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元功來得好猛,有兩個番僧觸及了正鋒,但聽到狂嚎兩聲,兩條身子震飛在三丈以外,擺平在地上!


    另外兩個番僧,雖是站立的地勢不同,經這天地一元功的掌勁掃過,也直覺心血翻湧,自傷得不輕!


    眼看小煞星自空而降,悚然驚魂中,那還顧得發掌卻敵,拉腿便想跑……


    展寧恨心已動,不願就此罷手甘心,點足再起,雙掌朝前又一推。


    兩股奇猛無儔的掌風勁氣又生,將兩個番僧前奔的身子,虛空托送而起,咚咚兩聲響,先後撞上甬道的石壁,摔了個腦漿進流!


    昆侖四番僧,全具有一身超凡造詣,指望藉這一條狹窄的秘密甬道,以鐵欄柵困住展寧,以“霹靂彈”竟其大功,殊不知弄巧反拙,四個人一齊喪命在甬道裏,如果換在一個寬敞的所在,別說以他四人合力的“紅雲掌”,與展寧的“天地一元功”,還能走上幾招,單恁他四個人的輕功身法,展寧欲求致勝,卻也不是恁般輕而易舉的!


    掌超度了四個番僧,這個結果,又豈是展寧事先能夠料想得到的?


    人,一旦獲到一場意外的驚喜.有點兒得意,卻也有點兒張惶,此刻的展寧正是如此,麵對四個番僧的屍體,他下意識的呆了一呆……


    呆立有頃,他放棄了直奔入穀的甬道不走,一折身,他卻穿過兩處鐵欄柵的窟窿,向來路折回身來……


    因為,他陡然想起那個漏網之魚的閻王來!


    折回身來的心情,較比原先步進甬道的心情又自不同了,打發了昆侖四番僧,就如同大功完成了一半,一路行來,步履也真個輕便的多!


    行將撲到甬道出口,一絲強烈的光亮,打甬道出口照射進來……


    陽光暗影之中,果然,那個適才漏網了的閻王,虎視眈眈,監視在甬道口上,他負著一雙手,看態勢,狀似悠閑之極!


    展寧無意驚動他,提身一縱,到了他的身後,飛起一掌,按上他的天靈……


    要命的劊子手來到了身後他也沒能發覺得,一待他頭腦破裂,應勁擺平在地上時,他,連哼也沒哼得一聲。


    放倒了最後這個閻王,這條漫長的暗黑甬道,便就一無敵蹤了。


    他展寧急於出穀,也沒閑情來關照逍遙先生與賀芷青,他起手一拂再一拂,接連有兩隻響翎離手而出,穿出甬道,直奔洞外的人叢中射了出來……


    將守在外麵,坐候消息的一群人,早已是有些不耐煩了。


    尤以是賀芷青與三色童子最為急切,眼看一隻響翎射出甬道來,三色童子眼尖飛快,拉著賀芷青與逍遙先生,在歡叫聲中,魚貫衝到了甬道……


    屬於各門各派,以及其他趕來看熱鬧的武林人物,哪願甘落人後?一聲歡呼雷動,人群如潮水,也湧起了這條暗黑甬道……


    地獄鬼穀的人,以為有四大番僧加上三個閻王,鎮守在這條秘密甬道裏,當是高枕無憂決無意外了的。他等幾曾想到,四番僧,三閻王,已先後伏法授首,展寧串領著憤怒的群眾,已然兵臨城下了!


    展寧一步躍出甬道的入口處,對緊隨在身後的紫兒吩咐下去道:


    “你即刻傳話下去,趕緊將穀中那座破廟團團圍住,切莫放走了地獄穀主,我看那巫山婆子正在前麵把守,我去去就來!”


    到了今天九月初六,地獄穀已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的,展寧與三色童子,貿然打甬道入口這一現身,哪能逃得過穀中鬼卒的監視眼光,一聲驚叫起處,夜叉與鬼卒,俱向這甬道入口包抄過來……


    任它來勢如潮水,可憐,這些鬼卒,哪裏能是“天地一元掌”的對手,就以雪山三色童子來說,他三人新學了一招“十二天罡”,衝突在鬼卒叢中,還不是擋者披靡,一掌一條血路麽?


    展寧一心要鬥那個巫山婆婆,連發兩掌,殺開了一條出路,提身一縱,一路燕子三抄水,便向穀口的前山趕了過去……


    巫山婆婆偕同兩個閻王,居高臨下,把守在穀前的一座高峰上,她先聞警聲,自與那四大番僧惶然無備的情況大不相同,她暗叫一聲“不好!”掄杖如飛,便向展寧撲身上峰的身形,當頭罩下!


    巫山婆婆挾百十年修為的內力,鳩杖掄出一道罡風,這一含岔出手,威勢豈同等閑?杖影如山似嶽,虎虎罩蓋而下!


    兩個閻王,也知此時乃是生死一發間,四掌合力,劈出一道沉猛的黑霧來……


    好展寧,他挾著勝利的餘威,人到掌也到,飛身全勁推出一掌來。


    巫山婆婆力大杖猛,展寧的掌勁觸體,她也覺有些拿樁不住,另外的兩個閻王,小巫見大巫,已是不成比例了!


    峰頭上,杖風掌影交熾在一起,打的火爆十分!


    山下,響起酒怪一聲大叫道:“小子,現在該是我等衝進地獄穀的時候了麽?怎地不見發出響翎來知會呢?”


    展寧左右一分掌,一麵朝下應道:


    “忘了!是我忘了!你等衝進穀去,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去吧!可是有一點,切莫放走了鄔子雲,一定要留給我來打發他的!”


    酒怪應了一聲“好”,揮臀鬼喊一聲,等候在穀口的僧、道、俗數百之眾,齊發一聲狂喊,一窩蜂,擁進穀來……


    展寧哪願耽擱時光,與當麵這三個人空自磋陀,他,內力緊了又緊,一掌遠比一掌沉猛,波翻瀾卷,廷向當麵的巫山婆婆,與兩個閻王掃了過去。


    打的巫山婆婆偏偏倒倒,也打的兩個閻王鬼叫連天!


    展寧心知,與其這樣一掌接一掌,不如采取速戰速決的辦法來得好,還是及早打發掉這三個高手,保留一份實力,去對忖那地獄穀主正經!


    怎樣才是速戰速決之法呢?


    他,掌上一收勢,腳下的流雲步法展開,亟象一隻穿花粉蝶,在三個高手之間,或隱或現的飛舞起來……


    這一來,地獄穀的三個高手,一如盲人騎在瞎馬上,連個目標也沒有了!


    一陣子盲劈瞎打,打的山峰嘴頭石走砂飛,塵土一片!


    巫山婆婆見多識廣,雖無法摸透“流雲步法”的玄奧所在,恁她的見聞,也約莫可以揣知一個大概,索性以靜製動,飄身閃讓在一邊。


    最吃苦的,還是這兩個閻王,他倆在左衝右突幾個來回之後,早已是眼花了亂,暈頭轉向的了,那裏還有氣定神閑,從容應敵的餘地?


    展寧眼看是時候了,口裏大喝一聲:“看掌!”兩掌左右一分——


    兩個閻王,一如斷線了的風箏,應掌震飛,劈落在山石嵯峨的山峰下去了!


    先後兩聲狂嚎傳來,他倆便就一命嗚呼,四腳朝了天!


    兩個閻王,先後摔死在峰下,展寧足尖一旋,便向巫山婆婆立身之處奔了過來……


    峰亟空空,那裏還有巫山婆婆的蹤跡?


    展寧舉目四望,惡度楞神之中,山下,傳來巫婆婆一聲獰笑道:“娃娃,老婆子情甘認輸,不與你打了!你也用不著追追趕趕的,我警告你,這是白費氣力的呀!哈哈哈!”


    獰笑聲中,巫山婆婆黑衣飄舉,白發絲絲飄飛,已然落身在峰下二十丈以外。


    峰嶺下麵,就是白滔滔的長江,那婆子,逕向江邊落下身去……


    展寧焉肯放過這個魔頭,一提氣,式化“白鷗剪水”,銜尾也自落下峰去,勢尚未曳,卻在恨聲大叫道:


    “鬼婆子,任你插翅飛上天,小爺也要追到那靈霄寶殿,你的輕身功夫不如我,我看你沒有逃生的指望了!”


    “真的嗎?娃娃!你這又是門縫裏看人,把人也看扁了呢!你說老身插翅要想飛上天,你要追上靈霄寶殿,現在老身要下水,你娃娃,未必也與我一同朝見水龍王麽?哈哈,哈哈……”


    巫山婆婆當真是不慌也不亂,眼看展寧來勢如風,隻要一起一落,便就要趕到她的身邊,她不進反停,調侃地,含笑說得這一聲,俯下腰去,在腳上抹了兩抹。


    展寧的來勢,真個是其疾無比,就在他和身撲到巫山婆婆身邊來,五指箕張,滿把抓向巫山婆婆的一瞬間——


    這一暴射,離開江邊已有三丈遠近,巫山婆婆不癡也不傻,情知這三丈距離,仍逃不脫展寧沉猛掌勁的威力範圍,弓身再一縱,又出了三丈以外。


    遠隔六丈距離,巫山婆婆方始定心扭回身來,麵對著豎眉楞眼,傻忽忽站在江邊的展寧,爆出一連串得意之極的瘋狂大笑之聲……


    狂笑聲中,夾雜著幾句挪揄道:


    “娃娃,你忘了麽?我這巫山婆婆長年盤桓在長江水域之中,是一個水上、陸上,全具有無比功力的兩棲動物,怎麽樣?……你娃娃可願下水走上幾招?”


    說玄也真玄,巫山婆婆的一對小腳上,隻不過裝上兩隻薄如蟬冀,而又類似鴨掌一般的東西,她站在水上,極象是如履平地一樣……


    巫山婆婆的身子,就象一片浮萍,釘牢在水上,任這大水急流起伏掀湧不已,她,隨著水流的去勢,飄飄蕩蕩,直向下流飄去……


    愈去愈遠,一轉眼,便就飄去十丈遠近……


    對於水,展寧當真一點辦法也沒有,眼望著巫山婆婆嘻皮笑臉的去勢,他直是牙癢癢地,一籌莫展……


    心知已是對她莫奈何了,展寧怒極暴喝道:


    “鬼婆子,你怎地這樣不要臉?未必就打算這樣一走了之?”


    “依你說呢?……”巫山婆婆仍是嘻皮笑臉的。


    展寧起步沿長江邊趕,一麵戟指喝道:


    “這九月初六的生死約會,不是你這鬼婆子親口定下來的麽?你說是,要打個舒舒坦坦,怎麽現在腳底抹豬油,又打算一走了之呢?這種臭不要臉的作法,未必也是你年過百歲的人,自命為絕世高手的巫山婆婆,所應該持有的態度?不要臉!”


    巫山婆婆不氣也不怒,手中的鳩杖一舉,哂道:


    “娃娃,半點也不假,老婆子確曾對你說過,要在今天打個舒舒坦坦,可是,我幾曾腳底下抹豬油?我不仍是好生生的站在這裏麽?來呀!你為啥隻是窮嚷嚷,不學老婆子‘淩波虛渡’,也在水上來上幾招呢?”


    展寧被她激的心頭火發,跳起腳罵道:


    “鬼婆子你莫逞能,小爺今天縱然放過你,一俟我地獄穀事了,踏追那巫山十二峰,也要將你這鬼婆子,置之死地而後甘!”


    展寧腳下一停,巫山婆婆逐波的去勢,便就愈去愈遠,江水嗚咽聲中,遙遙傳來那老婆子,一聲刺耳的尖笑聲道:


    “娃娃,老婆子就等著你,你隻能上陸,不敢下水,怕也隻能麵對巫江之水,眼看老婆子長命百歲,法外逍遙呢!哈,哈,哈哈哈……”


    梟啼般的尖笑聲越去越遠,終至杳杳無聞。


    展寧麵對滔滔江水,空自暴跳如雷,驀地,身後傳來極微的衣袂飄風之聲。


    以當前展檸的一身造詣而言,十丈開外的落葉飛花之聲,尚且難逃他的耳目,這一響異聲,來得至為突兀,怎能不使他聞聲驚魂,悚然驚心?


    何況他不諳水性,萬一背後的來人遽起發難,將他一掌打落江心,他空負一身驚人的造詣,不是仍不免與波為伍麽?


    好展寧,耳聞這縷異聲來自身後,他不敢先行回頭察看,腳下一蹬,身形竄起在四丈有餘的高空,淩空一折身,打斜飄落在七丈以外。


    藉這落地之勢,他方始凝神極目,向異聲的來處打量過去——


    果然,當真是有一個人站在那裏,不偏不斜,止是展寧適才落腳之處身後,隻不過五尺距離的地方。


    以展寧的一身驚人藝業,來人到了身後五尺,他方始聞聲察覺,若是來人居心叵測,展寧怕也隻好飲恨九泉了!


    待展寧應變竄起身形,以至他飄身落下地麵,那人,見如未見,若無其事的,仍然負手站在那裏,任風拂動他的衣擺,他的身形挪也沒挪。


    臉上,卻滿蘊著一臉淺淺的慈笑。


    一見站在當地的人,是一個雪眉蒼須,紅色如嬰的麵臉,身著肥大雪白袈裟,法相莊嚴的老和尚,展寧口裏一聲歡呼,三步兩步奔上前來,拜下身去道:


    “師叔,您老人家也經得起長途跋涉,入川來了?”


    了行大師用手托起展寧,顫須大笑道:


    “武林中發生喏大的一件事,慢說有武當派的柬邀在先,就是以少林寺一貫維護武林正統的立場來說,也不該閉門家中坐,袖手不管這場是非呀!”


    老各尚含笑說到此處,手指長江的下流,問道:


    “你麵對江水發楞半夭,敢情是你不通水性,無法與那巫山老婆子,在水上一爭長短是麽?”


    展寧麵呈尷尬地點一點頭。


    地獄穀裏,遏遙傳來一陣一陣的鋼鐵交鳴,與殺伐不止之聲……


    老和尚嗬嗬笑道:


    “這有何難,老衲管包那巫山婆婆,難逃法網就是了!”


    照看展寧尚是麵帶狐疑,老和尚又自顧笑了一笑,道:


    “我先問你你孤身來到穀外,穀中此刻正值殺聲震天,似是那地獄穀的鬼卒,正在作困獸之鬥呢?跑了一個巫山婆婆,倒還無關緊要,若是讓那鄔子雲兔脫重圍,你豈不又要悔恨莫及了嗎?”


    展寧極為鎮定的,啟齒一笑道:


    “好叫師叔得知,任那地獄穀主三頭六臀,也無法兔脫我安排的前後夾攻的天羅地網!慢說今天前來闖穀的,盡是武林中的知名好手,單就是堯龍山的逍遙先生,酒怪老哥哥,賀芷青姑娘,以及雪山三色童子,他等俱已學全了天羅十二掌,鄔子雲欲求脫出重圍,嘿嘿,恐怕要比登天還難呢!……”


    了行大師,有意無意的,對岸邊叢林中打量一目,一掀雪髯,笑謂展寧道:


    “賢師侄,你過份自信,可也犯了兵家之忌呢!據老衲所知,地獄穀主可也不是差池的角色,你所說的,學全了天羅十二式的那群高手,怕也當真奈何他不了啊!”


    展寧心弦猛然一震,惶然說道:


    “師叔,我倆這就進穀去看看,可好?……”


    想是他情急亂了方寸,話說完,也沒經老和尚點頭同意,用手一拉老和尚的雪白肥大袈裟,拉腿就往前奔……


    宛如晴蜓撼石柱,展寧一把沒將老和尚拉動,兀自收勢不住,險些落了個倒栽蔥。


    展寧楞然一回身,茫然道:


    “師叔!您不走麽?”


    老和尚不停搖動皓首,另有懷抱的笑道:


    “地獄穀滿穀血腥,對我這已斷人間煙火的出家人大不相宜,倒不如乘這日麗風輕,站在急流滾滾的江邊,呼吸幾口自由空氣來得好呢!”


    展寧摸不透老和尚的玄機何在,望望老和尚莫測高深的笑容,說道:


    “您若是當真不願踏進地獄鬼穀,晚輩這就要趕進穀去看看!……”


    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了行在師仍是笑容滿麵的站在江邊……


    展寧也不再說什麽,旅步回身,撥腿起步……


    前棄至多一個箭步,身後,出奇地,傳來一句陰森人語道:


    “展少俠,你慢走!……”


    展寧聞聲驚魂,心道:咦?這不是那地獄穀主的陰森語氣麽?


    待他住足再度轉回身來,一眼看清,打岸邊森林中走出來的一個人,佝僂著背,身著灰色蟒袍的老年人,他不是集萬惡於一身的地獄穀主是誰?


    地獄穀主甫一露麵,展寧不防有此,著實使他怔了一怔。


    在一旁,者和尚雪眉一軒,響起一陣極其祥和的大笑之聲。


    鄔子雲,手提著一個染滿殷紅血跡的黃布包袱,狀極吃力似的,走出林來……“大和尚,你的聽覺,本穀主確是十分佩服。但是,你以為我鄔子雲立意圖逃這個想法,使人就不敢恭維了!”


    “未必是老衲猜得不對?”老和尚和顏悅色地。


    “當然是你以小人之心,來度本穀主的君主之腹嘛!我倒要請問你,一個亡命逃生的人,還有攜帶這個勞什麽的嗎?”


    話完,將手中的黃皮包袱,向地上一扔——


    包袱應勁打開,嗬,原來是血淋淋的三個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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