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啊,你別過來了,我今天真的沒有空。”


    “我不是開玩笑的,我今天晚上一定交稿的。你下周末有沒有空?不然我們下周末去坐遊輪?或者如果你周末忙,你說個時間,除了今天我都行。”


    “收到回我一下。”


    然而江黎始終沒有回消息。


    一小時後,門鈴聲響了。


    朱筱桐過去開門,門外赫然站著人模狗樣的江黎。


    朱筱桐頭發已經兩天沒洗,一個發夾把劉海別到後麵,臉也沒洗,油噌噌的額頭能當鏡子照,而且身上還穿著睡衣。她無奈道:“你沒看見我發的消息嗎?”


    “你怎麽還沒打扮?”江黎根本不接她的茬,繼續自說自話,“算了,你素顏也很好看,不用化妝了。換身衣服,我們走吧。”


    “……”


    “幹嘛傻站著?”江黎壞笑,“要我親自動手幫你換不成?”


    “……”


    “江黎。”


    “嗯?”


    “我認真地,嚴肅地再說一遍,請你聽我說話。我今天要趕稿,不能出門。請你下一次提前跟我約時間。”


    江黎默默地看了她幾秒鍾,直接脫鞋進屋,朝著她書房走去。


    朱筱桐愕然跟上:“你幹嘛?”


    江黎走進書房,看到桌麵上正在運作的筆記本電腦,上前很霸道地關掉了文檔,並且把筆記本電腦直接給蓋上了。


    朱筱桐脫口而出罵了句“臥槽”!


    江黎轉過身,一臉霸道總裁的拽樣:“我也是認真的,不開玩笑。你不知道我給你準備了什麽驚喜,你跟我走,一定不會失望的。”


    朱筱桐推開他衝過去,重新打開自己的筆記本。她沒看清江黎關掉文檔之前有沒有保存,她一大清早寫到現在還沒有保存過!!


    等她打開待機的電腦,重新打開文檔,隻見裏麵空拉拉一片,幹淨得像是剛抹過的桌子。


    而罪魁禍首江黎,還在催促她趕緊換衣服。


    在那一瞬間,朱筱桐恨不得自己神奇女俠附體,把這個智障一頓暴捶然後丟出外太空!


    “江黎,請你現在,立刻,馬上,離開我家!”她用她最大的教養,竭力保持理智和克製,“我不想再看到你!”


    江黎顯然沒料到她竟然會是這個反應。他不可思議道:“你什麽意思?你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比我還重要?就為了掙那麽點稿費你至於嗎?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這番話槽點太多,無從吐起。朱筱桐隻想把他的腦袋塞進馬桶裏,狂按衝水鍵,讓他好清醒一點。


    “你在我心裏就是連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不如,滿意了嗎?”她用力把江黎推出門外,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非常鄭重地說,“江黎,我們分手。走好,不送!”


    “砰”地一聲,她把門關上了。


    ☆、第二章


    或許對某些人來說,江黎應該是個不錯的男朋友。他雖然是個富二代,但卻不是不學無術,相反他很有能力,有自己的事業。


    無論家世、長相、學曆和能力,江黎都可以稱得上優秀。或許是因為優秀,他的缺點也顯而易見——自大。


    剛開始交往的時候,江黎得知朱筱桐是個寫小說的,他是很高興的。高興的理由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女朋友有文采,而是寫小說是個自由職業——這世上似乎有不少人以為自由職業等於每天待在家裏什麽都不幹,有用不完的時間,所以可以任意差遣隨叫隨到。


    然而那時候他並不明白,寫小說這件事並不是有個靈感就能自動轉化成作品的,是需要花上許多時間去寫的。自由職業是相對自由,卻不意味著空閑。


    他經常很忽然地給朱筱桐打個電話,告訴她:“我現在剛出機場,我馬上開車過來找你,三十分鍾後到。”又或者——“我剛開完會,你現在馬上到某某地方來,我們有兩小時可以見麵。”再或者——“你現在帶上三天的換洗衣服出門,我帶你去莫幹山別墅區度假。”


    有時候朱筱桐通宵趕稿,剛剛睡下去,被江黎一個電話驚醒,不得不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強打精神出門見他;有時候朱筱桐正文思如泉湧,被江黎突然拉出門去,回家以後那些靈感早已煙消雲散。


    地下車庫裏。


    江黎做了幾個深呼吸,調整了一下情緒,問道:“你記不記得我們吵架的那天是什麽日子?”


    “記得,戀愛一周年紀念日。”


    “原來你記得。可能你不在乎,但對我來說,所有跟你相關的日子,我都很放在心上。我提前一個月就開始準備,請了很多朋友來,安排了快閃,布置了晚宴和蛋糕,就隻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我承認那天我的行為有不妥的地方,但我做了那麽多,沒想到你居然會為了寫東西拒絕我,所以我才會那麽衝動。”


    “你還請了很多朋友???”朱筱桐一臉日了狗的表情:“你非要說我不在乎,我隻能說,你開心就好。你提前一個月開始準備,難道我沒有提前一個月問你那天你有沒有空一起過?是你非常堅定堅決地跟我說你要去美國出差的好嗎?我提前兩天還在問你晚上能不能抽點時間打個視頻電話,但凡你說可以,我前兩天也熬夜趕稿擠時間了,是不是你自己說的半小時都抽不出來?”


    “我隻是想給你個驚喜。”江黎辯解。


    “大哥,我們都是成年人,我不是你家養的小貓小狗,每天什麽事不做待在家裏等你的驚喜。何況你這根本就不叫驚喜,這叫惡作劇好嗎?一個小時後接我出門?萬一我在理發店燙頭發,我是不是要頂著一頭藥水去參加你的party?萬一我出門旅遊了,我是不是還得劫個機趕回來?”


    江黎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我承認我有問題,我也道過歉了。就因為這麽點事兒,你就要跟我分手?”


    “這麽點事兒?”朱筱桐冷笑,“難道我是第一次告訴你,有事我們一起商量?我委婉地說過,直白地也說過,你聽進去過嗎?你沒有,你根本不想聽!我做的工作對你來說沒價值,我寫的東西你覺得亂七八糟。你根本就沒有尊重過我。一年了,我受夠了,真的!”


    “我不尊重你?”江黎火大地把玫瑰花束往旁邊的車頭上一放,“朱筱桐,說話講良心!我對你不好嗎?哪次吃飯不去你喜歡的餐館?不點你愛吃的菜?看電影不挑你感興趣的?買新車我還挑你喜歡的顏色!美國飛歐洲我還拐個道回一次上海,隻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我都想見你一麵!我這輩子就沒對誰這麽上過心!”


    “我養隻貓不得喂它它喜歡的貓糧?不給它它喜歡的玩具?這就叫尊重?我謝謝你啊。”朱筱桐翻了個白眼,“你說要見我就要立刻見我,我幾次被你逼著放朋友鴿子我沒忍?我就那麽幾個朋友,跟你談個戀愛都快得罪光了!截稿期你突然叫我下樓上車,我以為就出門吃頓飯,你直接開到蘇州給我來個兩日遊,你玩綁架遊戲嗎你?!我交不上稿開天窗,雜誌社腰斬了我的連載,我說什麽了?你的工作是工作,我的工作是狗屎啊?”


    “整天搞什麽驚喜驚喜驚喜,你提前約我你會死嗎?每次好聲好氣跟你說以後別這樣,你改過?我現在看到你打電話過來我都胃疼好嗎!”


    江黎訕訕道:“我怎麽沒改?雖然沒改徹底,但我肯定改了不少了!翻舊賬有意思嗎?”


    “哦,那不翻舊賬。”朱筱桐深吸一口氣,“就說今天唄。你明知道我不喜歡打擾別人,你今天大清早拿著一束花到我家樓下擾民,居然還帶個大喇叭,你難道不是看準我不敢當眾跟你翻臉?你管這也叫尊重我咯?”


    江黎癟了癟嘴:“那我能怎麽辦?我打你電話你不接,發你消息你不回,來你家找你你不開門,我也是沒辦法啊!”


    “你有辦法的。你可以當作從來沒認識過我,或者你可以當我已經死了。反正前任活著跟死了沒有區別。”朱筱桐沉著臉往後退,“靠,困死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江黎連忙上前一步,想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但朱筱桐敏捷地後退了好幾步。


    “不是我把工作看得比你重要,而是我自己的人生比你重要一千倍,一萬倍。”她說,“請你務必不要再來找我了,江黎。我們不可能了。”


    她說完不管江黎什麽反應,轉身就走,徑直回家去了。


    回家以後以後,她的手機震動,她拿起來一看,是江黎發來的短信。


    “筱桐,再給我個機會,我真的會改的。我們在一起一年了,你忍心就這樣放棄嗎?我一直在為我們的未來努力,我想給你最好的未來,讓你做最幸福的女人。所以請不要這麽輕易說放棄。”


    說實在的,每當朱筱桐寫文累了、稿件被退了的時候,她的確會對江黎說的養她有那麽一咪咪的心動。但也隻有一咪咪,不能再多,而且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個世界上每一樣東西都標了價,得到什麽,就得付出什麽。她現在寫作有收入,江黎都理所當然地要求她圍著他打轉,假如有一天她真成了江黎養的米蟲,那日子過得可想而知。


    誠然,討好金主或許要比辛勤工作要輕鬆的多;誠然,沒有人不喜歡輕鬆的生活。然而輕鬆遠不是生活的全部,更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至少對她來說,自由更重要。


    她漠然地看完短信,點下刪除鍵,隨後直接把這個號碼拉黑了。然後躺回床上繼續睡大覺。


    ☆、第三章


    某酒店的宴會大廳。


    大廳裏燈火通明,自助台上放滿了酒水和點心。到處都是穿著禮服的女人和穿著西裝的男人,或三三兩兩湊耳交談,或數人圍成一圈說說笑笑,氣氛熱鬧極了。


    今天晚上在這裏舉辦的是夢想音樂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和太陽電視台聯合舉辦的慶功晚會,慶祝本屆《超級聲音》圓滿結束。


    《超級聲音》是近年特別火的選秀節目,幾乎年年都是收視冠軍。從節目中選出的藝人,不少都成了眼下炙手可熱的紅人,而節目裏的明星導師也隨著節目的大火而身價高漲。而經營選秀藝人的夢想音樂公司更是在開辦了短短幾年後就已經成功借殼上市。


    觥籌交錯,眾賓歡也。


    李希幸穿過人頭熙攘的大堂,拿了一碟小蛋糕和一杯紅酒,在角落裏找到位置坐下。


    她吃了一口蛋糕,一臉凝重地放下叉子,認真回憶這是不是她這輩子吃過最難吃的蛋糕。


    在這裏供職的廚師保不齊是哪位經理的表兄弟,靠著裙帶關係進來混個飯碗。做廚師之前興許是個補車胎的,不然怎麽能把蛋糕的口感做得這麽像橡膠?能幹到今天還不被撤職,估計是因為像她這樣來這種地方還認真吃喝的人實在太少了。


    不遠處忽然響起一陣嬌嗔的笑聲。


    濃妝豔抹的女人和一個長相形似鄭源的男人在調笑,她的笑聲吸引了周遭人的注意,更多人朝著鄭源先生聚攏過去。


    “金總監,我敬您一杯。”


    “金總監,我幫您倒酒。”


    鄭源先生名叫金勇。他是夢想音樂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藝人經紀部總監,也是《超級聲音》明星導師郭輝的表哥。


    郭輝是在娛樂圈裏很有地位的老牌歌手,也是《超級聲音》的明星導師。這年頭文藝產業越來越吸金,像《超級聲音》這麽一檔子大型選秀節目,背後其實是一場人脈和資本的遊戲。有的明星導師參加節目要收取高昂的出場費,有的明星導師卻一分錢不收,甚至自己還貼上一大筆錢,兌換股份成為新公司的股東。


    新成立一個文化傳播公司,不光需要資金,更需要人脈和人才。而人脈和人才,投資人沒有,明星導師們卻有,這也是節目為什麽要請圈內的老牌歌手來當明星導師的原因之一。新公司需要經紀人、要宣發、要公關,明星導師們就把自己身邊的人往公司裏塞,既能做人情,又能加強自己對新公司的掌控。


    金勇以前給郭輝做過一陣經紀人,表兄弟要好得能穿一條褲子。郭輝肯做《超級聲音》的夢想導師,其中一個條件就是新公司的藝人經紀部總監這個位置給他的表哥。


    因此這位鄭源先生既是夢想音樂公司的高管,也是公司裏的王牌經紀人。如果他願意帶哪個藝人,就意味著誰會成為公司力捧的對象。


    數分鍾後,一隻肥厚油膩的手搭在了正在與硬得像橡膠似的牛排較勁的李希幸的大腿上。


    李希幸猛地回頭。


    不知道什麽時候從一堆小藝人中殺出重圍的金勇坐在她的邊上,酷似鄭源的臉紅潤異常,顯然已經喝了不少。


    他拍著李希幸的大腿,親切地問道:“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大才女?”


    李希幸側過身子,把腿轉到另一麵,淡淡地答道:“啊,我餓了。”


    “這裏的東西不好吃,等會兒晚會結束了,我帶你去吃好的。”他湊上來,胳膊有意無意地貼在李希幸的背上,“你知道今年比賽的選手裏我最欣賞的人是誰嗎?”


    周遭的人們似乎都在聊著自己的話題,可李希幸卻感受到了很多目光。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有厭惡的,有幸災樂禍的。


    “總監,您喝醉了。”


    “我沒喝多少。”金勇拿起她用過的酒杯,喝了口她喝剩下的酒,“實話告訴你,今年這些新人裏,我最欣賞的就是你。雖然你比賽的成績不是很好,但你未來是很有發展潛力的。你不要把比賽的名次放在心上,以後誰混得好還不一定。”


    李希幸是今年選秀比賽的第五,連前三都沒有進。不過金勇這番話並不是瞎說的,李希幸的潛力的確很大,她是創作型歌手,自己會寫曲寫詞,會演奏多種樂器,唱功也不錯。她之所以名次不高,更多原因在於她的風格。


    陽春白雪的民謠小調,沒有競技性,比不得那些憤怒嘶吼的搖滾和那些炫技似的高音來得熱鬧刺激。


    “謝謝。”李希幸說。


    金勇把手撐在她坐的椅子上,隨著他身體的不斷傾斜,他的手幾乎已經挪到了她的臀部。


    李希幸端著盤子站起來。


    “你知道以後混得好不好,什麽是關鍵嗎?”金勇開口。


    李希幸已經準備走了,然而餐盤太滑,叉子掉到了地上,她不得不彎腰去撿。這一下耽誤的時間,讓她不情不願地聽到了金勇的自問自答。


    “做人知趣才是關鍵。”


    李希幸撿起叉子,放回餐盤上,重新站起來。不知道是金勇真的喝醉了,還是她的這個小小的失誤給了金勇她在欲擒故縱的錯覺,她剛一站直,那隻肥厚油膩的手已經摟在了她的腰上。


    “晚上結束以後你跟我走,我帶你吃頓飽的。”鄭源似的臉上露出惡心的笑容,“以後你就跟著我,我會用心開發你的潛力。”


    ——不得不說,這個條件是具有誘惑力的。換作剛才那些圍著給他敬酒添酒的家夥,指不準還真願意把身上各種的潛力都交給他開發。


    李希幸再一次避讓,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腰上甩了下去。這一次她什麽都沒說。


    “會唱歌的人多了去了。”金勇在她背後冷冷說道,”小姑娘,你很快就會明白,就靠你玩的那點破音樂,什麽你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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