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麵上已上了九成座,人聲嘈雜如潮,叫喝雷鳴。


    茶園的好處就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不管識與不識,均可聊天閑談。


    房山銘鄰座正得一個四旬上下武師裝束模樣漢子獨自品酌,遂有意親近,眯著小眼含笑道:“老弟,看你模樣長像似非本地人民,如老朽猜測不錯,老弟,不是關西就是甘涼!”


    那漢子不禁一怔,笑道:“老丈目光委實銳厲,在下原藉風翔!”


    房山銘哦了一聲道:“好地方,不瞞老弟說,老朽昔年也是武林人物,走南闖北,飄泊天涯,每至寶地必大快朵頤,不醉無歸,如今人已老邁,年逾八旬,封刀歸隱垂卅年,不問外事已久,但至今每思及風翔美酒,仍自垂涎三尺!”


    言罷撫掌大笑。


    那漢子不禁肅然起敬,道:“原來是前輩人物,在下失敬,請問……”


    房山銘搖首自止,道:“英雄不言當年勇,卅年往事已成過眼煙雲,俱已淡忘,不值一提,俗語說得好,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到是今日武林中人才輩出,出類拔萃,此乃令人欣慶之事!”


    那漢子歎息一聲道:“武林亂象方萌,殺劫將興,那有什麽值得欣賞?”


    房山銘詫道:“老弟!這話怎麽說?老朽隱居山林與世隔絕,此次乃係孫女出閣,前來府城購辦一些事物,如今已購置齊全,老弟如有興,可否見告?”


    那漢子先自嶺南清風莊乾坤七劍梅九齡敘起,兩人似友重逢,彼此談論武林天下事。


    房山銘從大漢口中得知為府城巨神護院武師,亦獲知全無忌威震江湖等情,由晨至午,已梗概了然目下武林情勢,拘魂學究搶先付了賬,笑道:“與君傾談,快何如之,老朽若在府城多作勾留,定當再來三星茶園拜望!”


    那漢子抱拳答道:“不敢,在下每晨均來茶園,定當恭候大駕!”


    房山銘作別而去,回得嶽麓書院見程青陽仍然熟睡,笑得一笑,拍開程青陽穴道。


    程青陽睜目醒來,四肢舒展了一下,麵泛憂容道:“前輩是否確是孤鬆客,晚輩必須找到他老人家,不然晚輩活不過三月?”


    拘魂學究房山銘冷笑道:“除了孤鬆客之外,便另無人治好你那鬼促絕脈這症了麽?”


    程青陽不禁一怔,道:“縱有奇人異士能治好晚輩之疾,但晚輩不識亦無可奈何?”


    房山銘點點頭,道:“話雖不錯,但你也不要心急!”


    程青陽道:“生死關頭,怎麽不急?”


    房山銘哈哈一笑道:“你不吃飯,不要說是活不過三月,三天也難保,老朽命人送飯菜來,吃飽了再說,也許老朽能治好你鬼促絕脈之症!”


    說時人已走出外間而去。


    程青陽人小鬼大,心知房山銘尚在暗中窺察自己有無逃走之意,喃喃自語道:“天曉得,全大俠鄭重相囑,縱然尋到孤鬆客亦隻有五成活命的機會,這位前輩好大口氣,居然誇口也能治好我這鬼促絕脈之症!”


    拘魂學究房山銘聽得真切,略一沉吟,真的飄然走出室外而去。


    程青陽忽聞瓦麵起了輕微落足微聲,不由自主地仰而望去,隻見屋瓦緩緩移動,露出一張人麵,低喚道:“小七兒麽?我等已傳訊少俠趕來,依愚兄之見,趁他外出不如逃之夭夭!”


    程青陽認出是三師兄沙錫侯,忙道:“小七現仍為此人封住穴道,現在還不能走,自信尚能化險為夷,三師兄快走!免被發現反為不妙!”


    說著巡望外間邁去。


    正巧廚子提著食盒走入,程青陽隻道是拘魂學究返回,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及至瞧清楚,隻覺心上一塊大石方始放下。


    廚子將提盒揭開,端出兩齊兩蔬,及一大碗白米飯後,一聲不發轉身走出。


    程青陽也實在餓了,片刻間飯菜均風卷雲掃而盡。


    忽聞拘魂學究房山銘傳來道:“瞧你不出,小小年歲居然有此大的食量!”


    不知何時房山銘悄聲無息地立在窗外,似觀察已久,程青陽不禁心神一凜,抬麵微笑道:“前輩吃飽了麽?”


    “老朽已然用過飯了!”


    拘魂學究房山銘飄然走入,道:“小娃兒,老朽越來越喜


    歡你,就拿這份鎮定功夫老朽自歎不如,難道你對老朽並無半點怨恨之心麽?”


    程青陽搖首笑道:“生死由命,成事在天,自問與前輩無怨無仇,俟前輩探出晚輩來曆絲毫不假,終必釋放晚輩,何必心急,更何況前輩點晚輩逆穴,縱有逃走之心,也難逃出百步之外。”


    拘魂學究點點頭道:“這話不錯,那全無忌如今現在何處?風聞全無忌於黃土坡挫辱鬼刀無影邢無弼,威名遠震,老朽意欲與他一會,見識他究竟有何驚人絕學!”


    程青陽聞言不禁噗嗤一聲,笑道:“前輩好狂的口氣,晚輩不信前輩能為高過我記名師父!”


    房山銘兩目一瞪,怒道:“老朽成名之時,全無忌尚未轉生人世,螢米之光怎比中天皓月!”


    程青陽知拘魂學究房山銘老奸巨滑,存心激怒自己找出破綻,遂默然不語。


    拘魂學究房山銘見狀,暗忖:“好厲害的小鬼!”


    兩眼一瞪,道:“你怎麽不說話呀?”


    程青陽似無可奈何地囁嚅道:“事實上也是如此,前輩年高德重,成名之時我那記名師父全無忌尚未呱呱落地,叫晚輩如何置理!”


    房山銘望了程青陽一眼,道:“巧舌利嘴,難怪全無忌會看上了你。”


    這時,廚子提著食盒匆匆入來收拾盤碗,笑道:“房老先生,宮廷內史駕臨,學生們均靜坐在書房,聽說尚須召見各房教習老師,老先生稍時尚須籌思如何應對說話!”


    “宮廷內史!”


    房山銘詫道:“不知為了何事?”


    繼而搖首一笑道:“老朽這大年歲,作客偶經,又非正式教習,老朽何能與他見麵?”


    廚子笑道:“湊巧山長已將老先生之名列於名冊上,恐無法推卸呢!這位內史年歲甚輕,翩翩俊美,才華又高,山長讚譽備至?”


    說著收清碗盤離去。


    程青陽耳聞宮廷內史是個俊美如玉少年,猜測必是舒翔飛,不禁心中暗喜。


    拘魂學究房山銘心如亂麻,暗忖自己為了避免形跡暴露,欲隱匿在此嶽麓書院暫且棲身,徐作東山再起之計,不料老來運背,若宮廷內史盤問自己,萬一露出破綻如何是好,猛萌逃念,麵色一變,忙道:“小娃兒,我們快走!”


    說時一腳已邁出房外。


    程青陽忙道:“晚輩不能走!”


    房山銘不禁麵色微變,詫道:“你為何不能走!”


    程青陽滿麵疑惑之色道:“難道前輩竟然忘懷了晚輩被點了逆穴,走出百步必口噴黑血而亡,俗話說得一點不錯,好死不如惡活,所以晚輩不能走!”


    話聲一頓,又道:“前輩因何懼見那宮廷內史?”


    拘魂學究房山銘正欲伸手解開程青陽被製穴道時,眼角忽瞥見遠處已現出山長走來身影,忙道:“老朽外出有事,去去就來,你在此等候老朽就是!”


    身形一閃便自無蹤。


    程青陽目光銳利,遠處已現出山長與舒翔飛身影,山長在前,舒翔飛在後,逐屋停留,不時出入,談笑自如,神態甚為


    親切。


    舒翔飛身著一襲箭衣,錦藍綠白,風鳳交飛,束袖粉靴,紫雲嵌肩,宛如敷粉何郎,英俊如玉。


    程青陽雖是小小年歲,也不禁為之心儀神往,暗道:“難怪淑蓮姑娘一見傾心!”


    隻見二人並肩走來,山長望了程青陽一眼,道:“房老先生呢!”


    程青陽答道:“世伯因事外出,不知何時才能返回!”


    舒翔飛泛起一絲失望了之色,道:“方才聞得山長推譽房老先生刑名錢糧之學,一時無兩,在下特來聆請教益,不料緣吝一麵,山長請便,在下與這位小兄弟隨便閑談,一俟山長準備就緒,意欲今晚離此轉往匡盧白麓書院。


    山長聞言抱拳一揖,道:“如此老朽失陪了!”


    程青陽目睹山長離去已遠,張口欲言。


    舒翔飛伸手扶住程青陽肩上,藹然笑道:“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程青陽憬然悟舒翔飛防房山銘暗中窺視,忙答道:“我叫揚青和?”


    舒翔飛又問何處人士,多大年歲,家世情形!


    程青陽據實回答。


    舒翔飛拉著程青陽走入房內,朗笑道:“房老先生即是小兄弟世伯,諒小兄弟學富甚淵,在下意欲考你腹中所學如何?”


    果然老賊拘魂學究房山銘隱在暗處,見狀不禁心情一寬,忖思程青陽於他並無所用,帶著反而累贅,隻是他無法再留在嶽麓書院,恐貽不測之禍,心念一定,疾掠離去。


    舒翔飛忽聞牆外飄送一聲尖銳呼哨聲,和房山銘已去,忙道:“小七,你是否為那魔頭點了逆穴!”


    程青陽答道:“不錯,這魔頭並無殺害小化子之意!”


    舒翔飛哈哈一笑,道:“你如仍著丐幫服飾,此刻你我已是幽冥路隔了!”


    說著解了逆穴,接道:“你速速離去,與貴幫門下會集,在下尚須與山長道別!”


    言畢逕自飄然出室而去。


    程青陽定了定神,鼻中哼著山歌,揚長走出,轉眼身影消失在嶽麓書院外。


    三星茶園買賣興旺,人聲如潮,店小二迎進送出,端茶送酒,叫喊看座,忙碌不堪。


    拘魂學究房山銘離了嶽麓書院後,隻覺身似無主遊魂般不知何去何從,竟不由自主地望三星茶園走來。


    店小二迎著,哈腰笑道:“老先生又來光顧啦!不是小的誇口,長來長往的老主顧多著呢,有一街坊鄰居五十年從無間斷,小店的荷葉蒸牛肉已上了癮頭呢!”


    嘴上不停地說話,一麵領著房山銘走向樓座。


    房山銘吩咐小二隨便送上酒菜,價錢不拘。


    店小二喏喏連聲而退。


    拘魂學究房山銘為了不知何去何從憂心如焚,他乃成名人物,樹大招風,名高身危,又不甘屈居人下,不禁暗暗歎息。


    店小二送上一籠鮮辣荷葉粉蒸牛肉,一盤九轉肥腸,另兩盤蝦肉餒餅及醬爆蠶豆,一壺遠年陳汾。


    拘魂學究房山銘昔年已是三星茶園座上常客,見送來的萊肴俱是拿手好萊,陳純芳香襲鼻,不禁酒與大發,獨自一人淺酌慢飲,暫把一切煩惱置諸腦後。


    他不知坐了多久,欄外暮藹蒼茫,三星茶園已掌了燈,忽見迎麵坐下一個四旬上下黑衣帶刀勁裝漢子,目注自己,笑道:“在下駱萬年奉了家主人之命,邀請房老前輩前往一敘。”


    拘魂學究房山銘不禁麵色大變,道:“你家主人是誰?為何識得老朽在此?”


    駱萬年恭謹答道:“家主人名諸葛明,乃神君荀異傳人,有主人聞知房老前輩與神君相交莫逆,是以遺在下前來相邀。”


    神君荀異即是三屍魔君,美其名神君而已,拘魂學究房山銘一聽荀異之名,不由暗感駭然,眉頭一皺道:“神君怎不親自前來?”


    駱萬年道:“神君說倘他親身前來必形跡敗露,反為不美,故命在下前來相請!”


    他與三屍魔君荀異在昔日縱橫江湖時相處得並不融洽,表麵相互恭維,其實暗中積不相容,勢若水火,無如俱被囚在金霞宮,同仇敵氣之下又因日夕相處,切磋武功並籌思脫困之策,如此年複一年,壯誌消磨殆盡,彼此同病相憐,日久誼生,此刻聽得荀異相邀,不禁煞費躊躇,隻覺獨來獨往慣了,不甘屈居人下,沉吟良久,道:“神君與貴上現在何處?老朽此刻尚在守候一位朋友,事了定當端誠拜謁!”


    駱萬年道:“敝上現寓瀟湘客棧,在下立即稟知恭候前輩光降。”


    言畢離座立起,抱拳一拱轉身下樓而去。


    拘魂學究房山銘暗道:“荀異雖非好相識,反正自己孓然一身,並無所羈,不如暫與他等虛與委蛇,獲一棲身之處?”


    喚來店夥算清賬目,匆匆拾級下樓。


    大街上熙宋攘往,車水馬龍,熱鬧異常。


    房山銘正行之際,驀聞身後傳來陰惻惻冷笑道:“房老師,小徒楊青和現在何處?”


    語音入耳,拘魂學究心神猛凜,暗聚真力,倏地旋回轉身望去,隻見是一麵目冷森,身著玄色長衫中年人。


    拘魂學究房山銘冷冷一笑道:“尊駕就是全無忌麽?”


    “正是!”


    全無忌道:“閣下成名多年,為何挾持一個無知玩童,楊青和與閣下有何恩怨?”


    房山銘哈哈一笑道:“並無他意,不過意欲見識尊駕曠絕奇學而已,令高足現安然無恙,正在嶽麓書院。”


    全無忌冷笑道:“閣下話中涵意莫非有與在下較量高下之意?”


    “正是如此?”


    “就在此大街上動手過招?”


    拘魂學究似為全無忌氣勢所懾,呆得一呆,道:“你我不如郊外無人之處印證如何?”


    全無忌一伸右臂,道:“請!”


    兩人一前一後,快步如飛行至江邊沙丘無人之處,銀月如洗,江風勁寒,振袂瑟瑟飛舞。


    全無忌冷冷一笑道:“房老師為何如此之愚,漫長歲月囚於地底,一旦脫困就該痛定思痛,醒悟前非,豈料仍為惡不改,在下豈能容你活在人世。”


    房山銘不禁桀桀狂笑道:“看來老朽來曆俱為尊駕所悉了,不過尊駕尚不明白其中一點,當年老朽一時受愚,為孤鬆老賊禁囚地底,並非老朽武功不濟,尊駕狂妄自大,難免不測之禍!”


    全無忌沉聲道:“全某自出道江湖,從不欺壓良善,不濫殺無辜,不恃武為非作歹,何謂狂妄自大,這話暫且休提,武林之內,勝者為高,全某知你禁在金霞宮地底廿四年,武功未曾一日擱下,今晚要領教昔年名列十大凶邪拘魂學究,是否名符其實。”


    拘魂學究房山銘不禁氣望上撞,身形一鶴衝天拔起,倏地身形疾轉,頭下足上,雙掌攻出一式“漫天花雨”,帶出一片狂飆怒潮壓下。


    他這一式奇奧無比,非但勁風如山,熱如萬鈞,而且雙掌幻出無數掌影,全無忌渾身重穴均在他那掌勁之下。


    隻見全無忌冷然一笑,右掌回旋如弧,朝房山銘來掌劃空疾引,向外虛曳。


    拘魂學究房山銘身在半空.猶未落下,但感一片綿軟無形粘力引得自己身形望外飛落,不由大駭,暗道:“這是什麽怪異武功?”


    要知拘魂學究房山銘名列十九武林凶邪之一,武學博雜異常,腹中極寬,天下武學源流無不了若指掌,居然無法辨識全無忌手法來曆,有此一失,才知全無忌果非易與之輩,再也不敢托大,雙足沾地後,立即右掌望腰間一捺,抽出一條軟練般寒光閃閃外門兵刃。


    全無忌凝目望去,原來是數十片月牙鋼片,活扣相連,除獲柄外長約三尺五六,形似蜈蚣,每節鋼片可離扣飛出,既是兵刃,亦可作暗器,若非身手奇高之能人無法施展。


    拘魂學究房山銘陰惻側一笑道:“老朽這支兵刃名為蛇頭蜈蚣寒月鋼,通體以寒鐵打鑄,堅逾精鋼,尋常兵刃休想損它分毫,出必傷人,老朽四十年未曾施用,但老朽委實不忍目睹尊駕喪身在寒月鋼之下!”


    語意狂傲巳極。


    全無忌淡淡一笑道:“動手相搏,難免死傷,何必枉費唇舌!”


    拘魂學究房山銘聞言,怒火猛湧,右腕一振,寒月鋼竟抖得筆直似槍,幻起碗大寒星。


    全無忌麵色凝肅,脅下仙劍應手奪鞘而出,劍身斜引,紛飛一片寒亡。


    他此次出手奇緩,並非快劍,房山銘隻覺一道重逾山嶽無形劍氣壓逼過來,寒月鋼如陷入一片泥漿中,膠滯粘阻無法施展,不禁大駭,急展“大力金鋼”心法,一撩寒月鋼鐧,脫出無形劍氣外。


    全無忌大喝貳聲,青鋼劍又是疾振前引。


    房山銘懼感如山劍氣,竟強了一倍,身不由主的踉蹌倒退三步,不禁駭然色變厲聲道:“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疾振寒月鋼,三片月牙形鋼片竟脫扣飛出,迅逾流星,作品字形漩飛射出,打向全無習忌胸前,身形潛龍升天拔起,發出一聲震天狂笑。


    如依拘魂學究房山銘昔年傷人手法,在三片月牙鋼片脫扣射出之際,必身化飛鷹出穀,寒月鐧鋼片悉數離扣飛下,密如飛鳥,對方萬無幸免之理。


    那知房山銘非此之圖,竟振臂彈腿穿空如雷,狂笑未落,人如流星曳空遠去數十丈外,瞬眼無蹤。


    這大出全無忌意料之外,頓了頓足,振吭發出一聲輕嘯,隻見遠處如風掠來四條黑影。


    來人正是衛風池、褚青史、劉鐵痕、陶廣四老。


    全無忌目露愧疚之色道:“拘魂學究逃去,終成武林之患,此乃在下天大意之過!”


    衛風池道:“此人惡貫滿盈,終必獲誅,少俠何必自責過甚,丐幫耳目遍布,若發現房賊形蹤下落,定然傳訊少俠!”


    全無忌頓了頓足,道:“來不及!”


    褚青史詫道:“這卻是為何?”


    全無忌道:“四位須知三屍魔君與諸葛明均在瀟湘客棧內約候拘魂學究房山銘,這些凶邪不知省悟當年之非,一氣合成,必掀起武林血腥浩劫,在下本意擒住房山銘,套出他廿四年來與三屍魔君苟異共處隱情,喬裝應約,釜底抽薪,消弭禍患俾於無形!”


    說著黯然一笑,按道:“也許在下因此探得先父下落亦未可知!”


    陶廣道:“少俠孝心不匱,皇天不負,但拘魂學究等凶邪被囚廿四年,令尊尚未失蹤,這點……”


    全無忌道:“這一千凶邪亦是因友及友,轉轉相告或能探知蛛絲馬跡,獲知一絲端倪總比盲目摸索為好,如此一來在下非得改弦易轍不可了!”


    言下不勝希噓。


    劉鐵痕忽道:“老朽已想出一計,與少俠異曲同工,不妨一試!”


    褚青史笑道:“有話快說,何必故弄玄虛!”


    劉鐵痕微微一笑道:“少俠不如將計就計,扮作拘魂學究,模樣前去瀟湘客棧,誘使三屍魔君外出,再易在三屍魔君模樣返回客棧!”


    衛鳳池哈哈大笑道:“劉賢弟又恢複了當年英明睿智,難能可貴!”


    全無忌沉吟良久,隻覺此許委實可行,點點頭道:“別老之計果然高明,隻不過拘魂學究此刻倘已去應約,恐弄巧成拙!”


    驀聞一個清朗語聲傳來道:“少俠在麽?”


    陶廣喝道:“誰?”


    江濱鬆雲中突掠出一條黑影,疾如飛鳥縱來,隻見是一丐幫子,趨望全無忌身前躬身行禮道:“稟少俠,拘魂學究現在十五裏江邊舟中,欲渡江他去,舟子乃本幫門下,逼非得已,現已駛離,不過船行緩慢,追上不難,請少俠定奪!”


    全無忌大喜過望,道:“我等去對岸守候,任他協生雙翅也難飛去了!”


    拘魂學究房山銘施展以進為退詭計突出全無忌劍勢之下,疾掠遠去,約莫出得十餘裏外察覺並無人追趕,方始緩下身法,不禁長歎一聲道:“後生可畏,難道真時不我與了麽?”


    他乃凶邪巨擘,一身武學造詣卓絕,堪為一門宗師,怎知再出,情勢大變,即遭重挫,不禁廢然。


    江風拂麵清涼,發覺自身仍在江邊,銀白月華映照下,隻見大江東流,浩森壯闊,漁火點點,閃爍如星,詩境如畫。


    他不知何去何從,暗道:“瀟湘客棧之約是否該去?”


    隻覺事急投入,有損顏麵,忽見相距約莫數十丈外,葉柳搖絲之下泊著一艘漁舟,心念一動,疾步行去。


    那艘漁舟蓮艙已掩,一絲昏黃燈光透隙射出,舟身為拍岸波濤衝激得不停地晃搖著,顯然舟中入已然安睡,拘魂學究一掠上舟,咳了一聲喚道:“有人在麽?”


    連喚了兩聲,隻聽艙內一陣矗響音後,應聲道:“什麽人


    呀?”


    又連續一陣咳咳,艙門推了開來,隻見一衣著破舊老翁縱了出來,上衣披肩猶未穿好,睜著惺惺雙日,顫巍巍地問道;“客官可是要買魚麽?”


    房山銘微笑道:“老朽有急事須往對岸,勞駕操舟送老朽渡江如何?這錠銀兩權作渡江之資?”


    說時手掌中已托出一錠白花花,約莫三兩重白銀。


    漁翁不禁喜笑顏開,接過道:“那用這多銀子?”


    房山銘道:“老丈已安眠,吵醒已深感不安,何況尚須勞駕,些許銀兩何須掛齒!”


    漁翁敬請房山銘入艙,艙內尚有魚蝦肉茶數盤,壺酒杯筷置幾,笑道:“酒萊老漢方才用殘,客宮若不嫌棄,將就用點也好發打發孤寂!”


    說著轉身跨出艙外起錨伸篙一點,舟身悠悠蕩了開去。


    拘魂學究耳聞艙外盤聲伊啞,隻覺百無聊籟,凝目望著幾上殘肴,發現魚蝦極為新鮮,活殺烹製,酒香襲鼻,不禁饞涎欲滴,忙在灶前架上取來潔淨碗筷,斟了一滿碗酒,淺飲了一口。


    隻覺雖非陳年佳釀,卻也芳香濃烈,後勁十足。


    伸箸挾食一雙油蝦,更感美夷可口,其味無窮,不禁意興大發,滿滿一碗酒一飲而盡。


    那碗紅燒魚尤更鮮美佳絕,魚是鯉魚,肉厚無刺,湯汁如膠,隻覺是人間佳品,從未嚐過如此美味。


    酒聲半壺,房山銘高聲道:“老丈,還有多遠?”


    艙外漁翁沙啞應聲道:“早著呢!風勁船緩,還未到一半,客官不妨請用點酒菜.老漢灶旁尚有一壇!”


    房山銘探首艙外,江風狂勁,果然船行尚未到江心,複又回座,添了一壺酒,自酌自飲,忖念不如前往燕山南支赤龍寨去。


    赤龍寨二寨主天魁星宇文漢係房山銘師侄,這赤龍寨有著不小的基業,嘯聚三幹餘眾,聲勢浩大,因礙石嶺廣袤數十裏方圓,物產豐饒,更有煤銅礦各一座,自給自足有餘,並不打家劫舍,除非有大宗買賣偶一為之,平時草木不驚,周近居民商旅賴以安之。


    上赤龍寨是個絕妙主意,拘魂學究房山銘越想越對,說不定可藉赤龍寨之力東山再起,重振雄風,何必與三屍魔君合氣-成,寄人離下。


    他想到高興處,不禁眉飛色舞,滿聲四壺,碗底朝天,由於此酒後勁十足,盡管他是海量,也已薰薰欲醉,忽聞漁翁語聲隨風飄送送入艙道:“客官,船已傍岸了!”


    房山銘哦了一聲,身形穿艙外出,又取出一錠紋銀,笑道:“船家,老朽把你的酒菜盡掃一空,心中委實不安,這錠銀兩權充酒資!”


    漁翁千恩萬謝,拘魂學究房山銘已自一躍上岸,疾步離去。


    走出約莫三四裏遙,進入一片楓林,驀感兩腿彎處如毒蜂年噬,迅即兩縷飛麻循血攻上,不禁臉色慘變,知著了暗算,忽又覺兩縷銳猛指風點上“殷門”穴,飛麻立阻,兩腿一軟,蓬通跌坐於地。


    眼前人影疾,隻聽全無忌語聲傳來道:“拘魂學究,在下又在此與閣下晤麵了!”


    房山銘凝目望去,不是全無忌是誰?不由臉色慘白如紙,


    冷冷笑道:“鬼蜮伎倆,暗算偷襲,老朽並不心服口服!”


    全無忌哈哈大笑道:“房老師,你揚威江湖時從未施展過鬼蜮伎倆,暗算偷襲的手段麽?”


    房山銘默然無語。


    全無忌又道:“在下並不要房老師心服口服,但在下意欲問明幾件事,希房老師據實相告!”


    房山銘冷笑道:“老朽決不畏死,任何施盡卑劣手法,別妄想在老朽口中套出一句真話!”


    “真的麽?”


    全無忌擊掌數聲,林中突掠出一個蒙麵黑衣老叟,把房山銘夾在肋下,大步邁出林外,逕往一幢茅舍進入。


    拘魂學究房山銘不禁心驚膽寒,做夢也未曾想到又會落無名小輩之上,憤恨欲死。


    蒙麵黑衣老叟存心折磨他,撩向榻上,直把他一身老骨頭摔得根根裂開一般,痛徹心脾,額上沁冒黃豆大汗珠,破口大罵道:“全無忌,你要把老朽如何處置?”


    全無忌淡淡一笑道:“在下要你說實話!”


    蒙麵老叟道:“少俠,時間不早了!”


    全無忌頷首笑道:“房老師,恕在下無禮了!”


    手起一指點向房山銘而去………


    五鼓天明,衛鳳池提著一雙麻袋走入茅舍,隻見拘魂學究房山銘躺在榻上,瞑目如此,麵色蒼白,如患重病奄奄一息,全無忌立在窗前正在沉思。


    隨後,褚青史、陶廣、劉鐵痕三人魚進來,褚青史手持一麵菱鏡,道:“少俠準備好了麽?”


    全無忌回麵答道:“有勞四位了!”


    四人忙著與全無忌易容,最難的就是房山銘白發銀須,不知陶廣在何處覓來一付人身白發銀須,片刻之後,全無忌與房山銘一模一樣,維紗維肖。


    換著了衣履後,假拘魂學究揚長飄然出得茅舍而去。


    衛風池將真拘魂學究裝入麻袋,與褚青史三人亦離了茅舍。


    早上三竿,拘魂學究房山銘已走入長沙府城,逕望瀟湘客棧走去……


    口口口


    瀟湘客棧門前隻見駱萬年站立守候拘魂學究到來,神色顯然焦急不安,一眼發現拘魂學究房山銘身影,不禁喜形於色,飛步趨前抱拳行禮道:“老前輩怎麽此時才來?”


    拘魂學究麵色一沉,冷然答道:“我老人家事尚未了,本不想來,無奈老夫素重然諾,不能不來應約,究竟貴上約請老夫為了何事?”


    駱萬年笑笑道:“這個恕在下並不知情,容在下為前輩引路!”


    瀟湘客棧在長沙府城堪稱首屆一指,富麗堂皇,平房獨院,樓台亭閣,不下百數十間,深遽幽雅,不亞王公宅第。


    駱萬年領著拘魂學究走向一處花木繁茂獨院,尚未跨入月洞門,即聽傳來三屍魔君葛異宏聲大笑道:“房老兄,你我隔世又重逢了!”


    拘魂學究房山銘循聲望去,隻見一瘦長皂袍老叟,麵色白中泛青,目光陰森,嘴角笑容未斂,快步趨來相迎。


    三屍魔君身後隨緊著諸葛明,麵含微笑,神色誠敬。


    拘魂學究麵色一沉,冷笑道:“誰與你隔世重逢!你真把


    金中底自怨自艾之言當作口頭撣?”


    苟異道:“這話隻有你我知道,有何顧忌,房老兒,這是小徒渚葛明!”


    說著右手一指,接道:“他日江湖道上相見,尚望鼎力成全!”


    諸葛明立時抱拳躬身行禮,道:“晚輩諸葛明拜見房老前輩!”


    拘魂學究冷漠如冰麵上展出一絲笑容,道:“名師出高徒,果然不錯,可惜老朽至今尚無法覓得傳人,未免辜負房某一身曠絕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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