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穹衍非常傲嬌地看了一眼這個受驚過度的地球人,然後一轉頭,先跟莊衝大大擁抱了一下:“小衝衝!”


    莊衝張開雙臂,任由他的金屬腦袋在自己懷裏蹭了蹭。然後他扭頭走向應寒時,當然是不敢蹭的,右手按住胸口,深深一鞠躬:“指揮官,我來支援了。”


    應寒時溫和一笑:“嗯。”


    蕭穹衍又咧開嘴,看向他身邊的謝槿知,張開雙臂:“小知知!”


    槿知的笑容格外溫柔,也朝他伸出雙手,想要抱個滿懷……


    旁邊適時地伸過來一隻修長的手,將她往身後輕輕一擋。


    槿知抬眸看著應寒時。他靜坐不動,側臉平和。手臂卻不容置疑地將她的兩隻手都攔了下來,然後握在掌心。眸色沉靜地看著蕭穹衍,沒說話。


    蕭穹衍好像這才突然反應過來,“啊”了一聲,訕訕地放下手。然後又偷偷抬頭看了眼應寒時,低聲飛快說道:“我忘了,指揮官下過命令的,隻有他一個人可以抱小知。我忘了我忘了對不起。”


    槿知:“……”


    莊衝露出微笑,林婕靜默不語,似是漠不關心。傅琮思頗有興味地看著他們。


    應寒時的臉頰浮現淺淡紅暈,嗓音卻沉穩篤定:“傅先生,請把情況對蕭穹衍再解釋一遍吧。”


    “好的。”


    屋內響起兩人交談的聲音,莊衝和林婕也轉頭過去聽。


    槿知這才感覺應寒時緩緩將她的手鬆開,約莫沒想到會在眾人麵前被蕭穹衍道破,那白皙的臉還紅著。


    槿知小聲說:“你居然還對他下過這樣的命令。”


    他的睫毛微微垂下:“嗯。”


    居然答得這麽坦然,槿知慢慢說道:“就這麽有占有欲啊。”


    她的聲音很小,就跟根羽毛似的,輕輕撩撥著他的耳朵裏。應寒時的耳朵立刻也紅了,側眸看著她,靜默片刻,緩緩答道:“你明白就好。”


    槿知萬沒料到會被他反將一軍,在他清亮的目光注視下,心中仿佛有陣陣甜意慢慢發酵。她低下頭,臉也有些發燙。


    很快,傅琮思就把情況跟蕭穹衍講述清楚了。蕭穹衍雙手叉腰站在屋子當中,想了一會兒,一拍腦袋說:“沒問題啊!指揮官想的辦法簡直不能更棒,放心,有指揮官和小john聯手天下無敵,一定能把裂縫造出來!”


    ——


    後半夜,槿知坐在旅館二樓的露台上,喝著杯熱咖啡,有些出神。


    因為據傅琮思的話,洪水隨時都可能發生。所以應寒時正帶著他和蕭穹衍,開始了模擬測算工作。


    尋找“清知”的事,也沒有放鬆。根據槿知記憶中看到的,清知跳躍離開的幾個地點特征,莊衝和林婕外出搜尋了。希望盡快會有線索。


    槿知默坐了一會兒,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夾雜著“吱呀吱呀”的金屬聲。


    槿知抬頭笑望著他:“你怎麽出來了?”


    蕭穹衍在她身旁坐下,答得理所當然:“勞逸結合啊,我出來透透氣。等明天天亮了,我可就要一直憋在房間裏,不見天日了呢。”


    槿知笑笑,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蕭穹衍很享受地在她手心蹭了蹭,然後抬頭看著她:“小知,我發現你瘦了呢。還有指揮官也清減了呢。是這段日子,發生了什麽不開心的事嗎?可以不可以對蕭穹衍講?”


    槿知安靜地看著他。


    她所預知的未來,並沒有對他提起。可是現在,也不想對小john提起。不想讓他也擔心傷心。


    靜默良久,她開口:“小john,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好啊好啊。”


    她的語氣溫和無比:“將來如果某一天,我死去了。人都是會有那一天的。你答應我,好好照顧應寒時,不要讓他一個人生活下去。要讓他開始新的生活。”


    蕭穹衍緩緩睜大了紅眼睛。


    明明小知說的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明明她的語氣溫柔平淡無比,為什麽他的心中,卻忽然感覺到難過呢?


    他怔怔地望著她,卻見她抬起頭,仰望星空,唇畔掛著恬靜的笑,像是在對他傾訴,卻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曾經以為,兩個人隻有白頭到老,隻有相伴一生,才是圓滿的愛情。我也以為,隻有走過經年累月,水到渠成,才談得上刻骨銘心的愛。可是現在遇到他,那麽好的他,我才明白,真正的愛情,哪怕隻有一年一月、一分一秒,這輩子,都忘不了了。”


    與此同時,相隔數米的另一個房間裏。


    傅琮思將幾台電腦的數據線連接好,一抬頭,卻見應寒時坐在電腦前,雙手停在鍵盤上方,卻遲遲沒有落下。眼眸如深潭凝滯,許久紋絲不動。


    “應寒時、應寒時?”傅琮思輕聲喚他,“怎麽了?”


    他仿佛這才驚覺,雙手放了下來,眼眸微垂,靜默不語。


    ——


    應寒時再次回到槿知的房間,夜色已經很深很深了。


    天還是黑的,月亮掛在樹梢之上,房間裏寂靜無聲。她躺在床上,呼吸輕勻,手放在被子外麵,一動不動。


    應寒時負手走過去,在床邊凝視她片刻,然後在旁邊的椅子裏,坐了下來。


    月光清淡得如同一層薄紗,落在地麵上,也落在她的臉上。白皙而寧靜的臉龐,像是最柔軟的美玉,寸寸清透。


    應寒時的一隻手放在膝蓋上,另一隻手抬起,想要觸碰她的臉,卻又怕驚擾了她,緩緩又放了下來。


    夜色靜深,他坐在她的床畔,卻像是坐在同樣寂靜的機艙裏。腦海中,瞬間想起許多事。


    想起十五六歲的年紀,他離家從軍。那時便住在擁擠的飛行員機艙裏,熱鬧、忙碌、勤勉、艱苦。但卻有最赤誠良善的同伴,雖然後來,他們有的戰死,有的退役,有的跟他一樣,長留軍中,輾轉征戰。


    也想起後來種種,每一次戰役,每一次受到嘉獎。堅硬如鐵的太空堡壘,銀河係邊緣無聲升起的炮火。他身邊的人來了又去,職位越升越高,及至擔任鳳凰艦隊最高指揮官,萬千榮譽集於一身,人人說他是帝國當之無愧的少年英雄。


    然後,便是他被剝奪軍權,被囚禁。如果不是突然爆發的毀滅性災害,如果不是曜日墜落,他大概會永生被囚禁於地下。再也見不到日月星辰,也不會遇見她,就這樣結束一生。


    他又抬眸,望向她。腦海中亦想起與她相識以來,那一幕一幕。


    她站在寶安寺裏,很冷淡地瞧著他,斥責他是騙子;


    在大雨的高架橋下,他想要走,她卻死死抱住他,幾乎掛在他身上,要看清他的麵目;


    依嵐山的山洞裏、小溪中、麥田裏,他牽著她的手,一步步走過;


    在這個空間的寶安寺外,他抱著她坐在那裏,她明明醒了,卻不肯睜眼,安靜地靠在他懷裏。


    還有剛剛,她對蕭穹衍說,曾經我以為,經年累月水到渠成,才談得上刻骨銘心。現在我知道了,隻要與他相愛過一分一秒,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


    應寒時將頭緩緩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他來自一個已經毀滅的文明,便如同時空中遺漏的細沙,曾經再多榮譽輝煌,終將在這個浩瀚的宇宙裏,了無痕跡。如同從未存在過。


    然而遇見了她才知道,半生戎馬,鐵血冤屈,人的渺小生命中再濃厚沉重的顏色,原來都比不過,她的床前,這一地溫柔的月光。


    ——


    次日傍晚,眾人齊聚。


    槿知並不知道應寒時曾經回過房間,望著他那淡淡的黑眼圈,暗暗有些心疼。而他察覺她的注視,目光清澈,若有所思。


    “槿知。”他輕聲喚道,“我們或許需要你的幫助。”


    槿知微怔,就聽蕭穹衍朗聲說道:“小知知,是這樣的。經過測算,我們已經建立了打開時空裂縫的模型。但是呢,我們原先是打算隻用戰機上的超光速引擎製造裂縫。可是你知道的,戰機能製造出的裂縫,是用於跳躍的,隻是一瞬間。然而洪水滔滔不絕,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所以,我們需要一條持久存在的時空裂縫。”


    槿知望著他們,神色沉凝。


    持久存在的……時空裂縫?


    …… ,


    “小知,你能看到未來,很簡單,說明你的身邊存在時空裂縫啊。”


    這是蕭穹衍曾經說過的話。


    槿知沉思片刻,點頭:“需要我怎麽做?”


    傅琮思答道:“我對前兩次洪水的資料,做過推測估計,理論上來說,隻要這一次洪水的量,跟上一次相當,就不會有危險。我們會建立一個模型,捕捉你身邊的時空裂縫,然後利用數台戰機的超光速引擎,一起工作,就能打開足夠大的、持續的空間裂縫,將洪水引走。”


    “好。”槿知十分幹脆地答道,“我會盡我所能。”


    傅琮思說理論上來說,不會有危險。但即使有一定危險,她也肯定會去做。想到這裏,她側頭看著應寒時。他也望著她,然後握住了她的手。


    兩個人之間,已什麽都不必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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