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往的好幾年中,許榮譽的大部分光陰幾乎皆與鬆本太郎緊密相連。


    鬆本太郎此人對許榮譽談不上有多少重視。在他眼中,許榮譽不過是個頭腦簡單、易於掌控的角色,恰好能夠拿來為己所用。盡管這些年來,許榮譽對日本人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然而在鬆本太郎看來,他遠遠比不上其哥哥許榮斌更具價值。


    鬆本太郎生性多疑,從不毫無保留地信任任何人,哪怕許榮譽名義上貴為總翻譯官,鬆本太郎對他也並未破例。


    正因如此,許榮譽常常會被隨意地派遣至其他地方,遠遠地脫離鬆本太郎的視線範疇。唯有當鬆本太郎在某些特定時刻想起許榮譽時,才會將他召回。


    許榮譽心裏也十分明白,自己僅僅是憑借會日語這一項技能,他深知一旦離開了日本人,自己恐怕便會變得毫無價值。正因為持有這樣的想法,這些年來,無論被派往何方,他都死心塌地地追隨日本人。


    鬆本太郎向來不會輕易將自己的行蹤透露給外人,特別是在當下這個極為特殊的時期。此時,日本的軍事力量已然明顯處於劣勢,鬆本太郎深感自己肩負著挽救這一慘敗局麵的沉重責任。


    他來到錦縣,自認為行事神秘,不會有多少人知曉他的到來。許榮譽同樣也不知道鬆本太郎已經抵達了錦縣。


    在這段時間裏,許榮譽是與水野由結相伴同行的。水野由結可是個雙手沾滿中國人鮮血的殘忍劊子手。如今,他也深切地感受到了日本人在這場戰爭中已然陷入窮途末路的困境,就這樣灰溜溜地撤走,他實在心有不甘,於是便絞盡腦汁地想要為自己尋覓一條後路。


    咱們再來談一談小存善在泡桐屯子的生活。自從結識了常月和常亮姐弟倆,存善在泡桐屯子停留的時間大幅增加。他不再像往昔那般鬧騰著要回信和棉紡廠找他的娘親。甚至有幾日沒去泡桐屯子,還會吵嚷著要去找爺爺,實則是心裏惦念著常月和常亮姐弟兩個。


    穩兒得知存善在泡桐屯子新交的朋友是常月、常亮姐弟倆,感到十分高興,便放心地讓他回去。存善的這種轉變被許本才看在眼裏,他自然是滿心歡喜。


    常月和常亮都是常福的孫輩,許本才和常福自幼一同長大,再加上他們父輩之間那層特殊的關係,使得他們彼此親如兄弟。雖然幾年前常福在許府請辭,但許本才依舊難以忘卻與常福之間的深厚情誼,所以也就不反對存善和常月、常亮的交往。


    甚至有的時候,許本才還會童心大發,親自參與到這三個小朋友的遊戲當中。


    就連二姨太也不反對存善和常月、常亮的交往,還常常吩咐下人搬個凳子坐在許府門口,笑嘻嘻地瞅著他們盡情玩耍。


    不過,常月卻是不喜歡二姨太。每回看到她在注視他們,她就會找個借口抽身離開。存善聰慧過人,自然是發現了這一點。在無人之時,便問起常月,為何會如此討厭自己的奶奶。


    常月道:“她兒子和日本人是一夥兒的。”存善當然知道,二姨太的兒子就是自己的二叔許榮譽。同時,存善也清楚,自己的父親和二叔並非同父同母的兄弟,為人處世上,更是相差懸殊。隻是聽常月這樣說,存善還是吃驚地望向她。


    “日本鬼子全是壞蛋!替日本人做事的,也不是好人!”常月篤定地說道。


    “對,他們全是大壞蛋!”常亮也跟著附和道。


    存善卻是抿著小嘴,許久之後才緩緩說出一句話:“我爹是好人!”是的,在存善的心目中,無論世界如何變幻,自己的父親都是無比偉大、無可替代的!


    常月沒有去爭辯什麽,而是把她所看到的、所經曆過的,自己母親和外公一家的慘死,以及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全都一五一十地說給了存善聽。


    存善雖然年紀尚小,但也有了自己的思考,對於日本人在中國所犯下的種種罪行,存善也有所感受和耳聞。


    他也對日本鬼子產生了濃濃的仇恨。


    就在這陽光明媚、微風輕拂的一天,三個孩子正在一片空曠的地上興高采烈地玩著打日本鬼子的遊戲。


    存善手持一根木棍,將其當作鋒利的長槍,小臉蛋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嘴裏大聲呼喊著:“衝啊,把日本鬼子統統消滅!”


    常月紮著兩個俏皮的羊角辮,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一雙大眼睛裏燃燒著憤怒的火焰,聲音清脆而響亮地附和道:“絕不放過這些壞蛋!”


    常亮則在一旁歡快地蹦躂著,手中揮舞著一麵自製的彩色小旗,激動地叫嚷著:“我們一定會勝利的!”


    就在此時,一支日本隊伍正朝著這邊緩緩走來。


    這支隊伍正是由許榮譽和水野由結帶領的。原來水野由結一心想要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以便等待機會,能夠重新扭轉戰局。


    這個時候,許榮譽想到了錦縣,首先要回的就是自己的老家泡桐屯子,於是水野由結便也跟著來到了這裏。


    這支隊伍剛一進村,就碰巧遇上了存善等三個孩子正在做遊戲。


    存善看到真正的鬼子兵來了,想起了常月說過的話,就想著在常月麵前好好表現一番,於是悄悄地說道:“你等著,看我打一回真正的鬼子!”


    存善說著,順手拿起了一塊磚頭,悄悄地順著圍牆來到鬼子的上方,衝著鬼子兵的腦袋就狠狠地扔了下去!


    好巧不巧,這塊磚頭剛好精準地砸在鬼子兵的頭上,鬼子兵吃痛,大罵道:“八嘎牙路!”


    抬頭剛好看見存善,舉槍就要向他射擊。


    存善一看,自己被發現了,扭頭就拚命地跑!


    許本才,感覺好長時間沒見到存善了,就從許府出來,想要找找他,讓他馬上回家。卻剛好與急急忙忙跑來的存善,撞了個滿懷。


    “你小子往哪跑?!”


    許本才寵溺地打了一下存善的頭,猛然發現孫子一張驚慌失措的臉,再往後一看,一隊日本兵正持槍荷彈地往這邊趕來!


    “怎麽回事?你們要幹什麽?!”


    許本才緊緊地將存善藏在了身後。


    “八格牙路!”鬼子兵卻是不依不饒,將槍口對準了許本才。


    “怎麽,你你要對我動手?你他媽的問問我是誰?你你打一個試試!”許本才長這麽大,頭一回為了孫子如此硬氣了一回。


    鬼子兵卻毫不理會他的這番言辭,不由分說地一槍打在許本才的胸口,許本才驚奇地摸了摸自己胸口上滲出的鮮血,


    “你,你小子,真敢打呀?!”


    許本才還沒來得及再多說什麽,就慢慢地倒了下去!


    許府裏頭的人,聽到槍聲全都驚慌失措的跑了出來,二姨太此時剛巧在院中和春杏聊天,聽到槍聲以後第一個跨出了院門,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許本才。


    “啊,啊,老爺,您這是怎麽了?”


    二姨太被嚇得有些語無倫次,她驚慌失措的蹲在地上,拚了命地推搡著許本才的屍體,仿佛要把他推活一般。


    存善見此情景,立即跪在地上,嘴裏叫著“爺爺”,大哭起來。


    許府的下人們一個個也是嚇得目瞪口呆,手足無措。


    此時,跟在後麵的許榮譽和水野由結也趕了來。


    二姨太見到許榮譽,指著身後的日本兵叫道:“是他,是他們殺了你爹!”


    “誰?是誰開的槍?!”許榮譽怒視著這些日本兵,問道。


    這些日本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承認。


    水野由結走上前來裝模作樣的問道:“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


    一個日本兵上前道:“報告司令,是這裏的刁民偷襲我們,我們不得已做出的反擊!”


    水野由結卻沒有問到底是哪個刁民偷襲了他們,許家老爺子怎麽會死在這裏?


    隻是在聽了這名士兵的回答之後就說道:“原來是一場誤會,快叫醫務兵過來,把老太爺抬到府裏去!”


    馬上就過來,兩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將許本才放在擔架上,抬進了許府。


    許榮譽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但此時,水野由結已經大踏步的跨入了徐府大門。


    二姨太也愣在了當下,她張著嘴直愣愣的,看著眼前一個個進入許府的日本兵,說不上話來。


    春杏上前扶了一下二姨太,道:“太太,二爺,我們也回府吧,有什麽事情到了府裏以後再說。”


    許榮譽甚至對春杏笑了笑,也踏入了許府的大門。


    二姨太還是張著嘴傻愣愣的站在那裏,春杏上前攙扶著她,輕聲道:“太太,我們走吧!”


    二姨太呆磕磕的在春杏的攙扶下往回走,猛然看到王福站在這裏,她夢初醒般的說了一句:“王福,把小少爺送回去!”


    然後,便跟著春杏去了書房。


    軍醫在對徐本才檢查過後,摘下了聽筒,對許榮譽和水野由結搖了搖頭,就走了,出去。


    水野由結來到二姨太麵前,道:“老夫人節哀順變!”


    聽了這一句話,二姨太不由得眼前一黑,身體隨著癱軟了下去……


    等二姨太醒來的時候,二姨太的靈堂已經布置好,漆黑的棺材停放在大廳裏。


    二姨太掙紮著起來,來到許本才的棺材前麵,手扶棺材哭道:“老爺呀,你好狠的心呐,我自十幾歲上就跟了你,如今已有好幾十年了。


    我熬走了,小三熬死了,老大就盼著能正兒八經的成為這許府的人。


    可是幾十年了,你到臨死都連句話沒有給我留下,更別說把我當成許家的人了!”


    此時,許榮譽身披重孝,還得跟春杏眉來眼去的打情罵俏,見他娘哭的是這樣的傷心,便走上前來扶著二姨太的肩膀道:“娘,人死了死了,您就不要太傷心了!


    這麽多年了,這個許府還不一直都是您說了算嗎?如今沒了我爹,你更成了這個家的老大了!”


    二姨太抬起猩紅的雙眼,望著許榮譽,那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嚇的許榮譽趕緊倒退了兩步,叫道:“娘,娘,您,您,我,我……”


    可是接下來,二姨太那張猙獰的臉,卻變得猶如沐浴春風一般,她燦爛的笑著,對許榮譽點了點頭道:“兒呀,你說的對,沒了你爹,你娘我就成了這許府的老大了!”


    接著,二姨太又看了看後麵的水野由結和春杏,道:“我這是高興的哭啊,這麽多年了,我終於成了許府的老大了!”


    春杏趕緊上前攙扶著二姨太道:“是呀,太太。如今,您就是這許府的大當家,許家所有的事情都由您一個人說了算,所有的財產都是您一個人的,都由您一個人來支配了!”


    二姨太拍了下春杏的手,笑道:“還是這個丫頭聰明,我呀,就喜歡這個丫頭!”


    春杏瞥了一眼許榮譽和水野由結,得意的笑了。


    “各位太君,還沒吃飯吧?走,杏兒,我們去做飯去!”


    二姨太和春杏手拉著手出了大廳,向後麵的大廚房走去。


    水野由結對著這倆人的背影,皺了皺眉頭。


    許榮譽趕緊上前道:“我娘是真的高興,她都盼了幾十年了,一直想成為這許家的女主人,今天真就成了!嘿嘿!”


    水野由結沒有說話,隻是沉著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天黑的時候,飯菜已經端了上來。


    二姨太和春杏也來到前院,要為水野由結等人接風洗塵。


    鬼子兵們全都餓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這一桌桌豐盛的飯菜,哈喇子都快流了下來!


    許榮譽往水野由結的碗裏加了一注菜,獻媚的道:“司令,吃。這都是我們當地的特產,你嚐嚐!


    水野由結也是餓了,但他一直沉著臉,瞅著眼前的飯菜,並沒有動筷子。


    水野由結不吃飯,其他人當然也不敢吃,全都瞅著飯菜流口水。


    二姨太見此情景,心裏明白是怎麽回事,便加了一桌菜,放到嘴裏,又端起了酒杯,道:“這菜是我們當地的特產,這酒也是我們當地的名酒,叫錦香陳釀!”


    “我呀,今日高興就敬太君一杯!”


    二姨太說著就喝了一口酒,然後眼巴巴的看著水野由結。


    其他人見二姨太吃了點菜,喝了這酒都沒事,便都沉不住氣了,就想著開吃。


    二姨太為何變得如此興奮?請君接著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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