氣,在下怎可任意淩辱,不過話已出口,豈可出爾反爾,也罷請聯臂出手,隻能逃出在下一招快劍,四位盡可離去。”


    忽聞一聲斷喝道:“且慢!”


    隻見一玄衣老者大步走了過來。


    全無忌目注玄衣老者,冷冷一笑道:“閣下莫非有意接下這一式快劍麽!”


    玄衣老者搖首答道:“非也,老朽無用之輩,豈能抵敵,這四人係無藉藉名之輩恐有汙尊劍,全大俠當知擒賊須擒王,挽弓當挽強之理,全大俠自詡快劍,當能以快刀無敵華星隆一較高下,如此則可睥睨群雄,傲視武林!”


    全無忌深深注視了玄衣老者一眼,傲然一笑道:“閣下很會說話,請問邢無弼比之華星隆如何?”


    玄衣老者道:“稱鬼刀無彭,快刀無敵他們二人均以刀法奇快淩厲無匹稱雄江湖,但二人尚未相遇動手過招,執高執低,自無法妄斷,然依老朽看來,華星隆比邢無弼似高出一籌。”


    全無忌不禁一怔,道:“閣下何從斷言華星隆稍勝一籌?”


    老者答道:“邢無弼成名多年望重武林其人心懷壯誌,欲圖霸武林,卵翼當習甚眾,耳目遍及天下,焉有不知華星隆形蹤之理,竟然龜縮不出,分明懼怕華星隆快刀……”


    話猶未了,全無忌已然哈哈大笑道:“閣下心意,在下明白,不過在下應允他日江湖道上有緣相遇華星隆時,定然分個高下,不負閣下所望。”


    玄衣老者不禁麵上一燒,道:“何必他日,華星隆就在此處!”


    一條矮胖身影疾閃如風掠落在玄衣老者之前,冷笑道:“閣下委實心術歹毒,居然想出此一借刀殺人之計。”


    全無忌微笑道:“華老師不能怨他,即使異日你我相遇在江湖道上,非友即敵,難免動手拚搏印證高下,在下與華老師並無前怨,以三招為限,點到為止如何?”


    華星隆道:“悉憑尊駕!”


    玄衣老者見計已售,嘴角隱泛一絲笑意。


    隻聽全無忌道:“請華老師稍待片刻,容在下料理一點私事。”


    說著忽轉向滿臉刀疤大漢冷笑道:“在下隻憑一雙肉掌,四位速聯臂出手吧!”


    刀疤大漢等四人見玄衣老者出麵挑起華星隆與全無忌之間拚鬥,不禁私相慶幸,那玄衣老者是本門高手之一,膽氣更為之一壯,自然不願趁機溜走自弱名頭,存心旁觀此一震驚武林,駭目怵心的拚搏,更冀望全無忌敗在華星隆刀下。


    此刻見全無忌仍是不放過自己四人,不由一愕,鋼牙緊咬


    先發製人,厲聲大喝道:“看招!”


    手中鋼刀一式“猛龍過江”揮出。


    其餘三人亦同地劈出,四刀均劈向全無忌要害,刀勢淩厲奇奧,刀勢堪近,突見全無忌身形奇幻一閃,隻聽拍拍數聲重擊,刀疤漢子四人發出一聲悶嗥,身子被震飛出丈外久久不起。


    玄衣老者駭然失色,未曾瞧出全無忌如何閃避出手,能在一刹那間閃開奇詭淩厲四招刀勢,卻又在同時攻出四掌,其動作之快,武功之奇,委實高不可測,如此,則華星隆恐無法幸勝。


    馬文俊立在道旁看得駭目驚心,略歎一聲道:“江湖代有奇人出,委實此言不虛,自己如不遁身為僧,恐難免殺身之禍。”


    這時,全無忌回麵向華星隆微笑道:“華老師,請!”


    華星隆頷首道:“全老師,請!不過華某先要把話說明,華某一招……”


    “在下知道。”


    全無忌冷然一笑,道:“華老師一招攻出,共是廿七刀,三招應為八十一刀,若非如此,豈可稱之謂快刀。”


    華星隆冷漠如冰的麵色上,頓泛起一絲驚異之色,道:“全老師居然對華某奪命快刀熟知能詳。”


    “不敢。”


    全無忌道:“知已知彼,百戰百勝!”


    兩人忽跨步欺身,刀劍交擊發出驟雨般金鐵震鳴之聲,火星迸冒,青煙彌升。


    倏地兩人身形疾分,漫空寒簌立消,刀劍已然還回鞘中,宛如未交手般,氣定神閑。


    華星隆抱拳說道:“全老師,你我三招已過,雖說互無勝負,平分秋色,但華某受益良多,鬼刀邢無弼僅是浪得虛名之輩,不足懼也。”


    說時欠身一揖,展開身法望前路奔去。


    全無忌隻道了一聲前途珍重,忽轉身目注玄衣老者沉聲道:“閣下心願未了,還不先瞧瞧四名同黨傷勢,稍時全某還有話說!”


    玄衣老者聞言大駭,怎麽也不知全無忌為何瞧出自己與四人同門關係,忙道:“老朽與他們四位並不相識!”


    全無忌歎息一聲,伸指疾點如風。


    玄衣老者閃避不及,不禁麵色慘變道:“這卻是為何?”


    全無忌道:“大丈夫行事應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在下最恨人不講實話,心懷鬼域,暗用心機,處處算計異已,閣下既推稱了認識他們,那在下隻有問他們是否相識閣下?”


    玄衣老者答道:“尊駕不信,不妨去問他們?”


    全無忌道:“積威之下,怎敢實言,但在下必將閣下寸磔而死!”


    玄衣老者麵色慘變蒼白,道:“老朽姓名來曆有如此重要麽?”


    “當然重要,因為在下已瞧出你們是同門中人,此行誌在馬員外其人,在下並不知馬員外是何來曆,但臆料這位馬員外對貴門異常重要。”


    說著手指向馬文俊道:“這位陳大貴,乃我全無忌童年好友,總角之交,買賣木材為商,天涯一別,各奔東西,旅邸無意重逢,欣喜何似,故此結伴一程,卻不料陳兄貌像神似馬員外,幾為他引來一場無妄之禍,恐閣下誤將馮京當馬諒,因此窮追不舍,在下為了防護總角好友免遭不幸,不得不如此。”


    玄衣老者道:“令友貌像並不相似馬員外,隻是背影太像了,


    故而誤認,卻未料到因此節外生枝,引起尊駕誤會。”


    此話一出,玄衣老者無異招認了與刀疤滿麵漢子四人本屬同門。


    全無忌道:“這馬員外又是何來曆?”


    玄衣老者麵有難色答道:“這個尊駕縱然將老朽千刀萬割亦恕難奉告,但僅能相告馬員外乃本門叛徒!”


    全無忌長長哦了一聲,沉吟須臾,伸掌拍開玄衣老者穴道,邁向座騎之前,道:“陳兄,我們走吧!”


    馬文俊從始至終均目露悸容,惶恐異常,一點未曾顯露異常,聞言連聲道是,奮力摯上馬鞍。


    全無忌一躍上騎,並肩策騎緩緩馳去。


    馬文俊一路不住地思索,忖道:“無論此人是有意攀交或是無意結識,自己非要一直裝下去,不可露出一絲破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不慎,後果忌慮。”


    全無忌見馬文俊閉口不言,似心有餘悸,微笑道:“陳兄,放心上路,不要為方才之事煩惱。”


    馬文俊忙道:“小人還忘了謝全大俠解救之德,有全大俠結伴,小人還怕什麽?”


    全無忌哈哈大笑道:“陳兄,你無須存心畏忌,在下並無惡意,日後便知,無論你是陳大貴或是馬員外,均與在下無幹,在下定護送陳兄旋歸家門就是。”


    馬文俊聞言大驚,忙道:“千萬不可,全大俠這樣做不是折殺小人了麽?”


    全無忌淡淡一笑道:“在下一言既出,絕無更改,陳兄什麽話也別說,你我趕往藕池口紫陽村去。”


    這一次該馬文俊真的吃驚了,格的一聲,一顆心開始往下沉。


    全無忌從懷中取出一物,交與馬文俊手上。


    馬文俊竟視了一眼,隻見是一塊雨花石鎮紙,翡翠晶窒,天生紋理蟲鳥花獸,栩栩如生,不禁驚訝得無法出聲。


    全無忌取過石鎮紙藏於懷內,道:“陳兄,你認出此物來曆就好,普陀之行一定要去,不然難消此孽,滅門大禍不遠。”


    馬文俊認出石鎮紙乃嚴昌陵之物,平時除了作書用來鎮紙外愛不釋手不時摩沙,堪稱形影不離,怎會落在全無忌手中。


    但不論全無忌是何來曆,絕無害他之意,無疑全無忌早知自己就是馬文俊。


    忖念之間,馬文俊感覺有千言萬語出口,宛如骨梗在喉,非吐之而後快,望了全無忌一眼,口唇張開,卻不料全無忌已自笑道:“陳兄你買賣木材多年,兩碼是如何計算?選材劄排你是個中老手,小弟異日厭倦江湖時,願追隨陳兄學習,以維生計。”


    馬文俊知全無忌不願麵言其他之意,猛然心神一剔,隨口應答,他熟織各行各業竅門,對答如流。


    薄暮時分,全無忌忽催騎轉入小道,醫密林樹隨風隱隱傳來鍾聲梵貝之聲。


    馬文俊悄聲道:“是否今晚須投宿寺廟中?”


    全無忌道:“為了陳兄,不得不投宿寺院,陳兄如不剃度為僧,今後寸步難行。”


    馬文俊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如返回紫陽村,必有本門之人窺伺,欲蓋彌彰,陳大貴必是馬文俊無疑。


    片刻時分,雙雙在山門前下騎,馬文俊抬麵望去,隻見石勒“寶通撣寺”四個大字。


    一入山門,即為知客僧迎春,合掌施禮道:“兩位檀越前來是


    否欲投宿敝寺?”


    全無忌抱拳略站道:“在下二人意欲拜謁大覺方丈,家師與方丈乃方外至交,煩勞通稟。”


    知客僧望了全無忌一眼,道:“二位檀越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全無忌取出雨花石鎮紙,遞與知客僧,笑道:“此物持之送與方丈一觀,即知在下來曆,煩勞之處,衷心銘感。”


    知客僧道:“二位檀越請稍待,容小僧通稟!”合掌一揖,轉身快步離去。


    不久,知客僧匆匆走來,道:“方丈有請二位,請隨小僧前往!”


    紫陽村四合莊數十裏方圓無人不知,背山麵水風景幽美,莊院寬敞,唯北方四合大院連造,樸實無華,但選材均是上品,砌造堅固,雖說不富麗宏偉,卻也堂皇雅致,莊主正是馬文俊,娶妻秦氏,膝下僅育一男一女,勤儉持家,課子教讀,淑德賢惠,鄉裏稱譽。


    馬文俊置產極巨,良田千頃,主在村街上開設三家店肆,平日樂善好善,鄉裏若有危困無不解囊濟助,因而博得馬大善人譽稱。


    由於他一年中難得返歸紫陽村兩三天,又時甚暫,長則半月,少則四五日,鄉鄰殊難窺見馬大善人真麵目,但知他行商在外,都不知他身蘊武功,即使其妻子亦秘不使知情。


    是以,為惡而畏人知,惡中猶如善路,馬文俊故得以不死,但個種福田,以散為聚,澤及妻子,未可言冥冥中並無天道。


    那日,朝陽正上,紫陽村街上馬恒豐雜貨店買賣甚旺,三文錢醬油,五文錢的油忙個不停,顧客均是鄉鄰好友麵孔,這時卻走入了一個陌生老者,朝坐櫃的中年人略一抱拳道:“請問這片店主人是馬顯祥麽?”


    馬顯祥便是馬文俊,然在紫陽村上隻知馬大善人,名顯祥,那坐櫃的無疑是帳先生,聞言忙立起,含笑道:“正是敝東翁,老丈為何見問?”


    老者道:“老朽與貴東翁昔年曾有一麵之緣,意欲拜謁貴東翁,可否通稟一聲,就說故友郝連方求見。”


    帳房聞言一愕,道:“老丈真來得不巧,敝東翁常年經商在外,此次約莫三個多月未返有門,何況敝東翁也不住在店中。”


    郝連方長長哦了一聲道:“那麽貴東翁宅寓何處?麵晤秦氏夫人一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朽一定要把話帶到。”


    帳房答道:“出街東向距紫陽村半裏之遙四合莊院就是敝東翁寓處。”


    郝連方謝了一聲,出店走出村口,一株參天古木之下守候著一人,正是那目睹馬文俊服毒身亡的李豪,匆匆迎著,低問了數句。


    李豪道:“此刻是否由小人獨自前往四合莊通報噩訊。”


    郝連方略一沉吟,道:“你我二人前去,言語之間必須小心謹慎,恐露出破綻,老朽還是不信馬賢弟真會自絕求死!”


    兩人身法如飛奔向四合莊而去。


    四合莊內隱隱傳出嚎哭哀聲,宅中總管召集人工搭棚建醮,忙碌不堪。


    馬顯祥經商搭舟,不幸途經三峽激流獨礁舟覆身亡噩訊,立時傳遍了紫陽村,都道上蒼無眼,豈可不得善終。


    舉喪之期,遠近來到四合莊祭奠執拂之人於絕於途,醮棚五座,哀樂嘈雜,僧道們均有,均係鄰近寺廟,尼庵及道觀請來。


    馬文俊卻在一座醮棚內混身眾僧間誦念經咒。


    他已為大覺方丈親自削發受戒,取了度牒離開了寶通禪寺就在紫陽村外不遠寺廟中褂單,正巧四合莊遣人來請作法事超度亡魂,正合心意,隨著僧眾前來。


    馬文俊目睹妻兒子女披麻帶孝,哀傷欲絕的神情,不禁心如刀割。


    他又發現祭奠人群中竟有天池逸叟郝連方及李豪,由不得駭然猛凜,垂首敲擊誦念大藏經,隻覺郝連方等人就立在身後不遠低聲淡話,了然知是郝連方去其家通報噩訊,同船共赴川中,不幸觸礁舟覆,郝連方僅以身免,馬文俊卻葬身魚腹。


    同時又聞知這四合莊內本門早就埋下了伏樁,如今證實自己確巳死亡,門主傳命伏樁盡撤,免啟疑竇。


    馬文俊暗歎妻兒逢麵如陌路,咫尺天涯,千古艱難惟一死,他此刻心情隻覺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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