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涼,城市寂靜。


    謝槿知跟著莊衝和應寒時,走進另一個房間。


    從莊園離開時,傅琮思也被帶了回來。門打開,就見他雙手插褲兜站在窗前,背影清瘦料峭。


    他回頭望著他們,露出微笑。而他的身後,牆上粘貼著許多報紙、影印件和照片,幾台電腦也同時開著。大概這就是他需要的“準備。”


    應寒時的目光掠過那些圖片資料,開口:“請說吧,你的苦衷。”


    傅琮思的神色變得凝重:“你們的天空,沒有這樣的裂紋,對不對?”


    大家都是一怔,抬眸望著窗外的天。從跳躍到這個空間的第一天,他們就知道這個空間不太穩定,所以天空始終會有暗紅色的隱約紋路。此時,天色盡黑,那些紅紋就像遙遠的火光,暈染其中。


    “寒時,槿知,我對你們提過。六百年前、三百年前,江城分別發生過毀滅性的大洪水。我很羨慕你們的空間,那麽穩定那麽好。”傅琮思徐徐說道,“所有人都以為,這兩次大洪水不過是普通自然災害。可是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讀到一些史料,再結合我的檢測結果,發覺事實可能並沒有那麽簡單。”


    他抬眸看著他們:“而你們的出現,更加讓我證實心中猜測。”


    槿知三人都聽得非常專注。


    有些模糊的感覺,從槿知心中一閃而過,卻又不甚分明,隻能等他更詳細的解釋。而應寒時坐在她身旁,安靜如鬆,眉目清平,卻不知他又想到了多少。


    傅琮思那鏡片後的眼睛,變得銳利。神色也透出幾分清傲篤定。


    “史料記載,三百年前,中國曆史上最後一個封建王朝,江城時稱’江州’,七月間,突發洪水。’洪荒之水天上來,其色若碧,其味如鹽。’’淹沒江州十三郡,人畜盡亡,屍橫遍野。’”


    槿知和應寒時都聽得一怔,莊衝也愣愣的。


    “六百年前,我國最鼎盛的封建王朝。那時江州為九省通衢,富饒安寧,居民夜不閉戶。可是史書同樣記載:’七月流火,天裂地動。靛青之水,苦鹹不得飲,如海波濤。江州盡毀,三十年不得複蘇……’”


    他的神色已變得沉毅無比:“這兩點,是被記錄在正史裏的。但因為得不到合理解釋,所以現在的科學家,更多推斷史料不準,或者是古人誇張的形容,抑或是自然光折射造成的現象等等等等……可是,我又讀了當時的許多野史、文人隨筆、縣誌等,發覺那兩次大洪水發生時,各種自然跡象,都與現在的江城十分類似。譬如天空紅紋的色澤深度、密度;星空分布;大氣濃度等等,都幾乎是一樣的。”


    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然後望著他們,暫時沉默下來。


    莊衝整個人仿佛都僵住了,定定地望著他,最先給出回應:


    “草……一句沒聽懂。”


    謝槿知和應寒時卻都沒說話,顯得若有所思。


    傅琮思深吸口氣,說道:“我要說的是,江城地處內陸,即使長江發洪水,又怎麽可能淹沒整個城市,達到毀滅的程度,三十年無法恢複?為什麽所有記載洪水都是從天上來的?而且還是藍色、鹹味的?”


    莊衝怔怔:“藍色?鹹味?那不是海水嗎?”


    “是啊。內陸的天空,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大量海水?”傅琮思幾乎是字字千鈞的說道,“因為我們身處邊界不穩定的空間,因為你們的出現證明了平行空間的確存在。所以我現在可以斷定:海水,是從另一個空間過來的。他們的發展,不一定與我們高度平行。並且那裏的這個地點,正好是海洋。所以,當空間邊界周期性不穩定時,就會產生裂縫,海水大量湧了過來,鋪天蓋地,造成毀滅性的災難!”


    屋內徹底沉寂下來。


    莊衝嘴唇微動,卻沒有發出聲音。因為連他都覺得,傅琮思這個推斷盡管匪夷所思,卻又十分合理。


    槿知望著傅琮思清竣坦然的容顏,複又轉頭,望向窗外的天空,一時震撼無聲。應寒時的神色卻沉靜無比,抬眸看著傅琮思:“你是否有更詳盡的證據,證明你的結論?”


    傅琮思點了點頭,打開電腦,調出許多數據,展示給應寒時。宇宙背景輻射值、物質密度、普朗克常量變化周期……槿知和莊衝並不懂這些,但他倆卻交談得十分專注。


    過了一會兒,傅琮思抬起頭,說道:“我接近沈家,是為了得到他們的資金支持,繼續研究這件事,並且試圖阻止災難發生。穆岩和晶片的出現,讓我看到了一絲曙光。但我原本打算晶片的研究進展到一定程度,再對穆岩和盤托出。卻沒想到……殺他的事沈氏父子並未提前對我說,我來不及救他……


    從那之後,我就下定決心,一方麵利用沈家的資金,繼續研究;另一方麵,想辦法獲得晶片,也許那會是阻止洪水的契機。我想穆岩在天有靈,看到晶片這樣使用,也一定會欣慰。”


    莊衝問道:“你為什麽不對外公布,尋求國家支持?何必與沈家為伍?”


    傅琮思卻苦笑搖頭:“我想要公布,但是根本沒有科學雜誌願意刊登。科學研究院也禁止我繼續研究,認為危言聳聽,會造成社會動蕩。畢竟平行空間這種事,本身就是存在爭議的。曾經的洪水不是洪水,而是另一個空間的海水?這個推斷更加沒人相信。他們更希望的,是我去從事那些’國家重點科研項目’,上級撥款更多,更容易獲獎、獲得社會關注。”


    大家都沒說話,傅琮思頓了頓,抬頭望著窗外的天空。


    “我是個科研工作者。畢生追求的,應當是真理,而不是名利和可笑的職稱。也許追求真理的人,總是不會被他的時代所接受。但是我一心一意,隻想造出能夠挽救江城的諾亞方舟。


    槿知看向傅琮思的目光,已經發生變化,變得欽佩,感動。莊衝更是肅然起敬。這時卻聽到應寒時開口了:“傅先生,我敬佩你的堅持,並且願意不遺餘力地幫助你阻止這次災難。”


    傅琮思目光動容,點了點頭:“多謝。”


    槿知望著應寒時清俊如玉的側臉,心頭柔軟寧靜。


    “不過,你的推測應當準確,但是用錯了方式。”應寒時緩緩說道。


    傅琮思微怔,槿知和莊衝也感到不解。


    應寒時坐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不急不緩地道:“晶片,雖然擁有巨大能量,但並非萬能。它更多被用來戰鬥,或者作為能源開發。海洋之水天上來,鋪天蓋地,你即使擁有巨大能量,又要如何抗衡?即使是我的光刃,可以擊落戰艦,卻無法劈開海水,阻止它們淹沒這個城市。”


    傅琮思靜默不語。他對來自外星的晶片,了解畢竟不多。之前隻期翼著如何將晶片的能量引導出來,抵抗洪水。現在聽應寒時所說,卻真是找錯了方向。


    “那……應該如何應對?”他問道,“海水如果真的到來,量會非常大,並且非常突然。江城麵積如此之廣人口太多,又無法說服政府疏散,可以想的其他辦法,我都想了,根本沒有辦法抗衡……”


    他臉色灰冷,陷入沉思,槿知和莊衝也不約而同望向應寒時。


    應寒時站了起來,雙手負到身後,走到窗口,抬頭仰望天空。他的神色沉靜無比,眼眸湛黑。槿知看到他的手指,在身後輕輕地一下下敲著,知道他在想辦法。於是隻是安靜地望著他。


    過了一會兒,他臉上浮現清淡的微笑,轉身望著他們:“並非完全沒有辦法。我想治水,如同用兵。既然無法正麵抗衡,那就避其鋒芒,將它們先引導到無害的地方,再殺之。”


    他們三人都是一愣,傅琮思眼睛一亮,激動道:“你的意思難道是……”槿知也大約猜到他想的辦法,心怦怦地跳著。


    應寒時目光清亮,徐徐點頭:“我們的戰機上都裝配有超光速引擎,可以進行平行空間跳躍。它們既然從空間裂縫中來,我們就想辦法再打開一條裂縫,把它們引到別的地方去,繞開江城。”


    大家心頭都太過震撼,說不出話來。傅琮思的嘴唇動了又動,難掩狂喜之色,最後連聲問道:“那我們要怎麽做?應該怎麽做?”


    應寒時沉吟片刻道:“我說的方法,從理論上一定是可行的。具體怎麽做,還需要做更詳細的數據測算和模擬。”


    傅琮思點了點頭,但這個突破已經讓他喜不自勝,在桌前坐了下來,歎息了一聲,又笑了。


    槿知和莊衝也笑了。


    莊衝心頭熱血沸騰,走過去,頗為好奇地翻看傅琮思收集的那些資料。應寒時重新在槿知身旁坐下。槿知望著他依舊雲淡風輕的樣子,笑了。


    早知道他心思沉斂,卻原來可以這樣運籌帷幄、足智多謀。他說治水如同用兵,那麽曾經他帶領艦隊征戰時,是否也是這樣溫潤睿智的模樣?


    正想著,卻見他緩緩轉頭,望著她。


    麵頰微微發紅。


    “槿知,你一直盯著我做什麽?” ,o


    到底剛剛經曆了床上的事,兩人心中都有些不太平靜。槿知轉頭看向一側:“沒什麽,隨便看看。”


    這時,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莊衝走過去開門,林婕走了進來,臉上有微笑。


    從剛才就沒看到她,現在見她回來,大家並不意外。


    不料她走進來後,身後又竄出一個人。那人站在門口,高大無比,全身裹緊黑色風衣,連一根手指都沒露出來,簡直就要跟身後的夜色融為一體。


    莊衝眸色一怔,露出驚喜的笑。槿知也睜大眼睛,應寒時則露出微笑。


    果然就見那人反手“嘭”一聲關上門,然後一把掀開風衣帽子,露出淩厲的金屬麵孔,望著他們,卻把嘴咧得大大地笑了:“親愛的們!小john來給你們助陣了哦!想死我了,麽麽麽麽麽噠!”


    “撲通”一聲,一臉震驚的傅琮思從椅子上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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