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之濱,如茵芳草黛色怡目,碧水汩流,一望無際。官道旁兩行綠楓挺秀拔翠,令人神清氣爽。


    突然,官道遠處響起驟雨蹄聲,遙遙望去,隻見滾滾黃塵中兩騎急急奔來。


    兩馬風馳電掣,蹄聲噠噠,馬上身形漸漸現出,來人正是嶽洋、蓋多林兩人。


    馬駐,嶽洋道:“蓋老師,還有多少路程?”


    蓋多林笑道:“遠著呢!由寧遠縣入山還有五百餘裏。


    四十年前往事已不複記憶,看來還有得找哩。”


    嶽洋道:“那就快馬加鞭,兼程趕去,這兩匹馬腳程殊健,暮時必可趕至。”


    蓋多林含笑點首,道:“趕至寧遠已是人困馬疲,我倆好好睡上一晚,天不亮立即入山,白天易於辨明路徑。”


    忽的,三條身影迅捷從兩人身旁擦過,去勢如電,悄無聲音,兩人不禁一怔,抬頭望去,隻見三條人影已遠在十數丈外。


    其中一人在掠過兩人身側之際,回顧了一眼,寒森森的目光刺人心神。


    嶽洋驚疑道:“自武當一役後,在下已成為眾矢之的,這三人不是暗盯在下的吧。”


    蓋多林麵色突變得沉重無比,答道:“智狐向不輕言,言必有中,這三人未必真知道是少俠,我等不如轉道南嶽,徑赴永州再入九疑。”


    果然,三條黑影已如飛轉來,攔住官道。


    嶽洋冷笑一聲,倏地離鞍飛出,輕如落葉般落在那三人麵前。


    那三人一式玄衣輕裝,黑巾紮額,麵目陰沉,橫掌並立相待。


    嶽洋帶著人皮麵具,竟比這三人麵色更陰沉,問道:“三位攔住在下去路,意欲何為?”


    當中一人冷笑道:“請問尊駕可是自天門而來?”


    嶽洋不禁心靈微震,冷冷答道:“在下是否由天門而來,與三位何幹?”


    那人不禁濃眉上挑,殺機畢露,獰笑道:“尊駕無須裝癡作啞,你等自武當進入天門,再由天門而出,無不在天羅地網監視之下,二位被人千裏追蹤尚不知覺嗎?”


    嶽洋冷然一笑道:“照兄台所說,我兩人被幹裏追蹤可就是三位麽?別說在下不是由天門而來,即便就是,為何三位遲遲不敢動手,一直跟至此處是何居心?”


    那人麵色一紅,獰笑道:“你說我不敢向你伸手?我不過看在你是無名小輩,不屑下手……”


    話猶未了,嶽洋立即反唇相譏道:“那麽攔住去路就未免多此一舉了!”


    左側一黑衣勁裝漢子突然喝道:“寧可錯殺,不可失誤……”頓時抖腕一揚。


    隻見一蓬黑色星形暗器,旋舞激射而出,一片尖厲破空之聲,來勢勁疾無比。


    那黑衣漢子武功顯然不是庸俗之輩,此刻以“漫天花雨”極高明的手法打出,五丈方圓無不在其暗器籠罩之下。


    隻聽得一聲慘叫,嶽洋疾伸右腕,一把拉住蓋多林向路旁的大石上掠去。


    三黑衣人打出星形暗器後,立被一陣強風逼震回來一人摔不及防,胸腹之間連中十數枚,那暗器劇毒無比,登時仰麵倒地,另兩人見狀大驚,大喝一聲疾追而去。


    蓋多林被嶽洋拉著,腳不沾地地往前飛奔,時間一久,不由上氣不接下氣,喘不成聲。幸賴衡山附近地形多變,迂回轉折,頃刻即已甩脫兩人,遂緩了下來。


    蓋多林麵紅耳赤,半晌才將真氣調順,望著嶽洋詫道:“少俠何不將另兩人一並擊斃?”


    嶽洋搖頭微笑道:“對方已嚴密注意螺旋穀出入之人,隻待我倆一出,諒即有人發出信號遣人追蹤,但對方不知在下究竟是誰,也不知我倆此行目的何在,所以遲遲未襲……”說到這,略一頓,又道:“如不出在下所料,追蹤者斷然不止此三人。這三人武功卓絕,並非泛泛之輩,其中一人乃遭自身暗器反襲所害,論情論理,不能諉於在下。


    但我二人前程更將艱難,在下不欲為此敗事,所以避之大吉!”


    蓋多林歎服道:“有其師必有其徒,兩代夭縱英才,百年武林絕無僅有,如非少俠睿智蓋世,斷不能使智狐膺服!”


    嶽洋謙遜道:“在下才淺德薄,末學後進,無一可取,常老師隻不過看在家師麵上,獎掖後進而已。再說常老師不欲目睹武林沉淪浩劫,極欲力挽狂瀾之即倒,此種仁善造福用心,在下得附常老師驥尾,幸何如之!”


    蓋多林見嶽洋謹厚謙誠,絲毫不虛驕駐做,慨歎了一聲道:“賢師徒仁心俠舉,武林之內有口皆碑,少俠忒也自謙了!”


    兩人快步如飛,徑取南嶽而去。


    南嶽為五嶺山脈支脈,起於衡山縣西北,綿延西南於湘、資二水間而盡於蕩山,到處鬆楓蒼翠,岩洞羅列,飛泉流瀑,白雲如絮,遠掩山嶺,近拂衣袂,舒卷散聚,變化萬千,賞心悅目,形勢雄勝之極。


    兩人舍棄正途擇僻徑而行,穿行於鬆楓之間,蓋多林忽見數丈外林中躺著一具道者屍體,身上多處劍孔,創口附近紫血凝結,顯然死了多時,不禁噫了一聲。


    嶽洋聞聲停身後顧,目露疑詫之色。


    蓋多林伸手一指,道:“少俠,這道者看他服飾似是衡山門下,死在本山近五個時辰竟還未被其本門發現,未免大有可疑!”


    嶽洋未及回答,又發現一柄青鋼長劍落在五六尺外蔓草叢中,道者身上還留有劍鞘,無疑生前曾經有過一場搏鬥,在力拚不敵之後,死在對方猛厲攻勢之下。


    嶽洋再伸指翻開死屍衣襟,赫然發現一麵銅牌,上鐫:“道基耆昌,衡山永固。”不禁哺哺說道:“果然是衡山門下,想衡山一派自惜羽毛,從不與江湖結怨,怎麽竟會在本山中發生凶殺事情?蓋老師,我等不能置之不問,宜通知衡山掌門查明死因!”


    蓋多林沉吟了一下,點頭答道:“方今武林亂象已萌,未必不與我等大有關連,不可認為是偶發事端!”


    嶽洋猛然道:“我們盡速麵謁衡山掌門吧!”


    兩人穿越林木覓至登山大路,隻見坦蕩石磴,山花如繡,槐柳夾道,已是去玄都觀的途中。忽然發現十幾個道者魚貫疾快登山,麵容嚴肅,似有什麽急事,也無視嶽、蓋兩人,一勁登山,馳奔如飛。


    嶽洋見此心中十分疑惑,一伸手攔著一清瘦背劍的老道問:“請問道長;貴派掌門人何在?”


    清瘦老道不禁怔住,隨行道長均怒形於色。


    嶽洋又問:“在下並未心存惡意,隻是請賜告貴派掌門人何在?”


    老道打量了嶽洋一眼,他不知嶽洋戴著人皮麵具,隻覺對方麵目森冷,十分厭惡,乃道:“本山現有急事待辦,貧道即便照實相答,二位也見不著,不如請改日再來吧!”


    嶽洋忙道:“在下等方才於林中發現一名貴門下死屍,論武林道義份上不能坐視不問!”


    老道麵上倏地變得慘白,道:“原來二位是知道了,本山急事亦正為此,此事二位亦難為力,讓貧道去吧。二位用心貧道不勝心感!”說畢打一稽首,率著十數道者如飛掠去。


    蓋多林向嶽洋打一眼色,嶽洋會意,雙雙縱身趕向道眾之後。


    愈行愈高,山風呼嘯,雲氣瞑晦開合無常,繞過鄴侯書院,越鐵佛寺至南天門,兩人躡隨道者僅距三四丈,不即不離。


    道眾間或回顧,見兩人跟隨在後,目中不禁含著驚詫之色。


    行至煙霧嶺一岩石嶂屏間,忽聞迎麵響起一聲宏亮地大喝:“慢著!”


    前邊幾道人都停身止步,隻見嶂石後轉出五個人影,一律身著勁裝,另還有一年約四旬的漢子,及一身軀高大、麵如蟹殼的濃眉大眼僧人。


    僧人一橫手中镔鐵禪仗,遠遠打量著嶽、蓋兩人,又轉向諸道人問:“那俗家打扮兩人可是你等邀來的麽?”


    清瘦老道答道:“這兩位施主與貧道素不相識,但他們堅欲拜山麵謁敝派掌門!”


    僧人接問道:“他們要謁掌門為了何故?”


    清瘦老道答:“不知,貧道曾出言相阻,怎奈他們不聽,貧道也無辦法!”


    僧人冷冷笑一聲,望望身側五人一眼,喝道:“將二人擒下!”


    立時隻見兩人穿空而起,掠過群道,身形突沉,足未沾地四周已如電光火石般飛出,撲向嶽洋、蓋多林兩人。


    蓋多林雙腿一翻,分掌推去,劈出兩股強勁的掌風,勢如奔雷,排空馭雲。


    對方兩人冷冷一笑,身形點地疾轉,手法化抓為壓,橫向劈去。蓋多林不由身軀搖撼,倒退了兩步,雙腕疼痛如折。


    對方兩人乘勢搶上,同探右臂,疾向蓋多林抓去,竟是奇詭難測。


    嶽洋早向一側退後丈外,停立旁觀,並非他存心瞧熱鬧,實乃恐自己武功被人看破,非至必要他不願出手。心想,蓋多林亦非尋常之輩,自可相搏取勝,若他抵敵不住,再出手相救。


    隻見蓋多林身形左右一晃,讓開對方兩人攻勢,身形一側,迅速展開一套精奇掌法,掌影如山,帶出強勁如濤的狂飆搶攻而出。


    對方兩人再度失手,立時激怒無比,麵孔猙獰,雙雙變化手法,加勁猛攻。


    這時,僧人身側三人竄撲出,嶽洋冷哼一聲,身形一動迎出,喝道:“無恥鼠輩,接招!”


    迎著一人,右手巧幻已疾探而出,一招“驪龍探珠”。


    五指一翻,迅速扣住對方脈門。


    嶽洋冷笑一聲,右腕一擰一抖,那人即被甩出,並撞到同黨兩人身上,轟的一聲巨響,三條人影猛然相撞,一聲喊叫,都落向百丈深穀。


    嶽洋這一手精奇無比的武功,群道不禁大驚,僧人也麵色一變。


    嶽洋一招擊飛三人,身形橫閃,一把抓住一個撲攻蓋多林的人的後胸,手腕一掄,把那人當作兵刃用,一式“筆掃千軍”甩向另外一個人。


    這一式是“判官筆”法,更奇奧絕倫,以人作筆更具威力。另外一人雖然驚覺,卻被蓋多林漫天掌影纏住,無法兼顧,被掃中左腰脅下,如受萬斤鐵錘重擊,隻聽兩聲慘叫,那人胸前又被蓋多林雙掌打實,兩個身軀如弩離弦,掉向萬壑深淵。


    那麵如蟹殼的僧人目睹嶽洋神勇無匹的武功,不由驚駭,禪杖一掄正待縱身出去,隻覺眼前人影一花,嶽洋已疾風般落在身前,不禁一呆。低聲道:“施主冒昧登山,已犯大忌,卻又心狠手辣,連斃五人,不知這筆帳怎麽算法?”


    嶽洋朗聲大笑道:“冒昧登山四字出自你的口中,未免使天下英豪笑掉大牙,難道說你這禿驢真是衡山門下麽?”


    蟹麵僧人羞怒交加,大喝道:“狂徒,休逞口舌之利,接我一杖試試!”說時,禪杖已疾掄而出,幻出如山杖影,當頭劈下。


    嶽洋早從懷中掣出烏骨摺扇,手腕揮動之間,扇鋒斜出,迅疾點向如山杖影。以短敵長,本是兵家之大忌,須知一分短一分險,如若不得已而為之,也非有超人武功不可。


    蓋多林相信嶽洋武學,佇立遠處安然不動,而衡山群道卻大吃一驚,不約而同地心想:“此人武功雖然不錯,但如此犯險相搏,未必就能取勝。”說時遲,那時快,扇杖已經相觸,隻聽響起一連串急遽金鐵鳴震之聲,如山杖影忽地全斂,隻見嶽洋扇端平壓於杖身之上。


    蟹麵僧人麵紅耳赤,額角青筋暴凸,橫杖上挑,可是重壓如山,用力太過,終於兩臂一軟,頹然跌坐在地,口角溢出鮮血,陣中流露出無比怨恨神色。


    嶽洋冷笑道:“你是哪寺僧人,奉……”忽覺有點不對,伸手一摸僧人,隻覺鼻息已止,麵色也漸泛青紫,顯然是服下存於齒縫之中毒藥而死。


    蓋多林一躍而前,道:“他死了麽?”


    嶽洋點點頭,緩緩回頭目注在清臒老道麵上。


    清臒老道麵現敬佩之容,稽首相謝道:“施主絕技驚人,貧道方才失敬,敝山究竟發生何等緊迫危急之事,貧道也不甚清楚,兩位仗義相助解危,請即隨貧道速去普光殿!”


    嶽洋本欲探明究竟,便應道:“承蒙道長應允,在下等自當遵命。”


    老道歎了一聲,道:“如此,恕貧道等失禮先行!”便領著眾道如飛而去。


    普光殿為六朝慧祖師道場,飛瓦重簷,寺外林深樹密,為全山風景之最。寺內種有舉世罕見獨有之奇花,名謂“洛陽球”,其樹枝幹蟠曲,葉似玉蘭,花色純白,形似卷丹,七八朵或十數朵聚列成球,香味濃鬱。


    嶽洋還未到寺,鼻中已聞得陣陣芳香,不禁出聲道:“好香。”


    前行一道聞聲後隻一笑,笑聲中卻含有幾分淒涼。


    一踏入寺門,隻見殿前石坪上黑壓壓地立著一片僧眾道冠,殿階上立著一列六個黃衫儒服之人,麵孔被烏巾蒙住,隻露兩目一口,瞧不出是老是少。


    緊靠寺牆還散立著數十名橫刃勁裝漢子,個個麵色嚴肅,似為黃衫人帶來的黨徒,嚴防著衡山門戶。


    隻見左邊第三個黃衣人掃視了由外而入的嶽洋及蓋多林一眼,說道:“玄陽子,那兩名俗裝打扮之人是你衡山派門下麽?”


    眾人齊注視著嶽、蓋二人。


    嶽洋緩步走近殿階前,朗朗大笑道:“藏首露尾,見不得人之輩,膽敢荼毒衡山,你們也太目空一切了!”


    左麵第一個黃衣人鼻中冷哼了一聲,身形疾射而出,五指一晃,幻起一片指影向嶽洋抓了過去。


    手法奇奧無比,竟瞧不出抓什麽部位。


    嶽洋一見此人出手奇詭淩厲,心知遇上勁敵,手中摺扇翻腕點出,腕臂靈巧如蛇,扇鋒纏點對方掌心。


    黃衣人的手法雖變幻奇詭,但嶽洋一招“翼星指月”乃軒轅十八解中的絕招,以扇代手,竟是如附骨之蛆般不離黃衣人的掌心。


    黃衣人心中大顫,指法連連變換,依然不能擺脫那如影隨形的奇奧扇招,急得一個大翻身,直飛過兩丈遠近,才算勉強避開,但卻出了一身冷汗。


    哪知嶽洋得理不饒人,黃衣人身才沾地,還未緩過一口氣,已銜尾追到,扇招又出。


    黃衣人急撩襟掣出一柄寒氣森森的短劍,振腕一揮,幻出一片眩目的銀虹迎去。


    嶽洋冷笑一聲,扇鋒一引,左臂趁勢欺出,手掌一翻,五指迅速地扣住了黃衣人脈門要穴。


    這一招用的奇絕,也驚險無比,非但出手部位、時間要把握得極準,而且更要穿過重重隙縫,萬一失誤,嶽洋一隻左臂非當場廢了不可。


    黃衣人腕脈一被嶽洋扣住,隻覺麻酸襲入上臂,霎時傳遍全身,那柄短劍不由自主地鐺啷墜下。


    站在殿階上的五個黃衣人大驚,一人迅疾穿下殿階,一把抓住清臒的衡山掌門人玄陽子,厲聲喝道:“玄陽子,你居然敢將衡山數百生靈及道統基業作孤注一擲嗎?”


    玄陽子淒然道:“貧道實不相識此人,但施主以衡山數百生靈向貧道相脅,委實無恥,施主既懷有無雙絕藝,為何不將此人除去,以除後患!”


    兩人對話時,嶽洋已將摺扇一揚,挑開被製黃衣人蒙麵烏巾,露出一禿頭中年僧人,麵色痛苦無比。


    嶽洋心中了然七分,卻也不說破,冷笑一聲,折扇飛落在禿驢七處穴道上,舉步一邁,走到黃衣人麵前,伸指點向其喉結要穴。


    黃衫人猛顫還未及縱身後躍時,指風已距咽喉三分,驚得張口驚呼。


    他張口時,嶽洋指力已點在舌尖之下穴道,隻聽得哎了半聲,仰麵倒地。


    其餘四個黃衣人,不禁大驚,立時大喝出聲,撲攻嶽洋,緊靠寺牆匪黨也一半發動,跟著三道紅焰旗花衝霄而起。


    衡山門下,僧道振臂聯袂紛紛出手阻截,僅掌門人玄陽子、三老年道人及五名僧人木立當場,目中流露出亦憂亦喜之色。


    蓋多林急趨至玄陽子身前,低聲問道:“掌門人為何不出手殲敵?”


    玄陽子黯然一笑道:“貧道等被毒釘釘住穴道,心有餘而力不足!”


    蓋多林聞言心中焦急異常,道:“掌門人可否傳命門下全力施為,不容匪徒一人漏網,在下雖不明了其中究竟,但此實為武林浩劫之開始,若逃脫一人,後患無窮矣!”


    玄陽子點頭道:“貧道襟底有一命符,煩勞施主代為傳命。”


    蓋多林揭開玄陽子衣襟,果然見有一麵古錢形令符,迅即解下,高聲傳令全力殲敵,並下令搜捕全山。


    這時,嶽洋已展開絕世神功與四黃衣人周旋,聞得蓋多林語聲,立時手法加快,扇影破空呼嘯。


    四黃衣人聯手合攻嶽洋,配合得天衣無縫,武功精奧,掌指合運,勢如破竹,寺宇為之撼動。


    嶽洋右手施展軒轅十八解手法,左掌運出彌勒禪功,兩般絕學一並施為,身法飄忽如風,威猛絕倫。


    隻聽得掌力互接轟然聲震,四黃衣人此退彼進,企圖逼使嶽洋功力不能盡情施展。四黃衣人靈活如電猛攻,使嶽洋掌指不停地變招,隻展出四成功力。


    嶽洋暗道:“一隻紅焰烈火劍為避人注目,留在了蘭姐身旁,倘然在此,取四人性命當不費吹灰之力!”忽然靈機一動,心想不如采用險招,乘虛而入,必能取勝。


    此時,他目光專注在一黃衣人身上,對其餘三人竟視若無睹。他大喝一聲,右臂疾劃一個半弧,振腕直逼出去,幻起九隻掌影抓向對麵黃衣人。


    其餘三黃衣人料不到後洋如此大膽,心疑嶽洋無視三人掌力夾擊,必是有恃無恐,不禁一怔,掌勢一緩。


    就在這一緩之間,黃衣人被對麵幻來九隻掌影所惑,不知避向何方,封擊閃避失誤,為嶽洋五指乘虛而入,一把抓住胸肉,以人作盾,一式秋風掃落葉甩向其餘三人,威勢猛厲之極。


    三黃衣人見狀,知大勢已去,一番圖謀皆付諸流水,若再要戀戰,勢必把性命賠不上可,都同時頓足衝霄而起。


    嶽洋哪容得三黃衣人逃遁,五指一曲一彈,指透勁風,破空點出。


    三黃衣人身在半空,隻覺一縷如割劍鋒刺入體內,不禁吼了聲,叭噠墜地。


    嶽洋身形晃了晃,靠著一株銀杏巨幹喘不成聲。


    他剛才虛指空彈指,係一招軒轅十八解精奧絕學“花開見佛”,最損耗真元,切忌妄用,就是其師蘇雨山亦從未用過,但一經施展,對方斷難幸免。


    嶽洋心知若讓三黃衣蒙麵人逃遁,必留下無窮後患,逼不得已才發出此招。


    玄陽子身為一派掌門,閱曆之豐,見識之廣,無人可及,對於名門正派獨特精奧奇學無不了如指掌,唯獨對嶽洋自始至終不能相識,心內已感驚異,最後一招“花開見佛”更令他心神大震,暗道:“此人是何來曆,武功之高畢生罕見。”雙目盯在嶽洋麵上,腦中不住地思索其武功來曆。又見嶽洋如此情狀,似耗用真力過巨,不由憂急感動交加,無奈身為毒釘所製,不能上前探問。


    蓋多林一躍上前,低聲道:“少俠感覺怎樣?”麵上不禁現出憂急之色。


    嶽洋真氣漸順,微笑道:“不妨事.有勞先逼四黃衣匪徒口供。”探手從囊中取出一粒丹藥服下。


    這時,匪徒均被衡山門下戮殺,衡山本門亦傷亡多人,遍地屍體狼藉,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不少衡山高手間得蓋多林代掌門傳令,紛紛疾射出普光寺,搜索全山隱匿匪徒。


    蓋多林飛步走向四黃衣蒙麵人身前,凝目端詳,不由呆住。原來四黃衣人軀體僵硬,顯然已氣絕很久,他伸手一一挑開蒙麵烏巾,隻見麵色青紫,牙關緊咬,鼻中溢出絲絲黑血,雙目凸努,死狀猙獰恐怖。


    蓋多林茫然若失,走向嶽洋身前,苦笑道:“他們均知不免毒刑,俱已自絕而死。”


    嶽洋聞言驚得一呆,忽又微笑道:“就是不問他們,在下也已了然此中隱情。現有勞代衡山掌門傳命,對今日之事概不得向外泄露隻字片語,違者即行處死。再者,自今以後,衡山禍患仍頻,與武林大局息息相關,告誡衡山門下對犯山者須謹慎應付,切不可浮燥飛起,輕動無名,以不變應萬變!”說後即閉目調息,氣運周天。


    玄陽子句句字字均聽得清切,大為歎服,暗道:“此人才具不凡,言簡意深,切中挈繁,莫非此人就是訛傳葬身海底之名震天下的怪手書生蘇雨山?”


    此時,蓋多林已照嶽洋之話,傳命留在普光寺中衡山門下,並令他們輾轉傳命。


    玄陽子目注蓋多林道:“蒙二位施主援救敝派於危亡覆滅邊緣,此恩此德重如山海,無可相報,貧道有生之年當祈求三清祖師默護二位福壽康寧。”說著一頓,又道:“那位施主武功,貧道敢說一生之中,從未見過有如此淵博精奇的,式式招招都是前所未見,出人意料之曠絕奇學,倘貧道猜測不差,那位施主敢莫就是名震天下,譽滿武林的蘇大俠麽?”


    隻聽嶽洋朗笑一聲,振身疾掠而至,道:“蘇大俠有若中天皓月,在下螢末之光怎能相比,目前無暇細說,治愈諸位毒針釘穴傷勢要緊。”


    說罷,用手一招領他們來此的清臒老道。


    老道疾忙趨前,恭身稽首道:“大俠若有所命,盡管吩咐i”


    嶽洋微微一笑道:“不敢當大俠之稱……”又壓低嗓音說了幾句。


    老道哈哈連聲應命。


    嶽洋飛快落指點向玄陽掌門和三道、五僧,阻住毒血運行後,命衡山門下攙扶入殿內。


    不到片刻工夫,普光殿外由衡山門下清除幹淨,找不


    出一點曾經拚搏過的痕跡。


    入暮,山中煙嵐漸起,四麵一片迷蒙.遠山近物盡在若有若無中。


    驀聽一聲尖嘯隱隱傳來,隻見十數條黑影落在普光寺殿外。嘯聲未止,身子已至.可見行動之迅疾。


    但聽一人低聲問道:“衡山掌門玄陽子可在此麽?”


    一個老道應聲急趨出殿,迎著那十數來人合掌稽首道:“貧道覺慧,眾位施主可是要見敝掌門麽?敝掌門現在入定,片刻即可出現,諸位請隨貧道往側殿待茶!”


    那人沉聲答道:“我等有急事求見,道長可再去探視,貴掌門人人定醒來否?”


    道人誠答道:“貧道遵命,敢請諸位施主賜告大名,以免失禮!”


    那人冷笑道:“哪來的這麽多嗟叨,快去,快去!”


    道人不發一語,躬身長揖,轉身走入殿內。


    隻聽一人清笑道:“這牛鼻子怎麽一點火氣都沒有?無怪衡山一派數十年不插身江湖是非之中。若非如此,怎能


    “別說笑了,俺就納罕他們竟尚未來到衡山,依俺計算日期,衡山早就應在我等掌握之下!”


    殿外突飄送過來一個蒼老略帶沙啞語聲道:“是何方高人駕臨,恕貧道不知有失遠迎!”語聲中麵像清臒,須發皓白的玄陽子已緩步走了出來。


    嵐霧迷朦,對方雖然目光銳利,但依然瞧得不甚真切,玄陽子手挽著一柄銀絲雪帚,目光一巡來人,不禁一怔,道:“貧道多年未曾下得衡山半步,對武林卓著名望高人未免生疏,諒諸位施主不是等閑之輩,聞小徒稟報諸位施主均對本身來曆諱莫如深,貧道也不敢勉強,隻是有嫌失敬,請問諸位光臨有何賜教?”


    就中一個黑衣勁裝,麵目森冷的漢子嘴角泛起一絲笑容,道:“在下造山求見非為別事,請問玄陽掌門今日可曾麵見過一雙江湖人物麽?”遂將嶽洋、蓋多林形象詳細描敘了一遍。


    玄陽子搖首一笑道:“不曾見過,敝山一向少與江湖人物交往,尤其近數年來,就是至交好友亦少相過從!”


    黑衣漢子陰冷地笑了一聲道:“在下明見這兩人上得衡山,由嶽神廟後接龍橋而去,怎麽諉稱未見!”


    玄陽子微笑道:“貧道身列玄門,一派掌教之尊,生平之中未打一句誑語,何況貧道足跡半月兼旬難得出普光殿一步,委實不曾見到。想這衡山七十二峰,廣袤綿亙何止數千裏,深林密從,絕壑危澗,這兩人何處不可藏身,隱匿山中不啻滄海一粟,施主雖躡蹤其後猶未能追及,更遑論貧道矣!”


    突一青衣老叟閃身而出,抱拳道:“這兩人是我等強仇大敵,而且著名的手辣心黑,若任其進去,武林中又將不知要有多少人慘遭此二人毒手,有勞掌門人傳令門下搜山,逼使其束手就擒,我等心感,武林幸甚!”


    玄陽子故作一愕道:“衡山素不插身武林是非,施主所請,恕難從命。”


    黑衣漢子麵目一變,殺機畢露,大喝道:“顯然是你窩藏此二匪人,故意與我等為難!”


    玄陽子不悅道:“施主暫莫血口噴人,請問此二人是誰?”


    黑衣漢子實不知嶽洋、蓋多林姓名來曆,聞言不禁瞠目結舌,脹得滿麵通紅。


    玄陽子麵色一寒,道:“無疑諸位是登門無事生非,衡山雖潔身自好,從來不與江湖結怨,但亦不容無現鬧鬧妄狂之輩!”


    黑衣漢子忽仰麵發出震天狂笑道:“既然掌門人認定我等是無事生非,話就更難說了,那我們暫且撇開正事不談,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乘此領教衡山絕學,也算不負此行!”說時雙臂一牽,一式兩招同出,分認玄陽子“天府”、“氣海”兩處大穴。


    兩招雖同一式,但路子各別,一剛一柔,手法一似昆侖“提籃取果,一似五台“金剛拜佛”。兩派絕學似是而非,疾詭玄奧之極。


    玄陽子雲帚輕拂而出,一式“拂塵清潑”,帚絲拂出一片強風,卷束黑衣漢子兩臂,看似平淡異常,其實恰是克製對方的奇招。


    黑衣漢子大吃一驚,雙臂急撤雙手又出。


    玄陽子不待對方有還手機會,在對方疾撤雙臂之際,身形斜出一步,雲帚變式快攻兩式,化為“漫天星雨”手法,帚絲忽化作滿空銀絲攻去。


    隻聽黑衣漢子大叫一聲,倒退數步仰麵倒地,但見他麵上被帚絲擊中,穿膚透孔,滲出百千顆血珠,變為厲鬼吊客,抱頭狂嗥不絕。


    黑衣漢子同黨不由麵色大變。


    玄陽子道:“對手拚搏,難免死傷,貧道失手,尚請原諒!”


    青衣老者麵寒似水,冷笑道:“不料衡山秘技自珍,老朽有幸見識,我那盟弟隻怨投師不高,學藝未精,豈能怪得了掌門人,老朽亦要領教掌門人絕學。”


    謔地在腰間解下一柄白骨軟鞭來,順腕一抖,那條軟鞭抖得筆直,如電光閃閃。


    玄陽子一見,就知此人是一內外兼修好手,那條軟鞭乃二十七節蟒骨由金絲纏穿而成,骨節合筍處均裝有一枚蝟芒鋼球,由柄至梢長有三尺六七,施展開來,威勢可籠罩二丈方圓,不由心中微顫。


    隻見青衫老者冷冷一笑,道:“老朽二十年未動過此金絲芒球白骨鞭,今日為領教衡山絕藝,不惜獻醜!”


    玄陽子左掌一攏,低聲道:“慢著,貧道有話可要說明,今日貧道既開殺戒,出手即毫不容情,為留一線餘地,望諸位懸崖勒馬,及早回頭!”


    青衫老者道:“道長不必再說,勝者為高,我等豈可認輸而退!”


    突然殿內傳出三聲磬音,磐聲深沉,隱含殺代之音。


    青衫老者及其他諸人不禁微微一怔,轉目巡向四外,隻見迷朦煙霧中劍光閃閃及多條人影在寺牆旁分立著,顯然布下了天羅地網。


    玄陽子冷笑道:“執迷不悟,休怨貧道心黑手辣了!”


    青衫老者大喝一聲,身形忽仰,倒飛激射出去,身未落地之際,一個旋轉,手中蟒鞭一式“怒龍翻江”呼嘯揮出,卷向衡山門下。


    他已警覺此時非逞強恃勇之機,否則,勢必完全葬身衡山不可,玄陽子武功卓絕,異常棘手,勝負僅有一半希望,何況寡不敵眾,心念一變,立時避重就輕,反撲出手。


    他這一發動,同黨亦隨著四散撲襲而去。


    衡山門下早已嚴密戒備匪徒尚未撲到近前已發動到陣並藏有諸葛連弩似密雨一般射出。


    青衫老者鞭勢呼嘯破空,威力驚人,一出手立即蕩開十數柄長劍,但卻無法擋拒如驟雨般密集而來的強弩,腿股等處已中了三支,切齒冷哼了一聲,疾躍數丈外。忽聽耳後生出玄陽子冷笑,不禁嚇得魂不附體,圈手一鞭反掃出去,人也一鶴衝天拔地起五六丈高下。


    玄陽子五指抓及青衫老者肩上,怎料青衫老者以一分之快淩霄衝起,鞭勢呼嘯卷來,逼不得已身形一抓,卻被青村老者淩空一個筋鬥翻出寺外逃去。玄陽子不由惘然暗歎了一聲,急急追出寺外,但哪有青衫老者蹤影,隻見天色向晚,霧嵐迷朦,天地混濁一片,不知形影何去何從。


    隨青衫老者而來的都是江湖能手,武功高強,但雙拳難敵四手,尤其弩陣蝟集難敵,紛紛力竭身亡,衡山門下亦是傷亡不少。


    玄陽子身影運轉普光寺內,見寺內積屍如丘,血肉狼藉,不禁目露惻隱之色,傳命清除及賜藥救治傷者。


    此時,蓋多林忽從殿內掠出,笑道:“少俠,來匪悉數就殲了嗎?”


    原來這玄陽子乃是嶽洋喬裝,聞言目露憂容道:“還是,被其脫逃一個,看來衡山大難未已,兩批匪人無疑是由峨嵋遣來,依在下所料,峨嵋並非獨向衡山這般施為,其他門派亦必如此,所幸來者均非頂尖好手、蓋世魔頭,在下方可擊敗他們……”說著一笑道:“衡山掌門現在傷勢怎樣了?”


    蓋多林道:“真氣已可運行自如,諒無大礙!”


    嶽洋與蓋多林向偏殿廊側,間靜室而去。


    九疑山中,林木森森處飄出朗朗歌聲:


    要無煩惱要無憂,


    本分隨緣莫強求。


    無益語言休著口,


    非幹己事莫當頭。


    人問富貴花間露,


    紙上功名水上浮,


    勘破世情天理趣,


    人生何用苦營謀。


    歌聲隨著風濤回蕩,悅耳動聽。


    一條崎嶇山徑上突轉出嶽洋、蓋多林二人,衣袂飄飛,疾馳如飛。


    嶽洋聽得歌聲入耳,點頭道:“此人必是世外高人,勘破世情,似他枕霞嗽石,嘯傲林泉,何等逍遙自在,其實人生百年,蝸牛角上爭何事,石光電火寄此身,我等與他一比,庸俗愚蠢,不啻霄壤之別。”


    蓋多林微微-笑道:“少俠以武林蒼生為己任,拯救於水深火熱中,此乃聖賢用心,怎能與庸俗愚蠢,爭名奪利者相比。”說罷眉峰一皺,又道:“歲月彈指過,不覺又易四十春秋,滄海桑田變換,菊籬子寓處甚難辨覓,聽此人歌聲,必是久隱此山高人,說不定他知道菊籬子住在何處?”


    嶽洋頷首道:“值得一試,我等不妨請問此人……”


    驀地,歌聲又起,隻聽得:


    不怕花枝惱,


    不怕花枝哭,


    隻怪春風年年此日,


    又愁吹到。


    正午帷跌坐沒多時,


    早蜂喧蝶鬧。


    天也何曾老?


    月也何曾好?


    眼底眉頭,


    無情有限,


    問誰知道?


    算生來並未負清才,


    豈聰明誤了?


    歌聲揚起時,嶽洋、蓋多林兩人立即展開身法,循聲找去,疾如流星電奔。


    怎奈森林鬱茂,峰澗涉阻,兩人疾奔片刻隻聽歌聲忽遠忽近,似有若無,象是有意捉弄,不禁一怔。


    兩人身人得一片杏木森林中,翳蔽天日,林中昏暗如夜,歌聲一近尾聲,突聽一聲冷笑發自身側不遠樹枝後。


    蓋多林喝道:“朋友,何不現身出見,作神扮鬼幹什麽?”


    一聲哈哈朗笑應聲而出,隻見兩條身形現身掠來。


    嶽洋凝目望去,隻見掠落身前兩人均是五句上下年紀,一個圓臉龐,朗目似水,頷下一部疏落短髭,麵上掛著嘻嘻笑容。另外一人同字臉龐,五官勻整,劍眉鳳目,三綹長須,麵寒似水,肩後背著一柄長劍,身法矯捷利落。


    圓臉人衝著嶽、蓋二人嘻嘻一笑,道:“二位識相點,趕緊退出這九疑山,免得刀槍無眼!”


    語尚未了,蓋多林忙抱拳笑道:“朋友誤會了,我倆來此是尋覓一人,又未冒犯二位,為何出此傷人之語?”


    圓臉者不禁一怔,另外一人目光森冷道:“巧言掩飾,二位顯然非英雄行徑,誰不知你們是為著什麽來的,須知我眼中揉不進沙子!”


    兩人眼見嶽洋一付死人麵孔,心中甚是厭惡,認定必是匪人無疑。


    嶽洋、蓋多林如墜入五裏霧中,不知怎麽一回事,互望了一眼,嶽洋道:“有朋自遠方來,既知我等為何而來,但請說個明白。”


    長臉之人劍眉上剔,目泛殺機,伸手一挽肩頭長劍,那圓臉的嘻嘻一笑,以手相阻,道:“且慢,二位前說欲尋覓一人,但不知此人是誰?”


    蓋多林道:“在下是專程訪晤一位姓菊的前輩高人。”


    一話才出口,長臉者麵目一變,肩上長劍已猝然出手,唰、唰、唰三劍搶攻,寒飆風嘯中飛出三朵碗大銀墾攻向蓋多林“鳩尾”“精促”“章門”三個大穴,辛辣疾詭至極。


    嶽洋知生誤會,伸手一拉蓋多林反身疾掠出得林中,隻見對方二人如影隨形追出,忙將烏骨折扇謔地亮出,一招“西風卷簾”,揮出一片勁風,低喝道:“二位何故不由分說,無端出手?”


    對方悶聲不答,雙劍迅疾出手,劍風寒飆立時散布開來,式式均是精練辛辣無比,漫天劍影中蘊藏著綿綿不絕的奇奧變化。


    嶽洋、蓋多林知不動手不行了,忍著滿腔氣憤,折扇長劍雙雙使出,但守多於攻,心知對方不是邪惡之輩,腹中不住盤算該如何分說。


    林中忽飄出一陣銀鈴語聲道:“二位叔就,可容侄女殲除這兩個匪徒嗎?”


    一個嬌俏身影飛燕似地掠出,隻見是一位冷豔青衣少女,看似春山蘊色,秋水無塵,杏臉桃靨,一頭漆黑長發委垂肩頭,手提一支寒電奪目的長劍,緊閉著嘴唇,似一枝寒梅般仁立在風雪中。


    圓臉者不禁一驚,長身後躍,皺眉道:“姑娘,你怎麽不聽令尊的囑咐,萬一有個什麽失閃,叫我如何向你爺爺交待?”


    那少女左手一掠肩頭長發,嗔道:“叔叔,你也太小看侄女了,我又不是三歲兩歲的孩子……”長劍一掄,欺身而出,道:“叔叔,容侄女一陣。”劍勢寒光雷奔,一招“垂絲引釣”,直攻嶽、蓋二人。


    那招“垂絲引釣”乃是絕奇劍學,雷奔劍飆中透出一片強大無比的吸力,牽得嶽、蓋二人身形連連移動。


    嶽洋不禁大感驚駭,瞧不出這年輕少女身懷驚世絕學,忙道:“蓋老師且退後掠陣,在下一人周旋已夠。”扇鋒一轉,滲運彌勒神功“卸”、“移”二訣,一招“霞影映天”緩緩揮出。


    蓋多林立時後躍丈外。


    長臉人早收劍退後,駐立旁觀。


    嶽洋已揣摸出少女小性,勝亦不可,敗亦不可,最好令她知難而退。


    折扇亮開緩揮而出,潛近飛射,立將少女劍勢卸消於無形。


    隻見少女柳眉一揚,嬌叱一聲,掌中長劍一震,劍尖顫動,一招“高竿釣鼇”,灑出滿天銀星,令人目眩神搖,宛如千百隻長劍同時出手,威力萬鈞,寒飆驚天,劍風嘯耳。


    這招奇奧絕倫的劍勢自四方八麵直罩而下,逼得嶽洋展出“玄天七星步法”左閃右挪,連打了幾個旋轉,才算避出這招奇學威力之外。


    少女見嶽洋居然逃出這一招“萬竿釣鼇”,不禁目露驚異之容,叱了一聲道:“再接姑娘一招試試。”長劍揮動之間灑下漫天劍雨,封尖宛如化出千萬蓮瓣密罩而下。


    嶽洋目光森冷似水,身形疾動,左挪三尺,折扇振腕出手,一招“慈航普渡”疾拍而去。


    突然遠處隨風送來一聲龍吟長嘯,少女疾收劍躍出圈外,低喝道:“兩位叔叔,走!”三條身影疾掠入林而去。


    嶽洋不由一怔,目光往向林中,默默沉思。


    蓋多林走了過來道:“這隻怕是一場無謂的誤會,那少女年歲甚輕,劍招奇奧絕倫,目下一般武林高手恐難為敵,兄弟算是又開了一次眼界,更自愧白練了數十年武功。真是年華隨水去,百般營謀原是空,從今以後,絕口不提武功二字了。”


    他那裏自艾自歎,可是嶽洋依然木立無聲,似是在思索一事,不禁怔住。


    須臾,嶽洋才啊了一聲,道:“是蓋老師與在下說話麽?在下方才在思索那少女奇奧精博的劍招路子,不覺沉浸其中以至失禮,萬望老師見諒。”


    蓋多林微笑道:“豈敢,少女劍學雖然精博,但少俠有心相比,如當真拚搏,少女必非對手。”


    嶽洋道:“那也不見得,如今尚不知那少女等人是正是邪,倘是峨嵋同路人,他日武林大局險阻艱危將不難想象。”


    蓋多林忽麵現驚容道:“恐是菊籬子強仇大敵,顯然木龍子奉峨嵋之命,防菊籬子泄露隱秘,除之以消眼中之釘,我等速去援手才是。”


    嶽洋聞言同意,立即飛掠入林而去。


    兩人在山中疾奔了近一個時辰,卻並未有什麽發現,心中納罕不已,正行在一處危洞之上,蓋多林目光打量了四周兩眼,喃喃自語道:“是這裏了。”


    嶽洋道:“什麽?”


    蓋多林道:“四十年前,一個深夜,雖難辨清楚,但山川不改,景物依稀如舊,隻是樹木更長茂盛而已。兄弟記得前途不遠,有一條天生石梁跨躍石澗,昔年山洪暴漲漫淹石梁,但從菊籬子寓所回程,洪水已退現出,待兄弟前行尋此石梁。”說後搶步疾奔。


    循著澗沿迂回九折,澗距忽變狹窄,兩岸雜樹藤蘿繁密,已將五六丈澗麵覆蔽,除非事先知情,誰也無法知有石梁隱沒在藤蘿之下。


    兩人邁向石梁,蓋多林似獵夫般一麵走-麵巡尋當年舊蹤,片刻行至-座狹長山穀。


    蓋多林身形停頓了一下,打量了山穀一眼,回頭向嶽洋道:“如兄弟記憶不差,循著山0峭壁之上,旋回峰前,就是菊籬子當年所居。”


    嶽洋道:“就請蓋老師引路吧。”


    兩人先後潛龍升天拔上峭壁,沿著峰沿危壁飛馳,隻見一麵峭壁數十丈,另一麵絕屋百仞,中為崎嶇羊腸小徑,小徑盡頭隱現出一角屋宇。


    蓋多林領先疾行,先後到得這座屋外。


    嶽洋抬目望去,見這座屋舍建得十分簡陋,樹皮蓋頂,編竹為牆以白粉塗堊。因年代過久,粉牆已斑駁脫落,透出裏麵竹筋。


    此屋處於三方崖之下,地勢隱秘,崖上飛泉附壁流瀉,屋前種植芍藥,紅白互呈,絢麗鮮豔,可是屋內卻靜悄悄地似無人在。


    廳門虛掩著,蓋多林疾躍至門前,正待伸掌推去,忽覺曲池穴上一麻,右臂不由自主地垂了下來。


    嶽洋突從耳後低聲道:“慎防有人伺伏在內。”五指一曲一彈,覺廳門悠悠地向內開去。


    立時一聲陰沉沉的冷笑由內傳出,兩人不由一怔,隻覺身後微生破風之聲,情知有異,急挪步旋身抬目望去,隻見身後立著一個鷂目鷹鼻高大老人,兩道冷電眼神逼射在二人的臉上。


    此時,廳內疾射出三條黑衫人,身法矯捷,守住徑口,麵目陰冷。


    高大老人陰陰一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闖來,你兩人可說是自投羅網,還不束手就擒。”


    嶽洋望了這老人一眼道:“閣下說話令人費解,我等遠途而來隻為訪晤此屋主人,又未冒犯閣下,為何盛氣淩人,以致如此?”


    高大老人深深注視嶽洋,冷笑道:”老夫就不信爾等不是受此屋主人邀請助拳而來,天涯訪友,這話騙得了誰?”


    這話無疑說明他是菊籬子對頭,嶽洋知道若欲辯解,無疑枉費口舌,遂冷笑意:“既然閣下一口咬定,我等再說也是白費,此屋主人何在?”


    高大老人低聲道:“不知他從何處得了消息,竟在老夫等到達之前,舉家撤離潛匿山東,老夫已布下天羅地網,諒他插翅難逃脫,不久定然束手就縛。”


    嶽洋灑然一笑道:“此屋主人武功卓絕,習性剛毅,寧折不彎,還會怕了閣下不成?顯然為了別事離開所居,你就據此狂言自傲,委實厚顏無恥,何況你又非此行主腦人物……”


    高大老人麵上一紅,激怒得須發無風自動,大喝道:“老夫已三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動了,掌下斷魂從無一人留得性命,你竟敢對老夫諷辱謾罵,哼哼,敢莫是活得不耐煩了?”說時猿臂疾伸,迅如電光石火般向嶽洋抓去。


    他出手迅快絕倫,全不帶一絲風聲。


    嶽洋吃了一驚,腳下一踏“玄天七星步”,靈活地脫出他那攫勢之外。


    但是,高大老人手臂竟似長了眼睛一般,如附骨之蛆地銜尾而至,腕臂擰動之間,就象數十巨靈手掌向周身要穴抓去。


    這一來,嶽洋先機既失,立被迫得連連閃避不已,無暇出手。


    高大老人手指連連抓及對方,卻每每被其一滑脫出手去,隻見嶽洋步法玄妙無比,不禁驚“咿”了一聲,目中透出懾人心魄的異樣寒光。


    高大老人突轉身同著三個黑衣人,穿空飛瀉離去,去勢如電,轉眼無蹤。


    嶽洋滿麵淌汗,目露愧悔之容道:“棋差一著,縛首縛腳,在下如今堅信此言不虛,恩師嚐告誡在下,勝負之分端在毫厘先機之爭,決定生死亦在瞬息之間,而激搏數百合,互無軒輊,乃武功之中乘,難成大器。”


    蓋多林點頭答道:“昔年令師技震天下,載譽武林是,即盛傳今師手下無三合之將,出手便定勝負,足見令師武學出神入化,曠代精博,少俠不必為著一時疏忽大意而自愧自悔……”


    嶽洋黯然一笑道:“話雖如此,在下為著今後武林不勝擔憂,前見少女及高大老人均是武林非常之輩,看來一些隱姓埋名的奇才導能,凶辣狠毒之士均紛紛複出。”


    蓋多林答道:“成事雖憑天意,謀事卻盡在我,少俠切不可氣餒。”


    嶽洋長歎了一聲,緩緩轉麵仰視東方天空一眼,突然精神一振,朗聲笑道:“在下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且師命難違,大仇待報,隻有盡其在我了。”


    話才落音,“嗖”地穿空飛起,朝高大老人去處追去。


    蓋多林忙跟蹤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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