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釣叟立時急得六神無主,看著臂彎裏一臉蒼白,出氣多進氣少的柳劍雄,不停的嗟歎。


    “轟隆隆”,又是一聲地裂山崩,起自他左則的一處半圯冰峰。


    將他從惶恐中驚醒,連喊了半天不見答應的柳劍雄,心驚駭得緊闔的雙眼翻了一下,江南釣叟愕然抬眼向塌峰望去,但見雪霧蒙蒙,自峰下滾上騰。傾塌之處,玄冰寒光耀眼,一片森森銀灰光芒中,霍然有一口碗大血紅之跡。


    江南約叟驚訝的大聲驚噫,舉起衣袖揉了揉老眼,再睜目細注,突然大聲歡呼道:“雪參!”


    探臂一抄柳劍雄,挾在腋下,如飛疾奔,十數個起落,已躍落那長著血紅參葉的靈參之旁。


    他喜得縱身狂笑道:“有救了!有救了!天地間的靈物,冥冥中,早有其主。此物像是專為他而生。”


    他看了下腋下的柳劍雄,泛上來一個慈笑,將他輕輕的放在地上,然後俯身細看。


    一蓬如瑪瑙雕就的細嫩紅葉,晶瑩透明,靜靜的漫鋪在冰塊上。


    江南釣叟興奮的手有的顫,一丟釣竿雙膝一屈,僂身跪了下去,雙掌撐在冰上,將鼻子湊上紅葉,坦朝那幾片紅葉散發出的香氣猛吸了幾口,然後自言自語的道:“這才是地地道道的千年玄冰雪參,功能起死回生。唉!也是柳大俠命中注定不該遭劫,才能遇此神物。”


    想到此處,猛得轉頭一看橫躺在冰塊上的柳劍雄,臉色漸由百轉入青灰。他嚇了一跳,足失一點,猛然立起身一抄青竹釣竿,功行右臂,勁透竿梢,相好的勢往下一惟,“嚓”的一聲,冰屑四淺,釣竿深入冰層二尺。


    手握年身,順勢一族,木屑紛飛,揚臂一挑,倏的銀光紅霞一閃,整枝雪參化成一道彩霞,衝霄直上,江南釣叟手按竿身,藉力升空,躍騰尋丈,探手一抄,抓住雪參。


    落地之後,雙手捧定五寸來長帶著紅葉的品光乳白色雪參,朝柳劍雄躺臥之處走將過去。朝他端詳了一下,左手執參,右手食拇指二指上下一分,撬開他的牙關,將寸長一截乳白參實,朝口內一送。


    順勢摘落參葉,小心翼翼的揣入懷內。雪參乃是天地間的至寶,藥中聖品,遇液而化,甫一含入口中,登時滿口生津液,自動流入腹中。


    江南釣叟深知雪參妙用,任由柳劍雄含著參寶,一把將他仰躺的身軀扶起,替他盤好雙腳,靠在自己懷中趺坐。


    半盞茶工夫,雪參化去一半,柳劍雄灰白的麵孔升上兩片紅暈,漸漸的鼻息重濁,胸部一陣波動。


    少頃他才睜開雙眼,愕然的一看江南約叟,張欲語,話尚未吐出,“咕嘟”一聲,半截未化的雪參已落入腔內。


    江南釣叟忙搖頭製止,慈笑道:“你元氣未複,不能說話,再靜坐片刻,待參力行開,通達四肢百骸之後,不但痼疾可除,並能固本培元,包你一個時辰之後,功力恢複如初,不過……”


    他說到此處,頓住不語,顯示語有未盡,過了少頓才聞他輕歎一聲,緩緩的道:“天地間的事難得有心善盡美的,雪參雖是聖藥,功奪造化,有起死回生之妙,但……你所受之傷,因腦神經心脈兩受震傷,太陽經與心經之脈已稍為錯移位置,如在負創傷時,得服此等靈藥自可完全痊可,現下已逾七七之期,雖服用之聖品,傷病得除,功力可複,但震錯之經脈卻難複原位,從此以後,子午二時,陰陽交會之衝,這兩主脈,會受感應,微有神煩氣燥感覺,在這兩個時辰之內,切忌動心火與人過招,否則,柳大俠,你難保克享令譽。”


    柳劍雄聞言神情激動,眼珠轉動了兩下,似要張口說話。


    江南釣叟驀的警覺,一手按住他的嘴唇,微微點頭道:“心氣不可浮動,快運氣調元,你不要擔心,雖然華倫與扁鵲這等醫界國手難尋,我想,如果能得令師伯祖那般功深如海的內家好的手,替你長期推拿療治,可望此疾能除,眼前你急有何用,還不快寧靜心神運功調元吧!”


    柳劍雄始默然不語,垂瞼行動。


    又是半盞熱茶工夫後,他已順利的將周身一百零八穴及全身十二脈絡運轉了三次。猛的朗目電睜,一步躍起,雙手一拱,屈膝朝江南釣叟拜下去。


    江南釣叟臉含慈笑,伸手一扶,道:“柳大俠別客氣,這是你自己的福緣,何謝之有,老夫倒平白韜光獲得了幾片參葉。”


    柳劍雄立直身子道:“兩次救命大恩,豈有不謝?”


    江南釣叟搖頭笑道:“適逢其會,舉手之勞。何足言謝,難保他日老朽不無借重柳大俠之處?”


    柳劍雄欠身微笑道:“大德不言謝,老前輩兩次隆恩,晚輩勒銘心底。他日需在下效犬馬之勞,赴湯蹈火,無不應命。”


    江南約叟哈哈一笑道:“柳大俠豪氣幹雲,仁心俠膽,天下武林同道無不景仰!他日真的需柳大俠奧援之時,老朽自必厚顏相求,此時無必客氣,還是早點打點早離天山……”


    柳劍雄未待江南釣叟說完,搶著說道:“老前輩請先走一步,晚輩還要上天池一趟,見我二哥一麵。”


    江南釣叟搖搖頭道:“戚玄齡生了副冷僻孤傲性情,你與鳳女俠有了誤會,在他的性格,再上天山,就不會再生枝節,依老朽之見,莫如你去找朱道爺,二人同上天山,我想,戚玄齡再怪,或可有轉圜之望。”


    柳劍雄肅容欠身道:“老前輩金玉良言,晚輩本當遵奉,其奈萬裏迢遙,艱辛備嚐,晚輩不見我二哥一麵,心中惴揣難安。此番再上天池,如家嶽不諒,縱或粉身碎骨,隻要能見我二哥一麵,剖明心跡,晚輩死而無憾!”


    江南釣叟低歎一聲點頭道:“柳大俠意誠情篤,可感天地,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此去或可了卻心願,但老朽之意,仍以謹慎為妥,凡事應退一步想。未來百年論劍,劍盟七門均在礪馬秣兵,莫不想躍登劍盟宗主的至尊寶座,柳大俠對師門責無旁貸,大丈夫豈可為私忘公,老再進一言,事有輕重,大義當前,柳大俠實宜三思!”


    柳劍雄聽得戰懍了一下,後退一步,躬身一拜道:“老前輩卓識遠見,使晚輩頓開茅塞,尚幸予以指示,俾晚輩能有所遵從?”


    江南釣叟沉吟少頃,仰天輕歎一聲,緩緩的道:“論劍雖說是來年之事,但眨眼即至,依老朽之見,柳大俠目前有兩件大事必須盡快完成。第一,練成大羅金剛劍,準備論劍之用;第二,從速尋訪令師祖的下落,替你扶正經脈。”


    柳劍雄搖頭蹙眉道:“晚輩此生以無法習大羅金剛劍了!”


    江南釣叟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柳劍雄又接著說道:“再說,師伯祖自三年前離開武當之後,鶴駕何處,無可得聞,晚輩到何處去尋他老人家呢?”


    二事都無法實際去做,頓叫江南釣叟啞口無言,思索了半天,方才一笑道:“以柳大俠的豪壯胸襟,遍曆天下名山大川,五湖四海,既可遊俠行道,又可順便探訪靈真道長的俠蹤,豈不兩全。”


    柳劍雄凝思俄頃,點點頭道:“看來目前隻有這條路可行了!”


    兩人這一決定下來,就動身下山,一進玉門關,互道珍重,江南釣叟東奔長白山;柳劍雄則趨千佛洞,穿青海,西入昆侖,一路尋他的師伯祖的俠蹤。


    時間像水般的無情,倏忽又是一易寒暑,初秋又屆。


    武當山上,全山上下,均在修房舍築道路,剪花整本,忙得不亦樂乎。


    掌門人靈修道長與一掌震乾坤柳彤,終日與金梭劉銀龍在後山苦研武學。


    妙清與妙玄兩位道長,則分主持內外一切事務,酬酢往來,迎賓送客,全由他倆擔任,掌門則辭避不見。


    另有一樁事,早在兩月前,靈修道長即以劍盟七門宗主的身分,束邀天下知名人士觀禮,並知會其它六門,中秋之夜,在武當山賞月論劍,決定下屆劍盟七門的宗主至尊寶座應屬誰。


    武當山破釜沉舟,下了最大決心,誓要蟬聯三屈宗主的寶座。靈修道長的戰略是,以銀龍為主,柳彤相輔,在他的臆測中,劍盟七門之中足以勝過金梭劉銀龍的高手,唯有個飛天玉龍柳劍雄。在論劍之時,如果柳劍雄上武當,則先推柳彤出去,以柳劍雄的天性,縱或是為了替師門爭光,也要有所避違,藉故不出場,而少林僧眾乃有道高僧,必不會強其出手,武當派不又穩穩當當的掌握神道伏魔令?


    如果柳劍雄不上武當山參與論劍,劉銀龍就是根本上沒有敵手,要有,除了鬧海金蛟蕭錦虹外,也隻有昆侖派新近弟子五子一梅,算得上是一個大勁敵,但柳錦虹在劍盟七門之外,自不會插上一腳,昆侖派的五子一梅共是六人,五子各有一把三尺長的精鋼劍,二梅用的是柄外門兵刃——梅花奪。


    這六人年紀甚;輕,各練了一身驚人的武功,並有一宗六人聯手的絕藝——“梅開五福”,以梅為主,梅花奪瓣分五色,四散支撐,使開來,轉折上下,變化無窮,揮舞頓挫,徐疾有節,鎖、搠、鑽、削、切,無妙到毫巔,專一封攔敵手之攻勢,其外圍配以五子,五人各仗長劍,反蹈五行,逆劍運式合敵手。


    這一套絕學,昆侖派專門為了應付三次百年論劍研劍而成。


    五子一梅如上武當,單打獨鬥,不是劉銀龍的敵手,如果昆侖派果真使出“梅開五福”這宗絕藝,武當派則還有“十二天罡劍陣”靜待試鋒,以武當回傑之能,發動劍陣,敢說普天之下無任何高手敢攖其鋒,這樣看來神道伏魔令不穩操在武池派之手?


    天山派就不同了,天山神君何嚐不是頃注全力,一心一意將玉鳳造成一朵武林奇葩,戚玄齡早年開山鑿府,得了五手殘缺不全前古仙人的真跡劍招,埋頭苦研了數十年,隻知這五手殘缺威力無窮,但五手殘劍就是無法連成,晚近數年內,從五手殘招中悟透了另兩手妙式,得以將五式串通,七式一合,天衣無縫,威力倍增。比原先的“萬靈金闕劍法”又強了好幾倍。


    他想不出這七手劍招應用何名,想來想去,姑名為“七絕劍式”。


    確不愧“七絕”二字,目下各門派的劍法,能強過此七手劍招的除柳劍雄的金剛四式之外,真還不多。


    天山神君是一代鬼才,亦是一個怪物,他此刻正致力於將這七絕劍式傳授愛女。玉鳳服了兩粒蓮實,又得了師兄采回些珍異之藥相輔,此刻功力真個不凡!


    峨嵋的伏虎禪師也正在苦練伏虎掌,年來影子都找不到的青城狂道朱純飛原來也來應召上了青城山,苦練絕藝,準備替師門盡力。


    其它各門,均在埋首苦練,準備奪魁。


    少林寺此刻也不同了,雖說另一位長老廣惠禪師護著師門失經返山,但這位老禪師一生落拓慣了,不耐塵俗之憂,不幾天,就辭別師門,返回天姥山的三佛寺而去。


    這一下,可把掌門人急壞,少林自關外奪書一役起,連經奇禍,五老及十二高僧,傷亡大半,人才凋零,此刻,少林寺中。足堪領袖武林群倫的兩位師叔,一位年耋德高,已返天姥山悟樣,自己不便相求,小師叔柳劍雄則音信全無。


    未來論劍,以少林寺這大的宗派,自不便棄權,又不能隨隨便便派一位弟子去濫年充數。


    一急之下,覺智上人不由得傳下法令,命達摩院的高手全部人江湖,尋訪小師叔的下落。


    時日苦短,一年易過,柳劍雄寄跡何處,仍杳無消息。


    少林寺掌門覺智上人急得熱鍋螞蟻,六神無主,仔細推敲派中五老及十二高僧,就是找不出一位參於論劍奪魁之人,挑來選去,勉強將年邁蒼蒼的覺筠上人推將出來,權充角色,暫時應急。


    且說柳劍雄他與江南釣叟分手後,一路探訪靈真道長的蹤跡,一日行近昆侖山峰,傍著迎風搖曳抖索的白楊古柳,橫過廣大無邊的瀚海,幽幽的隨著駝群馬隊,逆風西上。


    他青海買了一匹健馬,此刻揚鞭飛馳,人如玉樹,馬如龍,不少藏商口賈均引頸側目,不知他們是欣賞他的爽颯風華,還是賞識他胯下的龍駒!抑或是他這份騎術使他們入了神。


    他聽說西昆侖絕頂,近年有位白須的老神仙偶爾現跡,他心疑是靈真道長。西昆侖高入雲宵,特別是公格爾山,終年冰封雲鎖,縱有一等輕功的高手,也無法任意攀登。


    這座山武林傳言,潛隱了不少位造世高人,這些傳言,加深了柳劍雄要西去昆侖探訪靈真道長的決心。


    他冒的刺麵寒風,揚鞭攢趕,行了好些天,才深入昆侖山係範圍內。這天夕陽快要落山了,距甘裏還有三五裏,驀的身後暴響一陣雜亂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眨眨眼即將擦身而過。


    最後一騎剛超出柳劍雄的駿馬一頭,柳劍雄正在驚愕這幾個人騎術精妙哦頃間,頭頂“劈拍”一聲,一道耀眼銀絲鞭,劃起一溜驚風,卷著柳劍雄的頭巾。


    鞭梢生嘯,在將落實之時,猛的一聲雛鈴的脆笑又起,接著揮鞭之人斜扭纖腰,回眸飄送過來一個甜生生,嬌媚可人的笑靨。


    兩顆水葡萄般的大眼睛,朝柳劍雄直直的瞪了一眼,俏紅紅的,瞬間又閃起層水波將柳劍雄周身上下,連坐騎都溜過一遍。


    柳劍雄心中一蕩,暗念了一聲:“好一個嬌媚如花的女刁娃!”


    這語氣,明是讚美對方的俏麗姿容,暗中對她這種習蠻勁含有薄之意。


    他反應力是何等快捷,鞭梢甫一臨頭,他陡然暗運彈指,兩指一戲驕,點向鞭梢,這條銀絲鞭忒也作怪,似知柳劍雄指勁淩銳,不待指風點實,已疾如鷹隼的掉頭而回,回空一蕩,如靈蛇般竄口揮鞭女郎手中。


    女郎在回眸一笑的瞬間,探掌一盤,絲鞭已擁放有鞍上,二次又飄來一聲銀鈴嬌笑,恰在此時,前行數騎中陡然一個粗眉橫目的精壯漢子,回目朝柳劍雄怒哼了一聲!


    柳劍雄氣度超人,對壯漢這種無理的橫目怒哼,隻報以一個淡笑。


    前行的是五個精壯漢子,一式身背青鋼劍,殿後的女郎,背上斜負一柄三尺長,一頭略大圓柄東西,用湘繡的水紅軟級套子罩,看樣子,是件外門兵刃。這女郎身材纖濃適度,身著襲箭袖紫貂。


    六人但騎術精絕,從女郎抖露的的那一手盤鞭絕技看來,全是身懷上乘武學之人。


    前頭六人揚起滾黃塵,風馳電疾的在夕陽中衝向甘森。


    寒日映天紅,天壁上塗滿了火紅的流霞,原野牛鈴叮當,羔羊咩洋,襯著桔禿的衰草,不時刮起陣陣嘯耳失風,晚景有他如此的心情,顯得有點淒涼。


    他無心再回味適才那聲甜笑,仰望著天壁一歎,雙手一鞭,雙腿一緊,躡著前頭漸遠的塵影,馳向甘森。


    甘森是青海西人南疆的孔道,高旅如雲,回滿雜處,柳劍雄進城以後,找了一家漢人開設的店,他要了間上房,吩咐店小二照料牲口之後,略一息足,就搶到前邊占一副好座位,老走青藏回疆的熟客,到了甘森都會這樣做。


    柳劍雄初臨甘森,那懂的這些,盡在房中漱洗整裝,待他走出外間之時,第一進已坐了個滿堂紅。


    放眼四望,隻見人聲喧嚷,座無虛席。


    驀的靠東窗的那張桌子“啪”的一聲,碗盞齊飛,一聲粗豪的吼嚷“小二!狗人的,爺們待了這麽久,怎麽還不上菜?”


    柳劍雄不遑找座位,移目朝那張桌子掃去,登時心中騰跳。霍然見那張桌子坐的是在城外遇的六人,張口罵人的,正是朝自己橫目冷哼的那壯漢。


    這時恰好鄰座有個小二正張羅酒菜,聞言連忙轉身哈腰,一步三頭點的恭聲道:“客官,請再稍候片刻,今晚實在是賓客如雲,招待不周,請你老多包涵!”


    滾你的蛋,難道爺們……”那個粗眉橫目的漢子仍咆哮連聲的怒吼著。


    “師兄!”一聲嬌滴滴的如鶯低叱。


    那粗眉大漢噎下未出聲的怒聲,朝俏女郎看了一眼,又翻眼狠瞪了店小二一下。原來出聲喝阻的是早在城外向柳劍雄揮鞭的那個女郎。另幾人也相繼出聲勸阻,壯漢方坐下來。


    店小二真識相,轉身躬腰,諾諾連聲的退去。


    那女子喝叱他師兄後,秀眉一皺,俏目一轉,向柳劍雄送來一個深情款款的微笑。


    柳劍雄赧然的別轉頭,不敢再看他一眼,低首走向南牆邊一張客人剛食罷起身的空桌。


    他一麵走,一麵像自我警惕呢喃的念道:“曾經滄海能為水……唉!我已飽受情孽磨折了,豈可再踏覆轍。”


    他不敢再東麵那張桌子望一眼。低聲招店小二,要了一些酒菜,低頭悶飲。思前想後,愁思如縷,絲絲上湧。


    酒落愁腸愁更愁,不知不覺,他連灌了六七杯,薄具六分酒意,方停杯要了碗湯麵。


    食罷回到屋內,一帶房門,便和衣睡了。


    露冷霜濃,二更過後,他翻身醒來,隻覺得口幹舌燥,桌上燭淚模橫流,喝了杯冷茶,頭腦一新,睡意頓消。點足猛躍,一式“飛龍朝闕”,飛身縱出,反手一帶窗,窗扉自闔。


    輕如一片落葉,眨眼飄落在對麵房頂,剛待縱身朝城南飛去,驀的屋脊後麵,衝霄騰出一條淡影,粗獷的一笑,慢吞吞的道:“好小輩!三更半夜,你想作什麽?”


    柳劍雄俊目一掃,看清是晚間怒斥店小二的那個橫眉怒目壯漢,不由心下有三分氣,也冷冷的道:“我與閣下素昧平生,在下生平正行慎言,向不作虧心之事,請勿橫加幹涉別人的行動。”


    壯漢嘿嘿兩聲冷笑,濃眉一挑,傲然道:“小子!太爺本不管你,隻為看你有點礙眼,想教訓教訓你。


    柳劍雄聽得氣破了肚皮,哈哈一聲朗笑,劍眉連軒,接聲道:“閣下口齒清白點,你我無怨無仇,最好尊重點,免傷了和氣。”


    柳劍雄看這夥人,全是一臉正氣,唯這家夥粗獷點,是以未摸清六人底細前,不願開罪於人,才忍下了他這份不幹淨的喝叱。


    兩人一喝嚷,南麵一進三個窗子陡然打開,颼颼颼撲出五條人影,一字排開的躍落壯漢兩側。


    這五人自然也是先前馳騎飛越的那四男一女,那美如花的女郎,又複秀眉一蹙抬起那雙澄澈如鏡,但又滿含怨愁的俏目,斜乜了岸立在瓦麵的柳劍雄一眼,方一嘟小腮,瞪上租眉的壯漢,嬌聲道:“師兄你又惹事!”


    壯漢一搓雙手,尷尬地笑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一指柳劍雄道:“我看這小子不順眼……哦!不是好人,三更半夜的還往外跑,師妹,你要得知那些盜匪之類,無不是在認夜靜更深出來作案……”


    柳劍雄竭力推思六人的來曆,這時眼獨院中一株梅樹,心中一動,暗念道:“難道這六人上來年名滿秦陵一帶的五子一梅……”


    他方在沉吟間,春的那女郎俏眼一翻,白了粗眉壯漢一眼道:“你怎知人家不是好人,你不也是夜半三更的還伏在屋俏上嗎?”


    壯漢被說得臉紅紅的,訥訥半響,答不上話。


    柳劍雄心靈性慧,一想女郎老是回護自己,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心中暗道:“她是有心之人,她師兄早先伏在瓦上,自己縱出窗外,定必落在她眼內。”


    想到此處,也深責自己莫名其妙,無緣無故竟縱出屋來做什麽?這等行動,真會啟人疑竇。


    江南釣叟他心中七上八下,正不知作何解說?其餘四人也全都目光灼灼,掃向自己,不住的打量。


    嬌媚女郎看柳劍雄窘迫已極,登時白了粗眉漢子一眼,緩緩的道:“師父說我白練了幾年功夫,一點都不假,剛才這位壯士躍登屋頂的身手,真是蓋世無雙,一個身懷上乘武功之往往在夜闌人靜之時,揀個僻靜地方練練招式。師兄!你連這一點道理都不懂,竟橫加責能,肆意編排人家一頓是非!”


    柳劍雄心中著實感激這位女郎為自己解圍,也暗讚她心思靈巧,能言善辯,並一眼視透他是身懷上乘武學之人!


    粗眉壯漢一聽師妹捧讚外人,心中著實不受用,不由冷哼一聲道:“我不信能強過我們五子一梅難能為,天下武林還有勝過我們之人?便是那劍林四龍的柳氏雙俠,哼哼!我不信能強過我們兄妹六人?”


    嬌媚女郎剛剛了一聲:“師兄。”柳劍雄已俊臉色變,麵孔板的冷冰冰的,挑眉一聲冷哼。


    嬌媚女郎趕緊接下去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師兄,你真是井底之蛙,天下好手,勝過我們兄妹六人的,多如恒河沙數,你怎可這般……”


    粗眉壯漢不待她向下數說,耐不住截斷她的話道:“你少說點,你忘記師父說過的話,本門的‘二梅開福’,奇絕武林,你我兄妹功力大成之後,準可技蓋其他劍盟六門。”


    嬌媚女郎來不及辯駁,柳劍雄已冷然一聲長哼,麵泛薄怒,豪氣衝霄的道:“好個技壓其他劍盟六門,今天是有幸,在下不才,真想見識一番。”


    粗眉壯漢哈哈一笑,語意鄙薄的道:“小子,憑你也配,隻須我伍龍一人,就可揍扁你,你是何人的弟子?姓什麽?叫什麽!亮個萬幾讓大爺劃量一下,停會好侍候你。”


    柳劍雄嫌他語氣過狂,若不顧念他薄有俠義之名,否則準要給他一手金剛指。心中千四百轉,壓下無名火氣,淡然一笑道:“伍大俠名滿秦隴,犯不上下問我這無名小卒,果真伍大俠有興,先領教你幾手絕學也好。”


    雙方都說得太滿,旁立的五人都均未便嘴,任這兩人拌嘴鬧下去。


    伍龍哈哈一聲狂笑道:“好哇夠爽快!在這兒嗎?還是另找個地方?”


    柳劍雄微笑道:“此地不太方便,動起手來,攪攏四鄰,沒有驚世駭俗,依在下之見,城外曠野無人,不愁將天閉塌。”


    壯漢一聲叫好,回頭一掃五個師弟妹,租聲豪氣的道。“走!城外就城外。”走字一出,肩膀一晃,雙足一盤,領先躍離客店。


    柳劍雄朝其餘四人一笑,不敢怠慢,振袂疾追。


    七人如串珍珠,忽起忽落,但見黑影滾滾,眨眼之間,縱出城外。


    伍龍雖確是武林中上選之材,跑得也還快,但比起柳劍雄,那就瞠乎其後,不知幾幾!柳劍雄卻耐著性子,壓低步速,與他跑了先後腳。


    凡人躍落一道難浮沙的小崗上,伍龍力沉勢猛,猛然衝落,雙足踏實,浮沙竟掩沒腳脛,連腳都深埋在沙內。


    其餘幾人也踩了個滿腳印。


    嬌媚女郎突然一聲驚噫,俏目直視柳劍雄落腳地的雙足,五子也跟目看去,但見柳劍雄雙目雖踏實在在浮沙上,但雪白的靴底,依然露在沙麵上,未下陷分厘。


    五子一梅算是時下武林中佼佼者,人家這份踏雪無痕的上乘輕功,使各人心既驚且疑,暗自連聲呼怪,心口相問道:“為什麽在一路上,不見他有快速出奇之處,而此刻竟顯露出這手上乘輕功,莫非……”


    五子一梅暗想柳劍雄可能有意炫技,伍龍想法不同,接念道:“莫非這小子落在浮沙的凝硬處?”


    想到此處,他似找到答案似的,毫不在意的點點頭,雙足一騰,將陷中沙中的雙足拔了出來,哈哈一笑道:“我們如何比法?”


    柳劍雄本是無心,習慣成了自然,每一躍落,必定提氣飄身,是以雙足雖踏在浮沙上,而無一絲痕印,不想今天無意之中,驚駭住四子一梅,他心中一動,淡笑說道:“我們彼此素無怨無尤,傷了和氣未免有點不值,這樣罷,我們也不必動刀動槍的,就在這沙上各走一圈,足印深的算輸,在下輸了,任憑伍大俠再出題目,如果僥幸在下獲勝,那就請六位將昆侖秘技見示。”


    伍龍在三十開外,似是五子之首,聞言之後,絲毫不征詢其餘四子的意見,豪壯的一笑,一口許諾道:“好法子,就這麽辦。”


    他在五子中,功力最深厚,輕功也出人頭地。本是毫心機之人,此刻聽柳劍雄要較量輕功,正中下懷,猛的提氣,雙足悠然拔升,平穩的踏雪無痕的輕功,著實令人暗讚,心中喝了陣彩。


    伍龍毫壯的一笑,大聲叫道:“走!他走字出口,又是領先躍步,繞著沙崗走了一匝。


    回至原地,回頭看了自己走過的足蹤一眼,頗為滿意的哈哈大笑。


    他走過之處,銀月深照之下,浮沙之上隻隱隱的露出分許的足印痕跡,柳劍雄看了也暗自點頭,讚歎不已。


    伍龍一笑之後,意得誌滿的道:“小子!輪到你啦!


    柳劍雄強忍下他這聲戲侮的喝叱。欠了下身,朝六人淡一笑道:“獻醜啦!”嘴在說,暗中展開大羅金剛禪功,運足十成功力,用了空字訣,昂頭邁步,衫展輕功,繞著沙堆也遊走了一圈。


    人未回到原處,一聲嬌音高呼道:“好俊的輕功,真可說是蓋世無雙,差強以到了淩空虛渡的地步了!俏呼之聲一落,五子臉色齊驚。五人一個動作,躍到柳劍雄走過之處,低頭默察,半晌不語。


    隻見他走過之處,若不細心疑看,真是看不出來。如削的沙麵上隻隱有一絲風力擦過的痕跡。可是任你如何看,就是找不出那是個足印。


    自一起步,步步如此,不輕不重,這使伍龍臉紅耳赤。


    驀的五子中,一個年約三十許,俊麵朗目,劍眉斜插入鬢的少年,一步趨到柳劍雄身前,雙手一拱,豪聲的道:“兄台是劍林四龍之中那一位?”


    柳劍雄此時恰好繞回原處,拱手笑道:“能人慧眼,柳某獻醜了!”


    那個少年的不是已獲得解答?少女又是失聲一叫道:“能不成你是飛天玉龍!”一雙俏眼,愕然注在他肩上斜插著的那柄銀色燦爛的寶劍。


    飛天玉龍柳劍雄,俠名遍播四海,五子一梅是時下年輕高手中,除劍林四龍與玉鳳外,武林中的佼佼者,名震隴西兼及西涼秦川,與柳劍雄雖沒謀過麵,但儀已久,其中隻伍龍,卻壓根對柳劍雄的聲名有點不服,心中係個死結,非要找個機會,與這位名動神州的“飛天玉龍”較量一下不可。


    名列昆侖一梅的向小梅,更是私心傾慕,將柳劍雄的音容年貌,及慣用兵器打聽的清清楚楚牢記於心。


    女子不但心細如發,心思也較男人多,今天下午五子一梅在甘森城外巧遇柳劍雄時,向小梅心中已微微動念,揚鞭一試,有意探探柳劍雄的底細,不想回眸一瞄,千真萬確的,這副生形長像,不活脫脫的就是自己牢記芳心之中的人影,才有鞭落之際,抖手抽回之情意,但他芳心中湧起一個問號,暗問自己道:“他使的兵器不是青虹劍嗎?怎的又換了柄款式別致的銀色神劍?”


    直到伍龍與柳劍雄起了衝突,她還無法解開自己心中的疑念,話語中雖是護著他,芳心深處,真還想讓他兩見下真章,看看這美少年是不是常係心底之人。


    除非是像武林中傳湧中的柳劍雄,在年輕的一代高手中,絕難有此輕身功夫。


    盡管柳劍雄已道出自己姓柳,她心中也確定了眼前之人,就是深印心底的影子,但她還是望著他背上的銀色劍一問。


    向小梅話聲甫落,柳劍雄已微笑頷首,抱拳謙遜道:“不敢,在下正是柳劍雄。”


    此言一出,五子齊聲失驚,朗明淨麵的那位少年忙一輯到地道:“這麽說真是失敬了。”


    伍龍一向踞傲群雄,事實上,昆侖弟子,無不自視甚高,他濃眉一動,心中有了主意,哈哈一笑道:“難得!難得!今天真叫我這傻人碰上高人,柳大俠,你一身輕功,確使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小弟不才,想討教你幾乎絕學。”


    柳劍雄原先氣不頭上,話已說滿,要鬥鬥五子一梅的“梅開五福”,此刻見伍龍欲獨鬥自己,一時之間就作了難,伍龍是個耿直性情人,真的和他相鬥,難題來了,贏既不便,輸又不能。”


    一時之間,他取決不下,究竟該不該答應下來,不由顯得沉吟起來。


    向小梅聰慧絕倫,眼珠一轉,朝伍龍笑說道:“大師兄,君子之諾,強勝千金,柳大俠早已說過,他與你賽輕功之後,要獨鬥我們兄妹六人,難道你忘記了麽?”


    伍龍是直性之人,見柳劍雄盡不答自己的話,已是心中氣憤憤的,認為柳劍雄看不起他,再經向小梅一點,誤解更深,不由怒憤填胸的大聲叱道:“好!柳大俠你既看不起我姓伍的,在下等隻好以師門的一點薄技獻醜啦,我們的話可說在先頭,你可不能怪我們以多為勝。”


    柳劍雄本想辯解兩句,不想伍龍最後一句話傷了他的好勝心,也不由被激的帶有三分氣,麵色一沉道:“自然!自然!”伍龍探臂一抄長劍,迎空一閃,劃起一溜青光,虛空劈出一股劍風,朝五個師弟妹道:“還不亮兵器!別令柳大俠空待。”


    刷刷數聲,青光連間,五子各站一個方位,齊將柳劍雄圍在核心。


    向小梅一動不動,默立不語,也未亮兵刃。伍龍大聲吼道:“師妹!為何不亮你的梅花奪?”


    向小梅襝衽朝他一福,淡然一笑道:“下山之時,家父曾麵告師兄,本門“梅開五福”絕學,不到危急及燃眉,救命保身之時,不可任意施出,師兄難道忘了家父之言?這套絕技,要留著他日論劍……”猛的說漏了嘴,忙將未說出之言咽了回去。


    稍頓,又接著說道:“師兄與柳大俠之間既無深仇大恨,此刻又危及生命之事,小妹之見彼此算是以武會友,幾個師兄與柳大俠走幾招就算啦!何必要舍命相拚呢?”


    柳劍雄神情激動,軒眉朝向小梅掃了一眼,心中忖思:“她真是為了要秘技自珍,真個他日論劍之時才炫露嗎?”


    心中千四百轉,猛的昂然一笑,有了主意,探臂一挽,銀劍帶嘯,抖手削出十數朵銀梅,一時之間,青光梅影,冷流飛,漫天都是梅影劍氣。他豪壯的一笑,欠身抱劍道:“向姑娘既看不起我這俗人,不肯以貴派秘學見示,柳某也不能厚顏相求,不揣愚昧,隻好在五位高人劍下討教幾招。”


    以他的氣度、豐儀,加上隨手揮出一招神無比的淩厲劍式,立將昆侖五子鎮住。


    伍龍竟是豪獷的性情,他依然不管這些,挽手揮劍,橫空一劃道:“秦劍走甲乙,義占丙丁,岑林遊庚辛,華虎起壬癸!”


    一聲令下,但見四道青光連閃,其餘四子分站了東西南北四個方位。一式橫劍凝神,目注劍尖。


    伍龍一聲豪笑,彈劍擎天,單掌一立。口頭向柳劍雄大聲說道:“柳大俠,我等小小的劍陣布就,就請賜招吧!”話落點足踴身,擎劍躍入中央戌已位置。


    梅花不像梅花,五行不像五行,真是個四不相的劍陣,柳劍雄還真猜不透此陣究何名?


    就在此時,城內更鼓三敲,時交子正,柳劍雄臉色大變,心中一陣翻滾,漸感耳鳴心跳,陡然記起江南釣叟的話來。


    勢成騎虎,一個時辰內,他無法運功拚鬥,但今天不拚怎行,他劍眉一皺,決以快速行動,結束這場比鬥,挽劍護身,點足騰空,一式潛龍升天,憑空猛拔三丈。勢竭疊腰,挽劍飛瀉,立運神功,抖手即使出“金剛四式。”


    “叮當”連聲,人影齊飛,柳劍雄才一式“金剛伏魔”五人手中僅握半截斷劍了。


    劍花耀眼,劍氣壓的人端不過氣來,五子連柳劍雄如何振劍而下,都未看清,已嚇的亡魂喪膽,各執半截斷劍,飛步倒躍,總算五人機靈,齊脫出劍風之外。


    五人麵色灰白,一臉懊喪,愕然互望著,你看我,我看你,每個人上全是被削掉半隻衣袖,妙的是未傷肌膚。


    幾人方自傻愣愣的相互看望之時,驀的向小梅一聲尖叫:“柳大俠,你你……”


    她叫不下去了,五子被這一聲不尖叫,自瞠目互瞪驚醒過來,霍然怪事出現,以神奇招數削毀自己的五人刃的年輕高手柳劍雄,竟無緣無故的倒臥在地上。


    向小梅宛如瘋狂一樣,朝他躺臥之處撲去。


    昆侖五子也是俠名四插之人,雖然柳劍雄削斷自己的兵刃,幾人心中有數,若然不是人家手下留情,豈隻僅被削掉半隻衣袖,說不定連小命一並送掉。那個生的俊麵郎神,叫華虎的少年,也刷的一聲,拋掉手中斷劍,一步縱向柳劍雄躺臥處。


    其餘四子也跟著疾趕過去。


    華虎單膝一屈,一抄躺臥沙堆上,一臉蒼白的柳劍雄,頭望了淒惋欲絕,淚影搖搖的向小梅一眼,然後把柳劍雄抱了起來。


    恰好伍龍也趨近了,搖手喝止道:“虎弟別忙,將他放下,待為兄先察看一下!”


    華虎如言將柳劍雄又複平放沙上,伍龍蹲下去替他細察了一下,蹙後自語道:“他怎會自閉昏穴?”


    五人齊搖了搖頭,向小梅不信俯身細看,果真他渾身穴道無一絲受擊痕跡。幾人一陣惑然不解,測不透他何以自閉穴道?


    伍龍總算年長一點,見識較豐富,望了向小梅一歸道:“你不要急,為兄替他推拿一再說。”


    向小梅聽得俏臉羞紅,白了伍龍一眼,緘口不言。


    伍龍立時動手替柳劍雄推拿三十六道大穴。


    原來柳劍雄發覺耳鳴心跳,不由大驚,強運真氣,用快刀斬亂麻手法,一式金剛劍招,就削斷五人兵刃。


    運力過度,移位的兩道經脈受震,氣血道運,登時暈死過去。


    伍龍推拿了盞茶工夫,額上汗珠如豆,柳劍雄連大氣都未喘出一口,真將向小梅急壞。


    五子本是性情中人,伍龍為人雖粗算,但心地頗為豪放,柳劍雄一招削斷五人兵刃,伍龍已為之心折,其餘四子也輸的心服口服。


    柳劍雄往日的俠風義範頗使五子欽仰,此刻見推拿半天不見動靜,其餘四子站立一旁,齊皆扼腕握手,顯得坐立不安。


    華虎唉的歎了口氣,揚聲大吼道:“以我們昆侖五子之能,今天會碰到這種棘手之事,竟然束手無策,可見武林之中,真是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華虎歎聲一落,驀聞夜風中飄來一聲哈哈長笑。


    這人豪勁雄邁,音色高古,笑聲一起,伍龍頓時停手舉袖擦汗,四子一梅斷然歡呼,齊飄身,迎著笑聲飛奔。


    伍龍則仍然坐在原地,但臉上卻露出一絲喜悅容包,自言自語道:“柳大俠,我姓伍的雖然救不了你,但你別擔心,我恩師他老人家必能將你救活。”


    他自語聲一落,方抬眼望著遠處的人影時,突然奇事出現了。柳劍雄四肢蠕動,猛的挺腰坐直身子,轉著一雙光亮如寒星的眸子,愕然不解的注定呆坐發呆的伍龍。


    柳劍雄挺腰縱起,以手加額,輕按了一下頭,叫道:“怪!真是怪事!”


    俄頃之間,他已想透了回事,回眸朝一旁隨自己立起的伍龍雙手一拱,道:“怎麽隻有伍大俠一人在此,其餘幾位呢?”


    他掃目一看丈外靜躺沙麵上的銀闕劍,又望了望四散斷落的殘劍,歉然的轉頭朝伍龍微笑地問道。


    伍龍如夢初醒,促聲問道:“柳大俠,你沒事?”


    柳劍雄搖搖頭,伍龍一指遠方飛縱而來的幾條人影道:“我恩師他老人家來啦!他們必個人去接他去了。”


    柳劍雄訝然失聲道:“高老前輩俠駕來啦!”猛的想到自己昏跌地上,不知是何人救醒?


    他稍一思索,心中有了個譜,但仍然問道:“伍兄,小弟很覺汗顏,失手斬斷幾位的長劍,人也跟著昏躍下去,想必是你救了小弟?”


    伍龍勝泛紅潮,先搖搖頭,方吃吃的道:“說來慚愧,大俠昏倒之後,小弟推拿了好一陣,走遍三十六處大穴,不見你蘇醒,小弟正當束手無策之時,恰好聽到家師笑聲,方說家師可解柳大俠被閉的穴脈,不想柳大俠功力能通真,竟自己將穴脈衝開。”


    柳劍雄雙手一拱,躬身一個長輯道:“伍大俠不見小弟魯莽之罪,反義伸緩手,仁風高雅,感激得很。”


    柳大俠請勿過謙,動手過招難免傷亡,柳大俠神技蓋世,使我們五子得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後要勤勉自修,精研苦練,他日還望柳大俠多賜指正。另一方麵小弟抱愧的很,早先一再無理取聞,為此十分難過,尚望柳大俠不記前嫌。”


    柳劍雄哈哈一笑,緊趨兩步,雙手一伸,握緊伍龍的手一陣搖晃道:“小弟也有不是之處,伍兄大度大量,小弟感戴之極。”


    兩一陣謙遜,十丈外又是一聲哈哈長笑,伍龍說聲“失陪。”踴身迎著笑聲奔去。


    柳劍雄朗目如電,順著笑聲望去,隻見一位身材魁偉,獅鼻海口,紅光滿麵之老者,在五子一梅簇擁之下,朝他站立之處走來。


    老人一襲寬大及膝褂,背一個朱漆大葫蘆,笑容可掬的一手挽著向小梅,一手摸著頷下如針短須。


    柳劍雄慌忙一整衣冠,拂去身上的塵沙,肅容迎上去,一麵心中自問道:“此老就是昆侖碩果僅存的長老,醉乾坤向文榮?”


    柳大俠!今天老朽緣份不淺,得瞻風采。”老人豪笑迎人,老遠就開口招呼。


    ※※※※※


    向文榮雖不常在江湖走動,但武林之中輩份極尊,幾與柳劍雄在少林中的輩份相若,柳劍雄是名門俠士,從不以少林長老的晃子招搖,對各派的各門長老,仍以晚輩敘禮,這也是他贏得武林之中推崇的一大主因。


    一聽醉乾坤向文榮出聲相喚,立時緊趨兩步,迎著老人撩袍拜了下去。


    這一下,把個向文榮嚇慌了手腳,大袖一拂,伸掌一抬,口中連叫道:“柳大俠莫要折煞老朽了,我與貴派掌門交稱莫逆,誼如兄弟,快請起,快請起!”


    不想他拂袖一抬,未扶起柳劍雄,登時急得老臉紅透,慌的一摔手中的向小梅,雙手一揖,回拜下去。


    柳劍雄何等聰慧,一麵拜,一麵出聲道:“末學後進柳劍雄叨候老前輩金安。”


    恰時他拜完,醉乾坤也撩袍還禮,他趁立身之便,雙手輕托,憑空將醉乾坤下彎形抬了起來,口中連呼道:“你老人家,不要折煞晚輩了。”


    一見之下,拂袖抬掌,醉乾坤輸了一招,他本是自負之人,平生甚少在江湖上走動,偶而與人動上手,不是舉手投足就可占贏麵,原本他武功確實夠得上稱尊西陲,怎料今天會輸給這年輕後生。


    往日,他本不信一般傳言,武林中柳劍雄比似天人,此刻一試之下,驚得瞠目結舌,莫知所措。


    “晚輩無狀,早先無意毀折五位世兄的兵刃,還請老前輩諒過晚輩無知之罪。”


    醉乾坤向文榮搖手笑道:“孩子們無知冒犯柳大俠虎駕,老朽這廂代為謝罪。”說著深施一禮。


    柳劍雄慌得口手一拱。


    向文榮口目一瞪,朝五子一梅叱喝道:“還不快謝過柳大俠手下留情之恩。”


    五子俯首躬身,齊如柳劍雄深施一禮,向小梅瞪大一雙水葡萄般的眼睛秀立一旁,俏麵飛霞,忸怩不安的望著父親。


    柳劍雄方答和稱謝之時,向文榮已哈哈一笑道:“柳大俠前輩前輩短的,老朽心中實在抱愧得很,就這樣吧!老朽叨個光,就叫你一聲老弟。”


    柳劍雄躬身答道:“老前輩不怕折煞晚輩?”


    向文榮不悅的噯了一聲,肅容道:“又是前輩,梅兒,快過來見過柳大叔!”


    向小梅的玉麵變色,滿臉失望神色,愣得的瞪著父親,寸步不移。


    這一下柳劍雄也為之作了難,蹙眉搓手,作聲不得。


    向小梅仍不移步,柳劍雄又未出聲勸止,向文榮心中有了氣,獅鼻一聳,輕哼了一聲。


    姑娘猛的全身一顫,連忙緩移蓮步,極是不願垂眉朝柳劍雄一福,沙啞著聲音道:“梅兒給柳大叔請安!”


    柳劍雄如夢初醒,回手一拱道:“向姑娘請勿多禮,柳劍雄不敢當!”


    向文榮一摸頷下短須,哈哈一笑,道:“你別再客氣了!倒是老朽早無所戚兄提及老弟,你與鳳女俠見麵了沒有,段女俠與你又是怎麽回事?”


    五子一梅雖是年輕一代中的好手,他們隻知黃鶴三雄近三年內,聲名喧騰寰宇,玉鳳與柳劍雄之間的情海糾纏,雖也有個耳聞,但近年中間硬插個段玉芝,別他們不知道,便是天山神君戚兄玄齡,要不是玉鳳哭訴,憑他這麽廣的耳目,也是一息不聞。


    天山神君一生孤傲,武林之中,他與誰都無緣,獨與醉乾坤向文榮倒是蠻對勁,他們之間無話不談,段、柳、戚三人之間的糾紛也就了然於心。


    他坦然的一口直問,柳劍雄心中著實讚佩爽朗的氣度。殊不知向文榮問話別有用心,無異是揭柳劍雄的底給愛女聽。這也難怪,知女莫若父,他生怕愛女墜入情網。


    柳劍雄感於他坦率氣度,輕聲低歎!將自己與段玉芝結合的前後始未,簡略的說了一遍。並告以此番上天山尋二哥的大要。


    向文榮聽完之後,輕歎一聲,道:“想不到老弟還有這麽多傷心的事,如果老弟有用老朽之處,老朽與戚見交非泛泛,他日上天山,必向成見美言一二,化解這場糾紛。”


    柳劍雄感激十分的一拜,促聲道:“若蒙老前輩玉成,老人家關護之恩,柳劍雄沒世不忘。


    向文榮手撚短須,哈哈豪笑道:“老弟見外了!別說我與威的交情深厚,便介彼此不識,同屬武林一脈,你們兩家這一點小誤會,不化解來,武林蒼生又將多事!”


    柳劍雄慌的雙掌一疊,肅然恭聲道:“您老人家這種任俠胸襟,風儀千秋,足堪武林同道奉為典範。”


    向文榮搖手製止道:“得啦!老弟你太謬讚了!”他將頭轉向五子一梅,猛然看見愛女黯然神傷的情態,不由心中一聲低歎,搖搖頭,默念道:“柳劍雄雖是人中龍鳳,誰家女兒奶得此乘龍佳婿,都可說是幸福無邊,可是他偏是一身情孽,糾纏不了,可憐天下父母親誰願意自己的女兒介入呢!”


    想到此處,他果然的沉聲道:“梅兒,你與五位師兄先走吧!”他轉頭又朝伍龍道:“天時不早,你們快回客店打點起程,為師與柳大俠尚有要事商談,隨後就到。”


    六人諾諾連聲,朝二人施禮告退。


    向小梅臨走之時,還是俏目一轉,滿含兩眶怨愁,朝柳劍雄飄來幽怨的一瞥。


    柳劍雄心中猛動,不敢再對向小梅作平視,疾忙側臉,將頭別轉開去。


    六人悄無聲息,迎著勁厲刮麵的冽風,縱人夜幕之中,瞬間影子漸淡,隻留下幾道暗影。


    向文榮輕輕的嗟歎了一聲,柳劍雄明知他為什麽慨歎,彼此內心明白,不便直言相詢,隻好岔開話題道:“向前輩不知有何事見示?”


    醉乾坤向文榮大口一張,先勉強的打了兩聲哈哈,搖搖頭道:“老朽也沒有什麽事,隻是有一點不解,柳大俠何以會西出昆侖,此行不知有何貴幹?”


    柳劍雄慘然一笑,躬身答道:“晚輩來在甘涼一帶,途聞昆侖絕頂有高人顯跡,正想造府,叩詢老前輩有所見。”


    向文榮蹙眉沉思俄頃,一捋短須,緩緩的道:“武林之中,高人無數,常隱跡遁世,西昆侖高於雲霄,說來慚愧,老朽雖住在昆侖山,但公格爾山平生未曾攀登。上麵是否隱有高人,傳說不一,究竟隱修高人為誰?老朽更是茫無所知。”


    柳劍雄哦了一聲,仰頭目注天河,而玉皇大帝則開金河西昆侖。金河亦即天河,老弟所看到之河,即來自西昆侖絕頂,你可想到公格爾山之高,當然神話不足信,但常年隱跡其上之人,縱不是神仙,也必是身負絕世武學,輕功天下第一之人。方能上下自如。”


    柳劍雄仍是雙目看天,緩緩道:“晚輩想自不量力,登山一探。”


    向文榮皺眉俄頃,失聲道:“氣壯山河,上西昆侖確是一大壯舉,老朽也早有此打意,若不是想在論劍時獻獻醜,督幾個不成材有劣徒習練功夫,老朽真想隨柳大俠一趟,了卻平生夙願。”


    柳劍雄轉頭拱手遜謝道:“這個,晚輩著實不敢當,隻望你老人家賜告上西侖,與老弟尚可同路三五天,我們在路上詳談吧。”


    柳劍雄連聲稱謝,兩人動身入城,躍進客店,五子一梅早已上道。


    兩人為了要辦置幹糧及應用物件,在甘森多待了一天,第三天一早,雙騎上道,往西緩行。


    沿途之中,向文榮將向西昆侖所經之路及注意的事,詳盡的告訴了柳劍雄。


    第五日上,兩人來到喀戛裏克,就分手了。向文榮上昆侖派所在之處的英隆嶺,柳劍雄則策馬於萬山荒穀中,續往西行上公格爾山。


    行了將近半月,過普洛,走墨崗,吃足了苦頭,這天來到公格爾山之下。


    公格爾山方圓幾百裏,雪峰重疊,老遠就可以看到萬峰聳立,雲霞煥彩,山頭雪積,堆粉積絮,流光閃耀,刺人眼目,最高一座雪峰白雲霧中攢天雄拔,一枝獨秀的戳破千層雲海,衝刺九霄。


    柳劍雄望著那座高聳危峰,輕歎一聲,到此地步,他方信向文榮言非虛,真是武林中人,要登上這等雲壤接霄的絕峰,真與登天並無二致。


    雪峰雖險,一般人固視若畏途,以柳劍雄這種超塵拔俗的身手來說,隻要雪峰有一物可藉,還難不倒他。


    為了要探訪師伯祖靈真道長的俠蹤,便是上天入地,也在所不懼,柳劍雄嗟歎了少頃,鼓足勇氣,揚鞭策駒,直趨峰麓。


    駿馬揚開四蹄,風馳電疾,有若禦風,但聞耳邊逆風生嘯,坐騎騰越狂奔。


    約莫奔兩個時辰,來到一座冰壁如削的陡峰之前,相度了一下,此處正好是環簇著大雪峰峰腳,抬眼一望,四壁光禿,無路可登。


    到此地步,柳劍雄也隻有躍下駿馬!從鞍上取下幹糧及應用物,一扶背上的銀闕劍,拍了下馬北,輕聲道:“馬呀!馬呀!一路之上,多虧你代步。如今前有削壁,非你之力所能躍登。如你我有緣,他日我柳劍雄尚有用你之時,望你在左右十裏之內等我,如你我無緣,則自相別。”


    說完之後,卸下鞍轡及剩下的幹糧,找了處僻靜的岩洞藏好,然後朝駿馬背上拍了一掌,駿馬唏嚦一聲,揚蹄飛奔。


    他也不管坐騎了不了解他的意思,望著騰蹄揚嘯而去的坐騎,出了一陣子神,依依不舍的轉頭,往冰壁上猱升。


    一方麵是冰壁不高,再則他武功已趨巔峰,在幾個時辰之後,已攀上小峰,也非常之山峰可比了,論實際高度,也比泰山高出不少!放眼四顧,群山環立,崎立聳挺,均脫出雲海,與大雪峰競高。


    仰望雪峰,雲封霧繞,高不見頂,看不出究竟還有多高。


    他望著隱在雲霧中的奇峰,一陣慨歎!不由為之出神。突然之間,峰側傳來一聲怒叱,震動峰穀。


    柳劍雄凝神靜聽,依稀這聲喝叱怪耳熟,自己似聽到過,幾可呼之欲出,一時之間,隻是想不起來此人為誰?


    此人喝叱聲的音韻,無比雄勁,顯是出自一位內家極頂高手之口,他皺眉凝思,竭力將他往日所遇到的高手一一數起,紫電無影牟昆、鐵背蒼龍古檜、火靈官岑化龍……


    他猛的將思緒停住,大叫了一聲:“是了!是這魔頭!他不是在天寶寨中曾說要返回東海風火島嗎?他與我訂下二十年之約,怎的會上西昆侖?這魔頭即逗留在此,我師伯祖他老人家定未落足在此處。不知這魔頭與何人生氣。”


    一念未落,另一聲微弱的叱聲也起,聲音雖小,但一入耳,柳劍雄即知是誰,不由一步縱起,大叫:“不好!”


    人如飛燕,揚翼騰空,撲向聲音來處。


    怒叱之聲更急,柳劍雄一麵向峰側縱去,一麵傾耳凝神察聽,兩人似已動上了手,隱聞掌風呼呼。


    柳劍雄急得有心底連聲叫道:“糟!”腳下生風,拚命疾奔,一機自言自語道:“他怎是這魔頭的對手?”


    剛轉過峰側,仍未看清兩人身影之時,猛然傳來“嘭”的一聲大震,跟著起了一聲慘哼。


    放眼一望,趙斌口吐鮮血,兩個踉蹌,一步站立不穩,栽倒地上。


    柳劍雄急怒膺胸,抖開嗓子吼叫道:“岑化龍,你這狗賊……”宛如一陣旋風,聲到人到,向岑化龍撲去。


    岑化龍正嘿嘿一笑,笑聲未竭,猛的愕然停住,回目朝柳劍雄望來。”


    “嘿嘿!”又是兩聲陰冷厲笑,他轉身麵對飛樸而來的柳劍雄,兩眼暴睜得賽似一對銅鈴,淡紅短發根根指天。


    夕陽照得群峰流光晃耀,朔風仍自嘯耳生寒,地上躺著的趙斌竟然一動不動,像斷了氣一般。


    柳劍雄一步躍落趙斌身邊側,望著冷陽殘照中,麵如金紙的趙斌,俯身探手,在他鼻端一摸,竟然隻剩一微弱之氣。


    柳劍雄油然打心底泛起一股愴楚涼意,滴落兩滴英雄淚,慢慢的站起來,抬頭看著兩丈外傲立的岑化龍。


    岑化龍本可趁他不備之時,遙空一個雙推掌,偷襲柳劍雄。但他不敢那麽做,他知道柳劍雄有通天徹地之能,幾次對掌過招,都吃了大虧,此刻一見平生的唯一勁敵,雖是怒的須發怒張,仍不敢率爾出手。


    柳劍雄怒得銀牙一咬,強收痛淚,朗目射出兩道縷懾人的神芒,隻看得岑化龍心中涼意上冒。


    就在此刻,驀的山風呼嘯,刮的冰墜雪飛,四散卷舞柳劍雄冷顫了一下,神意頓清,劍眉陡揚厲聲叱道:“岑化龍!人生何處不相逢,你我二十年之約未至,不想有此天意,你我又相逢邊荒!我趙大哥與你有何一天二地之恨,你竟狠得下心,施展辣手,將他傷在掌下!”


    岑化龍臉色微微一變,但瞬即平複,慢蠶蠶的掃了柳劍雄一眼,陰惻惻的獰笑道:“誰叫他陰魂不散,苦纏不休,連日在峰腳鬼喊鬼叫,攪擾老夫清修,若非老夫看在當年……”他說至此頓了一頓,才又接著說道:“哼!否則!前些日子就將他斃在掌下了!”


    柳劍雄一聞岑化龍之言,不由疑念頓生。第一,為何連日對他苦纏?在峰下喊叫不休?第二,早些日岑化龍為什麽不殺他。第三,岑化龍口中的:“若非老夫看在當年……”這句語意未全的話,不知作何解釋?


    這些問題不搞清,就找不出趙斌何以上西昆侖來的原因。


    柳劍雄乃極為聰慧之人,他知道這個問題,直接問岑化龍,必是找不到正確解答,唯一的途徑,隻有從趙斌口中找答案。


    他知道趙斌與岑化龍的功力懸殊,適才岑化龍的一掌,趙斌可能再無活之望,一要在他斷氣之前,弄清這些疑難不解的問題,現下隻有暫時饒過岑化龍,拚自己的內力元職,將趙斌救蘇片刻,俾得探問清楚。想好之後,劍眉一揚,疊指一點岑化龍道:“姓岑的,柳某要先救我趙大哥,明天再上峰討教,你怎麽說?”


    岑化龍猙獰的笑道:“西昆侖的大雪峰能阻得了趙斌,卻攔不了你,你何時來,聽便,你家爺不信這次還會輸給你?”


    救人要緊,柳劍雄不耐與他計較,豪壯而淒涼的一笑了一聲,不悄的掃了他一瞥,彎腰抄起趙斌,踴身下躍,飛奔峰下。


    躍下峰頭,奔進早先存放鞍轡及幹糧的岩洞,攤開攜來的毛毯,將趙斌平放在上麵,扯開他的上衣,一察之下,霍然胸前有一隻紅紫掌印。


    柳劍雄看得泫然淚下,心中升起來幾縷嫌意,愧對知已,淒霞姥姥把平生深仇大恨,旗付自己,不想仇未報,趙斌已要撒手塵寰了!


    他探手一捫他的胸前,急得劍眉一蹙,低念道:“他心脈幾停,縱有仙丹紗藥,恐也無能為力了!”


    他明知絕望,卻也不敢再宕延下去,將趙斌四肢擺平,然後雙掌行動,徐徐的朝他前胸幾大要穴推落。


    不徐不疾,柳劍雄推得一頭熱汗,盞茶功夫之後,方見趙斌四肢微動了一下。


    又隔了少頃,趙斌才微睜失神的雙睛,灰色的眼球轉動了一下,唇角顫動,語音不清。


    那種眼色,活像人將死光景,柳劍雄心中大驚,生怕他陡然撒手死去,急得滿頭冒汗,一咬牙,猛然一指點向趙斌靈台要穴。


    趙斌陡然眼神一亮,張口結舌,有氣無力的在牙縫裏吐出幾個字:“琴……琴妹……我對你不住……”


    柳劍雄心中猛動,俊目一轉,暗念道:“莫非此事與韓玉琴老前輩有關?……”


    他不遑再往下窮推,柔聲問道:“大哥!誰是傷害韓前輩的大仇人?兄弟與你報此大仇。”


    趙斌似是聽出柳劍雄的聲音,雙眼瞪得像對核桃,語音濃濁的念道:“兄弟!你……來啦!為兄報仇有望了!他……他是岑……岑……”


    “岑”字以下無法延續,他項頸軟垂,眼眶中擠出半滴老淚,溘然長逝。


    柳劍雄情不自禁,愧對知已,揮淚怒哼了一聲道:“岑化龍啊!岑化龍!小爺讓你活著離開了西昆侖,就枉為飛天玉龍了!”


    他本是極端聰之人,趙斌雖隻說出一個岑字,但他已明白趙斌所說的是岑化龍。


    誰知他哼聲一落,洞外陰惻惻的起了聲冷笑,接著是一聲狂笑,震的洞壁四動,宛如地震。


    笑聲一落,仍是那個陰惻惻的聲音發話道:“姓柳的!今天看是你活著下昆侖,還是岑化龍活著下昆侖?”


    柳劍雄這一下可氣得怒衝牛鬥,咬牙切齒道:“狗賊!你又來搗亂!小爺幾次放過你,不想你陰魂不散,等小爺先料理岑化龍之後,再來收拾你。”


    外麵一聲嘿嘿冷笑道:“別冒大氣了!你知還能活多久,祖爺今天要烤死你!”話落濃煙裹著一團烈焰,自三尺方圓的岩洞口鄭將進來。


    洞深不及五丈,但洞生的怪極,七彎八拐,到處石乳垂掛,阻礙身形,否則五丈的距離,隻須一飄身,就能到洞口,憑他現下的功力,運起神功,一掌之力,定可將鄭來的火團震出洞外,何愁濃煙烈火,但問題地下還躺著趙斌的屍身,他不能棄屍不顧!


    在他籌思應付之策的瞬間,一捆兩捆已扔進來為少火團。在這種冰天雪地之中,也不知此人從那裏搜來這麽多枯枝敗藤,霎時之間,將洞口堆塞得了無餘隙。


    那人在外麵不停的交揮雙袖,扇出兩股強風,烈火濃煙,不停的向洞中飛騰。


    他一邊扇火,一邊洋洋得意的陰聲豪笑道:“燒烤嫩羊、肥豬的味道想必不錯!”


    約莫過了盞茶功夫,他揣想中,洞中的柳劍雄必定已被燒成焦灰,洞口三數捆幹柴已燒盡,漸漸的隻餘下些殘焰餘燼。


    這人停袖不揮,彎著腰,引頭對著洞口陰聲冷笑道:“飛天玉龍,柳大俠!姓柳的龜孫子,你往日的威風呢?哈哈……!不料你也有今天,你真飛了天啦!太爺送你上西天……”


    他竟笑得兩眼盈睫,仰天頓足,蒼蒼白發,也倒垂著。


    那知“天”字未落,猛然“轟”的一聲,洞口爆起一個“霹靂”聲響,薪火四揚,塵燼飛濺,一股罡風,挾著那堆餘焰劈頭壓到。


    變得倉卒,尚虧他身手絕世,晃身錯步,倒退三丈。


    他雖然脫出罡風威力,但洞口掃出來的烈焰火星,濺射到滿頭滿臉,炙肉生痛。


    啊呀呀的,慘然號叫,雙手亂舞,盡朝臉上揩抹,心中涼意上湧,他已知洞中之人未死。樂極生悲,揩抹臉上的炭火之後,雙目一睜,朝洞口一望,霍然身前丈外,岸立之人,正是自己欲將他置之死地而後心甘的柳劍雄,不由臉色慘變,本來老臉被炭火一濺,變成三花臉,此刻再一驚駭,周身冷顫了一下,登時紫脹成了黑灰頭。


    你道柳劍雄何以未被熏死,此刻竟毫發未損的衝出洞外?原來洞深五丈,密不通風,外麵之人雖狠力猛扇風穴,但洞壁七彎八拐,煙霧一時之間,無法直達洞底,每揮一袖,煙火隻能卷進幾尺。


    柳劍雄一看勢道不對,立時盤膝跌坐,封閉周身穴道,並將大羅金剛禪功逼運體外,順著洞壁向外伸展,護衛兩丈左右。


    這一來任你外間之人再燒再扇,靠洞裏的兩丈,宛如被堵鋼牆所隔,空氣毫不相混,外濁而內清,毫無所損。


    迨至外間之人停止不揮,火力滅弱,柳劍雄隨之撤功,起立張外望,洞口已漸漸清晰,心頭一喜,躡路前移兩丈,兩臂運足真力,挾著轟轟音響,飛掃出洞。


    其時,外間之人自喜昏了頭,猝不及防,怎不吃大虧!


    且說柳劍雄一現身之後,他本可趁對方揮拍揩臉之時,揚掌一擊,就可傷了對方,但他一代俠士,一生行事,從不乘人之危,是以靜待對方抹盡臉上火星,睜眼後,方板起麵孔,冷聲道:“牟昆,枉你是幾十年前成了名的江湖道,行事這等不顧廉恥,你想想,襄陽城小爺一片好心,不想著了你的道兒;塞外及天山兩地,小爺一網開一麵,讓你逃生,這一次,你竟狠毒到此地步?真是凶殘成性,不知悔改,罪在不赦,但柳某一本家君之訓,今天仍饒你不死,你隻必將武當奇書還我師伯,自削一指示海,往此之後,洗心革麵,好好從頭做人,將來一準能落個好下場。”


    紫電無影牟昆鋼牙怒咬得山響,狂吼了一聲:“住嘴。”一指臉上被火炙傷之處,凶焰萬丈的道:“你也厲害的嘴,看看大爺臉上這些傷痕,小雜種,今天不剝你的皮,怎消大爺的心頭之恨!”


    柳劍雄氣得雙目圓睜,淩威陡射,凝視牟昆俄頃,揚聲道:“善惡生死,咎由自招,非是姓柳的今天不生之德,像你這種冥頑不化,惡事做盡,是非倒置之人,看來真要如你所說,柳某任你剮殺,都難平你的積恨,好吧!柳某成全你,動手吧!”


    牟昆凶眼一瞪,厲聲狂喝道:“少廢話,亮家夥!”


    柳劍雄豪氣衝霄的笑道:“前在漠南,小爺四式劍招未完,逼得你劍下逃生,今天再亮劍,勝之不武,就以這雙向掌陪你走幾招。”


    牟昆哈哈大笑道:“你的百步神拳,我已見識過了,不過爾爾;乾坤掌雖算一絕,但靈真那老雜毛已不準你用。牟昆非是自豪,恁你那幾式拳招,今天以無法贏老夫!你要是聽話,乖乘的亮家夥,太爺或能讓你走過十招八招。”


    這一下,可把柳劍雄說的無名人高三千丈,怒吼一聲:“匹夫,你敢口舌不潔,辱我師祖?看小爺收拾你!”


    聲落式發,一式雙推,兩拳並出,帶起一股強風,直撞牟昆的前胸。


    他這一式,怒極而發,若狂濤激拍岸,澎湃有聲。牟昆再狂,也不敢接他這一式硬打,腳下一飄一晃,倒踏九九,橫移尋丈。


    “九龍連環步法”雖然稱奇武林,兩人同列當世高手,又一般的熟諸此技,牟昆一飄一晃,柳劍雄已知他落腳地的方位,那容他脫出手去,探步進拳,一式“毒龍吐霧”,直衝牟昆氣海要穴。


    拳風之厲,部位之準,與來勢之勁,在在都使牟昆不寒而栗。


    牟昆沒想到柳劍雄變招這樣快速,逼得倉卒舉掌,一招武當秘學的龍虎玄陽掌,雙掌一封一掛,上打門麵,下切敵腕。


    龍虎玄陽掌乃靈真道長畢生心血所聚,是玄門之中的一種至博至精之學,奇幻無倫。一招交接,柳劍雄猛遇煞著,右改勢進招,怒哼了一聲,揚聲道:“牟昆,你這手秘學,想是偷學我師伯那本奇書所載的武當絕藝?”


    牟昆毫不為恥,陰冷一笑道:“你真夠聰明,被你猜猜對了。”


    柳劍雄不屑的冷哼了一聲道:“盜他人之技,挾以自豪,是為無恥。”


    牟昆嘿嘿冷笑道:“你懂什麽?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你那牛鼻子師祖嘔心瀝血一生,不想創下這套鬼拳,竟然用以對付自己的龜子兔孫!”


    柳劍雄大聲怒叱道:“你少得意,有一天我師祖伯見了你,他老人家少不得要將武功追回。”


    略頓,他接著說道:“再說,嘿嘿!小爺今天也不會放過你?”


    牟昆“呸”的吐了一口痰,冷峭的道:“別不吝臊了!告訴你老實話吧!別說是你,哈哈!你那牛鼻子師祖又算老幾?普天之下,現今為有我太爺獨尊了!兩年之中,太爺也將拳悟通,練得意與神會,月前天助老夫,摘了威老怪兩泣天池蓮實,又巧獲一枝千年冰芝,哈哈!此生此世,你想從太爺手中取回那本冊子?真是妄想了!”


    柳劍雄聽得心中冷了一下,心中想問道:“果真那狗賊練透了那套玄門掌法,再又巧獲冰芝那真是件惹厭之事,我隻怕勝他不了!何況,我的經脈受震移位。”


    他沉吟不語,牟昆已冷聲叱道:“不過!武當派想要回這本秘笈,總還有法子可想的……”


    柳劍雄接問道:“什麽法子?”


    牟昆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道:“極簡單不過,隻須令祖靈修掌門,將劍盟七門的武林令符,交區區保管,七大劍派奉在下為劍盟宗主,再有……”


    柳劍雄那還忍得下去。任他信口開河的胡說八道,劍眉怒橫挑,大聲吼道:“閉上你的鳥嘴!你不要驕狂自恃,別以為普天之下,真個找不出勝你之人,今晚就試試,你先接小爺的少林百步神拳,再接注爺的四式金剛神劍。”


    牟昆頗為自負的道:“再加上你的一百零八式大羅劍?哼!哼!你能奈何太爺否!”


    柳劍雄劍眉猛揚,大聲說道:“少廢話,我們試試看!”


    牟昆自傲的一聲大笑道:“我們兩都會九龍連環步法,你說等會過招之時不準施出!”


    柳劍雄適才一招交接之下,真個探出來牟昆招式比以前熟練,連真力勁,都與以前大不相同了,此刻一聽他問及;心中猛動,暗念道:“這套步法,我得師伯祖親傳,運用起來,自然要比他自己揣摸的強上一籌,這狗賊若果真將拳式練精,他日難免要危及武林蒼生,除一惡即為善,今天說不得,為了替武林蒼生請命,消災弭劫,隻有綜合算的路走!”


    他想好之後點頭道:“柳某自一出道,即用此步法,此刻已成了自然,一時之間,無由更改,好在你也會此絕藝,小爺不算占你的便宜。”


    牟昆點頭大叫了一聲好,揚臉道:“我們怎麽個比法!


    柳劍雄沉心一思,劍眉一挑,朗聲道:“柳某先用神拳接人五十招擊不倒你,然後小爺再用大羅金剛劍向你討教。”


    牟昆冷聲陰笑道:“你自信你師祖創的絕世武學不如你?”


    柳劍雄聞言一怔,沉吟有頃,方道:“我師伯祖一代完人,胸羅萬極,所創武學,蓋壓武林。柳某這點皮膚之學,怎敢與他老人家之秘學爭輝!”


    牟昆大惑不解的道:“那麽,這就怪了!我使出你師伯祖手創之學,你怎麽又說準能贏我,你的話前後濁有矛盾?”


    柳劍雄哈哈一笑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牟昆皺了下眉,顯得十分迷惑的道。“難道還有什麽玄虛不成?”


    柳劍雄點點頭道:“玄虛是沒有,隻是天下武術,正邪殊途,招式訣雖不變,問題是在習技之人,須知,一門至精至微,至博至大的武學,擇理取意,皆非一般人所參悟,須有大智大慧。且又意誠心正之人,方能悟徹,盡得精髓。否則縱令他強心硬記,隻能略解皮毛,發揮不出這種功夫最精奧的妙用來。”


    牟昆氣得雙手發抖,嘿嘿一聲冷笑道:“姓柳的,你的意思是說太爺是旁門邪道?”


    柳劍雄淡然一笑道:“這個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師伯祖這套絕藝,確是蓋世無雙的絕學,你參悟是否?隻有你能勝得了柳某方可看出來。”


    “好狂的小子,拿命來!”牟昆怒的須眉俱張,雙手一拔,一招“開天辟地”,兩掌如刀,硬削猛劈。


    柳劍雄早已有備,雙腳一錯,旋身一式衝拳,潑懈橫打,迎著牟昆左肩搗出一拳。


    牟昆雙掌一錯,掌化“龍騰虎躍”,右掌斜拍柳劍雄天靈,左掌截向他腎門重穴。


    柳劍雄一看敵掌不但招式奇詭,兼且掌風如削,逼得他收掌退步,那敢怠慢,登時拳化“上下交征”,雙掌並出,上打牟昆的右肘,下衝他左腕脈穴。牟昆厲吼一聲,雙掌一錯,掌風四蕩,絕招連連,分打柳劍雄周身要穴。


    柳劍雄也絲毫不敢大意,展開雙掌,風聲呼呼,與牟昆打了個難分難解。


    也不知拚了多少招,鬥得興起,兩人全運足真力,硬拆硬拚,從申未酉初,直打到夕陽龍虎衡山,仍是惡鬥不休。


    兩大絕世高手,一個半斤,一個八兩;百卞神拳乃禪門絕學,龍虎玄陽掌又為玄門之的無上玄奇之學。這兩套蓋古淩今的奇技,由這兩大當世高手使來,真是精微畢現,威力無邊。


    果如柳劍雄所說,牟昆心術不正,練這等玄門正宗功夫豈能神化到家,否則,憑他的智力經驗,能盡參這套掌法的妙諦,武林之中,真是找不出敵手來了!


    牟昆打得性起,眼看兩百招已過,何止五十招來,但仍未將這年輕高手收拾下,心中一動,暗起凶心,壞主意直冒,陡的掌勢一變,使出龍虎玄陽掌中的八招絕學,刹那間,將柳劍雄團在一片掌影之中。


    四周勁風壓力驟增,掌影如雪片般,炫得他眼花繚亂,宛如落花時節,花雨繽紛。


    左支右絀,柳劍雄被罩在掌影之中,突的眼前一花,黑魆魆的一片掌影下壓。他耐性再好,到此地步,也無法再忍下去,如果不將絕招抖露出來,一但輸了招,即將威名掃地。


    百步神拳四式絕招可說威力無窮無盡,在此千鈞一發之時,柳劍雄招變“困井革鼎”,接著一式“雷震五嶽”。牟昆吼了一聲,點足倒縱五步,讓過他這兩式辣招,倏又雙掌一錯,招化“盤龍刺虎”,穿透柳劍雄的拳幕,兩手掌影如戟,分刺頭胸部位各穴。


    這一下,把柳劍雄嚇了個心膽皆裂,百步神拳這兩式絕學,乃少林派百年失傳之秘,出自一代高僧廣惠老禪師之手。非一般武林絕學可比,不想此刻輕輕易易的被牟昆破掉,反而受製,豈有不惶恐之理。


    然而柳劍雄不愧臍身武林的頂尖高手,臨危不亂,雙腳連踩九九,就在牟昆指鋒將要及膚之際,猛的暴滑半尺,趁此電光石火瞬間,一聲清嘯,雙拳連劃,以“倒轉乾坤”之式擋住牟昆的攻勢。


    嘯聲同昂,飛越群峰,隻見牟昆被逼暴退,豪性頓熾,雙拳猛抖,左右一劃,一股無形柔勁一逼,又將牟昆逼退三步。


    恰在此時,柳劍雄也感受到牟昆發來一股反彈,後退半丈。


    兩人齊退之餘,同感微喘,互為對方超卓的武林震駭,彼此雙手下垂,靜立原地,暗中調息,全以滿眼疑詫神色,瞪定對方。


    柳劍雄心中暗忖:“這狗賊真的將我師伯奇書上的武功參透了!我如果不將此書要回,將來劍盟七門之中,真要無人製得了他!”


    想到此地,慨歎了一聲,心念道:“看來普天之下,隻有練就大羅劍的人能製得住這魔頭!但是!大羅劍非人人能練,想是天意,否則,得廣惠禪師從旁指撥,我不難練成大羅一百零八式,隻是現下我已不能再習此絕技了!唉!舍此而外,唯一真能製服他的,隻有我師伯祖他老人家啦!可是他老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鶴駕何處……”


    ※※※※※


    且說這邊的牟昆示討得了好,心中也在暗中籌謀,猛的省覺柳劍雄先前所說的話,蹙眉凝思了一陣,自我反問道:“真如這小鬼頭說的我還沒有參悟透掌招的玄妙處,因此勝不了他?”


    想到此處,另外一念又起,環眼賊猾的一溜道:“姓柳的,你的拳招確不愧是排門之中的絕學,老夫一生行道,遇人萬千,你可算是老夫生平的第一個對手。可惜你火候未到,否則,我們真還可再打上千把招。”


    柳劍雄劍眉一皺,心中一凜,暗念道:“這個家夥真看出我火候未到……”


    牟昆這是瞎猜亂語,他根本不知柳劍雄是否火候未到。


    禪自心生,柳劍雄麵部神情一變,牟昆心中有了數,嘿嘿陰冷一笑道:“太爺不想再接你四式金剛劍了!再比,也是一樣,莫如我們訂下個日期,來年中秋武當論劍之時,你我再決高下!”


    柳劍雄稍為一怔,搖搖頭,斬釘截鐵的道:“不行,我們有言在先,你我拳掌上的功夫雖算是平手,但柳某認為兵刃之上一定能製得住你。”


    牟昆哈哈一笑道:“好個有言在先,我問你,原本隻說你五十招拳掌,再接你四式金剛劍,可是我們打了兩百招過頭,依然落個平手,這樣也叫有言在先?再說,你自信那四式金剛劍招苦無機會?”


    這話問得柳劍雄怔然無語。心中相問了一陣,能否仗劍招贏他,還沒有這份把握。但他是聰明人,已知牟昆不敢再接自己四式劍招,可見心氣已餒,隻是自己先破壞了約定,未能強過他,朗目一轉,有了主意,淡笑道:“來年就來年,但柳某有個小要求。”


    牟昆環眼一轉,說道:“什麽事,快說!”


    柳劍雄昂然的道:“你先把師伯祖的奇書交出來,你我之間接的過節,留待明年再了結。”


    牟昆昂頭一陣哈哈狂笑。這一笑,笑得柳劍雄滿頭玄霧,茫然不解。不由氣往上撞,大聲叫道:“你笑什麽?”


    牟昆陡停笑聲,撇了下嘴,徐徐的道:“老夫本不把這本什子書放在眼內,早作送還武當的打算,隻是老夫瑣事又多,你把把握贏得老夫?”


    柳劍雄愕然不解的道:“你交給柳某,讓在下代為送上武當,豈不了事!”


    牟昆賊眼大睜,伸直頸子,上身傾了一下,故作詫然的道:“交給你!哈哈哈哈……這又奇了!人家武當門的東西,怎能交給少林派的長老,他日武當山的那牛鼻子,一旦找上老夫的門,群半群毆,硬要老夫將書交出,人心隔肚皮,如果你們異口同聲的否認沒有接到,那時候,老夫豈不有冤無處伸,曉得你們是串通撒賴?還是你存心吞沒掉了呢?”


    說了半天,柳劍雄見他一味侮罵自己,不由心中氣極,怒哼了一聲,昂然叱道:“休得胡言傷人,大爺今天書是要定了,不將書留下,就接我四招神劍。”


    弄巧成拙,不想巧弄唇舌反而激惱了柳劍雄,牟昆這時真有點失悔,正在不知如何措詞置答之時,柳劍雄已探臂一挽,銀光閃耀,手中橫握銀闕神劍。


    柳劍雄劍眉斜挑,顯得溫怒十分。


    牟昆一身驚世絕藝,他此時正雄心萬丈,欲圖霸武林,心中雖也有點懼柳劍雄的金剛神劍,但他此刻深信功力已達超凡人聖之境,四式劍招,未必能贏得了自己,想好之後,不由環眼一轉道:“好吧!我們一言為定,我接你四劍,你贏了,我將武當奇書給你,你輸了……”


    柳劍雄不耐的道:“柳某任憑處置。”


    牟昆大喊一聲“好”,叫道:“就這麽辦,亮招吧!”


    柳劍雄方一掐劍訣,驀的崖上一聲裂帛狂喊道:“慢來!”


    聲震幽穀,隻見一朵紅雲飛滾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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