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湊巧,今天公園裏舉辦了一場音樂節,請了幾個國內頗有分量的樂隊演出,一聽到吉他聲,搖滾青年徐威廉頭一個坐不住,擦了擦嘴邊的油就跑沒影了,臨走不忘順走五串雞翅膀。有地方可以湊熱鬧,其他人也都坐不住了,安娜本來想陪梁暖,架不住張昀山纏功一流,就被拖著拽著往音樂節的方向去了。


    大權和毛菲也手牽手去了,可惜身邊還有個拖油瓶蒙萌,蒙萌為了表示和毛菲的友情,硬是拉著毛菲的另一隻手,三個人手拉手,總之這畫麵有點美。


    湖邊草地上一下子就剩下了尹光年和梁暖兩個人,食肉動物一散,草地上一片狼籍,兩個人不說話,很有默契地收拾東西,一個撿垃圾,一個收拾烤爐,忙活好以後終於可以坐下來歇一會,十五吃飽了蜷在草地上已經昏昏欲睡。


    遠處傳來低音炮的轟鳴聲,尖叫的人群已經沸騰,但並不妨礙這邊草地上的靜謐氛圍。梁暖抱著膝蓋靜靜地賞風景,見尹光年又在翻那本封麵已經很舊的《股票作手回憶錄》,這本書她在他床頭見過,大概這本書對他有十分特別的意義。


    她猜想,八成跟黃伊藍有關吧。


    尹光年見她目光落在他的書上,眼裏有好奇,便走過來坐在她身邊,很大方地遞過來:“想看嗎?”


    梁暖翻看手上的書,不止封麵舊了,紙張也隱隱泛著黃,從書的褶皺來看,這本書他搞不好已經翻了不下幾十遍了。


    “這本書有些年頭了。”她淡淡評價。


    “嗯。”尹光年望著遠方沒有否認,“陪我十年了。”


    “十年?”梁暖頗為訝異地轉頭看他。


    接收到她驚訝的眼神,尹光年的笑容有點憂傷:“在我選擇讀金融專業的那一天,我媽媽走進書店,買了這本書送給我。”


    沒想到這本書是他過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之一,梁暖撫摸著這本書略微粗糙的邊緣,感受著一個普通母親對孩子的心意和希冀,她心裏深受觸動,怪不得他將它作為枕邊書,大概他每天都以這樣的方式想念他不在人世的母親吧。


    這本書她隱約有印象,有些猶豫地問他:“我聽我爸爸提過利弗莫爾,是華爾街的傳奇呢,可是,他最後不是破產自殺了嗎?”


    “是啊,他自己也在遺書裏承認,我的人生是一場失敗。”尹光年又笑了一下,“如果我媽媽當年知道這本書的主人公最後是這樣悲慘的結局,她一定後悔把它買下送給我。”


    “我從沒有把這本書的結局告訴過她呢,金融市場殘酷的一麵我自己看到就好。”尹光年沉浸在往事中:“那時候我們很窮,我隻想讓她看到希望。”


    冷風吹拂著梁暖耳邊的碎發,皮膚也是涼涼的的,但梁暖卻覺得自己的心漸漸暖了起來,大概是因為身邊這個人。


    她回憶起他們曾經的對話:“我記得你媽媽原來想讓你學醫。”


    “嗯。”尹光年的眼睛微微眯著,“我花了一個晚上說服她改變主意。”


    “爸爸經常說,市場是個人吃人的地方,如果你不夠貪婪,那麽市場會誘惑你,直到你變得貪婪無比,而如果你太過貪婪,最後的下場還是死,聽起來似乎都隻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尹光年,那時的你不害怕嗎?”


    尹光年聽了又是一笑,開口:“你要知道,對於一個生來一無所有的年輕人來說,他怎麽會害怕呢?他根本沒有什麽可失去的。”


    梁暖聽著有道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對於那時的我來說,這個行業在我眼裏,全是能改變命運的機會。”尹光年漸漸打開了話匣子,“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我們一眨眼的功夫,有人生於貧民窟,也有人含著金鑰匙出生,但是市場對於所有年輕人來說,卻是絕對公平的,殘酷而公平,隻要你有一顆冷靜的大腦,高超的投資技術,敢於冒險,又足夠謹慎,你就能改變命運,實現階層跨越。”


    梁暖凝神傾聽,想到她爸,不由傷感:“爸爸70歲了,笑傲了一輩子,卻沒有贏到最後。”


    “從搖籃到墳墓,生命從來沒有停止過博弈。”尹光年拿過梁暖膝蓋上的書隨意地翻閱著,“在金融市場這個人吃人的地方,想要一直活下去,還必須有普世智慧,當一個人不懂得畏懼,那麽等在他前方的就是失敗的命運。這一點,你爸爸也不能例外。你剛才問我害不害怕?我告訴你,我現在懂得害怕了。這本書於我,不僅僅是我媽媽留下的遺物,更是一個警告。我想,我媽媽在時刻提醒我,如果今天稍有不慎,明天我就會流落街頭。”


    “爸爸和黃征德鬥了半輩子,他太想贏了,大概,這就是他輸的原因。”梁暖嚐過流落街頭的滋味,今天回想起來,還是不寒而栗,她轉頭問:“尹光年,你有敵人嗎?你害怕他們嗎?”


    尹光年眯著眼睛想了一下,才回答她:“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在資本市場中,一個人最大的敵人其實是他自己,能擊垮天才的也隻有天才自己,這也是我讀這本書的最大意義。”


    梁暖沒有再接腔,她需要時間來消化尹光年說的高深道理,相比他豐富波折的人生閱曆,她簡直如同一張白紙,而更重要的是,他那麽努力地改變命運,並且成功了,而她捫心自問,她從不知奮鬥是何滋味,也難怪今日如此落魄不堪。


    她需要時間思考,尹光年也不打擾她,見十五醒來了,便拿出飛盤來扔出去,讓十五飛奔著去叼回來,它最近去寵物醫院體檢,體重偏胖,他最近一有時間就讓它運動。


    十五也很喜歡這種遊戲,吐著舌頭飛竄著玩得不亦樂乎。


    梁暖托腮懶懶地看著一人一狗在草地上玩耍,嘴角揚起,心情也慢慢好轉,暖暖的陽光還有她的朋友們,正在治愈她心上的傷口,她承認,她已經不再那麽難受了。


    她有點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目光不自覺地停留在和十五玩耍的男人身上,看得出來,就算是一隻土狗,他也十分用心,以前她不懂爸爸為什麽那麽信任他,現在她多少明白了,他對他在意的人和事,都會盡心盡力,隻因為,他有一顆柔軟的心。


    尹光年和十五逗了一陣,就讓它自己在邊上轉悠了,狗也可憐,跟著人生活雖然能衣食無憂,卻也整天被拘在室內,失去了寶貴的自由。


    他接過梁暖遞過來的水,喂十五了一點,自己才大口喝,喝完在梁暖身邊坐下來,兩個人望著湖光山色,各自都在享受難得的獨處時光。


    “尹光年,我很迷茫。”梁暖突然開口,語氣寂寥。


    兩人目光相遇,梁暖從他眼裏看出關心,知道他在等她說下去,便坦陳自己的煩惱:“我不知道該怎麽改變命運,以前我以為嫁人可以,經過這次事情,我多少明白了一點,嫁人隻能把命運交到別人手裏,不對等的關係會讓一方失去自我,而這,並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她在憂慮未來,也在疼痛中學會成長,對此尹光年很欣慰,實事求是說:“我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建議,如果你非要我給你一個,那麽回去工作吧,待在家裏機遇是找不上門的。”


    “我也有這個打算,標哥也在喊我回去幫他。”梁暖這次並沒有和他唱反調,自嘲一笑:“我豪門少奶奶不做了,打算找個黃道吉日回去繼續做我的服務員,尹光年,你說我是不是很有出息?”


    她眼角微翹,眉梢飛揚,看著他的眼睛含著久違的笑意,那麽青春,那麽生動,心裏有個角落被打開了,尹光年慢慢地,嘴角揚了起來。


    “你自食其力,誰敢說你沒出息。”他一本正經,“誰說我揍誰。”


    “喲,口氣不小。”梁暖挑眉看他:“又開始做當代霍元甲的美夢了?”


    尹光年也笑著:“英雄救美人,這個夢確實有點美。”


    74.chapter 74


    正經人嘴甜起來竟然也讓人招架不住, 梁暖臉一紅, 正想奚落他, 身後有了動靜,轉頭一看,安娜和張昀山拉拉扯扯地回來了,安娜一副炸毛的樣子, 張昀山拽她的胳膊,被她用力甩開了,張昀山就跟個受氣包似的亦步亦趨跟在她後麵, 明知被嫌棄,還是要死皮賴臉跟著。


    “再跟著我, 信不信我把你剛補好的門牙再打斷?”安娜回頭威脅他。


    張昀山毫無畏懼,立刻張大了嘴露出一口白牙:“你開心就好,來,我門牙這回結實了, 你下手重點別客氣。”


    他都那麽不要臉了,安娜拿他沒轍,舉起的拳頭總不能真招呼在他門牙上,隻好氣惱地一把把他推倒在草地上,自己跑了回來。


    “怎麽了?”梁暖站起來走向安娜。


    “煩死人了, 暖暖你陪我走走。”安娜二話不說就拉著梁暖往湖邊叢林的方向走,十五在遠處撒歡, 見到她們兩雙雙走過來, 便慢悠悠地尾隨著她們。


    安娜一路都是悶悶不樂, 梁暖追問再三,才撬開她的嘴巴。她和張昀山本來挺興高采烈地看音樂節的演出,結果看了一半聽到有人喊張昀山的名字,她一回頭就見好幾個長著網紅臉的時尚美女朝張昀山曖昧地笑,張昀山一見她們臉色就變了,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拉著她就想往人群鑽,她覺察出不對勁,硬是押著他回去跟她們打招呼,這一打招呼才明白過來他為什麽那麽心虛了,這三個假臉美女,有兩個是他前女友,說了沒幾句張昀山就把她拽走了,結果她去上廁所,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特地堵她還是巧合,總之她又和他的前女友們狹路相逢了。


    安娜本以為她們就是傳說中的綠茶婊,特地來找茬的,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樣模樣,那三個女孩子神情可就輕鬆多了,一提張大少爺話匣子就打開了,前女友一號開玩笑說這年頭上街碰到張少爺前女友的概率太大了,她昨天逛街還碰到一個,她們還組了個前女友群,光人數就有9個,大家入群先曬張少爺給買的包包鞋子,大家攀比一番,看看誰比較受寵,前女友二號還很好心地給安娜了一個入群二維碼,反正依她們的經驗,她遲早也淪為前女友,還不如先進群熟悉一下平均水平的分手福利,省得到時候比別人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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