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壁角有方暗門,乍看起來仍是一方板壁與其他結成整體,並無什麽異樣之處。


    白衣少年推開暗門,裏麵已闃無人在,小窗洞開,窗外飛雪湧入,寒氣逼人,不言而知兩女人已離去。


    他不禁愣得呆了,兩女為何不告而別,倏然之間腦際泛起幾種念頭。


    首先,他想到是否二女遭人暗擒而去,紫府奇書一出,震驚武林,群邪亂飛,無一不是等閑之輩,自己是否中了妖邪聲東擊西之計,聯想到黑衣老者去得太離奇突然了。


    一念至此,他不禁心神大震,目中暴射奪人的神光。


    其次,在錢杭西湖所遇的柳鳳薇是個麗質天生纖秀文弱女流,豈料她不但是個含蘊不露,身負內家武學巾幗英雌,而且是一城府深藏,機智百出女傑,連自己也為所愚,何況其他,柳鳳薇為自身安危,深恐為人指出出身來曆,不得已采取毒辣手段製住陳玉茹隨她逃離。


    她為什麽采取這一著?顯然她對自己等人救她出險動了極大疑心。


    柳鳳薇疑嫉自己與稽康心懷叵測,唉……隻怪自己為何不吐露姓名及揭開假麵具。


    咎由自取,怨不得誰。


    白衣少年隻覺悵惘難已,人天杳杳,何去何從,再想尋獲她又恐須耗費一般漫長時日了。


    小化子稽康探身而入,見白衣少年佇立在窗口內低首沉思,任憑那風雪湧入侵身,恍若無覺,不禁一怔道:“大哥,兩位姑娘呢?”


    白衣少年抬麵苦笑道:“走啦,鴻飛冥冥,不知何往。”


    小叫化稽康玲瓏剔透,早料到他對柳鳳薇動了癡情望了白衣少年一眼,道:“是真的不告而別麽?怎麽陳姑娘亦會隨她而去,恐大哥推測有錯。”


    白衣少年黯然一笑道:“但願我推測無舛,不然……”話聲突止,歎息一聲,便將他的想法說出。


    稽康道:“大哥兩種推測極有可能,不告而別顯然非是。”


    白衣少年道:“依賢弟之見,應如何善其後,愚兄此刻已是旁徨無主。”


    稽康道:“找尋線索,天涯追蹤,小叫化如臆料不差,不外鎮遠堡、李家莊、金天觀三處。”


    白衣少年稍一尋思,道:“你我先去蘭州金天觀一行,群邪固然欲奪取柳姑娘身懷之第三冊紫府奇書,而亟亟所圖者,實為金天觀紫府奇書首冊。”


    “此乃一種煙幕。”稽康答道:“小化子相信武林傳言是混淆耳目之詭計,驅使天下群雄自相火拚。”


    白衣少年不禁一怔道:“賢弟何所而斷。”


    稽康道:“紫府寄書湮沒無聞,將近百年,僅當年昆侖靈鷲峰驚心駭目之戰,仍輾轉相傳,並無紫府奇書分作四冊之說,但留雲別府主人西山伏屍之後,此說盛囂塵上,如今更盛,其意無非使人墮入殼中……”


    白衣少年搖首道:“愚兄不信賢弟論斷是事實。”


    稽康笑道:“小化子也不相信,但願不是事實,反正紫府奇書上文字,誰也不識。”


    白衣少年道:“這一點愚兄同意,閑話少說,你我先趕往金天觀一行。”


    兩人立即留下一錠銀兩外出,躍上屋麵掠去,轉眼杳入漫天風雪中。


    風雪漫漫隱隱現出數條如飛人影暗躡白衣少年及小化子稽康之後。


    天方停午,風雪稍戢,距蘭州府東六十裏外拜鉤驛外茫茫雪地中,鬼魅淩風般墜下六七條黑色人影。


    其中一人道:“我等長途追蹤,並未發覺這兩小子有何可疑之處,莫非令主判斷有差。”


    另一人冷哼一聲道:“令主怎會舛錯,隻奈棋差一著,被兩個賤婢金蟬脫殼逃去,是以令主嚴囑我等隻在這兩小子找出蒙麵賤婢下落。”


    “既然如此,我等何不明問他們,以我等之力,他們不敢不說出。”


    忽地遙遙隨風飄來一聲陰森冷笑道:“恐怕未必,要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雪地中突冒出,十數條黑影,電奔流星而至,為首之人正是那四海遊龍石中玉。


    石中玉拈須微笑道:“烏蒙七友別來無恙!”


    這烏蒙七友也是赫赫著名凶邪,武功陰毒怪異,南疆武林稱他們為烏蒙七煞,白骨煞神黎寅、金蠱煞神洪吉、桃花煞神金同、黑眚煞神彭天梁、七星煞神童灌、迷魂煞神楊雷、黃蜂煞神湯化成合稱烏蒙七煞。


    當下白骨煞神黎寅一見石中玉,頓時目中泛出狠毒凶光,獰笑道:“石老師昔日你我過節,三年已一筆勾消,莫非你又要舊事重提麽?”


    石中玉大笑道:“黎老師,往昔之事休再提起,唯風聞你烏蒙七友投在骷髏魔君田雨蒼門下,石某此來用意,在問明田雨蒼下落。”


    烏蒙七友一聞此言不禁勃然色變。


    白骨煞神黎寅一雙魚眼猛翻,凶芒暴射,喉中突然發出擾人心魄的長笑。


    其聲不類生人,聽入耳中,隻覺神悸欲飛。


    石中玉神色一凜,道:“黎老師發笑卻是為何?”


    黎寅笑定,麵色一寒,厲聲道:“田雨蒼令主與黎某等乃莫逆之交,為友助拳有何不可,縱然黎某告知田今主身在何處,憑石老師這點武功與田令主尋仇,無異以卵敵石。”


    石中玉雙眉一剔,沉聲道:“黎老師,石某是一片好意,為何出言侮蔑,黎老師你知道你自己已患了殺身大禍麽?”


    黎寅聞言一怔,冷笑道:“石老師最好把話說清楚點。”


    石中玉微微一笑道:“最近天水甘穀凶殺迭生,死者均為白骨針所傷致死,那白骨針乃天河鬼叟戎雲虎獨門暗器,不言而知是他下的毒手,但天河鬼叟絕口否認,並說白骨針久已棄而不用,乃黎老師所為……”


    話尚未了,黎寅勃然大怒,厲喝道:“石中玉,莫含血噴人。”


    四海遊龍發出震天大笑道:“說此話的為天河鬼叟戎雲虎,可非石某。”


    烏蒙七煞雖然凶悍暴怒,卻對天河鬼叟戎雲虎不無忌憚,均各心神一震,互望了一眼。


    黎寅冷冷一笑道:“武林是非,最是難論,黎某行得正,坐得定,並無做出此事,自有澄清之日,但石老師並未說出尋找田令主真意。”


    石中玉道:“石某乃受乾坤釣客溫蔚翔之托,用意為何,天下武林莫不知之甚詳,石某不用再作警言,黎老師若據實說出,石某當網開一麵,讓你等逃生。”


    黎寅神色猙獰,大喝道:“石中玉,你也太狂了,須知我烏蒙七煞無一是省油之燈,心辣手黑,從無活命之人……”


    石中玉朗笑道:“要有,石某可算唯一生還之人,黎老師,苗疆蠱術雖然厲害,但善者不來,來者不善,還是藏拙的好。”


    語音甫落,烏蒙七煞中突飛出五條金線,向石中玉等人電射而去。


    那五條金線飛到中途,似遇重擊,吱吱哀鳴中叭噠墜在雪地中。


    隻見如銀冰雪中躺著五隻長僅四寸的金蠶,腰部均釘著一支細如毫發銀針,金蠶首尾仍頸尾不時擺動。


    七煞中突發出一聲悶嗥,但見金蠱煞神洪吉臉色慘白如紙,目露怨毒凶光。


    不言而知這五隻金蠶是洪吉所發,金蠶被傷,心如刀絞,忿恨萬分。


    石中玉大笑道:“石某已奉勸你等藏拙為妙,不聽良言,怪得誰來。”


    黎寅神色一變,仰麵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嘯聲,隨著狂風散播開去。


    須臾,雪野遠處響起嘯音呼應。


    嘯音傳來甚速,隻見西北方向現出數個黑點流星電奔而來。


    四海遊龍石中玉麵色一驚,凝目望去,隻見來者乃鬼穀三靈、六盤殃神蘇衙及矮閻羅艾丹陽、蠻荒一劍雷鳴霄六人,不禁駭然色變。


    六邪一掠身沾地,黎寅即迎了上去,低聲訴說。


    蠻荒一劍雷鳴霄目中威芒熠熠逼吐,怒哼一聲,轉目注在石中玉臉上,沉聲道:“雷某正要找戎雲虎,他現在何處?”


    石中玉道:“你找他則甚?”


    雷鳴霄森森一笑,道:“戎雲虎自己做下之事,陰毒譎險,尚敢諉禍他人,雷某差點上了他的大當。”話聲一頓,嘿嘿連聲冷笑,接道:“他殺害了蒙麵少女搶去紫府奇書,又安排詭計支使另外少女扮做蒙麵女郎,圖使魚目混珠,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自己置身事外,此獠不除,雷某焉可甘心。”


    他憶起在天水南關外與蒙麵少女拚搏,正要得手之際,不料北瀛島主及血影手侯紹鴻天外奔至,自己疏神之際,差點喪在血影手侯紹鴻手下,麵臨雙凶忖料不敵,穿空遁去仍未遠離,窺視得見蒙麵少女揭開麵幕,並非那留雲別府女主人柳鳳薇。


    及聞得呂鬆霖與北瀛島主血影手雙凶侃侃談論,恍然大悟知中了戎雲虎詭計,那還不將戎雲虎恨之切骨。


    鎮遠堡之事,鬼穀三靈及六盤殃神雖皆參與,但不信逃出鎮遠堡外又被一不知名怪人擒去之蒙麵少女真是柳鳳薇。


    他知道,除非擒住天河鬼叟戎雲虎,無法大白真象。


    此刻,石中玉知一場拚搏勢所難免,自恃還有奧援在後,仰麵大笑道:“雷鳴霄,你真大言不慚,如非侯紹鴻老師手下留情,你早喪命在天水南關外了。”


    雷鳴霄勃然大怒,反手撤出肩上長劍,一道寒氣逼人,藍汪汪光華騰起。


    隨之鬼穀三靈、六盤殃神、烏蒙七煞身形倏忽逼前。


    石中玉率來之人無一不是龍虎十二盟中高手,紛紛大喝出聲,迎上前去。


    雷鳴霄大喝聲中,震腕一劍揮出。


    劍勢雷霆電掣,寒飆山湧中萬朵藍星暴射而出。


    石中玉肩上雙劍亦撤鞘展了開來,驚天匹練,卷虹飛湧,劍勢猶若江河倒瀉,滔滔不絕。


    一個是羅浮名宿,一個南荒巨擘,兩人都是劍中高手,每一招不但勁貫劍梢,嗡嗡嘯空,顛出千百朵寒星,而且辛辣詭異,集劍學各門各派之大成。


    銀白雪野上展開了一場驚心駭目拚搏,寒芒閃電,掌風如雷。


    鬼穀三靈附身綠焰,大白天裏雖杳不可見,卻更運用靈妙,傷敵於無形,對手三人尚未走至十數照麵,忽地前胸一冷,不由自主打一寒噤,陰磷毒焰已侵入體內,引發本命真火。


    但見龍虎十二盟中之匪徒翻身倒地,哀嗥亂滾,瞬即皮焦骨枯,變成一截黑炭。


    鬼穀三靈冷笑連聲,魅影淩虛般轉撲向三人。


    烏蒙七煞掌劈指點,神勇絕倫,但對方亦是江湖上頗著名的凶神巨惡,武功並非等閑,狂風驟雨迫攻,使烏蒙七煞一時之間緩不開手腳。


    烏蒙七煞乃苗疆惡蠱聖手,更身懷絕毒暗器,倘讓他們騰開手腳發出,則後果不堪設想。


    但七煞另有一種心意,因方才洪吉放出金蠶,被銀針釘住,認係龍虎十二盟中能手所為,不禁猶疑不敢出手。


    突然響起一聲大喝,隻見六盤殃神蘇衙右臂如輪,抓一個十二盟中匪徒,執著匪徒雙腿兩臂向外一分。


    淩癘慘嗥中匪徒活生生地被蘇衙撕裂兩半,五髒六腑溢了滿地,慘不忍睹。


    龍虎十二盟高手不禁大怒,聯臂猛迫,暗器滿天花雨般漫空打出。


    桃花煞神金同,一時不慎被打來三般暗器所中,悶哼出聲,蹬蹬蹬退了三步,神色慘變猙獰。


    石中玉與雷鳴霄正打得難分難解,心無旁騖,凝神貫注折解對方奇招。


    驀地,天外兩聲厲嘯傳來,一雙人影從遠處現出,疾如流星電射而至,現出天河鬼叟戎雲虎乾坤釣客溫蔚翔雙凶。


    溫蔚翔大喝道:“石老弟我等還有要事,且容他們多活幾日。走!”


    龍虎十二盟中聞聲齊撤,石中玉刷刷攻出兩劍,與溫蔚翔奔空而起。


    蠻荒一劍雷鳴霄冷笑道:“那裏走!”


    拔空追出,毒劍疾展,藍光寒飆襲趕乾坤釣客溫蔚翔四海遊龍石中玉而去。


    前後追逐,去勢電飛,轉眼已遠在十數丈外。


    場中天河鬼叟戎雲虎桀桀出聲怪笑,揚手打出一片白骨針,左臂迅疾無倫向黎寅伸去,兩指曲彈如風。


    隻聽黎寅鼻中悶哼一聲,身形搖搖欲倒,額上冷汗冒出如霧。


    其他鳥蒙六煞不禁慌了手腳,紛紛趨視黎寅傷勢,天河鬼叟戎雲虎一聲怪笑出口,身形衝霄拔出,穿空斜掠而去。


    鬼穀三靈及六盤殃神蘇衙厲嘯出口,躍空追撲,疾如電射。


    且說蠻荒一劍雷鳴霄追出五七裏外,見乾坤釣客溫蔚翔四海遊龍石中玉兩人去勢如電,相距落後老遠,不禁停身不追,欲待返回原處。


    東南向一塊雪阜之後,突飛出一聲陰寒徹骨冷笑,聲雖不大,送入耳中卻隻覺神悸欲散。


    雷鳴霄不禁大驚.轉目望去,隻見雪阜之後緩緩冒出四凶之一血影手侯紹鴻身形,冉冉走來。


    看似不快,其實快如電疾,轉眼即迫近身前。


    雷鳴霄一劍斜指,沉聲道:“侯老師意欲何為?”


    侯紹鴻詭笑道:“豈不聞合則強,分則弱,逐個擊破易於收效,如今雷老師人單勢孤,當麵比較好說話。”


    雷鳴霄不禁心神微凜,道:“但不知侯老師要與雷某說些什麽?請道其詳。”


    侯紹鴻道:“侯某需知田雨蒼下落,隻請據實相告。”


    雷鳴霄冷笑道:“倘雷某不允說出呢。”


    侯紹鴻桀桀怪笑道:“方才侯某說過雷老師人單勢孤,須知好漢不吃眼前虧,雷老師要三思而行。”


    雷鳴霄聞言,怒火猛熾,厲聲道:“大言不慚,你如今也隻是一人,如以武功相拚,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侯紹鴻道:“出君之口,入我之耳,有何關係,以雷老師負譽天南,與田雨蒼賣命似嫌不值,再說侯某自信武功較雷老師你稍勝。”


    語氣雖委婉,但恫嚇之意卻溢於言表。


    雷鳴霄大怒道:“這到未必!”手腕一振,三招連環使出。


    這三招劍式極辛辣霸道,陰陽合運,正反逆行,使對方揣摸不出劍路,易為所傷。


    豈料藍虻寒飆中血影手侯紹鴻竟穿隙而入,側向欺身如電,右掌望雷鳴霄胸脅按切而下。


    掌紅如巽血,雷鳴霄隻見眼前朱霞眩目,脅上一麻,便知不妙,身不由主地倒退了兩步。


    侯紹鴻狂笑聲中疾飄開丈外,目注雷鳴霄道:“雷老師,你這叫做不到黃河心不死,敬酒不吃吃罰酒,何苦奈爾,姑念你成名不易,彼此又無深仇大怨,侯某隻用出五成真力。”說著語聲一冷,嘴噙陰笑道:“這總該相告侯某田雨蒼現在何處吧!”


    雷鳴霄麵色慘白無神,暗中運功自療傷勢,悶聲不答。


    侯紹鴻目中凶芒閃爍,口角泛起一絲得意獰笑,陰陰說道:“我這掌力非獨門解藥無法治愈,你這是枉費心機。”


    雷鳴霄聞言知他所言是實,隻覺不行功還好,一強自運氣,遍體灼痛刺麻,血行逆鬱,不禁把萬丈雄心陡地化為煙消雲滅,一世英名,片刻之後俱付於流水。


    正在此身敗名裂之際,忽見天河鬼叟戎雲虎身形竟如流星奔矢而至,口中喝道:“侯兄,死鬼在金天觀外現蹤,盟中十二能手俱遭毒手,嚴兄信鴿傳書命我等速趕回金天觀外。”說時掌中向雷鳴霄打出一蓬白骨針。


    雷鳴霄悶嗥一聲,蓬然倒地。


    侯紹鴻詫道:“賢弟為何致他死命。”


    戎雲虎正色道:“此人留下終不為我用,反為大害,到不如殺了滅卻後患。”


    侯紹鴻暗道:“哼,不知你又藏了什麽詭計毒謀,一俟侯某查明,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口中應道:“殺了也好。”隨即目露詫容道:“方才侯賢弟與愚兄同行之時,並未有死鬼露麵於金天觀之外之說。”


    戎雲虎答道:“因小弟引開鬼穀三靈及六盤殃神,正忖念如何一一製他們死命之計時,天邊鴿哨銳空響起,就知嚴兄有什麽重大之事,立即丟開鬼穀三靈等人,嘯聲引鴿才知其事。”


    侯紹鴻麵色大變,失驚道:“死鬼真個未死麽?走!”


    兩凶身形先後拔空而去,瞬即無蹤。


    寒風刺骨,刮起漫空雪塵冰屑,呼嘯湧騰,雪野中人蹤寂滅,禿幹凋枝不停地在風中瑟瑟飛舞,充滿了肅殺,淒涼。


    蠻荒一劍雷鳴霄仗著內功精湛,並未死去,耳目猶為失聰,但比死去還要難過。


    豪梟盡跡,英推氣概,曆曆為繪,走馬燈般重現眼前,他慨歎如今俱已變成身後浮名,不禁黯然傷神,悠悠長歎了一口氣。


    忽聽耳邊人聲呼喚道:“雷大俠!”


    雷鳴霄不禁一怔,脖子極為艱難地循聲轉了過去,隻見麵前立著一個醜陋的白衣少年道:“老朽與尊駕似未謀麵,尊駕為何識得老朽?”


    白衣少年微笑道:“雷大俠貴人多忘事,在下於四明山差點命喪雷大俠劍下。”


    “你不是……”


    “在下已易容,雷大俠何能複識。”隨即歎息道:“雷大俠身受血影掌及白骨針傷,如不及時施治,恐將含恨九泉。”


    雷鳴霄聞言精神微微一振,道:“尊駕有此功力能為老朽療治?”


    白衣少年含笑點點頭。


    雷鳴霄搖首黯然一笑道:“尊駕想是有目的而來。”


    白衣少年朗聲大笑道:“在下並無所求,但武林同源,豈能見死不救,何況雷大俠亦無大惡,隻惜雷大俠威望南天,竟為骷髏魔君作倀。”


    雷鳴霄道:“一步走差,終為拖累,但尊駕亦與四凶同謀,豈能相責老朽。”


    白衣少年微笑道:“雷大俠你錯了,在下與四凶勢若水火,積不相容,那有同謀之理,此事無庸多說,且容在下為雷大俠施治,目前風萍偶聚,日後也許江湖道上不再相逢,大俠無須心懷耿耿在下不是施恩索報之人。”


    雷鳴霄不禁大為感動,但不信白衣少年有此精湛醫術,他知血影掌與白骨針傷乃武林中公認最難醫治的傷勢其中之二,然而盡天命而已。


    豈料白衣少年正是呂鬆霖,巧逢當世無二神醫聖手韓康盧燕,悉心造就故人之子為蓋代奇人,將一身所學十之八九轉授了他。


    呂鬆緊根骨奇隹,聞一知十,短短時日內武功醫技突飛猛晉,不負聖手韓康的一番苦心。


    當下呂鬆霖將雷鳴霄挾至一無人山洞內,脫除雷鳴霄全身衣褲,檢視傷勢。


    目睹雷鳴霄左脅下一隻血紅掌痕,已是腐軟內陷,以及十數處白骨針傷,不禁慨歎道:“侯紹鴻老鬼真的辣毒,掌力隻須左移三分,撞上‘期門’大穴,雷大俠必致當場廢命,但他所以不如此做的,就是令雷大俠受盡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雷鳴霄恨恨罵道:“戎雲虎更甚於他,非致老朽於死地不可,老朽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呂鬆霖道:“大俠暫且息怒,容在下治傷後再說。”


    隻見他從懷中取出一隻小盒,捏起九根金針,手法迅疾無比,四支分插入左右“期門”、“天豁”穴道,阻遏血影掌毒不致蔓延開去。


    兩支釘入“神藏”穴道護住心脈,使白骨針毒不能入侵,另三支針插入“百合”、“神庭”、“神闕”三處大穴使翻逆氣血平息,導歸主經。


    金針過穴之法看似極易,其實難用難精,手法輕重,針入深淺,絲毫增減不得,不但效能減弱,甚至適得其反,輕則終身殘廢,重則立即喪命。


    呂鬆霖拿捏得極準,雷鳴霄隻覺傷痛大減,不禁大為驚異。


    此時,呂鬆霖雙手與雷鳴霄身上推宮過穴。


    盞茶時分過去,呂鬆霖取出小刀,挖去傷肉及白骨針,以藥內服外敷後,不禁長籲了一口氣道:“不礙事了,但一月內雷大俠不能妄用真力與人拚搏。”


    雷鳴霄聞言大喜,翻身起立穿好衣衫,抱拳相謝道:“我輩最重恩怨,少俠此德重如山海,豈可不報,如有用得老朽處,隻管吩咐,老朽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呂鬆霖微笑道:“如此豈非在下市恩索報麽?此話再也休要提起,在下並無所求,隻望雷大俠不再相助骷髏魔君田雨蒼,保全令名。”


    雷鳴霄心下好生感激,暗中卻已打定了報恩主意,略一沉吟,慨歎出聲道:“四明山一別,少俠已是今非昔比,諒少夥已獲不世奇遇,一身武學得自南海衣缽真傳,唯潮音上人未聞精擅岐黃之術,為何……”


    語尚未了,呂鬆霖已搖手製止雷鳴霄說下去,微笑道:“醫道一宗,乃先父所授,不足掛齒。”


    雷鳴霄大感驚異,呆得一呆道:“令尊是誰?可否見告?”


    呂鬆霖黯然一笑道:“先父被仇家所害,在下因此天涯追覓仇院,未明仇家是誰之前,礙難奉告,尚希見諒,但仇家與四凶大有淵源。”


    雷鳴霄聞呂鬆霖提起四凶,不由怒火猛騰,道:“既然與四凶有關,老朽益發要相助一臂之力,就是少夥不允,侯紹鴻戎雲虎之仇不報,老朽難以瞑目。”


    “在下自不能阻雷大俠雪根。”呂鬆霖微笑道:“但期在一月後方可真力運用自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大俠何必急在一時。”


    雷鳴霄知道是實話,也不再說,遂與呂鬆霖談起紫府奇書之事……


    蠻荒一劍不勝欷虛,說出骷髏魔君雖自留雲別府在柳鳳薇手中劫走紫府奇書,但未明真假,又聞知該書共分四冊,不禁貪念大熾,欲攘為己有,習成蓋世武學,獨霸武林,一再懇邀自己出山相助,情麵難卻之下,不得不勉為其難,不料幾乎鑄下殺身大禍……


    他說至此處,猛然憶起一事,話鋒突改,問道:“少俠,老朽受傷倒地之際,耳聞戎雲虎向侯紹鴻說死鬼在金天觀左近露麵,這死鬼究指何人?”


    呂鬆霖微笑道:“當年並非四凶,而是六凶,缺少奪魄郎君巫翰林陰陽聖指唐慕斌兩人,這一雙凶人互相本是死敵,而且與四凶勢若冰炭,戎雲虎所指當是兩者其中之一,但風聞此兩人同時在江湖上偶露行蹤……”


    忽聞洞外小化子稽康出聲呼喚道:“大哥在麽?”


    呂鬆霖矍然立起,答道:“愚兄在此,賢弟不妨進來見見雷大俠。”


    小化子良久不答。


    呂鬆霖方自一怔,隻聽小化子驚噫出聲道:“怎麽鬼穀三靈等人來啦?”


    繼又道:“奇怪,他們為何架著一重傷之人?”


    呂鬆霖道:“雷大俠請暫調息,權借尊劍一用,在下出洞瞧瞧就來。”


    他知鬼穀三靈六盤殃神等群邪是骷髏魔君死黨,非雷鳴霄可比,若被他們發現雷鳴霄,雖然不怕,但與自己日後行事大有不利。


    雷鳴霄點點頭,道:“老朽遵命,但這柄毒劍無人不知是老朽用物,隻怕……”


    呂鬆霖笑道:“這個在下自有話推托。”在雷鳴霄手中接過毒劍掠出洞外,隻聽小化子稽康又驚噫一聲。


    一掠出洞外,稽康立在洞側小樹之後藏身,見呂鬆霖出洞忙招呼藏起。


    銀白雪野中,鬼穀三靈等群邪正被一群江湖人物阻住,相與談論。


    呂鬆霖低聲道:“那一撥江湖人物是誰?”


    稽康答道:“昆侖,想不到昆侖竟會與骷髏魔君田雨蒼邪惡們沆瀣一氣。”


    呂鬆霖悟出太極鐵掌邵元康昆侖之行,絲毫實情不露,似有難言之隱,卻原來昆侖暗與骷髏魔君田雨蒼搭上,狼狽為奸,所以大極鐵掌邵元康、八方頭陀神行客駱毓奇兩人,察言觀色,知難而退。


    當下呂鬆霖低聲道:“賢弟守在此處謹匆出動,愚兄去聽聽他們在說什麽?”


    也不待稽康答話,一縷輕煙似地疾掠了出去。


    他擇一順風位置,距十數丈外,身形一塌,伏在地下,凝耳傾聽。


    隻聽得一個蒼老語聲道:“我等急於擒住霓裳公主,如不捕獲,無法辯明緊府奇書真假,那我等奔波勞碌豈非白費。”


    “霓裳公主何在?”


    “風聞也在金天觀左近,但不知所藏確處,故敝派掌門轉請田令主暫不宜急圖紫府奇書,先捕獲霓裳公主要緊。”


    “光憑風聞二字,甚難采信。”


    “敝掌門決不致無的放矢,已得知霓裳公主一點行跡,請諸位疾隨兄弟前往,金老師白骨針傷亦須去蘭州設法求治。”


    當下群邪一行疾奔而出。


    呂鬆霖回洞口道:“賢弟急轉致雷大俠覓地休養一月切匆露麵,愚兄須去金天觀一行,在鎮遠棧會麵。”


    話落人出,轉瞬即杳。


    ※※※


    甘肅取名於西北之甘州及肅州兩名之首字,古來當西域交通之要衝,且為防匈奴之要塞。


    首府蘭州,周初屬西羌,秦漢始為隴西郡,漢時又改名金城郡,西秦乞伏氏卻於此,後魏改為子城縣,隋改五泉縣,唐以後稱蘭州,沿襲其名以迄於今。


    我國地勢西北高而東西低,唯以地域遼闊,不易感覺細察河流方向,始可了然。


    蘭州廢於秦隴高原中,又稱西北高原,恒在海拔三四千公尺以上,晝熱夜寒,純屬大陸氣候,終年雨量不豐,農耕不宜,甚至鑿井數十丈尚不及泉者,西北荒寒乃最苦地帶。


    但蘭州獨例外,奔騰澎湃,一瀉千裏的黃河,沿著北麵城牆滾滾流過,尚有天然溪流灌溉田畝,阡陌蔥籠,遠眺城外遠處,石田梯田,翠綠每每,嘉禾茂密,尤其瓜果之佳,冠於全國膾炙人口。


    閑話少說,言歸正傳。


    天色陰霾,彤雲欲壓,狂風呼嘯漫雲,蘭州城在一片積雪堆砌之下,分不出那是天那是城。


    東關大街上到處堅冰積雪,泥濘滿途,並印有交叉縱橫騾馬大車深深轍痕。


    已是掌燈時分了,街上行人衣負著厚重皮裘,肩摩踵接,泄遝來往,異常熱鬧。


    人群中忽現出呂鬆霖,穿著一襲灰白色狐皮長衫,輕飄飄地顧盼踱步,悠閑無比地似眺望街景。


    隻見他忽停在街旁簷下果販攤前,正有一個少女彎腰選購凍梨。


    按:“蘭州瓜果,為我國他處所不及,凍梨亦為他處所無,其大約握,皮厚肉豐,水汁特多,采後任其熟化浸於涼水中,須臾,梨麵結下一層薄冰,食時將冰殼剝下咬孔吮吸而食,甜如蜜汁。”


    那少女麵目被一重擋風紗巾遮住,身穿一套深紫緊身衣裙,領袖等處露出茸茸黑毛。


    呂鬆霖為這少女所吸引著,兩目微微斜凝注視,緊挨看少女身旁。


    他並非好色之徒,亦未識破少女真麵目,這為了什麽?


    當然有原因。


    他滿憶興奮凝動,隻因這少女身裁晃常稔熟,使他憶起一人,他也裝模做樣地揀選凍梨,東挑挑,西拿拿,一無是處。


    那年頭,生意人十分和氣恭敬,你就不買他東西,也不致動氣,攤主是一個老頭,正抽著一管旱煙,白色煙霧濃濃上升。


    忽聽那少女鶯聲嚦嚦道:“夠啦!多少?”


    嬌甜銀脆悅耳語聲送入呂鬆霖耳中,呂鬆霖暗道:“一點不錯,正是她。”


    店主講了價錢,少女付了價銀提著一筐凍梨離去。


    臨去之際隔著麵幕有意無意地望了呂鬆霖一眼,蓮步姍姍,弱不禁風走去。


    呂鬆霖暗笑道:“她到裝得好像。”急取出兩個大枚拿起一隻凍梨,急急跟隨少女身後。


    隻見少女向北城走去,行人稀少廖落,呂鬆霖繁緊尾隨不即不離。


    忽地,少女身形一停,轉麵嬌叱道:“狂徒,緊隨姑娘則甚?”


    呂鬆霖微微一笑道:“秦姑娘,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並無幹礙,秦姑娘為何對在下疾言厲色。”


    少女嬌軀一陣顫抖,大吃一驚,道:“你為何識得姑娘姓秦?”


    呂鬆霖心中尚有一分疑慮,至此盡釋,含笑答道:“秦姑娘休要害怕,在下就是孟津河畔被姑娘相救之人。”


    少女不禁一怔,紗巾內剪水雙瞳凝視久之,道:“真是公子麽?怎麽不像?”


    呂鬆霖道:“在下已易容,難怪秦姑娘不識,風聞群邪均欲對公主有所不利,請秦姑娘引在下去見公主,稍盡棉薄。”


    少女喜上眉梢道:“公主這兩日還在惦念著公子,快隨婢子來。”


    兩人一前一後,愈行愈疾。


    寒風凜冽,暮色蒼茫中,隱隱隻見一片偌大府邸。


    少女身形一閃,穿越牆頭落入邸內不見。


    呂鬆霖緊接著躍入,映入眼簾隻是一片嫣放牡丹,鮮豔奪目。


    少女回麵嬌笑道:“群邪怎麽也想不到公主會藏身此處,這座宅院為肅藩故邸,稱為節園。”


    節園為明肅王封藩駐節在此,明太祖十四子模初封漢王,洪武二十年改封肅王,就藩肅州,三十一年移節蘭州此宅,府內亭台閣榭,花木扶疏,春夏黎花皤白,秋冬牡丹豔開,徘徊其內,輒為神往。


    呂鬆霖道:“公主離了孟津後,一直避居在此麽?”


    少女頷首微笑道:“公主深知群邪放不過她,匿居此宅已久,出外時喬裝為龍鍾老嫗,擇居此宅,公主另有深意在內。”


    “什麽用意?”


    “這個小婢不知,那隻有公主自己知道。”


    正說之間,已走在一座閣台之前,樓上一室燈光外映。


    忽聽霓裳公主甜脆語聲由樓上傳來道:“玲兒,你與什底人說話?”


    話未落,呂鬆霖忽覺微風颯然麵前人影一閃,現出一絕世風華麗人,雲鬢墮髻,橫插一隻鳳釵,步搖流蘇晃動,波湛橫眸,霞籠香靨,肌膚勝雪,綽約若仙。


    呂鬆霖見是霓裳公主,一揖至地,道:“在下呂鬆霖拜見公主,久違公主玉顏,公主邇來可好?”


    霓裳公主先是一怔,繼而雙頰紅霞陡湧,長長睫毛揚了揚,笑靨如春道:“是呂公子麽,請至樓上一敘。”


    呂鬆霖隨著霓裳公主登上繡閣,隻見房內錦塾檀桌,玉器珍玩琳琅滿目,一角書架插簽萬卷,另一-角設一紫檀木扇,羅帳鉤分,錦被繡枕,布置得高雅脫俗。


    霓裳公主嫣然笑道:“我這地方布置得不錯麽?”


    呂鬆霖道:“豈止是不錯而已,高雅無比,不帶人間一點俗氣,錯非公主靈心慧思布置,焉可如此。”


    霓裳公主發出一聲悅耳脆笑,請呂鬆霖就坐。


    呂鬆霖正襟就坐,道:“當日黃河舟中,公主與秦姑娘遭金天觀道眾挾擄而去,在下心急如焚,意欲趕來救援,怎奈在下亦遭凶危……”


    霓裳公主冷笑道:“這班牛鼻子怎敢,賤妾是藉此為由,避開龍虎十二盟追蹤,金天觀道眾一一為賤妾與玲兒痛懲製住,趁間逃逸避居此處以迄如今,不過還是多謝呂公子師門至友暗中相助。”


    呂鬆霖不禁一怔,詫道:“莫非是那蒼龍神鷹郝浩雲。”


    “正是郝大俠。”


    “他現在何處?在下急於見他。”


    “少俠別急,時至自然相見。”


    這時,方才與呂鬆霖同來之少女,托著一盞香茗進入房中,嫣然笑道:“呂公子請用茶。”


    呂鬆霖忙欠身立起,道:“多謝秦姑娘!”


    少女抿嘴嬌笑道:“喲!婢子怎敢當公子如此稱呼。”


    霓裳公主橫眸嬌媚一笑,道:“她名叫秦婉玲,公子以後喚她玲兒就是,玲兒雖是賤妾貼身丫鬟,但情如姐妹,並無主婢拘束。”


    秦婉玲纖腕一掠鬢發,道:“公子,婢子已準備數味可口酒菜,片刻即可送上,公主請與呂公子傾談別後經過,婢子失陪了。”


    嬌軀一轉,蓮步婀娜向室外走去。


    霓裳公主玉靨緋紅,低鬟嫵媚一笑道:“公子請坐吧,別與她客氣。”


    呂鬆霖落坐,麵色一正道:“公主何不返西陲?”


    “不能忘情紫府奇書,更為一事牽掛,所以逗留蘭州,留戀忘歸。”說到此玉靨上平添了幾分嬌羞。


    此刻,呂鬆霖宛若癡呆,對霓裳公主語中含意竟不領會,道:“紫府奇書公主可得手麽?”


    霓裳公主不禁暗嗔道:“呆子,你怎麽不懂我的用心。”盈盈一笑答道:“談何容易,金天觀猶若金城湯地,杜門禁出,武林巨邪每日徘徊金天觀外,似有所畏懼,不敢妄入,何況賤妾。”說此略略一頓,又道:“公子可知賤妾隱藏肅藩故邸其中真正用意麽?”


    呂鬆霖愕了一愕,道:“恕在下魯純愚味,不能妄測。”


    這時,玲兒已送上酒菜,催請呂鬆霖入席。


    呂鬆霖欠身立起,道:“怎敢當公主如此款待。”


    走近桌前,隻見桌上擺著幾色菜肴,一盤野雉、一碗糟鴉、另一是紅燒羊肉的一大海碗清蒸黃河鯉魚,香噴噴地令人食指大動不禁嘖嘖讚不絕聲,道:“那就是瞧上一眼,也知烹調味佳,想不到玲姑娘是個女中易牙,精於庖廚,誰個如娶了玲姑娘,終身口福不淺。”


    玲兒聞言,紅著一張險,嬌嗔道:“呂公子真會說笑,隻怕公子嚐不上口呢。”


    呂鬆霖爽朗哈哈一笑,與霓裳公主相對坐下,道:“請問公主隱居藩邸用意。”


    霓裳公主與呂鬆霖斟酒把盞,敬飲了後,道:“賤妾自來蘭州途中,風聞紫府奇書共分四冊,首卷在金天觀中地底秘穴內……”


    “這個在下也有所聞。”


    霓裳公主接道:“但金天觀主雷震子迄至如今,尚未覓獲首卷紫府寄書。”


    呂鬆霖詫道:“這卻是為何?”


    霓裳公主嫵媚一笑道:“此即為賤妾隱居藩邸理由。”


    呂鬆霖隻覺兩者之間,風馬牛各不相涉,不禁茫然不解,兩道目光凝注在霓裳公主臉上。


    霓裳公主微微一笑道:“此宅係肅王封藩居此,世襲罔替,金天觀也是肅王修建,建造之時正值燕王棣興兵作反,始亂終篡,肅王心危燕王對他不利,命巧匠修改此宅及金天觀……”


    呂鬆霖哦了一聲道:“在下明白了,同為一人修建,莫非公主要找出金天觀圖樣。”


    霓裳公主道:“呂公子睿智無匹,才華絕世,一猜就著,但賤妾仍未尋獲,假以時日諒不難找到。”話聲一頓,又道:“請問公子別來經過。”


    呂鬆霖微喟一聲,將別後經曆詳情,一一細敘,道:“風聞群邪意欲對公主不利,是以在下尋覓公主下落,如非偶然發現玲姑娘,真無法想見公主呢。”


    霓裳公主多喝了兩杯酒,已顯得有點醉意,紅暈雙靨,愈來愈鮮豔嬌媚,皓腕支頤,凝視了呂鬆霖一眼,柔聲道:“黃河一別,公子是否仍惦念著賤妾。”


    呂鬆霖料不到霓裳公主有此一問,不禁愣住,良久才囁嚅道:“公主天人,在下一介凡俗何敢妄念。”


    驀聞樓外一聲哈哈大笑道:“老弟也來了麽?”


    呂鬆霖聽出正是師門好友蒼龍神鷹郝浩雲語聲,正好攪破這場尷尬僵局,大喜立起道:“是郝兄麽?怎不進入。”


    一條人影疾如電射穿入,飄身沾地,現出一個三綹長須,貌像清奇的老者。


    霓裳公主道:“郝大俠來得正好,請入席與呂公子洗塵。”


    郝浩雲正色道:“群邪已疑心公主避居肅王藩邸,片刻即至。”


    霓裳公主粉臉立時罩上一層濃霜,冷笑道:“他們隻顧來,可別怪我手黑心辣。”


    郝浩雲忙道:“公主以不露麵為是,公主手下亦不宜出手,由老朽與呂老弟來應付。”


    說時手掌一揚,燈火頓熄,與呂鬆霖雙雙疾閃出室而去。


    …………


    夜深更沉,偌大的肅藩故邸寂靜得可怕,唯聞狂風怒嘯,刮落枝上鬆冰,簌簌灑落。


    十數條黑影忽疾如電射掠入邸園中,迎風兀立,數十進冷電眼神頻頻巡視。


    “霓裳公主真個隱藏在此宅麽?”


    這人說話雖然甚低,卻陰冷徹骨。


    另一人答道:“風聞如此,不論如何,我等務須搜索一番。”


    忽聞一低驚呼:“不好,又有人來了。”


    綠焰一亮,隻見數十身形魚貫掠入邸園中,為首者正是鬼穀三靈、六盤殃神蘇衙等群邪。


    鬼穀三靈在附身綠焰映照下,麵目慘綠駭人,宛如行屍走魈,使人毛發悚然。


    隻見靈霸陰森森一笑道:“原來是金天觀牛鼻子,靈老大隻道你們閉門潛修,永不外出。”


    一聲刺耳冷笑出自一個矮小羽衣星冠老道口中道:“怪事,自命名門正宗昆侖派,竟會與一班窮凶極惡的妖邪沆瀣一氣。”


    靈霸冷哼出口,一掌虛拍而出。


    一股陰寒砭骨掌風直襲矮老道。


    那矮道冷笑道:“貧道如果懼怕你們鬼穀三靈屍髒奇毒,也枉稱為三陽真人了。”


    百年前因紫虛居士在昆為絕頂靈鷲峰上,以紫府奇書相誘,天下群雄莫不趕往靈鷲峰參與此一盛會,奇書當前,引起一場拚搏,各派精英喪失殆盡。


    是以百年以來,各派元氣未複,絕學失傳,大有一蹶不振之勢,唯獨金天觀未曾參與西昆侖之會,刻苦自勵,琢磨武學,致人才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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