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玉柱鐵錚漠然無動於衷,麵孔板得更緊道:“你們這些無知之徒,死了倒好,免得老夫煩心!”


    語聲甫落,忽又目光一直,望著辟地手汪鎮北冷笑道:“逆徒!你為什麽又不死了!”


    原來,辟地手汪鎮北竟在生死刹那關頭,忽然掌勢一頓,停在半空,沒有真的拍下去,人也顯得呆呆的。


    擎天玉柱鐵錚第二句話剛出口,便看出辟地手汪鎮北情形有異,他那裏舍不得死,明明是被人隔空點穴製住了。


    擎天玉柱鐵錚不禁臉麵微微一紅,以他一身功力,竟被人家當麵弄做手腳,這還了得,當時,巨目一翻,棱芒四射,老羞成怒厲聲喝道:“是誰?還不給老夫滾了出來!”


    一陣涼風從屋頂掠下,神堂中央,悄然出現了一位皓道銀須,身穿天藍色舊長袍的慈顏老人。


    天呀!這位慈頗老人除了身上所穿的藍色長袍,不及坐在太師椅上的擎天玉柱鐵錚所穿的新和華貴外,其餘麵貌等等,竟是完全相同。


    最怪的是,他還展容一笑,道:“對不起,老夫也是擎天玉柱鐵錚!”接著袍袖一卷,發出一股勁氣,把辟地手汪鎮北原姿托到牆邊,空出神堂中問。


    坐在太師椅上的那位擎天玉柱一陣陰笑道:“果然不出帝君所料,你到底被逗引出麵了!”他聲音說得很大,目的在對大廳上的三位貴賓,發出驚號。


    隻可惜廳中三位貴賓,因為葉秀玲懸梁自盡之事,不得不禮貌地趕到後院去看望一下,是以,他的驚訊發了出去,等於白費。


    他話聲一落,霍的離座而起,幹笑著逼向剛行現身的擎天玉柱鐵錚道:“真人麵前不說假話,老夫斷門絕戶掌紀成,四十年前一掌之辱,今天特來討回一點利息了。”


    擎天玉柱鐵錚“嗬!嗬!”笑道:“原來是紀朋友,老夫歡迎之至!歡迎之至!不知紀兄這筆帳要如何算法?但請吩咐就是!”


    這位冒名擎天玉柱的斷門絕戶掌紀成,說起來也黑道中的一位隱世大魔頭,在四十年前,為擎天玉柱鐵錚一掌挫敗,便隱世苦練絕技,欲圖報複,這次卷土重來,頗具信心不再把擎天玉柱放在眼中。


    當時,他冷笑一聲道:“老夫當年是敗在你雙掌之下,今天少不了得再討教你的掌法。”


    擎天玉柱鐵錚打量了天龍神堂一眼,道:“此時此地如何?”


    斷門絕戶掌紀成雙掌一領道:“再好沒有!”


    原來,擎天玉柱鐵錚另有計較,不願驚動門下弟子和另外三位冒牌貨,一心要在這神堂之內決鬥斷門絕戶掌紀成。


    而斷門絕戶掌紀成的想法也與他差不少,不過他的顧慮,是怕天龍弟子見到真的擎天玉柱對他有猜忌之心,誤了大事,所以不願和擎天玉柱到外麵去決鬥,好在他有援兵在外,勝券在握,不怕擎天玉柱飛上天去。


    二個人的心意,都不願驚動別人。於是這場大戰,便在神堂之內展開了。


    斷門絕戶掌紀成臉上掠過一抹獰笑,雙掌高高舉起,霎時之間,變成一片烏黑之色,把斷門絕戶掌提集了十成。


    擎天玉柱鐵錚突然向後疾退三步,雙掌合十,也提足了先天無極兩義神功,但臉上卻是笑哈哈地道:“紀兄的斷門絕戶掌力更是精進了,老夫恐怕不是你的敵手,請吧!”


    斷門絕戶掌紀成提足功力,便不再說話,雙肩一晃,欺身而上,舉手一印,“五鬼招魂”,向對方當胸擊去。


    擎天玉柱鐵錚一提丹田真氣,橫飄三尺,讓開一掌,沒有還手。


    斷門絕戶掌紀成冷笑一聲,道:“你為何還不還手?”


    擎天玉柱鐵錚道:“紀兄外來是客,在本派神堂之內,老夫禮讓三招。”


    斷門絕戶掌紀成橫揮一掌,向擎天玉柱腰部擊出,道:“老夫不領你的情!”


    擎天玉柱鐵錚突然在地打了一個翻身,腳跟未動,又讓了一招。


    斷門絕戶掌紀成見兩招出手,擎天玉柱鐵錚閃讓的身法,較四十年又不知高明了多少倍,可見對方在修為上的進境,還是超過了自己不眠不息的四十年苦功,心頭一悸,淩厲的臉色,又增加了一種不服氣的神氣,恨恨地道:“鐵老鬼,你少狂!”


    雙掌先在自己頭上虛舞了一圈,倏然又漲大了一倍,再加上掌中逼出的黑氣,便把整個的頭胸掩住了。


    雙腿一盤,高大的身子,又矮下了二尺,對麵看來,他就成一團黑氣,向擎天玉柱鐵錚滾去。


    擎天玉柱鐵錚壽眉一蹙,身化“龍騰虎躍”,挨著氣團邊緣,平升四尺,跳過氣團,讓滿了第三招。


    擎天玉柱鐵錚讓過第三招,輕喝一聲道:“老夫要還手了!”右臂一招“金龍抖甲”反臂旋身,攔腰擊去。


    他出手力道的驚人,嘯風之聲不聞,但卻把空氣壓成一股白色氣柱,見了令人心驚。


    斷門絕戶掌紀成想不到他隨手反擊之勢,竟是這等淩厲,吃驚之下,已是閃讓不開,咬牙運氣,雙臂齊倫,一招“力屏天南”,硬接擎天玉柱鐵錚單掌來勢。


    三條手臂互爭,相隔還有一尺之遠,無聲無息的,二人向側二分,擎天玉柱鐵錚退了一大步,上身一陣搖晃,穩住了身形。


    斷門絕戶掌紀成登!登!登!一陣向後退了六步,置到靠上了牆壁,才拿步站穩。


    斷門絕戶掌紀成雙掌之力與擎天玉柱鐵錚硬拚一招,被擎天玉柱單掌震退六步,在斷門絕戶掌紀成固然是驚駭欲絕,覺得擎天玉柱鐵錚的功力實在驚人,遠非自己所能為敵。


    但是,擎天玉柱鐵錚又何嚐不暗吃一驚。要知以擎天玉柱鐵錚今日的功力,已到化虛為實的最高境界,且當時已用了十成真力,居然未能如願以償,一掌震斃斷門絕戶掌紀成,此魔功力之深厚,可以想見,隻怕要費一番手腳了。


    二人雖然各有所思,但動上了手的身形,卻是一分又合,又打在一起了。


    這等絕世高手相對,照說必是風聲呼呼,勁氣彌空,發出極大的聲響來,其實不然,二人都不願讓外麵的人知道這場搏鬥,所以用的全是暗勁,外表看去聲勢不一定嚇人,而招招都可以致命,因為這等近身相搏,出手便是真力內勁,生死存亡,係於一發之間,倍極驚險。


    兩人愈打愈快,片刻之後,但見人影閃動,已是難分敵我。


    又對了片刻,倏然,兩條人影停止了縱躍,相對抵掌而立。竟走上了以內力相擠的道路。


    這種以內力相拚之打法,功力深厚一分,便多占一分勝算,斷門絕戶掌紀成功力比擎天玉柱鐵錚差了兩成,豈不是自尋死路麽?


    這是斷門絕戶掌紀成不應該,也不願為的。


    怪隻怪他技差一招,形勢所逼,不容他不接受擎天玉柱的挑釁。


    原來擎天玉柱試出斷門絕戶掌紀成的內力修為,雖比自己為差,但要在極短時間之內收拾他也非容易之事。


    他意在速戰速決,所以在纏鬥中,虛亮一招,露出左邊門戶,誘使斷門絕掌紀成使出一招“斜扯陽旗”,向他胸口劈來。


    擎天玉柱鐵錚不接掌,卻使一招“飛龍在田”,向斷門絕戶掌紀成小腹切去,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誰也讓不開誰的掌勢,唯一的辦法,就是以掌相對的硬拚,但其結果,卻是二人被震得再次分開。


    這當然不是擎天玉柱的本意,所以在四掌相觸的刹那,他忽然內勁一斂,先接了斷門絕戶掌一成掌力,然後以“百卉朝陽”生生相息之理,消去各自的坐力,逼得斷門絕戶掌紀成非以內為相拚不可。


    斷門絕戶掌紀成心知上了當,但戰機千變萬化,除非你不上當,上當之後,便由不得你自主了。


    斷門絕戶掌紀成會同另外三個魔頭來此的目的,便是安排巧計來誘殺擎天玉柱鐵錚的,成竹在胸,是以驚而不亂,發出兩聲極輕的呼嘯,通知了外麵三人,要他們趕快設法偷進神堂,聯手對擎天玉柱鐵錚,所以嘯聲發出之後,立即運功,和擎天玉柱對起掌來,以內功相拚,等待後援。


    擎天玉柱鐵錚誘使斷門絕戶掌紀成內力相拚之局,展開天龍絕學“百卉朝陽”大法,根本無須提功反擊,便把斷門絕戶掌紀成發出來的內力,化於無形。


    斷門絕戶掌紀成何等老魔,掌力一接,忽覺自己的內力,有如石投大海,毫無反應的消失於無形,頓時嚇得臉色全變,欲待收功已是不能。


    當時,口氣一軟,可憐的道:“鐵老一代大俠,素有仁德之風,難道今天出手,竟就這般趕盡殺絕,毫不留情麽?”


    擎天玉往鐵錚掃蕩群魔,享譽數十年,平日為人極為謙恭,與人對敵,也隻點到為止,勝得極為光榮,有時,為了顧及對方聲誓,明明數招之下便可得勝,也常常容讓不出全力,故意與對方走上數十招,才以勝得極為艱辛的姿態,略占先機,不叫人家臉上難堪,保全人家麵子。


    所以有許多人,與他一戰之下,反而化敵為友,感懷不已。


    但也有一些不知擎天玉柱存心的人,認為自己可以和擎天玉柱走上數十招才敗,已是了不起的人物,不但敗得不服,反而想掙回臉麵,死纏不休,直到擎天玉柱使出真功夫,把他敗於數招之下,這才體會出擎天玉柱的深心,由衷的敬佩擎天玉柱。


    斷門絕戶掌紀成熟知擎天玉柱的為人,心想隻要自己一軟,擎天玉柱必定手下留情,饒過自己,所以說出了求饒的話。


    誰知,今天的擎天玉柱鐵錚的心係武林浩劫,認清不是自己講求仁義的時候,又加這次的現身,原是預先安排了的步驟,更無饒人的可能。


    他乃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大英雄,大豪傑,該使辣手的時候,絕不容情,當時,麵色一正,道:“老夫今天不是不饒你,而是為了天下的蒼生,饒不得你!”


    話聲一落,內力潮湧,從雙掌之內反擊而出,這時,斷門絕戶掌紀成的內力,已被化去了一成,那裏還擋得住擎天玉柱鐵錚這全力一擊。


    隻見他,雙目圓睜,悶哼一聲連身形都未後退,便雙腿一軟倒斃地上。


    擎天玉柱鐵錚俯身脫下斷門絕戶掌紀成身上的藍袍,換穿在身上,屈指虛彈,淩空解開了辟地手汪鎮北的穴道。


    辟地手汪鎮北穴道被製,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靈智並未昏迷,對於真假恩師相鬥的一幕,完全看得清清楚楚,早就恍然大悟,喜心翻倒,這時身上穴道一解,也顧不得活動筋骨,雙掌一撐地麵,身子平射過來,俯伏在擎天玉柱鐵錚腳前,百感交集叫道:“恩師!你老人家想煞徒兒們了!”


    擎天玉柱鐵錚也是老淚婆娑的,雙手扶起辟地手汪鎮北,顫聲道:“為師一念之差,苦了你們了!”


    辟地手汪鎮北想起恩師初回,不應惹他傷心,於是避免談那些傷感的話,高興的笑道:“恩師你老人家回來了,待徒兒去叫他們進來,叩見你老人家。”


    擎天玉柱道:“不用了,為師另有安排,我回來之事,你千萬不可告訴任何人,今後,你聽我吩咐行事就是了。”


    “現在,你把斷門絕戶掌紀成屍體好好藏起,隨我出去吧!他們也快回到廳中來。”


    辟地手汪鎮北等於吃了一顆定心丸,依言將斷門絕戶掌紀成屍體藏好。


    擎天玉柱鐵錚又吩咐辟地手汪鎮北一些話,辟地手汪鎮北滿心高興的,隨著擎天玉柱鐵錚,步出了天龍神堂。


    且說鐵母葉秀玲,見二師兄和公公進了天龍神堂,知道他們有事商量,不會馬上出來,於是悄悄地退回自己居住的後院。


    想起公公擎天玉柱今天的作為,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夫死子離,已是萬般悲痛,再見天龍派也將從此沉淪,更是深悔自己走錯一步,不該讓鐵英奇學武,否則,至少母子二人,可以相依為命,用不著卷入江湖是非風險之中,落得如今這種下場,一時想不開,便把自盡的念頭,付之於實行了。


    她回到房中,閂好了屋門,找出一段白綾,甩手拋起丈高,穿過屋梁,反垂下來。


    她這時的先天無極兩儀神功,已有了六七成火候,在四位師兄指導之下,武功方麵,也有了相當的成就,是以無需縱起身形,便能用極其妙的手法,將白綾穿過屋梁。


    倒垂下來的白綾,在她頭頂上微微的飄蕩著。


    她仰頭向那將要結束自己一生的白綾看了一眼,伸手將之扣了一個死結,忽然,心中一動,覺得自己應該留幾句話給鐵英奇才是,乃又轉向房中書桌走去。


    她取出了紙筆,剛寫了:“英兒,”二字。


    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道:“一了百了,你還有什麽想不開的,你現在再不死,等會,你就沒有死的自由了!”


    葉秀玲一震,未轉身先扭過頭去。


    隻見在房間中央,那條飄揚的白綾底下,站著一個年輕尼姑,看麵貌竟是大廳上三位貴賓之中的心如神尼。


    門窗末動,也不知她是怎樣進來的。不禁一陣緊張,把剛才尋死的念頭,化作一股衝霄怒氣神色不愉地道:“神尼乃是一代高人,怎竟見死不救,反而促人早死!”


    心如神尼臉如春花,沒有分毫怒容,笑道:“佛度有緣人,你與貧尼無緣,貧尼如何管得了你的事?貧尼催你早死,隻是因為你早死一步,對貧尼有所幫助,你既是要死的人,難道這點善緣都不願結麽?”


    葉秀玲為之氣結,道:“你們到本派來,到底安的什麽心?”


    心如神尼笑容更濃道:“消除武林浩劫!”


    葉秀玲不屑地道:“欺世盜名,莫此為甚,這就是你們自命武林高人寫照,我臨死之前,總算認清了你們的真麵目,明白了自己以往的錯誤。”


    “好!我就讓你趁了心願吧!”


    心如神尼一笑,退後五步後眼看著秀玲用白綾住粉頸,淩空一指,點了葉秀玲的心脈,保住了她一口真元之氣不散,晃身飛出屋外,叫了一聲“秀玲師姑懸梁了!”一溜煙,消失了人影。


    她這一叫,自然有天龍弟子聞聲趕來,先將葉秀玲解下,然事趕往大廳之中報信。


    大廳上的心如神尼與長白老人簡金祥等三人,在這種情形之下,為了爭取天龍弟子的向心力,自是不得不趕去探視一下。


    就因為他們離開了大廳,所以天龍神堂之內的種種音響,沒有被他們發覺。


    葉秀玲原就未真的死去,在心如神尼內力催動之下,馬上恢複之神智,回醒過來。


    她展眉一見救她的人,竟又是心如神尼,不禁一怔,心裏想不透,對方到底搗些什麽魔鬼?


    她一肚子沒好氣,劈頭一句,便不領情,道:“你為什麽要救我?”


    這位心如神尼那裏知道葉秀玲剛才的遭遇,直把葉秀玲的話,當作佛語禪機,她本來就不是真尼姑,對佛理更是涉猜,象這種就是真正佛門中人也答不出來的禪,她哪能領會得出,隻好裝模做樣的,垂頭合目,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出家人慈悲為懷,怎能見死不救,葉施主何出此言?”


    三絕手李鎮東一旁見葉秀玲出言不善,大異往昔賢淑閨範,認為她神智尚未全清,怕她得罪了人,忙攔住葉秀玲的話題道:“師妹,你何苦呢!縱有想不開的事,也該看在英兒份上,忍耐下來,你這樣豈不叫大家更加傷心麽?”


    他提出鐵英奇,果然打動了葉秀玲的母愛之心,她一陣歉疚,頓時平息了一腔怒火,幽幽一歎,道:“師兄說得是,小妹以後一定堅強起來!”


    三絕手李鎮東與大家回到大廳,迎麵正好碰見恩師和二師兄辟地手汪鎮北也從神堂裏走了出來。


    擎天玉柱鐵錚落在葉秀玲臉上的眼光,蘊含著無邊的慈愛。


    三絕手李鎮東雖有所覺,可是他對此隻有更加茫然糊塗。暗忖道:“不知二師兄用什麽方法,感動了恩師,莫非他已打消了歸並‘萬聖宮’的念頭麽?”


    一念未畢,卻見擎天玉柱鐵錚叫過辟地手汪鎮北道:“你把為師的意旨,告訴大家知道。”


    辟地手汪鎮北臉上也沒有悲憤憂苦之色,說出來的話,更使三絕手李鎮東聽了為之臉上發紅,不知是什麽味道。


    隻見辟地手汪鎮北目泛精光,麵泛喜色,精神奕奕地朗聲說道:“本應經恩師再三開導訓示,深體恩師高瞻遠矚,才明白本門歸並‘萬聖宮’後,不僅本派門楣可以因而光大,且更有進而領導武林,為世同欽的遠景,其中好處,一言難盡,總之,望我天龍弟子一體認清,這個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家應該全力以赴,無負我天龍一門曆代祖師的期望。”


    這樣一來,天龍弟子更是無話可說了。


    可是卻激起了三絕手李鎮東的不愉快,他感於恩師深重,不敢明目反對,隻好作單身遠去的打算,心中打了幾個轉,想出一個借口,朝擎天玉柱行了一禮,道:“弟子有話奉告,請恩師賜準。”


    擎天玉柱鐵錚微笑道:“為師開誠布公,廣納眾議,你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三絕手李鎮東侃侃而言道:“英奇師侄關係本門興衰至大,長久流落外鄉不歸,終屬不妥,弟子不才,願請命找回英奇師侄,也好請帝君栽培造就,不知恩師可否賜準?”擎天玉柱鐵錚回顧心如神尼等道:“這話頗有道理,各位以為如何?”


    長白老人笑道:“帝君極為喜愛英奇,隻要能找回來,便是大功一件,令徒此議,甚是可取。”


    葉秀玲見有機可乘,也叫了一聲“公公!”道:“媳婦想念英兒,食不知味,請公公賜準隨同三師兄同往。”


    擎天玉柱笑道:“你要出去找尋英兒,自是可以,隻是以後,可不準再做出傻事來。”


    葉秀玲被說得低頭不語,羞紅了臉,跟著三絕手李鎮東一起去了。


    心如神尼見擎天玉柱準許葉秀玲離去用傳音入密神功,傳聲道:“紀兄,你為什麽連她也放走?”


    擎天玉柱鐵錚傳音回道:“胡大妹子,此女細心的狠,萬一被他看出了破綻反而不美,讓她走了,我們豈不更好行事。”


    心如神尼笑了一笑,表示完全同意。


    擎天玉柱鐵錚當真是有心之人,他竟已把幾個冒名魔頭的真名實姓都摸清了,使得他們萬萬想不到,這個擎天玉柱鐵錚,已再不是冒牌貨,而是真真實實的本人。


    三絕手李鎮東和葉秀玲告退下去,準備行裝。


    這時,五柳先生林茂森也向擎天玉柱請求道:“弟子來得匆忙,家中留有許多事務,須待料理,本門安全既已有靠,還請師伯恩準小侄父子,暫回故裏一行。亦要用人之時。再返師門效力。”


    擎天玉柱鐵錚也答應了。


    不一刻,他們四人,各人提了一隻包裹,來向擎天玉柱辭行。


    擎天玉柱鐵錚故意歎了一口氣,顯得非常冷淡地道:“你們去吧!”


    辟地手汪鎮北見他們兩個一個一個籍詞離去,心裏難過極了,舉目向恩師望去,隻見恩師臉上毫無表情。


    他曉得恩師這種態度,是做給那三個冒名高人看的,其實他內心之中,正不知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以他老人家這樣身份的絕世奇人,尚且如此不惜一切名譽地位的犧牲,獻身承救武林浩劫,其性行是何等的高潔,其精神又是何等的偉大。自己和他老人家比起來,簡真不成比例,能算是什麽東西!


    這樣一想,倏然之間,他覺得自己堅強了不少,收起來惜別的傷感,沒在臉上表露出來。


    三絕手李鎮東和葉秀玲向他叫了一聲:“師兄!我們去了,老人家的起住飲食,有請師兄多多盡心了。”


    辟地手汪鎮北見三絕手和葉秀玲所流露出來的痛苦神色,忽然,又是一陣難過,再也硬不起心腸,道:“你們遠行,為兄相送你們一程!”


    閃電手胡鎮南和迅雷手關鎮西也同聲道:“我也相送你們一程!”


    他們一行出了大門,但見前麵一條大路,等直伸展出去,沒入一片茫茫的輕霧裏。


    野風飄起離人的衣服,辟地手汪鎮北但覺眼前一片模糊,兩行清淚已順腮而下。他已是忍不住要將實情告訴他們了。


    他叫一聲:“三位……”話未出口,耳際傳來擎天王柱的傳音之言道:“玄陰帝君一身功力,超凡入化,為師等遠非其敵,我們這次身入地獄,成敗之數,極難預料,他們離去正好可為本門留下一脈後繼之人,你千萬不可泄漏了為師的安排,以免影響他們的心情,露出了我們的馬腳!”


    五柳先生林茂森,三絕手李鎮東,葉秀玲回過頭來,見辟地手汪鎮北臉上的神色不住的變化,未見他說出要說的話,有的叫“師弟”,有的叫“師兄”,道:“我們走了,你好好保重!”


    辟地手汪鎮北歎了一口氣道:“希望你們永遠記住恩師的偉大,相信他,絕不會是你們今天所想象的那種人!”


    三絕手李鎮東一怔,欲待問明他話中之話時,辟地手汪鎮北已是雙手一拱道:“恕我們不遠送了,祝你們一路平安!”


    說完,便帶著迅雷手關鎮西、閃電手胡鎮南疾步走回。


    五柳先生林茂森望著發呆的三絕手李鎮東和葉秀玲道:“你們真要把英侄找回,送給玄陰帝君麽?”


    三絕手李鎮東搖頭道:“小弟第一次在恩師麵前打誑語了,小弟的本意,是想阻止英侄轉回家門,免得被逼做那違心之事,為本門保留一點正義。”


    葉秀玲憂心忡忡道:“英兒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趕回來的,也不知他從那一條路回來,我們要碰不上他,就糟了。”


    五柳先生林茂森點頭道:“本派今後氣運,完全要看英侄的了,愚兄原本無事,也不用回家了,就和你們一同找他去吧!”


    林伯軒道:“孩兒之見,我們最好分途守候,才不致誤事。”


    五柳先生林茂森道:“這樣也好,伯兒你到漣水去坐候,為父負責淮陽方麵,師妹沒有江湖經驗,單身不便,由李師弟照料著,守在寶應,隻要阻止英兒,便去寒舍會齊,再作以後打算。”


    三絕手李鎮東和葉秀玲都認為這樣分配,非常妥切,使約定了傳信之法,各自分頭而去。


    寶應離淮陽不遠,一天多的路程,在三絕手李鎮東和葉秀玲等武林健者腳下,隻費了半天時光,就趕到了。


    他們在城北咽喉之地,選了一家雅靜客店,定居下來。


    他們要的是兩間視界遼闊的樓上客房,即是不出外,在房中亦可守望三條官道,葉秀玲終日守在房中,不需在外拋頭露麵,四處打聽。


    三絕手李鎮東則經常在外麵走東到西,等待鐵英奇的到來。


    一連幾天下去,都不見鐵英奇的影子出現,眼看明天便是天龍派正式歸並“萬聖宮”的日子。


    他們隻有偷偷回去,暗中承受恥辱的念頭,


    二人商量了一下,葉秀玲雖在武功方麵有了不少的成就,畢竟出身大家閨秀,不習慣暗中行動,又怕不小心露了行跡,遂決定還是留在寶應,由三絕手李鎮東一個人趕了回去。


    三絕手李鎮東不擅易容之術,隻改了穿裝打扮,用一頂大盤草帽,壓在額頭上,遮蓋了大半邊臉,倒也不會引人注意,在天色將黑的時候,趕回了淮陰,找了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客居,螫伏房中,不敢出門一步。


    因為淮陰原是天龍派的根本之地,以他的身份,在淮陰地麵上,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為減少麻煩,隻有躲著不出來。


    直到二更過後,他才一溜煙的向“武林第一家”奔去。


    隻是四五天的隔別,想不到“武林第一家”,已經有了非常的變化。


    在老遠,便見“武林第一家”的上空,被數百盞燈光照紅了半邊天,走近一看,便使三絕手李鎮東為之心痛不已。


    整個的“武林第一家”裝飾得美輪美奐不說,在大門口的旗杆上,扯著一麵白布大旗,一十六道仰照的燈光,射在隨風飄蕩的白旗上。把白旗上的字跡,照得清晰無比。


    隻見那上麵寫道:“天龍派第九代掌門人鐵錚率全體弟子恭候我主帝君特使大駕幸臨。”


    三絕手李鎮東鼻子一酸,他不敢再看更多的無恥布置,閃身向後園奔去。


    他在“武林第一家”,前後消渡過十年歲月,一草一木無不了如指掌,所以毫不費力的,便偷過埋伏暗卡,進入屋內。


    掩身在大廳屋簷暗影之下,向內窺去。


    這時,大廳之內懸燈掛彩,人來人往,一片喜氣洋洋。


    恩師陪著心如神尼,長白老人,無影神風坐大廳一頭,喜上眉梢,有談有笑。


    二師兄辟地手汪鎮北和五師弟迅雷手關鎮西則是跑進跑出,忙個不休。


    三絕手李鎮東看得滿腹辛酸,潸然暗泣之際,忽見恩師擎天玉柱鐵錚仰天打了一個哈哈大笑,道:“各位老弟,來得正好,老夫等候多時了!”


    笑聲一落,隻見一陣人影閃動,走進一大群人來。


    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僧一道,三絕手認識他們是武林中素有泰山北鬥之稱的,少林武當派的掌門人:智朗禪師,和靜玄道長。


    以後則是:


    丐幫幫主虎目神丐朱元波。


    華山掌門人白衣秀士朱遠謀。


    紫竹庵主明性師太。


    青城掌門人丁公直。


    神駝駱一峰。


    最後麵是:


    少林智開智能二位大師。


    武當靜逸靜寧二位道長。


    一共是十二位,他們不是一派掌門人,就是江湖上極有聲望的一代奇俠。


    擎天玉柱鐵錚和心如神尼、長白老人蘇聖北,無影神風簡金祥竟高傲得端坐不動,都未起身相迎。


    一幹大俠先是微微一怔,感到有些意外。接著,臉上都泛起了薄怒。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勉強念了一聲“無量佛”道:“貧道等來得魯莽,請鐵老寬恕打擾之罪則個。”


    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也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貧僧等為天下武林請命而來,請鐵者賜一座位,以便長談如何?”


    他們雖是一派掌門之尊,因擎天玉柱鐵錚乃是他們師長同輩人物,又加過去為正道武林立下了極大的功勞,所以一擺手道:“看座!”自己則仍是坐著未動。


    閃電手胡鎮南接著向外傳話道:“看座!”


    一十二個壯年天龍弟子,搬進一十二張半高不矮的椅子,似是專為他們準備的,擺成兩排,放在擎天玉柱鐵錚等人的對麵。


    在氣勢上說,如說是款待客人,不若說是接見屬下。


    一十二個武林高人,見了這種情形,不由都變了顏色,發出了聲聲冷哼。


    這對他們,是一種不可容忍侮辱的!


    眼看便是一個下不了台的局麵。


    大家無言的靜立了片刻,都有不願受辱的心理。


    擎天玉柱鐵錚不言不動,就象沒有看見他們一般。


    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用傳音功向武當掌門靜玄道長商量道:“我們所為何來!依老袖之見,還是委曲求全為上。”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的修養,不下於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傳音回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禪師之見極是,我們應為全體武林著急,忍辱負重。”


    於是,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貧僧謝坐!”在第一排,中央椅子坐下。


    武當掌門人靜玄道長接著毫不猶豫的坐到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的左邊椅上。


    有他們二人領先,餘下之人,便都忍氣吞聲的就了座位。


    擎天玉柱鐵錚嚴肅的麵孔後麵,是無盡的歉疚和由衷的讚佩,他為了要取信玄陰帝君,不得不犧牲個人之聲譽,來行這場戲的表演,所以他感情毫不流露的打量了對方一十二張悲忿的麵孔一眼,冷然道:“你們的來意,老夫都知道了……”


    少林掌門智朗禪師怕他說出堅決的話,斷絕了他們進言的機會,不待他把整個意思說完,搶著又念了一聲“阿彌托佛”道:“鐵老乃是大智大慧的人,果然洞察先機,想必定也看出玄陰帝君奴役全武林的陰謀,而有了為武林消弭浩劫的對策了,真是武林之幸,天下之幸!”


    擎天玉拄鐵錚回顧了同坐一排的心如神尼、長白老人,無影神風三人一眼,裝出認真的神色道:“不錯!老夫確有對付玄陰帝君之策!”


    大家聽得都是神情一肅,把剛才的不愉快,盡皆淡忘。隻是豎起耳朵,等待擎天玉柱鐵錚說出對付玄陰帝君的辦法。


    虎目神丐朱元波與天龍派關係非凡,更是左盼右顧,忍不住表示自己的意見道:“鐵老武林救星,剛才隻是相試我們為武林請命的誠意,現在他老人家,果然不負眾望了。”


    擎天玉柱鐵錚緩緩地道:“老夫認為要消弭這次浩劫,唯一的辦法,就是與玄陰帝君化幹戈為玉帛,互修盟好,大家成了一家人,豈不天下太平,再無殺劫了麽!”


    他這段話,因為說得極緩,所以大家的失望,是慢慢的增加,等他把話說完,大家已是氣得啼笑皆非,憤然作色。


    擎天玉柱鐵錚心哭臉笑,道:“老夫首將天龍派歸入‘萬聖宮’,便是為了倡示先聲,如果各位能看得開門戶之見,老夫極願為各位引入,各位以為如何?”


    不待各派來人說明來意,他竟以如簧之舌,反來遊說各派來人了。各派來人縱有更多義正詞嚴的話,也被堵住說不出來了。


    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戚然道:“鐵施主誤入歧途,看來是難過回頭的!我們還是告退吧。”


    擎天玉柱鐵錚挪揄地道:“禪師佛門高僧,如何說出這種喪氣的話來,既然挺出頭,這般沒有耐性,豈是為事之道。”


    少林掌門人智朗禪師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罪過!罪過!貧僧不善口舌,但願老施主回頭是岸,莫為已甚!”


    霍的,一十二個人,都立起來了,改由少林掌門人和武當掌門人殿後,悲忿地向外走去。


    擎天玉柱鐵錚朗朗大笑道:“各位慢走,老夫有一言相告!”


    一十二位江湖奇人,不由得停住腳步;回過身來。


    武當掌門靜玄道長道:“鐵老可是回心轉意了麽?”


    擎天玉柱鐵錚笑道:“螳臂擋車,以卵擊石,各位自認有抗玄陰帝君之力麽?”呼的淩空擊出一掌,掌風繞廳而旋,隻見大廳之內,所有的燈光,被他掌風勁氣,壓得成了星星之火,但卻無一熄滅。


    忽然,擎天玉柱鐵錚又喝了一聲:“起!”勁風立正,所有燈光又恢複了挺拔的火焰,照得全廳如同白晝,“一掌判陰陽”乃是“氣彌六合”的無上神功。


    放諸大廳之內,無人可及。


    心如神尼先就忍不住傳聲讚道:“紀兄數十年不見,功力竟是精進若是,真叫小妹相形汗顏了。”


    擎天玉柱鐵錚望著微微一笑,又向各派來人昂然道:“隻要各位之中,有人同樣顯露一手,老夫便打消明天歸入‘萬聖宮’之念!”


    群俠啞口無言,誰也無此能為。


    擎天玉柱鐵錚又道:“玄陰帝君一身功力,不知高過老夫多少倍,各位可以先回去,多想一想,但望各位有和老夫共事的一天!”


    擎天玉柱鐵錚臨了顯了這一手,實含有警告各大門派的至意,暗示他們千萬不可輕舉妄動,自討苦吃。


    可是,這時的群雄,又那能悟出他的深意!他們便這樣帶著滿腔的忿怒,離開了天龍派。


    他們人影剛在門外消失,心如神尼忽然驚叫一聲,道:“鐵兄,暗中另有高人!”將手中捏著的一張字條,甩給擎天玉柱鐵錚,人卻拔空而起,一陣風似地飛出屋外。


    三絕手李鎮東起先真被心如神尼那驚叫聲,嚇得冷汗直下,以為自己的行蹤已被心如神尼發現了,及至心如神尼是淩空拔起,從他身邊掠過,飛向莊外。他這才籲了一口長氣,暗笑自己太過緊張。


    接著,又聽恩師發出一聲朗笑道:“大概是那活兒來了,請二位代為坐鎮,老夫去為神尼打個接應。”也是從他身邊掠了過去。


    隻覺恩師於如明星的巨目,朝他藏身之處,掃了一眼,耳邊還聽得一聲極細的聲音道:“逆徒,你又回來幹什麽?還不快快離開!”人影已是一閃而沒。


    是責斥呢?還是關懷?或許更有別的用意?這話的涵義太深,三絕手李鎮東一時也領會不出其中道理,不由心神微惑,要想追蹤而出卻已失去了他們的方向。


    他心意難釋的一歎,心頭隻是一片茫然。


    說起心如神尼如何能確定追敵呢?


    原來,當擎天玉柱鐵錚用“氣彌六合”勁氣,威鎮各大門派掌門人之時,心如神尼卻被人於暗中用摘葉飛花手法,送給她一張字條:“東行十裏,九曲塘候駕!”


    字條送到她手中,當然是衝著她來的,她也是一個自命不凡的大魔頭之一,這口氣,叫她如何忍受得下。


    於是,毫不考慮的向十裏外的九曲塘奔去。


    十裏地,以她的腳程,不需片刻時光。


    所謂“九曲塘”,隻是一口池水將涸的爛泥塘而已,塘邊植滿了垂柳,白天遠遠望去,還有那麽一回事,有點風景外形,近看,除了令人失望外,便隻有微帶黴味的泥土氣味。


    心如神尼駐足池邊,冷冷地道:“貧尼來了,是誰相約?快快出來答話!”


    “是老夫!你想不到吧!”聲音從他身後傳來,驚得她霍地轉身望去,一怔道:“紀大哥會是你?”在無人之處,她總是直呼紀成真名的。


    “老夫並非什麽斷門絕戶掌紀成,你不要認錯了人!”


    心如神尼有點慌張地道:“誰?你是誰?”


    擎天玉柱鐵錚道:“除了不是斷門絕戶之外,九尾妖狐胡媚娘,你說老夫會是誰!”


    九尾妖狐胡媚娘大驚道:“你,你是擎天玉柱鐵錚!”


    擎天玉柱鐵錚朗聲一笑,道:“老夫清譽要緊,豈容斷門絕戶冒名為惡!”


    九尾妖狐胡媚娘覺得事態嚴重了,她雖是自詡不凡,但對擎天玉柱鐵錚卻不敢企望有占上風的可能。擎天玉柱鐵錚把她騙到這來,用心可知。


    她雖心猜擎天玉柱鐵錚的用心,卻仍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你要怎的?”


    擎天玉柱鐵錚正色道:“為消弭浩劫著想,隻有先對不起你了!”


    九尾妖狐胡媚娘素知擎天玉柱鐵錚從來慎言,說一不二,不由驚駭欲絕道:“你要對我下手?”


    擎天玉柱鐵錚凜然道:“隻有請你認命了!”


    九尾妖狐胡媚娘忽然哈哈脆笑道:“鐵錚,你可會想到嚴重後果麽?”


    擎天玉柱鐵錚神色不變地道:“老夫考慮周詳,自認不會有不良的影響發生。”


    九尾狐胡媚娘被擎天玉柱鐵錚壓迫得有點失措,道:“你今天殺了我,隻怕明天的大禮上,你無法向‘萬聖宮’的特使交待。”


    擎天玉柱鐵錚道:“老夫早有成算,毋庸煩心,自然有人取代你的位置。”說著,向她背後一指,微笑道:“你看後麵是誰?”


    九尾妖狐胡媚娘一生多疑,隻道擎天玉柱鐵錚暗使狡計,誘她回頭,偷襲於她,雙臂功力陡聚,凝目相對道:“管他是誰?我絕不上你的當。”


    擎天玉柱鐵錚朗朗一笑道:“老夫豈是背後傷人之徒,你盡可放心回頭一看。”


    九尾妖狐胡媚娘這時連自己都不相信,怎會相信人家,隻是不信,冷笑道:“鐵錚,我勸你少用心機,要向我下手,也得拿出點真實功夫。”


    驀地,背後果然有人接口道:“這就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媚娘!如果真要暗算你,我現在一掌,足可製你於死地。”聲音清越,就在她身後三尺不到之處發出。


    嚇得九尾妖狐胡媚娘神色大變,閃身飄到另外一個方向,站成三角之勢,才舉目張望,隻見她打了一個冷噤,麵色變得蒼白無比,很久,很久,低低的叫了一聲:“姐姐!”


    原來,站在她身後的不是別人,正是心如神尼本人,神尼俗家姓胡,閨名琴先,與九尾妖狐胡媚娘乃是未出五服的堂姊妹。


    姊妹二人,一個心地善良,成為萬人景仰的天下第一神尼,一個豺狼成性,成了罪惡如山的隱世大魔頭。


    心如神尼為了渡化這個不成才的堂妹,不知花了多少時間,費了多少心力,但頑石終不點頭,最後,九尾妖狐胡媚娘幹脆逃避不和心如神尼見麵,免得心如神尼長日喋喋不休,令她心煩。


    一晃數十年過去,九尾妖狐胡媚娘有了玄陰帝君做大靠山,靜極思動,竟明目張膽和心如神尼作對起來。


    與心如神尼見麵,原是意料中的事,隻是沒有想到會在自己完全處手劣勢之下與她見麵。


    這在九尾妖狐胡媚娘說起來,是極為險惡的場麵。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九尾妖狐胡媚娘又慶幸現身的是心如神尼。


    憑她與心如神尼的關係,擎天玉柱鐵錚再是心狠,隻怕也無法下手了。


    九尾妖狐胡媚娘叫了神尼一聲:“姐姐!”便盈盈的向心如神尼走去,還向擎天玉柱鐵錚飄了一眼,顯出“看你怎樣奈何我!”的神情。


    那知,九尾妖狐還沒有走近心神如尼,心如神尼已是大喝一聲:“站住,不準過來!”


    九尾妖狐胡媚娘顯然摸熟了心如神尼性慈的性格,腳下那肯站住,臉上更裝出濃重笑意,擺著柳腰,還是一步一步走近了心如神尼,道:“唉喲!姐姐今天為什麽變得這樣凶,誰叫我是你的妹妹,再罵再打,我還敢還手不成。”


    心如神尼慈麵電閃,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貧尼大義滅親,顧下召媚妹你了。”雲袖輕拂,湧出一遭暗勁,阻住了九尾妖狐胡媚娘。


    心如神尼絕情如此,九尾妖狐胡媚娘做夢也沒有想到,暗中已是看出情形不對,她卻不甘俯首認命,氣納丹田,猛撲心如神尼,帶哭帶叫道:“好狠心的姐姐,妹妹要死,也要死在你手中,你就成全了我吧!”她是成心耍賴,認定心如神尼絕不會傷她,所以放心得很。


    她一身功力確屬非凡,心如神尼七成功力的佛門般若禪功,竟阻不住她十成全力的一衝,被她逼近五尺之內。


    心如神尼被迫無奈,功力增到十成,雲袖再拂,才把九尾妖狐胡媚娘震出五步。慈目一閉,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不是貧尼心狠,今天放你一命,便將使整個武林,沉淪魔掌,萬劫不複,媚妹,貧尼為你閉關十年;以謝今日之過。”


    語音一頓慈目再開時,眼神已顯得非常堅定,又道:“請鐵施主代貧尼製裁了她吧!”


    骨肉之親,縱有大義滅親胸襟,畢竟,自己還是下不了手。


    擎天玉柱鐵錚深體心如神尼的苦衷,身形閃動,站在九尾妖狐胡媚娘與心如神尼之間,向九尾妖狐胡媚娘拍出一掌道:“老夫為消弭武林浩劫,隻有斬盡殺絕了。”


    掌勁如潮,湧向九尾妖狐胡媚娘。


    九尾妖狐胡媚娘一看軟求無用,眼珠亂翻,相好逃生之路,雙掌一封,發出一股掌力,以進為退,當兩股掌力一接,借勢橫飛三丈,蓮足一點,又出去五丈,脆笑一聲,道:“老娘打不過你們人多,隻有失陪了!”


    她狡猾得竟於第一招就逃之夭夭,倒真出乎心如神尼和擎天玉柱鐵錚二人意料之外。


    擎天玉柱鐵錚何等功力,九尾妖狐雖然高明,到底比擎天玉柱鐵錚還是差了一段,她奔出還不足十丈,擎天玉柱鐵錚的身形,已飛到了她的頭頂上空,一股極大的壓力,向她迎頭擊下。


    九尾妖孤冷笑一聲,從腰中帶出一片彩虹,反手向擎天玉柱鐵錚卷去。


    這彩虹不是別的,原來就是九尾妖狐仗以成名的七情帶,帶呈七色不說,最厲害的是暗藏六欲迷香,中人必無幸理。


    心如神尼怕擎天玉柱鐵錚不知情帶厲害,朗聲警告道:“鐵施主小心迷香!”


    擎天玉柱鐵錚半空發話道:“區區六欲迷香難不倒老夫!”


    掌力向下一壓,把九尾妖狐連人帶彩帶,擊出一丈。


    這是擎天玉柱鐵錚欲求速戰速決,所以出手不留情,用之十二成真力,痛下殺手,九尾妖狐胡媚娘的功力原非擎天玉柱鐵錚之敵,又加存心取巧,欲用迷香暗算擎天玉柱鐵錚,未免提勁不純,所以被打出丈外,受了重傷。


    擎天玉柱鐵錚一掌擊中九尾妖狐,人在空中並不落地,隻見他折腰展腿,就象一支大鳥似的又轉到九尾妖狐落身之處,淩空一指,點了九尾妖狐媚娘‘七坎’重穴。


    九尾妖狐一身絕技,連施展的機會都沒有。就在膽怯心慌之下,死於非命。


    心如神尼飄身過來,向九尾妖狐合什念了一遍經,脫下九尾妖狐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又取了她的七情帶和解藥收好,退開五步,道:“最後一著,還得有請施主出手!”


    擎天玉柱鐵錚壽眉蹙了一蹙,歎道:“老夫今日的行為,要被武林朋友見了,人家不把我當絕惡之人才怪哩!”


    心如神尼合掌當胸,道:“除惡即是為善,鐵施主當年掃蕩群魔之時,何曾軟過心腸?”


    擎天玉柱鐵錚苦笑道:“毀屍滅跡,人神共憤,老夫內心難安。”


    心如神尼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何況事出無奈,聖賢不為過也。”


    擎天玉柱鐵錚道:“老夫隻好放肆了!”雙掌向地下一拍,擊出一個深坑,將九尾妖狐拋入坑內,拂袖將泥土蓋好,然後,默運先天無極兩儀神功,隔土在九尾妖狐屍體上一擠一壓,泥土下的九尾妖狐便被先天無極兩儀神功氣壓得支離破碎,再無人形,縱是有人發現她的屍體,也無人認出她是誰了。


    擎天玉柱鐵錚雖說為整個武林著想,以他一生光明磊落的性格,做了這件事,內心的難受仍是溢於眉宇,拍了一拍身上的浮灰,苦笑道:“但願我們這片苦心,將來莫被各大門派所誤解才好。”


    心如神尼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佛曰:‘我不下地獄,誰入地獄!’,隻要仁義長在心頭,我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擎天玉柱鐵錚朗笑一聲道:“但問耕耘,莫為收獲!老夫著實了,我們也快回去吧!”


    兩條人影,平地掠出,瞬刻便不見人影。


    就在他們人影消失的同時,從一株垂柳陰影裏,閃出一位身穿天藍色儒衫的美少年,他是在擎天玉柱鐵錚掌震九尾妖狐之時,隱身過來的。


    他的功力高絕,又勝過擎天玉柱鐵錚和心如神尼多多,是以他的接近,未被心如神尼和擎天玉柱鐵錚二人發現。


    他因遲來一步,隻目睹了最後那段毀屍滅跡的殘酷行為,而未能發現擎天玉柱鐵錚和心如神尼的自我犧牲和偉大用心。


    他帶著一臉痛苦和感傷,走到擎天玉柱鐵錚掩埋九尾妖狐屍本的所在,僅隻用單掌淩虛一吸,便把九尾妖狐的屍體翻了出來。


    這時,九尾妖狐那裏看得出人形,隻是成了一堆肉泥,慘不忍睹。


    他悲聲一出,喃喃自語道:“爺爺這種親自所為之事,叫我如何向我自己的良心交待嗬!”


    不用說,這位俊朗少年,就是眾目所矚的天龍派第十一代掌門人鐵英奇了。


    原來,他和三苦神尼,百靈仙子蘇梅苓,神偷吳七一路日夜兼程趕回,不期在寶應遇到了慈母葉秀玲。


    大家悲喜交集的見了麵,先介紹慈母認識了三苦神尼和神偷吳七,然後,才引百靈仙子蘇梅苓叩見慈母。


    鐵母葉秀玲一見鐵英奇和百靈仙子蘇梅苓此間的神情,就明白了一大半,她原是意屬周婷婷的,這時見了百靈仙子蘇梅苓不免就多看了幾眼。


    百靈仙子蘇梅苓的容貌和周婷婷比起來,原是春蘭秋菊,各具其美,在性格上百靈仙子蘇梅苓卻是較周婷婷多了一分驕憨,多了一分天真,使葉秀玲一見之下,便覺得她也應該是她的兒媳才對。


    所以不讓百靈仙子蘇梅苓叩首下去,便一把摟抱住她,問東問西,關愛備至。


    百靈仙子蘇梅苓一張小巧的嘴巴,能言善道,盡其所知的,把鐵英奇的一切,統統說給鐵母葉秀玲聽了。


    一路上,鐵英奇原已將一切遭遇,告訴了百靈仙子蘇梅苓,這樣一來倒好,無需鐵英奇多費口舌。


    百靈仙子蘇梅苓說完了自己的,才想起問鐵母葉秀玲的近況,叫了一聲:“媽!”媽字出口,才發覺口急叫錯了,不由羞得一張秀臉漲得通紅,一頭躲到鐵母葉秀玲懷裏,怩忸不敢說話了。


    鐵母葉秀玲見百靈仙子蘇梅苓這般小兒女態,心情大是開暢,把百靈仙子蘇梅苓抱得更緊說道:“孩子,你遲早都要叫我媽,現在叫了,我更高興!”


    這話不但笑得百靈仙子蘇梅苓再也抬不起頭來,就是鐵英奇,也隻覺臉上熱烘烘的,又是窩心,又是害臊。


    親情洋溢裏,時光過得最快!


    但現實問題,卻不讓他們停留在快樂之中!


    鐵英奇問起乃母一個人在寶應的原因,鐵母葉秀玲憂傷地將家中所發生之事,完全告訴了鐵英奇。最後道:“孩子,我看你暫時也不要回家去了,我們先到你林師伯家中去,以後再定行止吧!”


    鐵英奇對於家中所發生之事,實事憂忿已極,又加不放心三絕手李鎮東的安危,堅持要到淮陰去看看真相。


    鐵母葉秀玲隻好和三苦神尼、神偷吳七、百靈仙子蘇梅苓暫時留在小客店中,讓鐵英奇一個人回到淮陰會見機行事。


    不過特別吩囑鐵英奇最好暗中探視,也不可公開露麵。


    這次的百靈仙子蘇梅苓倒是出奇的乖,竟不作與鐵英奇同行的要求跟著鐵母葉秀玲一塊兒走了。


    鐵英奇功力奇絕,偷窺了後半段心如神尼和擎天玉柱收拾九尾妖狐的事。


    因為他隻看到了爺爺殺人的行為,卻不知爺爺何以殺人的原因和苦衷。把這片段的事實,拿來和已知的傳言對照,不由他不自歎自艾,感到無比難過。


    爺爺在他腦中的偶象地位,是慢慢淺淡下去了。


    當然,他不敢對爺爺驟下斷語,但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卻不容他不朝最壞的方麵想去。


    他麵臨到一個最大的難路,有待理智的抉擇,和上天的啟導。


    目前,他的腦中是一片空白,彷徨,打不定主意,怎樣去走自己應走的路。


    想著,想著,他還是解不開這個死結。


    就在他想得入神的時候,驀地,又有一條人影,疾如飄風般從他身左兩丈開外一掠而過。


    那條人影,淩空折腰,“鷂子翻身”,硬把前衝的勢子止住,改向鐵英奇撲來。


    以鐵英奇的功力說,莫說那人已經向他撲來,就是那人遠在十丈之外,也應該早就有所發現了。


    可是,這時那人已經撲到了他的身後,他竟猶似未覺,呆呆的不作防敵措施。


    那人的視線,也被鐵英奇身前的那堆身肉模糊的屍體所吸引,同時,他也並無貿然出手傷人之意。


    身形一頓,站在鐵英奇身邊,他原是要大聲喝問的,當看清了鐵英奇的麵貌後,忽然改為一聲訝呼道:“嗬!原來是小兄弟你!”繼之,神色一正,指著那堆肉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鐵英奇被來人問得一怔,定睛看去,才看出對方竟是老哥哥虎目神丐朱元波。


    鐵英奇這時的感情,大大受了震蕩,一見是虎目神丐朱元波,便有如見了親人一般,不禁悲從中來,叫了一聲:“老哥哥……”鼻頭一酸,餘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原與鐵英奇忘年論交,情誼莫逆,但這時的神情,竟是一反常態,似是有所顧忌地不敢過份表示接近,又一指地上肉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死者是誰?”


    鐵英奇見虎目神丐朱元波對他態度大是疏遠,心中一慘,猜想他定是因為自己爺爺投靠了“萬聖宮”,連帶把自己也看輕了。


    他乃是心高自重之人,縱有百般委曲,在這情形之下,也低不下氣來向虎目神丐朱元波訴說。


    同時,在外人麵前,他更不能指責自己祖父的不是,祖父縱有一萬個不是,也應該由自己來承擔,由自己來解決,那容別人過問。


    於是他劍眉微挑道:“小弟不便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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