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紅芍此刻才了卻夙願,憂心盡釋,娓娓軟語,嬌碎嗯嚀,淺顰羞笑,悄聲不堪顛狂。


    閨房之樂尤甚於畫眉,兒女之私者墨難以形容,更不足外人道也。


    掌燈時分,舒翔飛石紅芍巳整衣離榻,四婢叩門進入,均粉靨湧霞,偷覷了舒翔飛一眼,趨進石紅芍身前悄賀一聲:“小姐大喜!”


    石紅芍不敢正視四婢,低垂螓首不勝含羞,卻回眸一笑,嗔視了舒翔飛一眼。


    回眸一笑百媚生,舒翔飛不禁心神一蕩,忙收斂心神。


    四婢換上一席酒菜,延請舒翔飛石紅芍入座,盈盈一笑悄然退出室外。


    舒翔飛舉杯相敬,正待啟齒,忽聞門外夏蓮嬌聲道:“胡姑娘到!”


    石紅芍家做了什麽愧心事般,心頭小鹿猛撞,紅霞湧頰,顫聲道:“蘭姐姐來了,這怎麽好!”


    舒翔飛尤更驚惶失措,一直不安。


    隻見門外翩若驚鴻般閃入風華絕代,儀態萬千的胡薇蘭,頰泛紅雲,凝眸注視室內舒翔飛石紅芍一眼,胸中已是了然。


    舒翔飛趨前一步,執著胡薇蘭柔夷,惶恐笑道:“蘭姐來得正好!”


    胡薇蘭雖是落落大方,想起晚來情景,亦不由羞意上湧,掙脫了舒翔飛右手,白了他一眼。


    盈盈走了過去,牽著石紅芍雙手,柔聲道:“芍妹妹別來可好!”


    石紅芍嬌羞不勝,低聲道:“托蘭姐姐之福,小妹賤體粗安!”


    胡薇蘭回眸一笑,向舒翔飛道:“翔弟請去樓下走走,愚姐要與芍妹說幾句體已話,到時愚姐自會喚你上來!”


    舒翔飛如奉大赦,連聲稱是,臨去之前取箸挾了一大塊雞脯入口中,謝了一聲飄然走了出去。


    胡薇蘭與石紅芍對坐傾吐衷腸。


    舒翔飛獨坐亭間,默然忖思化解黃山禍患於無形之策,除惡務盡倒也不難,廖金吾等凶邪授首之期不遠。


    但雷音穀主是否可製衡石中輝,尚難知之。


    但一想到天璿星君石中輝不禁憂心如焚!


    初來萬石山莊,石中輝為了愛女之疾有所顧忌,如今他一無牽慮,雄圖壯誌行將死灰複燃,日後為善為惡尤難妄自忖度!


    最辣手的就是玉昊鉤,若讓石中輝得知為自己得去,翁婿必反目成仇。


    他智計過人,深思熟慮之下,已忖出一可行之策,忽聞醉濟顛鄭奇嗬嗬大笑聲傳來,但見老醉鬼鄭奇與石夫人相偕走入園中,趨前向石夫人長施一揖,道:“在下拜老夫人!”


    石夫人也真是喜愛這未來的東床快婿,軒眉一笑道:“不敢,少俠別來叮好,為何少俠獨自一人在此,胡姑娘及芍兒呢?”


    伸手撫著舒翔飛肩膀端詳了一眼,隻覺舒翔飛氣質翩翩,人


    若玉樹臨風,倜儻不群。暗道:“難怪芍兒一見鍾情,魂夢牽縈,這孩子著使實人喜愛!”


    舒翔飛忙道:“兩位姑娘她們有說不盡離情別緒,所以在下無事在園中靜思退敵之策。”


    老醉鬼嗬嗬大笑道:“說得好聽,未必就不是被兩位姑奶奶趕下樓來的?”


    舒翔飛不禁俊麵一紅,瞪了鄭奇一眼。


    醉濟顛鄭奇兩眼一翻,宏聲如雷罵道:“吹胡子瞪眼則甚,規距些,還不拜見嶽母大人!”


    老醉鬼這一大聲喧嚷,早驚動樓上諸女紛紛現身,目睹老醉鬼出語詼諧,均笑得花枝亂顫。


    舒翔飛僵在那裏做聲不得。


    石紅芍見狀意有不忍,嬌呼道:“娘,快請上樓!”


    石夫人謁然一笑,扶著舒翔飛問長問短,神態慈祥。


    舒翔飛有問必答,洵洵如處子,莊重有禮。


    一俟登樓,舒翔飛不禁驚得呆了,樓廳事布設一如喜慶,由不得臉紅過耳。


    因胡薇蘭自幼父母雙亡,意欲拜在石夫人膝下作為義女,此事在龍虎山下石夫人即已有意,但礙難出口,今宵得償心願。


    眼見一雙愛女與乘龍佳婿大禮參拜,由不得笑遂顏開……


    月明中天,三更將殘。


    舒翔飛獨自一人返回孽龍潭絕頂石室,察視石中輝情景。


    石中輝仍在昏睡中,但囈語頻頻,似不勝痛苦,不言而知廖金吾續施魔魂邪術。


    衛鳳池道:“治本之策莫如黎庭掃穴,殲斃廖金吾,則邪魔自解。


    舒翔飛頷首道:“天明之前在下意欲前往匪穴一行,石夫人稍時即會到來!”


    說時伸指如飛,與石中輝點了十數處穴道。


    四老此刻的神情卻與乎日沉默寡言大不相同,如沐春風,相視而笑。


    舒翔飛不禁一怔,詫道:“四老似已知情了?”


    陶廣朗笑一聲道:“老朽等並不知詳情,但胡姑娘已然來過,今後我等動向約略知悉一二,恭賀少俠得此如花美眷。”


    舒翔飛麵色一紅,詫道:“蘭姐為何知道此處?”


    陶廣道:“翠鳥能來,姑姑娘焉有不知之理!”


    舒翔飛不禁恍然大悟。


    正說之間,胡薇蘭石紅芍兩女已翩然閃入室中。


    胡薇蘭道:“翔弟,凶邪已大舉進襲孽龍潭,夫人已然下令不得現身攔阻,容他們來此澗穀一舉殲滅,翔弟可偕同四老阻截,俾使石夫人可從容將石莊主搬走!”


    舒翔飛道:“小弟遵命!”


    偕同四老出洞離去。


    片刻時分,石夫人與四婢入來,瞥見石中輝麵色蒼白,瞑目昏睡情狀,不禁慨歎一聲,伸手挾起,轉麵望了石紅芍一眼。


    藹然笑道:“芍兒,你同春梅四人,隨你蘭姐趕往燕京,聽從蘭姐的話,不可在途中生事,為娘一俟料理妥當,立即趕往燕京,務必在吉期前趕至。”


    石紅芍嬌羞不勝道:“女兒知道,娘請保重!”


    石夫人挾著石中輝走出洞外,一聲珍重出口,身如鷹翔雕飛望峰下掠去……


    且說雷音穀主自石夫人贈藥辭別出廳而去,他乃梟雄巨擘,


    秉心多疑,深恐為石夫人毒害受製,懷藥不服,意欲以本身深厚內功驅毒。


    雷音穀主紫腫更甚,痛療加劇,雙臂沉重,幾乎抬不起來,心中憂急如焚。


    閔希騫咳了一聲道:“穀主,屬下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雷音穀主道:“賢弟有話請說,為何如此拘謹?”


    閔希騫道:“石夫人所贈之約不妨一試,屬下以為穀主太小心了,黃山倘需加害穀主與屬下等未必如此卑劣,何況黃山之外,強敵逼伺,自顧不暇,終須借重本穀,他安有不知輔車相依,盾亡齒寒之理!”


    雷音穀主長歎一聲道:“賢弟之言極是,須知一朝-蛇咬,三年怕井繩,本座昔年出道未久,險為-友人暗害,為此長懷心中!”


    說時取出石夫人賜贈丹藥服下。


    須臾,便感痛癢稍減,知此藥對症,不禁心中略寬。


    突見廳外踉蹌走入方信韓崇彪兩人,雷音穀主及門下目睹兩人失去一臂,袍袖血汙,麵無血色,不禁駭然動容。


    雷音穀主忙喝令門下將兩人扶住居室躺下,賜服傷藥,問出經過詳情,歎息一聲道:“邢果非易與之輩,網羅能手之眾,武功無不卓絕詭異,方信韓崇彪兩人一身武學不弱,怎料不堪一擊!”


    言下鬱鬱不樂,不時長籲短歎。


    閔希騫等人知穀主心事重重,先是孟翠環及田大姑小青小紅於洞庭石清離去之後便下落不明!


    再是護總法閻子明白黃山趕返雷音穀途中無故失蹤。


    如今又悉石夫人傳言得知雁蕩雷音穀基業已蕩然無存,此無不是邢無弼所賜,由是對邢無弼無弼怨毒入骨,誓不兩立,此刻寄人籬下,備受冷漠,一代梟雄,怎甘受此。


    他們不知雷音穀主最痛心疾首的無過於孟翠環失蹤,因雷音穀主與孟翠環有一段極不尋常的淵源。


    一天過去,雷音穀主雙掌痛癢雖減輕不少,兩臂卻仍不能運行自如,心內急燥不已。


    暗中切齒痛恨道:“日後老夫如遇上鄂祖東,不將其寸磔淩遲,難消此恨。”


    忽聞門下報稍石夫人求見,雷音穀主不禁一怔,忖道:“時近三更,暮夜時分求見必有要事!”


    立道:“本座出迎!”


    雷音穀主迎之於大廳落座後,發現石火人神色激動,不禁大感訝異,含笑道:“石夫人深夜造訪,不知何事見教?”


    石夫人道:“方才接獲外子傳訊,凶邪今晚四更時分必大舉侵犯,外子為釜底抽薪計,在山外施展聲東擊西之計,一則可減弱來犯之敵銳氣,再本山也可有從容布署之機,特來相告請嚴加戒備……”


    說著目光忽落在雷音穀主一雙手掌上,接道:“不知穀主傷愈否?”


    目光中泛出一絲詫異之色。


    雷音穀主知為石夫人察破,不禁麵紅耳熱,郝然答道:“老朽欲試用本身真氣逼驅傷毒,以致耽誤,服下夫人之藥後,靈藥異常,現已減輕不少。”


    石夫人微微歎息一聲道:“倘立時服用,此刻當已痊愈,若耽誤失時,毒必侵入內腑經絡,非期以七日,無法愈可如常,但也不要緊,穀主手下不乏好手,諒凶邪亦不致侵入此處!”


    說著起立告辭,接道:“外子今晚必然返回與穀主相商拒邢


    大計!”


    雷音穀主送走石夫人後,即命門下嚴加戒備,布樁四外,隻聽天際遙處不時隱隱可聞長嘯,不知是否凶邪所發或為黃山彼此之間相互傳訊。


    天色已近四鼓,雷音穀主與閔希騫立在庭外低聲談論,忽見石夫人挾著石中輝匆匆奔來,身後尚隨著一勁裝捷服黃山高手。


    雷音穀主發現石中輝昏迷不醒,不禁大驚道:“莊主為何人所傷?”


    石夫人道:“外子被掌傷內腑,為老身點了昏穴帶回救治,強敵分數批大舉侵襲,穀主門下若欲相助,可命本山弟子領路阻截!”


    雷音穀主忙道:“敝穀門下聽侯差遣。”


    石夫人望了身後勁裝捷服漢子一眼道:“王華,你引雷音穀主門下趕去梨花鳴應敵!”


    說時抱著石中輝疾速離去。


    此正鳩占鵲巢大好良機,無奈雷音穀主雙掌紫腫不愈,石夫人石紅芍母女二人武功似高不可測,何況強敵居然掌傷石中輝,自己能否撐此危局……


    雷音穀主心內矛盾異常,卻屬強弩之未,不禁油然泛起歲月不饒,英雄老去之感,暗中感喟一聲,隨命閔希騫率領半數高手相隨那黃山門下匆匆迎截強敵。


    那敗破荒涼道觀內粉麵伽藍廖金吾正注視在三具草人之前本命星燈上,不但石中輝燈焰比昨晚更明,而且申茂林端九峰那兩盞本已點弱的燈焰,又複明亮,不禁大感震驚。


    殿內除八名手執法器匪徒外,尚有同黨多人凝目注視在法壇上。


    廖金吾麵色一變,道:“在下此一驅命魔魂大法百試百驗,無一錯失,怎地遇上如此怪事,莫非宓總管送來的海底名冊記述的生辰八字不實麽?”


    匪徒中忽有一老麵濃須老者道:“廖老師,我等應改弦易轍才是,守株待兔未免不智,範海平老師等人潛入孽龍潭久久未回,諒已遭毒手,宓總管亦久無音訊……”


    廖金吾冷冷一笑道:“鄭老師計將安出,在下洗耳恭聽。”


    鄭姓老者見廖金吾神色不善,已是怨毒在心,冷笑道:“分兵五路,大舉進襲黃山!”


    廖金吾臉色數度變易,顯然掩不住他對鄭老者內心之痛恨,然卻頷首道:“就依鄭老師之見!”


    手持令符一支,遞向鄭姓老者,淡淡一笑道:“請鄭老師發號施令,調兵遣將,在下留此繼續作法,雙管齊下,以遂血洗黃山之願。”


    鄭姓老者乃邛來掌門師弟,黑道巨魁追命判官鄭無極,武功甚高,手辣心黑,聞言也不謙遜,接過令符,出得正殿調遣能手進襲黃山。


    廖金吾目中閃出一縷狠毒殺機,向法壇之下問道:“天色是什麽時候?”


    一手持銅拔黑袍大漢答道:“三鼓已盡,四更方初。”


    廖金吾道:“在下不信此三人本命星宮如此強硬!?”


    說著披發仗劍登壇絕解,焚符立起,仗劍揮指,口中念念有詞,壇下鼓鈸金鳴之聲大作。


    一刹那間,陰風慘慘,刺骨陰森,大殿內燈燭俱變慘綠,那石中輝申茂林端九峰三盞本命星燈又顯得暗弱無光,三清古殿內鬼聲啾啾,魅影幻飛,張牙舞瓜,獰惡恐怖。


    驀地。


    一聲清朗笑聲飄傳入內,廖金吾心靈已受驚兆.不覺麵色大變,正待躍下法壇,陡見一條驚人匹練白虹卷入,壇下八名匪徒首當其衝。


    隻聽慘-連聲,八名匪徒各各分屍兩截倒臥血泊中。


    三清古殿燈燭複明,魅影全消。


    廖金吾已是魂不附體,驚天白虹餘勢未遏,當朗-聲,廖金吾那隻執劍右臂離肩墜地,鮮血暴湧如注。


    劍收人現。廖金吾隻見麵前立著一個麵目孔惡怪異老叟,不禁顫聲道:“老前輩……”


    老叟飛疾兩指點住傷血外溢,陰惻惻怪笑道:“喚我老祖宗也饒不了你的性命,你可是邢無弼弟廖金吾麽?”


    廖金吾悸懼巳極,顫聲道:“在下正是廖金吾,老前輩倘饒在下一命,在下無所不報!”


    來人正是舒翔飛,仍以拘魂學究身份趕來道觀,聞言冷笑道:“你如惜命,老朽命你獻出宓總管竊來的海底名冊及種種黃山隱秘!”


    廖金吾忙道:“在下從命!”


    “還有!”


    拘魂學究沉聲道:“你這邪術心法秘譜亦須獻與老朽?”


    在人簷前下,那怕不低頭,廖金吾惜命要緊,怎有不允之理。


    拘魂學究更得寸進尺,道:“尊駕奉邢無弼之命主持進襲黃山大局,想倚寄甚深,邪無弼諸般策劃,均借重駕借箸代籌,尊駕需毫無隱瞞向老朽稟明,邢無弼生辰八字亦請見告!”


    語氣漸見和緩,廖金吾求生之念大盛,但亦為之大駭,暗道:“我這‘驅命魔魂’大法,豈是你這老鬼能習成的?”


    倘須借我之力圖害師兄,那無異癡人說夢,有朝一日,廖某必令你這老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消我心頭之恨!拘魂學究似看穿廖金吾鬼域心機,發出一聲刺耳心悸的怪笑道:“廖金吾,你休生鬼蜮妄念,老朽說話莫怪,留你一條狗命,但須受老朽囚禁,倘發現絲毫不實,再想活命即難於登天!”


    廖金吾忙道:“在下不敢。”


    拘魂學究微微一笑道:“其實老朽也是黑道凶邪,人稱拘魂學究就是老朽,你那驅命鬼魂大法並無什麽奧深之處,老朽稍加研習即可施展裕如。”


    粉麵伽藍廖金吾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料不到此人就是武林十九邪最著凶名的拘魂學究房山銘,知非俯首就範聽命不可,若膽敢妄生詭計,必身罹慘禍無疑,即照實一字不漏和盤托出,並取出海低名冊及驅命鬼魂邪法秘譜。


    觀外凶邪餘黨均為四老及丐幫高手除盡。


    他們並非任意屠戮,除拚搏時被殺身傷外,餘皆擒住,問明來曆姓名,十惡不赦被點死穴,餘皆廢除一身武功,由丐幫囚禁秘處,待端午後即行釋放。


    本來廖金吾在道觀外布樁森嚴,拘魂學究等不能如此容易侵入,但追命判官邢無極調遣大部精英好手分兵五路大舉進襲黃山,以致守備空虛。


    拘魂學究將廖金吾點了昏穴後交與丐幫弟子,立即與四老抄秘徑轉回萬石山莊,逕去佛堂。


    石夫人一身武學禪門正宗,已臻化境,與石中輝乃神仙眷侶,卻為石中輝雄心勃勃,妄欲武林霸主稱尊,不惜千方百計搜覓曠絕奇學,隻求目的,不擇手段,以致雙手血腥。


    但行事甚為隱秘,事後一無痕跡可尋,僅石夫人知情,乃苦


    口相勸,石中輝口雖應允,暗中仍我行我素。


    石夫人那年產下石紅芍後,石中輝愛逾性命,怎奈石紅芍一歲後即怪疾罹體石夫人知是夙孽,見其夫口是心非,日後將罹惡報,為此拜佛皈依,經堂立禁,不準石中輝進入,永斷情憂,如尊禮佛,以消除石中輝父女夙孽。


    石中輝自獲愛女後,目睹紅芍疾發之痛苦,其妻亦絕燕好之私,終年不得一見。


    亦深自警惕,立意將其愛女之病治好,圖霸武林之誌仍未忘懷,但較前稍稍斂束。


    且說石中輝為石夫人自孽龍潭帶回,於經堂之側一幢芳蘭小軒內辟室靜睡。


    多日來石中輝始終未醒,此刻麵色卻顯得得安靜詳和,無疑驅命鬼魂之法禁製已解。


    但舒翔飛點穴獨門手法仍留,是以熟睡不醒。


    這時,石夫人挾著拐杖走了入來,身後卻相隨著與石中輝一模一樣的天璿星君,但略顯病容。


    石夫人目睹天璿星君安詳入睡,不由歎息一聲道:“莊主經此危劫後,不知能否番然悔悟?”


    緩緩轉麵接道:“稍時雷音穀主來此,不可露出破綻。”


    假天璿星君點了點頭。


    門外突走入白發蒼蒼老仆,行動矯捷,不言而知身負奇絕武功,躬身行禮道:“房前輩求見!”


    石夫人目露喜容道:“快請!”


    老仆領命轉趨出。


    須臾,隻見拘魂學究領著衛鳳池等四老飄然進入,以子婿之禮展拜石夫人,繼為四老一一引見。


    石夫人藹然微笑道:“賢婿,你看他裝得像麽?”


    拘魂學究笑道:“但願能騙過雷音穀主,小婿隻待雷音穀主來此後,立即北上!”


    說著雙手遞過前為宓總管盜錄的那本底海名冊。


    那假天璿星君道:“少俠怎不除去雷音穀主。”


    拘魂學究搖首道:“若此,黃山則蒙受不義之名,北雁蕩自雷音穀主撤離後,其巢穴內逃出不少淪囚的武林人物!”


    仇如海深,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在下看來雷音穀主必離山他往,那時仇家自會找上他,無須黃山出手!”


    石夫人點點首道:“賢婿之言甚是!”


    突見那名老仆再度進入,稟道:“山外入侵之敵均退,雷音穀高手巳將鄧無極這一路悉敵殲戮,現已返回賓舍。”


    拘魂學究望了石夫人一眼。


    石夫人會意,道:“你去延請雷音穀主來此,就說莊主請他一晤!”


    老仆躬身道:“屬下遵命!”


    轉身出得芝蘭小軒,逕向雷音穀主那所賓舍走去。


    賓舍內燈火如畫,人聲鼎沸,守在牆外的黃山高手認出來人是打掃夫人經堂外園林的老戴,低聲道:“老戴,你來此則甚?”


    “奉莊主之命,請雷音穀主一往!”


    黃山高手立即把話傳報了入去,隨即便有人命老戴晉見。


    不久,老戴走前,雷音穀主率同三名高手快步隨著老戴之後走去。


    老戴領著雷音穀主四人走入芝蘭小軒內,即見石夫人含笑相迎,道:“外子雖已醒來,但體力未複,為我所阻,是以未能出迎,望乞見諒!”


    雷音穀主抱拳笑道:“賢梁孟鶼鰈情深,令人欣羨!”


    石夫人延入室中,隻見天璿星君擁被而坐,麵容清瘦,目泛歉疚之色道:“在下原以為穀主尚須摒擋就緒後駕臨黃山,以致在下離山他往,未能接待如儀,良深歉疚。”


    “不敢!”


    雷音穀主道:“莊主為何人所傷?”


    石中輝郝然一笑道:“鬼蜮伎倆,防不勝防,在下幸能再世為人,皆因賤內及時相救,不然在下已身為厲鬼矣!”


    雷音穀主驚問詳情。


    石中輝邀歎一聲道:“邢無弼謀我黃山基業處心積慮,不惜竭盡其力,圍山之眾幾乎囊括了整個江湖黑道凶邪巨擘!”


    幸而邢無弼結怨甚多,於西川成都武侯祠為其門主申屠懷遠逼得無路投奔,避往青城……”


    雷音穀主雙眉不禁一凜,驚道:“邢無弼原出身青城,重投青城,隻恐武林間又掀起一番腥風血雨。”


    “穀主睿智無匹,說得一點不錯!”


    石中輝頷首微笑道:“邢無弼危詞聳動各大門派友人兼程趕來黃山大事進襲,另以青城掌門玄都上人投帖邀請各大門派掌門人,端午日期青城參觀盛典,其實邢無弼真正用意在藉此一會,說對各大門派消滅申屠懷遠及我等!”


    雷音穀主神色極為震驚。


    石中輝搖首微笑道:“殊不料邢無弼天奪其魄,前次來到敝山欲施陰謀因事機不密致惱羞成怒,在山外殺害其同行方奇崖韓畏三等人滅口致功敗垂成……”


    雷音穀主道:“此事已盛傳武林,兄弟亦耳熟能洋。”


    “就是為此,各大門派中趕來黃山之人均為方奇崖等人說服,各返本門去了!”


    雷音穀主宏聲大笑道:“這叫做一著錯滿盤皆輸,邢無弼委實後悔莫及!”


    石夫人接道:“各大門派中人本無如此容易說服,方奇崖謂端午之約乃邢無弼一項惡毒陰謀,設計將各大門派掌門人與其訂城下之盟,推其為盟主,否則各大門派必有累卵之危,倘言之不實,將自剔以謝天下武林!”


    何況黃山之外邢無弼以其師弟粉麵伽藍廖金吾為主,廖金吾惡名久著,方奇崖試問趕來各大門派高手能否與廖金吾沆瀣一氣,屈居其下?”


    天璿星君笑道:“正派門下,均自視甚高,屈居廖金吾之下有沾師門,是以紛紛作鳥獸散,不然敝山危矣!”


    雷昔穀主道:“莊主得道多助,逢凶化吉,隻不知莊主為何人所算?”


    天璿星君黯然一笑道;“廖金吾擅使邪法,在下也是一時托大,孤身侵入匪徒總壇時,發現廖金吾竟劄了一具草人!”


    並寫了在下姓名生辰八字,搭了法壇,施以魂鬼之術,在下發出天璿星君掌力意欲一擊斃命,那知意為邪術所侵,隻覺天暈地轉竟不省人事!”


    雷音穀主大駭,道:“如此說來,莊主已然被擒了!”


    “不錯!”


    “在下確已被擒了!”


    天璿星君淡然一笑道:“所幸廖金吾誌在那柄玉昊鉤,逼問在下孽龍潭確址!”


    雷音穀主大驚失色道:“莊主是否據實相告?”


    “自然據實相告!”


    天璿星君微笑道:“倘非如此拙荊怎能找到在下身陷何處?而且廖金吾遣出兩批高手潛入孽龍潭取劍,可惜無一幸免!”


    為此廖金吾方知心勞力拙,才改弦易轍大舉侵襲,拙荊得以乘虛而入,手刃廖金吾救出在下!”


    雷音穀主不知為何,心內著實不是滋味,故作歉疚之色道:“兄弟不知莊主陷身匪穴,否則兄弟豈能坐視!”


    天璿星君大笑道:“穀主說此未免太見外了,有道是不知者不罪,其實隻怪在下太大意了,剛愎自用,致有此失!”


    說著忽麵色一肅,接道:“穀主,邢無弼一天不死,你我難得安寧,遑論稱雄天下,圖霸武林,在下意欲明日閉關潛修一宗武林絕學以應來日之危,期以七七四十九天方能重見,在此期間穀主未免太以寂寥,在下意欲相求一事?”


    雷音穀主道:“隻弟隻要力之所及,無不如命!”


    天璿星君道:“煩請穀主孽龍潭取劍!”


    雷音穀主大出望外,聞言呆得一呆,道:“莊主此言是自真心?房兄尚未返轉,隻恐……”


    天璿星君正色道:“朋友相交,焉可不推心置腹,房兄此去大內,成敗尚在未知之天,無異西江之水難濟枯竭池魚,不過在下以此相托,也無非盡人事而已,穀主睿智無雙,或能了卻多年未竟心念!”


    說著目露誠摯之容,含笑道:“穀主尚未去過孽龍潭,在下指派老仆領往察視究竟再籌思取劍之計如何?”


    雷音穀主雖是老奸巨滑,心知天璿星君必有深意在內,但利之所在,心智難免為其蒙蔽,自忖武功甚為縱有詭計在內,亦無所懼,慨然應允道:“敢不從命!”


    天璿星君望了石夫人一眼,道:“喚戴福進來!”


    石夫人轉身趨出,領著白發蒼蒼戴福走了入來。


    天璿星君道:“在下尚須凋息,恐七七期內無法與穀主見麵,請穀主見諒!”


    隨命戴福領雷音穀主前往孽龍潭。


    戴福躬身向雷音穀主道:“老奴帶路,穀主請!”


    雷音穀主立即告辭,由石夫人送出軒外。


    軒外雲霧彌漫,花木瞥石複見,雷音穀主眼力銳敏,瞧出軒外四周已布設奇門禁製,玄奧奇詭,不禁暗感駭然。


    三個雷音穀高手互望了一眼,一人低聲道:“這是何奇門,兩位瞧了出來麽?小弟意欲一試?”


    他們隨著雷音穀主身後,循著一條白石小徑走去,寬僅三尺,目力所及也僅三尺左右。


    雷音穀主雖然聞及身後語聲,卻假裝無知,這名門下似足下一滑,身形踉跑斜跌入石徑外禁製內。


    驀地。


    一聲沉悶雷聲起自禁製中,隻聽那雷音穀主高手發出一聲刺耳厲-,身形倒撞跌在石徑內。


    雷音穀主及一雙門下不禁大驚失色,隻見那人衣褲焦黑,須發半枯,皮膚灼出粒粒水泡灼傷。


    那雷音穀門下除灼傷外,餘無所損,彈身立起,卻也駭得麵無人色。


    戴福轉身過來,寒著一張臉,如罩嚴霜一不發一聲。


    雷音穀主怒視了門下一眼,冷笑道:“為何引發奇門禁製,該當何罪?”


    那人驚恐躬身道:“屬下知罪,但並非屬下有意引發,係屬下滑跌所致!”


    雷音穀主罵了一聲,喝令快走。


    回至賓舍後,率領雷音穀主全數好手,隨著戴福趕往孽龍潭。


    雷音穀主與戴福並肩同行,詢問甚詳,戴福有問必答,竟不思索,口齒快捷,言無不盡。


    約莫一頓飽光景過去,孽龍潭那座孤峰巳然在望,戴福倏地身形停住,道:“穀主還有何不明之處要問老奴麽?”


    雷音穀主不禁一怔道:“你這就要返轉萬石山莊麽?”


    戴福搖首笑道:“稍時進入山腹,暴聲雷鳴,對麵說話不複可聞,老奴領入穀主後即行回稟,恕老奴鬥膽直言。


    石莊主為了取劍,殫智竭盡,費盡心帆,不知葬生了多少精英,仍然無功而退!


    是以莊主已感灰心絕望,但風聲卻傳揚江湖,穀主若想取得玉昊鉤,並無非一夕之功,物各有主,端憑機緣而已!”


    雷音穀主聽出戴福弦外之音,即是石中輝不以取劍相托,自己來到黃山真正用意,亦無非足覬覦工吳鉤,共謀拒邢僅是托詞而已!


    所以石中輝索興故作大方,命戴主領自己前來孽龍潭,讓自己知難而退。


    想到此處,不禁暗驚石中輝城府深沉,智謀設計委實高人一籌。


    這時雷音穀主微微頷首道:“不錯,物各有主,端憑機緣福澤而已,老朽並無必得之心,你所知者悉以相告老朽,若老朽再問你也不知所答,就煩請帶路吧!?”


    抵達峰下,雷音穀主僅挑選八人相隨,其餘均布伏四外,登峰之際,雷音穀主掃視遠處一瞥,不由臉色微變,疾隨戴福騰身而上。


    魚貫進入孽龍潭後,隻聽飛瀑怒瀉如雷,水氣寒涼,山腹內幽暗如漆,雷音穀主手揮鬆油火摺嘩啦煽起一道熊熊火焰。


    雷音穀主想起戴福途中曾言說此山腹內陰暗異常,但四周壁上原有鬆油火炬三數支。


    石夫人與侵入孽龍潭匪徒拚搏時悉數撞熄,遂躍向石壁前就著火焰照映,果然發現鬆油火炬。


    於是一一重行燃點,山腹重現光明。


    戴福轉身向外行去,意欲轉回山莊。


    雷音穀主手下卻紛紛疾閃阻住戴福去路。


    戴福寒著一張臉,目中逼射出熾熱如焚怒焰,須發根根揚起,凜然生威,右掌緩緩抬起。


    那雙手掌竟由白轉紫,由紫轉赤,赤紅如火。


    雷音穀主忽手掌一揮,示意門下讓開,讓戴福安然離去。


    阻住戴福去路的雷音穀主高手紛紛散開。


    戴福暗哼一聲,須發疾飄,右掌鬆垂了下去,邁開大步穿入隙徑隱沒。


    雷音穀主察視盤繞潭外粗如人臂繩索,索端仍齒留痕,顯然潭中有孽龍不假。


    潭周尚倒著數具屍體,手持兵器,不敵敗亡,目瞪口張,死猶餘忿。


    雷音穀主仔細觀察他們致死的傷痕!


    不禁大吃一驚,每人均傷在左胸,重手法致命,部位竟然不差分毫,揮手示意門下疾撤出孽龍潭外。


    退出洞外閔希騫詫道:“穀主何故放走戴福?”


    雷音穀主冷笑道:“留他何用,戴福如不返回,我等將死無葬


    身之地!”


    說著目光飄向四外。


    雷音穀主接道:“這孽龍潭四外正有千百道銳利目光注視我等,石中輝相托本座取劍,未必不是用心甚誠,我等焉能弄巧成拙,走,速回山莊再行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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