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汪連忙把周舒桐搖醒,周舒桐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邊擦口水邊答話,人還是半醉半醒的狀態:“哎呦,我的頭……周,周隊?!”她猛然清醒,“刷”地站了起來,頓時感到頭疼欲裂,焉焉地又坐了回去。


    周巡敲敲桌子,不悅地道:“讓你一直跟著關隊,他人呢?!”


    周舒桐的酒頓時醒了一大半,支支吾吾地道:“我……這……他……問出來了,然後……然後就……哎呦。”


    周巡忍無可忍,吼道:“口條給我捋直了!”


    周舒桐一凜,快速答道:“他開車把我送回來的!然後就……就……”她說不下去了,後半截明顯是酒後失憶。


    高亞楠一直旁觀,這會兒冷不丁噎了周巡一句:“總得讓人家回家補個覺吧。關隊畢竟是來幫忙的,又不是你周巡的下屬,二十四小時免費勞工。”


    周巡被噎得沒話說,隻能繼續對周舒桐虎著臉:“馬上給我把他找來!再有一次,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這兒沒你睡覺的地兒!散!”最後一句是對所有人說的。


    大家四散,隻有周舒桐坐在那兒,苦惱地按摩太陽穴。高亞楠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上午 6 點 45 分。


    關宏峰在筆記本電腦上查資料,關宏宇從廚房端出一碗熱湯麵,猶豫了一會兒,輕手輕腳過來,放在關宏峰麵前。關宏峰沒說話,抄起筷子低頭吃麵。


    兩人沒眼神接觸,但明顯已經比之前緩和了許多。關宏宇在他身旁坐了下來,看他吃了一會兒麵,試探著道:“那也不能都賴我呀,我這不是沒經驗麽,不得一點點學?”


    關宏峰繼續吃麵。他的這種沉默使得關宏宇愈發內疚,他撓了撓頭,道:“我知道你為了我把工作都丟了,咱倆這麽白天黑夜地倒你也夠冒險的,我心裏都明鏡兒似的……我……”


    關宏峰是個不習慣如此直白地表達感情的人,聽到弟弟這麽說,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趕緊板著臉打岔:“我勸你,真想洗脫你自己,光看案卷有什麽用?你就算是把案卷吃肚子裏,不會破案不照樣沒轍?”


    關宏宇剛想說話,眼睛瞄到了電腦屏幕刷新出的頁麵上,兄弟倆都愣住了。


    一張圖片在屏幕的中心被放大,正是今天的現場照片。


    分屍案的照片和相關文章成了網上的熱點新聞。


    關宏峰眉頭立刻打起了結,指揮弟弟:“把電話拿來……”


    關宏宇從沙發上剛拿起手機,手機就響了,他看了眼來電提醒,使了個眼色,無聲地遞給關宏峰。


    關宏峰接起了電話,按下免提,周舒桐帶著哭腔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關老師……出事兒了,您能現在來隊裏一趟嗎?您在哪兒?我去接您成嗎?”


    關宏峰道:“不用,我這就過去。”


    那邊,另一個人小聲說:“給我。”然後電話易主,周巡的聲音響了起來:“……老關,我真有點頂不住了。這事兒已經……”


    關宏峰看了眼電腦,不慌不忙地打斷他:“知道,我正看電腦呢。”


    周巡在那頭歎了口氣:“咱可都是幹這個的……”電話兩端的兩個人沉默一會兒。


    關宏峰回過頭,看著若無其事的弟弟。關宏宇正穿著褲衩端著麵碗,看熱鬧一般的看著電腦上的新聞,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暗自歎了口氣:“好吧。我馬上過去。還有點事得跟你談。”他掛斷電話,又在手機上按了兩下,冷冷地盯著手機屏幕。


    6 點 58 分。周巡掛了電話,把手機扔給周舒桐,冷著臉,道:“去門口等人。”


    周舒桐手忙腳亂接住手機,急於表態:“今天保證完成任務!”


    周巡沒再理她,匆匆上了樓,推門進了技術隊。一開門,就問:“手機定位結果怎麽樣?”技術隊一個刑警表情怪異地道:“關隊的手機定位在……在芬蘭。”


    周巡眼睛都瞪大了:“什麽?”


    小汪在旁邊說:“估計是做過反竊聽和反定位改裝。畢竟是老刑警,能做到也不奇怪,是吧周隊?”


    周巡一臉鄙夷地看著小汪,一針見血地道:“能做到是不奇怪,問題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上午 7 點整。


    關宏峰匆匆將自己收拾妥當,準備出門,忽然返回身,想要囑咐弟弟幾句。關宏宇還沒等他說話,張口就來:“哦,我懂我懂,別開大燈,別叫上次那家外賣,別大聲講話,別忘記帶耳機,別在窗口出現。你看,我記性好吧?”


    關宏峰被一陣搶白,一時也沒想出什麽別的,剛要說話關宏宇又插嘴:“還有水龍頭不能開到最大,防止水聲太大。”


    關宏峰終於感到滿意了,打開門準備走。關宏宇站在門口,自言自語道:“其實吧,那保安說的……總覺著好像什麽東西,特熟悉,但是……”


    意識到沒有什麽實質性內容,趕時間的關宏峰有點不耐煩:“好了,交給我吧,晚上回來再說。”門關上了。


    關宏宇聳聳肩,坐回到沙發上,很快就將這茬兒拋之腦後。


    上午 7 點半。


    屍檢台上,兩具屍體已拚湊完整。周巡、關宏峰、高亞楠和周舒桐圍在旁邊。


    高亞楠邊擺弄屍體,邊介紹目前結果:“2 號、 3 號屍體已經完整了。男的 28 歲左右,一米八一, 100 公斤。女的 23 歲左右,一米六三, 52 公斤。男的是被勒死的,但女的是活活給砍死的。她的肩胛、頭部有多處劈砍傷口,而這些開放性傷口的邊緣有白細胞,說明是死者生前造成的。另外,你們也看見了,麵部毀損嚴重,無法辨認身份。兩名死者死亡時間非常接近,目前屍僵還沒緩解,所以他倆的死亡時間不超過 24 小時。換句話說,他們有可能死在第一名被害人之後,但間隔時間不久,就這些。”


    大家都看向關宏峰。關宏峰沒說話,上前翻看男屍的手、腳和頭。


    周巡在一旁急切地問:“有什麽線索?”


    關宏峰不答話,又檢查起女屍的各部分,尤其仔細觀察了女屍的外生殖器。


    周舒桐難受地別過頭去,連周巡也皺了皺眉,唯獨高亞楠露出了讚許的目光。


    周巡急忙問:“怎……怎麽著?”


    關宏峰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扯下手套:“走,我們出去談。”他頓了頓,指著女屍生殖器:“亞楠,做個簡單的器官解剖。”高亞楠立刻會意地點頭,快速把工具台拉到屍檢台旁。


    上午 7 點 35 分,刑偵支隊地下室走廊。


    周巡站在一塊“禁止吸煙”的牌子前,熟練地點上了煙。兩個男人保持著心照不宣的沉默,彼此都在等對方先開口。最後,顯然還是周巡輸了這場角力,先開了口:“你這也算對老搭檔落井下石了吧?得,開條件吧。”


    關宏峰不甘示弱地回望他:“你還好意思說落井下石?派個丫頭盯著我不說,還定位我手機,你這麽有誠意在先,還有臉擠兌我不仗義?”


    周巡被當場揭穿,麵上也有點過不去,悻悻道:“我以為你還是個骨子裏有點正義感的刑警。”


    關宏峰也不客氣,立刻頂了回去:“巧了,我也以為你還是原來那個好兄弟。”


    周巡也不想翻嘴皮子了,暴躁地道:“想提條件是吧?好,好,你說。”


    關宏峰道:“我要看我弟弟的案卷,現場勘驗記錄、屍檢報告、監控錄像、證人證言……所有跟他案子有關的,一個不漏,我都要看到。”


    周巡似乎早有預料,冷笑道:“我要是說不呢?泄露這些給你,這雷頂了天了,劈下來我一個人扛?”


    關宏峰不置可否:“哦,不強求。但有些雷遠在天邊,還有些雷已經懸你腦袋上了。你自己斟酌斟酌,看著辦吧。”


    周巡有些惱怒,把煙狠狠一掐撂在地上。


    他的聲音裏透著無奈與失望,恨恨地道:“你這是在拿無辜的被害人要挾我!你摸摸自己警徽,燙不燙?”


    關宏峰絲毫不為所動:“錯,我是在用拯救無辜者的性命,換我弟的清白。”


    周巡來回走了幾步,聽見這話,愈發暴躁起來,還要拚命克製自己,壓低聲音,湊到老搭檔麵前道:“你怎麽知道關宏宇是清白的?你知道嗎?案卷裏所有的證據都顯示……”


    “我自有判斷。”關宏峰打斷了他,冷冷地道,“要是他清白我給他平反,要是他有罪,我幫你們抓他!”


    周巡冷靜了下來,看了看表,躊躇了一會兒。半晌,他抬起頭來,疲憊地道:“答應你的話,你能保證什麽?”


    “破案。”關宏峰淡淡道:“24 小時之內。”


    周巡難以置信地笑了,他抬起頭,盯著鎮靜的關宏峰看了半天,隨即明白關宏峰不是說笑。他又專注地看了會兒老搭檔,咬了咬牙:“好,我答應你!可咱約法三章,要是有一條你做不到,今天這談話就當沒發生過,行不行?”


    關宏峰挑眉:“說。”


    周巡焦躁地又在原地走了幾步,才低聲道:“第一,隻準在我辦公室看,不許複印,不許拍照,也不能對任何人談及案卷的內容。第二,看完案卷之後,告訴我你對案件的推斷。第三,不止這一案,從今往後,隻要我手裏有破不了的案子,你必須隨傳隨到,沒正式編製、沒報酬、也沒警察的職權,隻作為顧問協助破案——做得到嗎?”


    關宏峰很幹脆地道:“沒問題。亞楠完成解剖後讓她也來會議室,我們準備布控。”他說完轉身往樓梯口走。


    周巡跟了上去,後知後覺地道:“啥情況?已經……能布控了?”


    關宏峰白了他一眼,道:“廢話,光盯著屍體又抓不著人。”


    周巡忍不住給他豎了個拇指:“牛啊!嗨,咱兄弟一場,不怕跟你交個底。上頭限我 48 小時破案,你要真能在一天之內抓到那連環殺手,我這功還立大發了呢……”


    關宏峰的腳步忽然停住,轉過頭,用看著白癡的目光看著他:“連環殺手?連環殺手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作案的高頻率?!你沒聽剛才亞楠說的麽?謀殺與謀殺之間的冷卻期已經短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了,這是一名典型的狂歡型謀殺犯!”


    周巡被他說得愣住,訥訥地不知怎麽接茬。關宏峰皺了皺眉,幹脆把話講清楚了:“你還沒明白? 24 小時不單是上麵的時限,是我們的時限,也是下一名被害人的時限,如果不能在 24 小時內抓到凶手,咱就等著收新屍塊吧!”


    周巡怔在原地。


    上午七點五十五分,刑偵支隊會議室。會議室的展板貼著三名被害人的屍體照片,下麵用不同顏色的筆寫著案情線索,一旁貼著的地圖上標示著三個拋屍現場。


    周巡站在前麵,語重心長地道:“弟兄們,這個拋屍案,目前情勢很嚴峻,咱們關隊雖然身在隊外,心……”


    關宏峰一擺手打斷他,掃視下麵的所有人,直接進入正題:“目前有三名被害人,除了我們已知的第一名被害人之外,第二、第三名被害人應該是兄妹,兩人共同居住。其中,男性單身,無業,從右手手掌外側嚴重變形來看,他應該是長時間沉迷於電腦上網,也很可能是網絡遊戲之類的,沒有機動車類的交通工具,也不常出門,這一點與第一名被害人很相似。從耳廓側的特征以及下頜骨的特征的相似程度判斷,女性被害人應該是他的親屬,很可能是妹妹。從右手掌心的繭子來看,她應該經常乘坐公共汽車或地鐵出行,脖子上有佩戴項鏈的痕跡,但手腕上沒有戴首飾或手表的痕跡,同時齊手腕處有長年戴手套留下的痕跡,指甲和指尖明顯存在反複遭化學藥品侵蝕……”高亞楠及時插話:“是氫氧化鈉和烷基類成分。”


    關宏峰點了點頭:“對,也就是說,死者生前從事的工作可能是保潔員、洗碗工等等。另外,死者腳趾上新染過指甲,這個季節並不會穿露腳趾的涼鞋,而一般人不會沒事染腳指甲給自己看。同時,死者的處女膜呈現新鮮破裂的痕跡,生殖器沒有外傷或擦傷。”


    他頓了頓,接著道:“也就是說,死者在不久前與什麽人自願發生過性行為,綜上可知,女死者很可能新結交了男友。另外,從該女性生殖器內部檢查……亞楠?”


    高亞楠會意,向眾人道:“解剖死者的陰道和子宮,發現脂酸和甘油等殘留物,還有少量的凡士林,死者生前患有中度的陰道炎。”


    關宏峰點點頭,轉向周舒桐。周舒桐開始用電腦查詢藥劑成分,過了一會兒,她道:“女性死者使用的可能是克黴唑類藥物。”


    關宏峰問:“處方藥?”


    周舒桐道:“對!處方藥。”


    關宏峰一拍手:“好!大家聽好,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要找的是一名從事保潔類工作的女性, 23 歲,身高 1 米 63 ,體重 52 公斤,與年長自己 5 歲的哥哥共同居住。她新近結交了男友,所以不可能沒人注意到她失蹤了,當然了,除非凶手就是她男友!她在最近不超過一個月的時間曾經去醫院進行過婦科檢查,並依據處方購買了克黴唑類藥物……”


    周舒桐插話:“為什麽是不到一個月內呢?”


    關宏峰因為被打斷很不爽,高亞楠忙解釋:“因為處女膜破裂的傷口創麵還沒有完全愈合成型,而用藥則是在處女膜破裂之後的。說簡單點,死者很可能是因為在不夠清潔的條件下發生了首次性行為,處女膜破裂後,感染導致陰道炎症加重,所以才就醫診治用藥的。”


    周巡接話:“小汪,你去市局請求協調衛生局和藥監局,重點查詢全市克黴唑類藥物的處方和銷售記錄。”小汪點頭領命。


    關宏峰在周巡布置任務的過程中,一直在盯著地圖看。


    周巡接著道:“小劉、小李,拋屍地點半徑 5 公裏內,各保潔類單位或崗位沒到勤上班的相關女性,你們帶人給我一一排查。”


    小劉應道:“好嘞。”


    周巡又回過頭:“昭昭,附近地區派出所,調取最近兩天的失蹤人口報案。”


    昭昭道:“可失蹤報案都在 48 小時後才受理。所以很可能還沒有正式立案。”周巡道:“那就挨個派出所篩查……協調一下 110 報警中心看是否收到過類似的報警。”


    昭昭肅聲應道:“是!”


    周巡雙手撐在台子上,身體前傾,著重強調:“根據關隊的分析,我們有理由相信,這是一名企圖在短時間內繼續作案的、喪心病狂的殺人犯,我們必須在 24 小時內抓到他,防止下一個無辜者被害!聽到沒有?


    下頭群情激昂,紛紛回應:“是!”


    上午 8 點 05 分。會議室已散空,連高亞楠也離開了,隻剩下周舒桐、周巡和關宏峰。周巡問關宏峰:“下一步你……”


    關宏峰道:“我得再去看一下昨晚的現場。”他轉身出門,沒走幾步,又被周巡叫住,他停住腳步,無聲地回頭看著兩人。


    周巡有些尷尬道:“那什麽……不是已經確定被害人的範圍了麽,你還去幹啥……”


    關宏峰皺眉:“不是為那個女性被害人,關鍵不在她,而是在第一名被害人。”


    周巡若有所思地重複:“第一被害人?”


    關宏峰點了點頭:“就隻有他的頭和右臂至今還沒發現。如果不是屍塊還沒被發現,那就是頭或者右臂有能識別身份的特征,凶手刻意苦心隱瞞,很可能說明他和第一被害人之間存在某種關聯——這也符合連續作案的暴力型罪犯的特征。”


    周巡問:“怎麽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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