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布置得很溫馨的工作室。


    雖然麵積不大,但牆體全都刷成淺黃色,白色天花板上還手繪了星星和魚。家具不多,書櫃是由一些錯落有致的木方格構成,鑲在牆上。一張原木色方桌,幾把顏色鮮亮的椅子。沒有鋪地毯,但是鋪了那種便宜的淺木色地墊,顯得柔和又大方。


    不過此刻,工作室裏顯得有些亂。雜物、道具堆放在一角,並沒有很好的整理。放桌上散落著書、文件、快餐飯盒。地墊的顏色也不那麽亮,顯然很久沒有擦試過了。


    薄靳言抬手抹了一下窗台,也有灰。


    一隊勘探人員已經在屋裏忙乎開了,方青站在門邊,一直低頭在打量門鎖門框。簡瑤和薄靳言一樣,也仔細打量著工作室的每個角落。


    許笙、蔣學冉、文曉華三人站在屋外,一名刑警陪著。他們的臉色在暮色裏看不清晰,隻是都沉默著,顯得身影蕭索。


    “這是什麽?”簡瑤指著牆上一些淺淺淡淡的痕跡。有一些區域,顏色明顯比周圍牆麵更新更幹淨。


    “照片牆。”薄靳言說出答案,“去問問他們,照片去了哪裏?”


    “上次打掃衛生,都扔掉了。”蔣學冉答。而他身旁的許笙、文曉華都沉默著。


    簡瑤看著他異常平靜的臉色,又問:“都是些什麽照片?”


    蔣學冉有點勉強地勾了一下唇角,答:“活動照、風景照……都沒什麽用。”


    “那麽……電子版的照片可以提供給我們嗎?”


    蔣學冉頓了一下,說:“應該可以。”看一眼許笙和文曉華:“回頭我們找找。”


    簡瑤說:“謝謝。”


    然後她忽然又問:“你們呢,也覺得那些照片沒用了?”她問的是另外兩人。許笙低下頭,然後點了點頭。文曉華的臉有點紅了,答:“是、是的。”


    簡瑤走回屋內,經過方青身旁時,他正靠在門框上深思。


    “有什麽發現?”簡瑤問。


    方青笑了一下,說:“沒有任何發現。”然後壓低聲音說:“按照他們三個所說,隻有他們五人有鑰匙。我在門窗上,沒有發現任何膠帶痕跡、劃痕、機關……等等,也就是說,除非我看瞎了眼,否則沒有第六個人強行闖入或者營造密室進入下下毒的可能。”


    簡瑤眨了眨眼,低聲感歎:“幹得漂亮。”


    方青瞧她一眼:“你們兩口子怎麽都一個語氣?”


    簡瑤:“……有麽?”


    抬頭望去,薄靳言正從一堆雜物下,拿出一個小擺件。彩色的、瓷的,是個憨態可掬的小和尚。簡瑤以前在某品牌店見過,標價還不低,要二百多。隻不過大概因為之前胡亂扔著,擺件表麵又髒,還有不少劃痕。


    薄靳言將擺件放下,輕聲對她說:“這裏是不是個有趣的地方。”


    簡瑤想了想,答:“嗯。”


    薄靳言又說:“真是有意思,我們的嫌疑人範圍,似乎是越來越小,越來越明顯了。”


    簡瑤摸著下巴,做沉思狀,然後說:“我記得古城案最早的時候,你就說過:觀察到一些細小的事件,以隱秘的方式聯係在一起。現在也是一樣。’被死亡和時間掩蓋的真相,正對我們露出嘲諷的微笑。’”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薄靳言看著她認真嚴肅的模樣,“噢”了一聲。


    “你不斷學習我,並且變得越來越像我。”他低聲說。


    低沉的嗓音,令簡瑤的心忽然怦怦地跳。轉過臉去,抗拒他不經意的撩撥。


    三人的不在場證明,也很快調查清楚。


    水是文曉華昨天從旁邊便利店買來的,便利店的其它水檢驗都無異樣,水也是文曉華自己挑的。


    他們三人昨天都在工作室準備,都有進進出出。所以誰都有下毒可能。


    另外,實驗室剩下的幾瓶水,都檢驗過了——全部被人注射了氰~化~物。


    工作室位置在園區裏相對較偏僻,門口沒有攝像頭。


    從現場撤離時,簡瑤看到蔣學冉三人也上了警車。此時天色已經全黑,他們三人的臉色在路燈下呈現一種同樣的陰沉、黯淡。他們沒有交談,也沒有看彼此,像是都懷著心事。


    而薄靳言站在工作室門口,看著門口一個小花圃裏,土都被翻了起來,荒蕪一片。隱約還有幾朵不知枯萎多久的菊花,依稀可見曾經秀美的輪廓。他從地上拾起一朵,看了幾眼,沉靜不語。


    ——


    “安岩沒有找到雨濛的監控畫麵!”傅子遇有些挫敗,又有些不甘地在薄靳言對麵坐下。


    彼時已是夜裏十點多,薄靳言抬頭看著他:“你先回去吧,我會替你盯著。”


    “我想就在這裏呆著。”傅子遇答。


    薄靳言倒是笑了,說:“如果你早點加入警隊,現在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在這裏。”


    傅子遇也笑了:“喂,你夠了!不帶這麽趁火打劫的。”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薄靳言說:“回去休息吧。她如果不想見你,你苦等也沒有用。她若想見你,就一定會出現。”


    傅子遇斜瞥著他:“你倒越來越像個經驗老道的情場高手了。”


    薄靳言答:“我做什麽事,不是高手?”


    傅子遇笑著,到底還是起身打算回去了,薄靳言卻又叮囑道:“別再自己去找她,別再沒日沒夜去她出現過的地方閑逛。照顧好自己。”


    傅子遇笑了笑說:“我盡量。”


    他走後沒多久,簡瑤進來了,問:“子遇走了?”


    “嗯。”


    簡瑤坐下,輕歎一聲,說:“那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麽?”


    薄靳言卻不答反問:“她兩次恰好在子遇麵前出現,兩次卻都沒有被任何攝像頭拍到。你清楚這意味著什麽嗎?”


    簡瑤愣住了。


    薄靳言靜靜地說:“意味著’她’是反偵查的高手。”


    簡瑤靜默了好一會兒,說:“你說那條短信,會不會是她發給我的?可她為什麽不發給子遇,要發給我?”


    “薄太太。”薄靳言淡淡地說,“我們家最近查案,也不靠猜。”


    簡瑤瞪他一眼。


    “方青已經把他們三人分別羈留了。”她說,“並且把現場不可能有第六個人闖入的偵查結果,隱約透露給他們了。現在要怎麽做?”


    薄靳言站起來,答:“再晾他們一會兒。”


    簡瑤笑了:“方青也是這個意思。你們倆倒挺有默契。”


    “要不我能選他?”


    “你去哪兒啊?”簡瑤問。


    薄靳言拿起外套:“我下去走走。”


    簡瑤看著他的側臉,薄靳言要一個人去散步的時候,還真不多。


    “我也去。”她追了上去。


    犯罪心理特案組雖然隸屬於公安部,但平時是和市局刑警隊一起辦公的,這樣也方便他們紮根一線、與案件密切聯係。


    市局樓下,有個操場。今夜霧氣很重,天空蒙蒙一片。燈光穿透昏暗,照得塑膠跑道上靜謐柔和。薄靳言在前麵慢慢地走,簡瑤在他身後跟著。她想他大概是在擔心傅子遇的事。否則誰還能令他心有憂愁?


    過了一會兒,簡瑤走上前,伸手就攀住他的背:“靳言,背我。”


    薄靳言心頭正像被周遭清涼的霧氣,慢慢填充著,冷靜又冷清。聽到她的要求,心頭一熱,稍稍躬下腰,讓她爬上背,然後輕而易舉地背起她,繼續往前走。


    她把臉埋在他寬闊的背上,微微笑了。


    薄靳言嘴角也有了笑意。


    “你重了。”他淡淡地說。


    簡瑤吃了一驚:“你……手感這麽好?”她最近的確胖了兩斤——大概都是跟方青安岩等人吃的……


    “我的手感一向很好。”他說。


    簡瑤輕輕“切”了一聲。


    她趴在他的背上,不再說話。


    旁邊偶爾有跑步的人經過,薄靳言目不斜視。


    簡瑤卻有點不好意思:“放我下來吧。”


    “我還想再背一會兒。”


    “哦……”


    又背了一小段,他忽然用大拇指指腹,輕輕摩挲她的大腿內側。


    癢癢的,很麻,像是不經心,又像是某種挑逗蠱惑。


    “別這樣!”簡瑤臉都紅了。


    “隻是突然想這樣。”他低聲說。


    霧氣撲到臉上來,潤潤的,涼涼的。兩人都靜了一會兒,簡瑤說:“哎,我背你吧?”


    這個提議有點意思,薄靳言把她放下來。簡瑤摩拳擦掌,走到他麵前,彎下腰。薄靳言毫不客氣地壓上去,可是雙腳幾乎離不了地。


    “呃……”簡瑤咬著牙關,背著他往前走了好幾步。


    “噢。”薄靳言稱讚道,“看不出我的妻子,還很有男友力。”


    簡瑤被逗笑了:“這又是你從安岩那裏聽來的網絡新名詞?”


    “是的。”


    再走了幾步,簡瑤實在堅持不了了,麵前是一片草地,剛想把他丟下,誰知他不鬆手。簡瑤站立不穩,被他順勢一帶,兩個人都跌在草地上。


    他抱著她不鬆手。


    簡瑤:“你幹嘛呀?”


    他在幽暗的夜色裏,凝望著她,那雙眼燦爛如星:“看到草地,我忽然就想抱著你……打個滾。”


    簡瑤:“……”


    麵對如此振振有詞的拉布拉多-薄,簡瑤失語了。


    兩人幹脆都不動了,躺在微濕的草地上。簡瑤趴在他的胸口。


    “喂,別擔心。”她輕聲在他耳邊說,“子遇那麽好的人,不管這次查出結果如何,我覺得他都一定會有幸福的人生。”


    “嗯,我也這麽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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