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女子緩緩透出口氣,輕輕道:“大夫說,湘兒又咳血,又易昏厥,再如此折騰下去,怕是……早夭的跡象。”


    殷桓這才轉過頭來,看著站在樓梯上的女子,神色怒而悲傷,質問:“她究竟想要如何?”


    “女兒的心思你真的一點也不知曉麽?”女子目視殷桓,慢慢問道。她的容貌不見得多美,然眉眼間卻是尋常峨眉難及的英氣,雖已入中年,眸光仍黑亮如刀劍一般的爽利,隻是此刻看著窗旁那高大威武的男人,目中鋒芒卻悄然褪盡,似水的溫柔中,略有一絲悲沉的無助慢慢浮現。


    “阿桓,還是把瑞兒放出來罷,”她柔聲道,“事已至此,如今即便殺了他,也於事無補。難道非要傷透女兒的心,你才覺得解恨?”


    “放了他?”殷桓咬牙道,“葫蘆穀中百萬石的糧草,我費心籌謀了五六年,卻被那吃裏扒外的混賬盡數挪空,不殺他祭旗,何以泄我心頭之恨?又何以麵對我麾下三十萬的將士?”


    女子默然,良久,歎息一聲:“既是如此,那你便殺了他罷。”她轉身下樓,走了兩步,忽又止住,輕聲笑了笑:“不過阿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如今困境至此,何嚐不是我們當年罪孽的報應?隻是這一切本該由我們自己承受,女兒又何其無辜?”


    報應?殷桓渾身一振,目色陰厲如同驚風刮過山野。諸般情緒顫抖其中,卻不知該怒,還是該哀。


    .


    江陵城外三十裏,青山綿延,河水碧翠。天色已晚,河岸上早無行人,渡口亦隻剩一艘小舟停泊。一漁夫蓑衣鬥笠,自艙中探出身來,往岸上看了看,見山水靜寂深深,料想再無渡客前來,正要上岸解開繩索,耳邊卻忽聞踏踏馬蹄響。抬起頭,數匹駿騎在晦暗的天色中飛馳而至,漁夫望清為首一人的麵容,忙斂袖肅立,侯在道側。


    “侯爺。”駿馬停在身前,漁夫深揖行禮。


    殷桓瞥一眼漁夫:“有人找來過麽?”


    漁夫搖首:“不曾。”


    殷桓亦不多問,棄馬登舟,探身入艙中,令他劃去對麵。


    輕舟離岸,在水波中劃出一道長弧。殷桓坐在艙中,不時聞得斜風微雨中幾縷清香。轉目望了望,方見水中嬌荷初綻,青葉蓬蓬。眼前景致幽美清靜,正是屬於人間的悠然氣息,絕不同前幾日在怒江看到的兵戈相持、血紅飛浪的煉獄戰場。


    雨絲飄在眼中蘊成薄薄水霧,想著自己無可奈何從前線回來的緣由,殷桓雙眉微皺,唇邊笑痕隱隱下沉,昏暗的光線下有種猙獰的淩厲。


    “侯爺,到了。”輕舟穩穩停住,艙外漁夫輕聲道。


    殷桓起身出艙,背負著手,站在舟頭,若有所思地望著陰鬱山嶺間那處火光微弱的洞穴。周遭靜得異樣,隱約有弓箭搭弦的聲響在岩壁暗影間響起。漁夫沉默著一拂衣袖,那股在草木間飄蕩的殺氣煞時停頓下來,繼而無聲無息消沒在夜色深處。


    “侯爺,請吧。”漁夫躬身引路。


    殷桓走入山洞,瞥目兩側:“都退下。”


    “是。”漁夫招了招手,守在洞穴兩邊的士兵迅疾退出,僅留獨坐在洞中深處,那位落魄憔悴的年輕男子。


    男子麵壁而坐,聽聞動靜,緩緩轉過頭來。石洞中不知何處穿風,吹得那一點燈火不斷飄搖,照著男子血痂凝結的左目,十分可怖。殷桓靜靜望著他,男子唇角含著幾許淡淡的笑意,站起身,手腕處鐵鎖沉沉作響。他看著殷桓,未眇的右目在火光下透著幽幽的光芒,低了低頭,聲音和潤如初:“韓瑞見過賀陽侯。”


    殷桓在案旁坐下,不動聲色道:“如今連二伯也不叫一聲了麽?”


    “二伯?”韓瑞一笑,“鄙人身為犯臣之子、階下之囚,豈敢冒犯賀陽侯?”


    “好個犯臣之子!”殷桓冷笑,盯著他慘白的麵容,慢慢道,“讓你靜居此處反思,已逾一月,如今看來,你卻無半分清明,還是死不悔改麽?”


    韓瑞微笑道:“侯爺此話差矣,我自始至終神思清明,需要悔改什麽?”


    殷桓並無耐心與他言詞爭辯,拍案而起,掄起手掌重重霍上他的麵頰。韓瑞內力盡失,身形孱弱,縱是殷桓此掌未曾使出三分勁道,卻也讓他腳下踉蹌欲跌,不得不扶住石壁,勉強穩住身形。


    打得好。韓瑞輕笑,伸手抹去唇角血跡。愈是如此,仿佛心底那一縷似有似無的愧疚才可愈發消淡。


    “你現在想著與我劃清界線麽?晚了!”殷桓何嚐不知他所想,怒喝道,“我早就說過,我殷桓縱負了這天下,亦不曾負你!這天下誰都可以叛我逆我,唯你不行!”


    韓瑞平靜地看著他,笑顏清淡依舊,隻右目愈見沉靜深暗,一抹哀色浸沉在徹骨仇恨中,鬱鬱難散。


    殷桓厲聲道:“九年前我帶你到荊州時,你怎麽不記得你是犯臣之子?我將湘兒許配給你時,你怎麽不記得你是犯臣之子?我養你教你,視你如子,你一身的武功、一身的才學,哪一分不是出自我殷桓?我待你一片誠心,而你呢?原來自始至終都當我是殺父仇人!毀我軍機,阻我大事,為他人細作,竟如此狼心狗肺!”


    “狼心狗肺?”韓瑞沉默了良久,終於笑起來,“二伯,你雖教我許多,可獨缺仁義二字,狼心狗肺,怕也是避不可免的罷。”他輕歎,眸波輕動,愁苦褪去,換之少見的譏諷之色:“當年二伯背叛郗嶠之元帥,不知可曾想起狼心狗肺四字……”


    話音未落,殷桓的掌風已襲至他的胸口。雄霸的內力似要摧毀五髒六腑,韓瑞眼前昏黑,全身氣血紊亂,身子飄飛出去,落於數丈外,倚著石壁,無力跌倒在地。看著沉步走近的殷桓,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不料卻吐出一大口鮮血,氣息虛弱如絲。


    殷桓看著地上的血跡,似不曾想傷他如此,愣了一愣,俯身下來。


    “瑞兒。”他瞳孔一縮,目中隱有痛苦和懊悔之色。


    不,不要這樣。韓瑞微微一退避開他伸來的手掌,低低道:“二伯,你殺了我罷。當初你救了我,如今我背叛了你,殺我,也是應該。”


    “死就能了結一切恩怨麽?”殷桓冷冷看著他,“我若真要殺你,當初你給郗彥通風報信時便早已死了!還能等著你毀我糧草麽?”吸一口氣,輕輕發笑:“你當真以為你的命是如何了得,一死就能抵償所有?即便你父親當初被害有我之過,我對你九年悉心撫育,也算是彌補他了罷?即便你今日一命還我,你我之間或就此恩怨兩清了,那麽湘兒呢?你欠她的又該如何還!”


    韓瑞發怔,死灰一般的右目似被強光刺入,不堪一擊地,放任悲傷之意溢滿眸中。


    殷桓恨道:“你若真拿我當殺父仇人,就不該靠近她,更不該招惹她!”


    “我……”韓瑞麵容發青,顫抖著唇,說不出是尷尬還是愧疚,亦或隻是縈繞不去的思念和糾葛,讓他在錐心刺骨的痛楚下,無言以對。


    上天從未給過他選擇或者逃避的機會,於此事上,他也從無一刻能夠想明白,既是那樣生死不容的仇恨,又為何能生出那樣欲斷不斷的愛意?


    他輕輕閉眸,無奈而又惶然。殷湘秀麗的麵龐掠過腦海,眼前沉浮著過往一切,愛恨交加的滋味,竟從未有一刻似眼下這般清晰。


    初見時,他被殷桓牽著手,跌跌撞撞跟著他的步伐,來到江陵城中刺史府前。那明眸皓齒的女孩站在她母親身邊,小小年紀著一身緋紅的鎧甲,發髻上係著冰絲織成的絳色發帶,火一般鮮豔刺目的顏色下,冷冷透著幾縷寒芒。


    正如那女孩的性情,麵孔冰冷,眼眸卻剛烈似火。


    她母親循循善誘讓她叫他“瑞哥哥”,她卻盯著他,半晌輕輕啟唇,吐字清晰明了:“韓瑞。”


    他也無一絲慌亂、驚愕、無措的情緒,神情淡淡的,如水明澹的目光靜靜注視了她一刻,微笑:“湘妹妹。”


    “我隻拿你當妹妹。”


    新婚那夜,他執著酒盞微笑,一貫地瀟灑倜儻。新婦端坐案旁,嬌美如花,神情羞澀而又不安。他端詳她良久,最終卻歎了口氣,輕輕淡淡道出那句話。新婦緋紅如霞的麵龐驀地雪白,抬眸望著他,目光寒如霜劍。


    他卻仍是那樣淡若清風的笑容,輕輕撫摸她的發,低聲道:“湘妹妹,抱歉――”


    “韓瑞!”新婦終於目中濺淚,手指緊攥,指尖掐入掌心,受傷流下的血絲滲入火紅裙裾,添上幾道暗深的斑影。


    “我知道了。”她咬著唇一笑,既無怒斥,亦無懷恨,麵色平靜下來,輕輕站起身,自回內室中。


    他目送她離開,怔愣片刻,慢慢將盞中酒汁一飲而盡,而後淡然轉過頭,看著那一夜寥落而又清冷的月光,直到天色發白。


    整整九年,雖朝夕相對,他卻從不曾靠近過她,更不談招惹她。他小心翼翼保持著二人相處的距離,風清雲淡地維係兄妹之情,然而即便如此,命運卻還是沒有放過二人,當有一日他發覺那女子如火的眸中流露的炙熱溫柔之意,才開始惶然。


    轉身欲逃,卻為時晚矣。


    石洞中沉寂良久,殷桓耐心等著韓瑞急促的呼吸漸轉沉緩,冷冷問道:“上個月湘兒曾帶人來想救你出去,你知道麽?”


    韓瑞沉默,半晌才道:“她……那一夜似乎受了傷,傷勢如何了?”


    “放心,還沒死,不過也快了,”殷桓言詞利落,欣賞著韓瑞一霎僵直的目光、蒼白的麵孔,心頭略生快意,“她是為你才病入膏肓,如今甚至還拿這剩下的半條命威脅我,讓我放你出去。”殷桓目色有過片刻蒼涼,輕聲道:“她待你情深如此,你們也有夫妻之名,你捫心自問,如今你真能與殷氏一刀兩斷、再無瓜葛麽?”


    韓瑞不語,胸口窒悶卻再度逼入喉中,低頭,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來。


    殷桓卻施施然站起身,如釋重負般,淡淡道:“話盡於此,你私藏我百萬石的糧草,如今該告訴我囤於何地了罷?”


    韓瑞聞言,忍不住輕聲一笑。殷桓怔忡之下,韓瑞撫著胸口,雖喘息不住,卻仍放聲笑起來。殷桓冷冷看著他,韓瑞笑過良久,筋疲力盡,仰臥地上,凝望著暗沉沉的洞穴頂端,緩聲道:“我不曾騙你,那百萬石糧草,三個月前就已付之一炬了。”


    “混賬!”殷桓忿然瞠目,拎起他的衣襟,一時殺意橫生。


    韓瑞笑了笑,輕輕閉上右眸,神情極度平和,慢慢開口道:“不過我有一計,可助二伯再得一月糧餉。若我猜測不錯,隻要熬過這個月,怒江於梅雨之季水勢激漲,二伯控製上遊,遲早可長驅東進,劍指鄴都,是不是?”


    殷桓不語,手指卻緩緩鬆開,居高臨下望著躺在地上的氣若遊絲的韓瑞,目中再無分毫溫度,一字一字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


    翌日清晨,江陵一帶飛雨未歇,水珠嘩然有轉盛之勢。天色微微亮時,殷桓親信副將蘇汶在官署接到前線戰報,想著自己也有事與殷桓商議,便親自來了趟賀陽侯府。剛至侯府偏門下馬,一輛馬車忽自西側急速駛來,濺得他一身汙水。正要喝罵,那馬車卻也在偏門前停下,車門打開,一著淡藍長袍、麵容清瘦的年輕男子走下車來,在軒昂的府邸前靜立片刻,慢慢踏上石階。


    蘇汶望見來人的麵容,心中雖驚疑,但也不敢慢待,堆起滿臉笑意,揖手行禮:“韓公子回府了。”


    韓瑞點了點頭,並不與他寒暄,隻輕聲詢問府中迎來的家老:“湘君在何處?”


    “鳳鳴軒,韓公子快去看看吧,唉……”家老不住歎息,遞給他一柄竹傘。


    韓瑞執過傘,衣袂攜風,直往內庭。蘇汶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想了頃刻,方整了整衣冠,由家老引去書房見殷桓。


    殷桓正在簷下行氣練功,淅瀝雨水將滿庭花草濕潤得清澈,映襯著殷桓的麵容,也顯出不同往日的爽朗精神。


    蘇汶笑道:“侯爺氣色不錯,想來昨夜睡得甚好。”


    殷桓緩緩收了內力,神清氣閑:“在江陵可聽不到百裏外的兵戈爭伐,一入夜滿城清靜,如何睡不好?”接過侍女遞來的絲帕擦了擦臉,目光一轉,看著蘇汶手裏捏著的戰報,“說罷,前線是吃了敗仗,還是小勝?”


    蘇汶強顏笑道:“為何就不能是大勝?”


    “此時正是他們滋擾生事、讓我不得安寧的時候,即使戰,意也不在勝敗,而是不能讓烏林眾軍休養生息,”殷桓目光犀利,一瞥蘇汶的臉色,冷道,“敗了?”


    “是,”蘇汶將戰報遞上去,低聲道,“小敗。五月初九,蕭少卿趁江上霧起,率兵繞過烏林水寨夜襲漢陽,軍中防備不及,死了三千,傷近五千。”


    “蕭少卿――”殷桓笑了笑,卻無怒意,目中不掩讚賞,“此子確是天生將才,奇謀詭計用之不竭,百年難得一遇。可惜……”


    可惜如此俊秀人才,卻等不到他人生鼎盛之時。


    不出數月,遲早會敗於我手。


    殷桓目光在戰報上來回流覽幾遍,擲回給蘇汶,言道:“傳命前線,諸軍礪兵秣馬,堅守不戰。以一萬水師掩江佯動,足以應付對岸的騷擾。”


    “是,”蘇汶跟在殷桓身後步入書房,輕聲道,“還有糧草一事。前往南蜀和交越的使者昨夜都已回來了。南蜀自顧不暇,交越則稱剛與東朝定下盟約,於支援糧草之事上愛莫能助。我另求人外購糧草,但天下貨殖皆由雲閣把持,富商大賈俱恐市廛驟變,禍及自己,無人敢販粟至荊州。此前前線糧草再度告急,我算了算,荊州各處囤糧,恐怕支撐不過半月……”


    以往每每提及總讓殷桓頭疼的糧草一事,今日再聞,卻不能損及他半分心情。他坐於書案後,看著案上地圖,沉思半晌,忽而一笑。


    蘇汶隻覺這笑容實在來得詭異,忍不住道:“侯爺?”


    殷桓揚手止住他的疑問,道:“你帶江陵守軍兩萬精兵,掛豫州軍旗幟,即日啟程,去上庸關取糧草。”


    “何處?”蘇汶驟聞地名,愕然一愣。


    “上庸!”殷桓笑意深遠,手按北朝南疆,“中原早已大亂,北帝眼中隻有西北,無暇兼顧南疆諸州。上庸關以往為防東朝戰事,囤糧上千萬石,足以應付我荊州軍數年所需了。那裏守兵不足兩千,梁州府兵如今也已盡去中原戰場,你取上庸關,如探囊取物。至於掛豫州軍的旗幟――”


    他話語驀地一止,蘇汶卻很明白,道:“是要嫁禍蕭子瑜,並使兩朝生隙?”


    “也不盡然,”殷桓搖頭,慢慢道,“據鄴都諜報,如今苻子徵周旋朝中諸臣之間,正是北帝有求於東朝的時候,何況蕭璋有雲閣鼎助,並不缺糧草,這等劣拙伎倆,瞞不過兩朝那些火眼金睛的老狐狸,矛頭遲早還是對向我們。”


    蘇汶不解道:“依侯爺的意思,如此假以豫州軍名義行事,不是多此一舉麽?”


    “當然不!”殷桓斷然道,“北帝縱使惱怒,一時鞭長莫及,隻能忍耐不發。隻不過在怒江對麵,有一人卻絕不能容忍被人嫁禍的惡氣,以他莽撞暴燥的脾性,聽說此消息必然北上阻你南歸,斷我糧道。”


    蘇汶心知肚明,殷桓所說之人定是蕭子瑜無疑。隻是糧草若被截,此行又有何意義?蘇汶思量片刻,垂首抱揖:“屬下糊塗,還請侯爺明示。”


    殷桓指尖遊移戰圖上,言道:“你即刻出發至上庸,奪得糧草後,譴五千精兵快馬送回江陵,再率剩餘人馬,繞道新城另擇南下道路。若我所料不錯,蕭子瑜北上的路線定是沿襄江直奔樊城,你於荊山設下埋伏,以逸待勞,必能大敗豫州軍。”


    蘇汶聞言連連頷首,奉承道:“侯爺果然妙計,蕭子瑜如一怒北上,石陽防線定然中空,卻是侯爺乘虛東進的機遇到了。”


    殷桓冷冷笑道:“這條妙計可不是本侯想的。”他抬起頭,目望窗外,漆黑冰冷的眼神似要將烏雲密布的天宇看出一個窟窿來,麵容殘忍,話語卻無盡慈藹地:“有人給我獻了這條甕中成鱉計策,那我便如他所願,將計就計,看看天遂誰願!”


    蘇汶感受到此話下的刻骨恨意,不免怔了怔。風吹窗欞,一陣濕寒猛地撲入室中,蘇汶在乍然一現的念光中恍悟過來時,那縷濕涼之氣正透心滲骨地繞身而至,令他不由自主地、冷然一個寒噤。


    .


    江陵雨水不絕,千裏之外,怒江亦於烏沉沉雲翳的遮蔽下,接連八九日未逢晴光。這日午後,依舊陰雲密布,雨霧霏微。夭紹在西山南嶺跋涉整整兩個時辰,終於找到丹參所說的那片沼澤地。


    此處狹穀相持,山道盡頭,四壁峰岩遮住了日色,穀中光線晦暗不明。夭紹提氣掠上岩壁上橫生的鬆樹,俯首朝下望去。


    淺水橫溪,連綿成灘,周遭蘆花飄零,草葉繁茂,數百針葉樹正生在對麵山岩下,蒼鬱成林。夭紹窮極目力,望向林中。那些針葉樹上攀附而生著無數馬蹄狀的白色芝草,雨絲浸潤中,正隱隱透著瑩滑如玉的光彩。


    果然是阮靳說的鮮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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