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善一下子將手抽回來,而陳北堯也看到了母親,竟然開口:“阿姨,您好。我……”


    母親冷冷的剜陳北堯一眼,根本不理他,看向慕善:“跟我回去!”


    慕善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長大,還從未看過母親這樣極端憤怒而陰鬱的神色,看她的目光就像看一個仇人。此時的她還不知道,直到許多年後,她還能清楚記得母親這時的臉色。因為就是從這一晚起,她不再是父母心中的驕傲,她的青春期從此一片陰霾。


    陳北堯站在原地不動,隻能看著慕善垂著頭,跟母親走回了小區。


    慕善天不怕地不怕,可此時也是怕的。她自己也不清楚,倒是怕父母失望多一些,還是怕他們生氣多一些。她想開口辯駁自己並沒有做壞事成績也沒下降,可到底什麽算壞事呢?牽手算不算?擁抱算不算?無時無刻分分秒秒都會想起他,算不算?


    低氣壓一直維持著,母親沉默走在前頭,一路一言不發。直到走進家,大門關上,她才像瞬間爆發的火山,冷冷的吼道:“慕善!你到底在做什麽?你對得起爸媽嗎?你馬上就要高考了,居然跟那種孩子混在一起!”


    慕善她從未見母親這樣聲色俱厲,一時都被她罵懵了,原本想要認錯、保證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哼!”父親從沙發上站起來,怒不可遏,“你在搞什麽名堂?早戀?陳北堯是高三出了名的混子,學習好有什麽用?三天兩頭曠課,你太讓我失望了!”


    慕善咬著下唇,眼淚滾滾而下。心裏卻冒出個念頭,原來他們已經知道得清清楚楚,卻專門讓媽今天來當場抓住我。她又羞愧又難受,難堪極了。


    “都是你!”母親轉而開始說父親,“說要培養她自由獨立,不怎麽管她。你看現在怎麽辦?怎麽辦!”


    父親也火了:“你少廢話!以後每天你接送她上學,一直到高考前!陳北堯這個小混蛋!這個小混蛋!”


    父親氣得哆嗦,兩人都同時看向慕善。慕善一臉淚水呆呆看著他們,發現自己什麽也說不出來。


    接送慕善這件事,被母親視為頭等大事。每晚慕善下自習時,都能看到母親站在校門口,翹首以盼。有的時候,她也會在他們教室樓下等著,行蹤不定。


    慕善知道母親是刻意查看自己是否還在見陳北堯,可高三那邊,也被父親盯得很緊,她隻能讓同學去他的班級轉告他,這段時間,暫時不要見麵了。


    晚上慕善回到家,家裏照樣的低氣壓。她也不想說話,每天吃了飯就去學校,進了房就看書、睡覺。一個月過去,慕善瘦了七八斤。母親看到她形容憔悴,愈發恨陳北堯。而陳北堯在班上的座位,也從第四排調到了最後一排。不知為什麽,奧賽的高考加分資格,也被取消。對於這一切,陳北堯不為所動,他專心讀書,他讓人轉告慕善,讓她挺住。


    他讓她挺住,因為他愛她。


    看到這張紙條,慕善在英語課上淚流滿麵。她趴在椅子上呆了很久,然後一筆一劃慢慢寫到:“我們分手吧。等我高考結束那一天,我來找你。我愛你。”


    紙條送出去後,她哭了一節課。


    下課鈴響的時候,同桌輕輕拍她的肩膀。她一抬頭,看到陳北堯站在自己課桌前。


    教室裏所有人都看過來,可他不為所動。


    他像個白馬王子,不顧世俗的反對,不顧門第之見,披荊斬棘走到她麵前。


    “明天是我生日。”他低聲道,“最後一天,然後分手,好不好?”


    看到他眼裏隱約的淚光,慕善心都要碎了。誰能讓陳北堯流淚呢?她紅著眼點頭,隻覺得他的邀約,就是生死之約,最後一麵,她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慕善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裏,卻沒料到迎來新的打擊。


    “下周我就送你去姑姑家,轉校手續我已經辦好了。”父親淡淡道,“那邊的一中也是省重點,升學率比我們學校還高。你在那邊複習,高考再回來。”


    慕善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姑姑住在距離本縣數百公裏外的另一個城市,如果她去了哪裏,豈不是再也見不到陳北堯?


    “我不去。”她聲音很小,卻很堅定,“我同學老師都在這邊,不想轉學。”


    “你敢不去!”父親怒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母親恨恨的道,“今天那個小混蛋還來找你了,是不是?他對你說什麽?是不是纏著你?小混蛋!”


    “沒有!我們沒有!”慕善終於忍不住了,“爸、媽,我的成績並沒有下降!我已經跟他說好分手了,讀大學再一起!”


    “你想得美!”母親眼中有一種莫名的憤怒和激動,“那種小混蛋,你這輩子,都別想跟他在一起。還分手?你被他騙了!你知不知道!你怎麽這麽蠢!”


    你這輩子,都別想跟他在一起!


    這句話仿佛一把刀,插進慕善心口。


    十六七歲的少女,還不懂得成年之後,會擁有對人生的掌控力。當母親說絕無可能時,她就真的以為,絕無可能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襲上慕善心頭。她覺得自己不能失去陳北堯,她那麽愛他,如果失去了他,她該怎麽辦?


    “不,我不轉學。”她慢慢的、用一種苦澀的聲音道,“我讀了大學,就要跟他好。”


    母親的憤怒,也被她這些話,成功推到了頂端。


    “你要是跟他好!我就從樓上跳下去!”她站到窗邊,一臉淚水,憤慨而決絕。


    慕善捂著臉,慢慢蹲下來。


    原來她要失去陳北堯了,她想,就在這一晚,就在十六歲。這一輩子還這麽長,可她已經失去他了。


    從未痛過的心,痛得不能自已。


    過了很久,她才抬起頭。


    “媽,我錯了。”她聽到自己用一種沙啞而飄忽的聲音道,“你別跳樓,我聽你們的,都聽你們的。”


    她的反常令父母互看一眼,但最後,他們選擇沉默。


    第二天一到學校,慕善就去找曾經在“三下鄉”時勸過她的、年輕的物理女老師。


    “老師,最近您講的幾節課,我覺得自己理解得不是特別清楚。能不能請老師單獨給我輔導一下?”


    “當然可以,慕善,你有什麽問題?”


    “問題比較多,晚上老師有時間嗎?我晚自習來找你?”


    “但是我今天下午沒課,晚上不在學校……”


    “我去您家找你吧!過兩個星期就期中考試了,我今天把那些問題搞清楚,周末正好在家再複習一下。”


    “……好。慕善你學習歸學習,也要注意身體。”


    “那老師能不能直接跟我爸說一聲,我就不跑到校外公用電話亭打電話了。”


    “沒問題。”


    天黑的時候,慕善站在學校外的公用電話亭等陳北堯,同時給老師家裏打電話:“老師,我有個同學今天過生日,實在對不起,我今天來不了。”


    “這樣啊,沒關係。但是慕校長說晚上你媽會到接你啊?”


    慕善慢慢道:“沒事,我打個電話跟他們說一聲。”


    掛了電話,她沒有再打。


    她看到陳北堯一路小跑過來,雙眼比天色還要幽深。


    兩人牽著手到他家的時候,爺爺已經做好了一桌好菜。她來過很多次,爺爺很喜歡她,不過也警告過陳北堯,不許對小姑娘做不該做的事。


    吃了飯,陳北堯也陪爺爺喝了點酒,爺爺便到臥室去睡了。隻剩他們倆在客廳,對著個大蛋糕。


    “許願吧。”慕善插好蠟燭。


    他一口吹熄,聲音慢而沉:“我希望,將來娶慕善做我的妻子。”


    慕善又感動又心酸:“你好傻,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會靈的。”他摸摸她的長發,“我們不是說好了,考到北京就在一起?以後不能經常見麵了,但我會一直看著你。周一升旗、每天課間操、還有你們的體育課……我會等你。”


    慕善聽他說得充滿希望,眼淚卻嘩啦啦往下掉。


    不是的,她在心裏無聲的喊,我爸媽不許我們在一起,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了。而且,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她顫抖著勾住他的脖子,開始瘋狂的親他的嘴。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親他,隻令陳北堯腦子陣陣發懵。感覺到她柔嫩的小嘴在他的臉頰、他的嘴、還有他的脖子徘徊,陳北堯隻覺得一種熟悉的衝動又席卷了自己全身。很想很想,與她更親密、更親密!


    他一把將她抱起,走進書房,反鎖上房門。爺爺已經睡了,沒人打擾。他將她放在書房自己的床上,壓著她,來回的親,來回的親。


    她承受著他的吻、他的撫摸,他的觸碰,隻覺得全身都不是自己的。而他也感覺到,今晚的她格外順從、格外的依戀他。


    隻是少年時哪裏知道,這樣親,這樣抱,永遠也解不了心裏的渴。隻會讓內心深處暗藏的衝動,變得更強烈,更加無法抑製,更需要找一個出口。


    慕善的毛衣已經被他脫了,胸/罩也鬆開,她的上半身都赤/裸著,被他每一寸都親遍。然後他已經有些難受了,手悄悄向下滑。


    他一摸到大腿內側,慕善便渾身一僵:“不可以……”


    “讓我摸摸,善善。”他低聲的哄。


    “……”


    隔著厚厚的牛仔和棉質內褲,他全神貫注的撫摸,卻仍能令她全身戰栗。


    “我看看好不好?”他問,“讓我做第一個看到的男人,好不好?”


    慕善想要拒絕,可是拒絕不了。


    讓他做第一個看到她的男人,好不好?


    少女的幽穀第一次袒露人前,卻令陳北堯瞬間窒息。他的眼神變得陰暗,他的手也變得灼烈。他違背了自己的話,他根本忍不住,輕輕的撫摸著她。


    慕善在他手下,隻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迷幻的夢境。他的每一次觸碰,都令她全身發軟,仿佛全身的神經,都聚集到他指尖之下。


    “你……想要嗎?”他的聲音有點幹,摸著慢慢滲出的濕潤,忽然覺得自己幸福得不能自已。


    “我……”慕善剛要拒絕,轉念卻想到,今生今世都再也見不到他了。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


    最後一次。


    她的遲疑,令陳北堯欣喜若狂:“善善,我愛你!”


    當陳北堯去浴室清理身體時,慕善穿好衣服,望著被單上的點點血跡,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離奇的夢。


    她覺得很怕,又覺得鬆了口氣,似乎就此了無遺憾。


    她是心甘情願的,她想。他是她今生最愛的男人,隻有他,才值得自己的第一次。


    等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準備走了。


    “我送你。”他攬著她的腰。有了剛才的接觸,他隻覺得,她的嬌嫩不可思議,令他充滿憐惜,卻不知要如何憐惜。


    “不用了。”慕善低聲道,“我怕被爸媽看見。”


    陳北堯柔聲道:“那我先陪你去買藥,剛才我……射在裏麵了。”


    慕善紅著臉:“不用。我前天剛來完那個。”


    陳北堯一怔,才反應過來,笑了:“你懂得還挺多。”


    “漫畫和小說裏都有寫。”她踮起腳,在他臉上一吻,“再見了,北堯哥哥。”


    再見,我的鬼宿,我的流川楓,我的男朋友,我的十七歲。


    我就要去很遠的地方,那裏沒有朋友,沒有初戀,也沒有你。今後的今後,我隻能在漫長的歲月裏,想起你給我的疼愛,想起你給我的歡喜。想起我們短暫而刻骨銘心的愛戀,也許我會在很多很多的黑夜裏想起你,然後痛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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