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言謹看著腰側的令牌,終究是苦笑一聲,


    “你我回不到從前了是嗎?”


    “殿下,人要往前看。”


    虞疏晚依舊是心平氣和。


    容言謹看向她,


    “你這一次養病後回來,變了很多。”


    “人總要成長的,更何況我馬上都要及笄了,哪兒還能像是從前一般?”


    虞疏晚笑起來,道:


    “殿下應該是還有事情要忙吧,我就不耽誤殿下的事情了,太後娘娘還在等著我過去壽康宮呢。”


    容言謹下意識地想要攔住她,可對上虞疏晚的眼睛,他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正此時,容明月的聲音帶著驚喜傳來,


    “姐姐,你怎麽才來?”


    她快步奔來,裙角的金線花紋飛揚起,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劃過一道又一道的流光。


    容明月抓住虞疏晚的手,


    “這些日子不見,你怎麽看起來要瘦好多啊?”


    虞疏晚看見她也不由得展顏,


    “天氣冷吃不下什麽東西,也就瘦了。


    倒是你,看起來圓潤不少,越發的好看了。”


    容明月嫣然一笑,轉而看向容言謹,


    “言謹,你不是要出宮去?”


    容言謹目光克製又隱忍,對著容明月行了一禮,


    “剛巧遇見虞二小姐,便就多聊了幾句。”


    他站起身,喉頭滾動,卻也知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終究道了一聲別離。


    等看不見容言謹的背影了,容明月這才小聲的問道:


    “你跟他之間起了爭執嗎?”


    虞疏晚搖搖頭,


    “沒有。”


    她說的話是真的。


    更何況她能夠跟容言謹起什麽爭執?


    容言謹是個好人,她現在不想繼續抓著對方跟自己耗了,何必讓他為難?


    容明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你這一次病了後跟從前不一樣了。”


    虞疏晚笑著打趣她想多了,可自己心裏也清楚自己的確是變了不少。


    重生回來後,她的心裏有一團一直在熊熊燃燒的火焰,無時無刻不在吞噬著她,複仇帶來的快感讓她可以得到片刻的安寧。


    虞歸晚吃癟也好,又或者是讓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都開始害怕自己也好,虞疏晚都不曾懷疑過自己重生後能夠活得耀眼。


    可事實上,虞歸晚殺不死,賀淮信殺不死,她的複仇都好像變得遙遙無期,甚至讓虞疏晚一度地懷疑自己到底能夠改變什麽。


    這一回虞老夫人受傷的事情算是徹底的讓她悟了。


    從前她獨善其身的想法太過狹隘,虞歸晚不會放過她,又怎會讓她獨善其身?


    所以,既然要死,那就一起下地獄好了!


    隻是如今牽涉的人多,她需得好好籌謀才是。


    容明月沒有繼續追著問什麽,一邊跟虞疏晚說話一邊帶著虞疏晚往壽康宮去。


    兩個人自然而然的久說到了祝卿安,容明月有些想不明白,


    “我回來以後,卿安似乎一直躲著我。


    我們難得見上一次,她也不怎麽跟我說話……


    她是不是不願意我回來?”


    虞疏晚想了想道:


    “她不是那樣的人。


    在你還沒回來之前,她讓我進宮陪太後娘娘說話的時候提到過你,她想要你回來。


    可能是因為她不知道怎麽麵對你。


    之前卿安自己說過,感覺像是占了你的人生,讓你受苦,她享福。”


    “那到時候我跟她好好聊聊,其實母後也是將她當做自己孩子疼愛的。


    要我說,她要是也是個好的,咱們三姐妹**協力比什麽都好,母後還能多兩個女兒愛她呢。”


    說說笑笑間就已經到了地方,瑤池看見虞疏晚特意迎上來打量,


    “小姐病好了?”


    “已經大好了。”


    虞疏晚問道:


    “太後娘娘安好否?”


    “自然是的,也一直念叨著您呢。”


    瑤池笑著開口,恰好祝卿安出來,看見並肩的虞疏晚和容明月也不由得一愣,隨即上前行了一禮就要告辭。


    容明月直接拉住她往著一邊兒走去,


    “急什麽,卿安,我有話跟你說。”


    她說著,回頭含糊地喊著,


    “姐姐,你跟母後多說會兒話。”


    虞疏晚知曉她是想要早些打開祝卿安的心結。


    這樣也好,祝卿安本就是一個好姑娘,她倆一起相處,往後也能夠有個照應。


    進了宮,太後的臉色相比才見麵時候的弱柳扶風不知道好了多少,麵色紅潤,越發顯得貴氣好看。


    聽見虞疏晚行禮,太後嗔怪開口,


    “你既然是我的女兒,再行這些虛禮做什麽?”


    虞疏晚不知道太後這是什麽意思,抿著唇笑了起來,


    “娘娘將臣女視作女兒,可臣女也是您的臣子,禮不可廢。”


    太後啞然失笑,伸手將她拉過來站在一盆秋菊前,道:


    “這是內務府今兒送來的,再過個兩日就看不見了。


    你生辰應當也就是這兩個月了吧?”


    虞疏晚驚訝,笑道:


    “娘娘好生細心,惹得疏晚都有些害羞了。”


    笑完,她才道:


    “不過就是一場及笄,算不得什麽重要的。”


    “姑娘家一輩子就一次的及笄,怎麽不算一回事兒呢?”


    太後凝眸看她,


    “我聽說,忠義侯將你接回去了?”


    虞疏晚也不意外這些消息,大大方方的點頭承認,


    “是,即便疏晚心中有恨,可祖母終究是忠義侯的老夫人。


    臨近年關,她也想要能夠給早去的祖父上一炷香。”


    “你若是在侯府過得不快活,我便讓皇帝賜給你一個公主府。”


    太後輕歎,


    “皇帝也算得上是你的兄長了,你有什麽不必藏著掖著不好說出來。”


    虞疏晚沒想到太後會說出這樣的話,畢竟之前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公主身份,太後可是明擺著不樂意,大抵當時就是怕她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要蹬鼻子上臉。


    如今這就變了態度,不怕她獅子大開口了?


    她一時間腦子裏的東西有些多,沒能及時的開口,讓太後麵上微紅,


    “之前是我誤會了你,可明月跟我說了,卿安也同我說你不是那種沒分寸的人,我自己多瞧瞧,就曉得從前是誤會了你。


    這也是皇帝的意思,他最近忙一些事情,便就托著我能夠問問你。”


    虞疏晚回過神,笑道:


    “娘娘這話是什麽道理?


    疏晚心裏清楚娘娘隻是謹慎一些。


    不過我如今當真不需要公主府,在府上,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辦。”


    太後微微頷首,道:


    “你家那個養女不是省油的,也不知道怎麽就跟言溱扯上了關係,竟然還得了個側妃的身份。


    雖說現在還沒有過門,也怕是會有不少麻煩。


    不過你是公主,她想對你做什麽也得掂量掂量。”


    虞疏晚笑著一一應下。


    “你那個母親如今可有為難你?”


    太後繼續不放心地追問。


    虞疏晚將虞方屹的打算給說了出來,太後緊皺的眉頭這才鬆動了一些,


    “你父親雖然是晚了些才醒悟,可也算是在盡力彌補。”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容明月這才回來,身邊空無一人。


    她大大方方地坐在一邊,跟著說笑。


    容明月性格活潑,幾句話頓時將氣氛給變得熱絡起來。


    虞疏晚瞅準了機會這才問了容明月祝卿安怎樣了,她帶著些得意道:


    “那自然是沒問題,隻是她哭紅了眼睛,不好意思過來。


    我已經跟她說好了,過兩日皇兄宮宴招待拓跋使臣,她和我一起跟母後出席。”


    “招待拓跋使臣?”


    虞疏晚皺起眉頭。


    這一茬在上一世不曾聽說過,雖說她早做好了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準備,但拓跋莫名其妙來訪,還是讓虞疏晚有些猝不及防。


    想到苦心跟拓跋之間的恩怨還有上一次的追殺,虞疏晚的眸光微冷,不動聲色道:


    “我記得,這兩年拓跋還在侵犯大祈的邊境吧?


    他們這是求和來了?”


    容明月皺眉,


    “不清楚,可若是求和,是不是要有人去和親?”


    這麽一句話讓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太後剛好出恭淨手回來,見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冷凝,打趣著二人,


    “你倆這是拌嘴了?


    不是天天姐姐長妹妹短麽,還能爭嘴?”


    “哪兒有。”


    容明月很快就恢複了一貫神色,上前撒著嬌道:


    “我就是剛和疏晚姐姐說起馬上的宮宴,不知道疏晚姐姐方不方便赴宴?”


    虞疏晚知道她這是在暗戳戳地暗示自己別去,可還未開口,太後就帶著幾分嗔怪,


    “你天天說我沒能夠將你疏晚姐姐當做心肝兒,那一日也該給她一個正兒八經的冊封才是。”


    “換一日不好嗎?”


    容明月躊躇著,終究開了口道:


    “女兒聽說,拓跋使臣那日也在,要是他們想要疏晚姐姐和親怎麽辦?”


    太後一愣,隨即皺眉,


    “誰告訴你那日拓跋使臣來?”


    “那為何有宴會?”


    容明月奇怪,太後搖搖頭,


    “你回來這麽久,如今內務府和禮部也籌備得差不多了,該給你正名。


    你聽得誰說的跟拓跋使臣有關?”


    容明月愣愣地看了一眼虞疏晚,又看了一眼太後,


    “是鎮國公府的公子……


    昨日我在禦花園喂魚的時候恰好遇見了他,他說過兩日的宴會上拓跋使臣也會來,似是有求和之意。”


    鄭成澤。


    虞疏晚蹙眉不語,太後則擰著眉頭道:


    “這事兒你皇兄還未曾同我說過,若真是拓跋的來,你們的事情就擱置著,先別出現宴會的好。”


    容明月乖乖點頭。


    經過這麽個插曲,氣氛顯然沒有一開始那般的好。


    等要準備出宮的時候,太後親自給虞疏晚戴上了一隻鐲子。


    通體碧綠,沒有半點的瑕疵。


    “這原本是一對兒的,另一隻在明月的手上戴著呢。”


    太後拍了拍她的手,


    “我既然認你做了女兒,該有的都會給你。


    再來,明月喜歡你,我相信她的眼光。”


    虞疏晚卻欲言又止。


    太後瞧出來,笑道:


    “你這是想說什麽?”


    虞疏晚歎了口氣,


    “太後娘娘,您忘了卿安麽?


    之前小鈴鐺還沒回來的時候,她來請我進宮時候同我說過,若是能夠讓小鈴鐺回來,她寧願折壽也讓您能夠如願。


    卿安跟虞歸晚不一樣,她是真心盼著您好。


    娘娘在看重小鈴鐺的時候,也請多看看卿安。


    明月是明事理的,卿安亦是。”


    說完,虞疏晚也不再繼續逗留,行禮道:


    “疏晚就先告退了。”


    容明月跟著出來,小聲問她剛剛跟太後說了什麽,得到答案後她小雞啄米,


    “還是你周到!”


    虞疏晚將手伸出來,正要拿下鐲子,容明月連忙製止,


    “你拿下來做什麽?


    “卿安她……”


    “放心吧,這雖然是一對兒的,可又不是沒有玉石了,我再叫人打一隻送過去就是。”


    容明月得意揚揚,


    “這點兒事情我還是能夠想得明白的。”


    虞疏晚被她逗笑,可很快她正色道:


    “鄭成澤不是什麽好人,你往後離他遠一些。”


    拓跋使臣來不來宴會,這個消息都不該是鄭成澤說出來。


    更何況之前鄭成澤當街縱馬調戲她,虞疏晚對他早就沒有什麽好印象。


    容明月點點頭,


    “我也覺得他邪,放心吧,我不會跟他有什麽往來。


    倒是你,回去以後定要處處小心才是。”


    兩個人在宮道前分手。


    可心提著燈籠,照亮了甬道。


    虞疏晚並不說話,隻是默默地在腦海之中將今日的事情做了歸整。


    京城裏麵的事情都沒有整明白,馬上又有拓跋的人來,當真是一團亂麻,越理越亂。


    也不知道這拓跋使臣來訪的消息是否屬實,更不知道若是真的,這拓跋的目標又是衝著誰來的。


    一天的事兒沒幹多少,消息倒是讓她腦子一片漿糊。


    出了宮,可心這才開口道:


    “小姐,若真是如樂嘉公主所言,您現在回來的時間還真是不湊巧。”


    看得出可心眼中的擔憂,虞疏晚回過神笑了笑,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若是什麽都覺得可惜、差一步,那旁人永遠都隻會比你快一步,覺得剛剛好。”


    抱怨又解決不了事情,還不如拖住罪魁禍首一頓胖揍來得痛快。


    可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那小姐,您到時候會參加宴會嗎?”


    “沒發生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虞疏晚說完,便就靠在了馬車壁上閉上了眼睛,


    “回去吧。”


    很快馬車就回到了侯府,虞方屹站在門口一直等著。


    看見虞疏晚下馬車,他眉頭這才鬆開,


    “若是下次回來時間晚了,你就叫人來說一聲,我去接你。


    否則這麽一段路回來都天黑了,怕是不安全。”


    虞疏晚有些不太自在,但臉上沒有半分表露。


    她道:


    “不遠,你在這兒等我做什麽?”


    虞方屹的眼中有些落寞,強撐著笑,


    “我瞧著天色像是要下雨,怕你害怕,準備去尋你。”


    虞疏晚說不上是什麽感覺,但聽著這話,她也隻是沉默了一瞬,道:


    “我如今不是孩子了,侯爺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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