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幸的腳步停下了。


    三秒後,她轉身又朝著金勇走了回來。


    金勇一愣,不明所以地看著她。這女人看起來是個死腦筋,不吃點苦頭就不懂事,不像簡單兩句話就能把她腦筋說活絡的啊?


    下一秒,李希幸抄起桌上的玻璃杯。


    “啪!”的一聲脆響,玻璃杯四分五裂,紅色的混合液體順著金勇的腦門淌了下來。


    =====


    朱筱桐對著又一封退稿郵件發呆。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篇了。長篇被腰斬,短篇被退稿。這大概是她寫作幾年來最糟糕的狀態。失戀,並且可能麵臨著失業。


    “當你遇到了一件壞事,就像你在家裏發現了一隻蟑螂,接下來還有成千上萬隻蟑螂等著你。你以為這已經是最壞了,但是不要灰心,一定還有更壞的事在等著你。”——水逆定律。


    她關掉郵箱,打開一個空白文檔,然後……開始發呆。


    創作是一件有技巧的事情,譬如一篇兩萬字的短篇小說,開頭布置懸念,中間應有幾處轉折,結尾製造反轉。一旦掌握了技巧,即使沒有靈感的時候,也還是可以靠技巧硬著頭皮編出點什麽來。


    然而創作激情這個東西,跟技巧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無論如何努力也強求不來。


    每當有創作激情的時候,她的胸口會有一股氣鼓噪不安地竄來竄去,四肢百骸充滿力量。即使她的腦海裏沒有成形的故事,卻有一個個靈動的人物,一幕幕鮮活的場景,讓她恨不得立刻以筆暢達。


    而失去激情的時候,即使她能中規中矩地構建出整個故事,可她的頭腦裏卻是空白的,她想象不出自己要寫的角色究竟是個什麽形象,想象不出角色們究竟處在一個什麽樣的場景之中,無血無肉,隻有一堆字符。因此即使硬著頭皮去寫,寫出來的東西也隻是流水賬,如同煮老的雞肉,又幹又柴,食之無味。


    發了一陣呆後,她把電腦推到一邊,開始玩手機。


    qq、微博、微信……幾個app十分鍾內她來回切換了三四次,刷新,草草瀏覽,繼續刷新。


    喪是一種很古怪的狀態。她並不是沒有事情可以做,反而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做。她有稿子要寫,她有追了一半就擱置的劇還沒看完,她的書櫃裏堆滿了還沒拆封過的新書……


    最糟糕的絕不是沒事可做。而是什麽事都不想做。做什麽事都提不起興致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轉眼又過去了半個小時,她還是什麽都沒有幹成。


    ——如果一個人沒有工作的動力,就登陸銀行賬號看看卡裏的餘額,現實會教你做人。


    朱筱桐看了一下自己的存款餘額,倒吸一口冷氣。


    幾分鍾後,她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喂,揚揚,你們公司還招人嗎?我想找份工作。”


    ☆、第四章


    晚上朱筱桐來到一家裝修風格新穎的火鍋店。火鍋店門口排隊領號等位的人黑壓壓一大片,足見火鍋店生意之紅火。火鍋店的名字也很有趣,叫做“左先生很愛吃”。


    這年頭已經不流行簡單直白的店名了,越酷炫越吊人胃口就越容易營銷。當然,如果等哪一天路上的店名全變成了“鮑師傅手藝很好”、“張阿姨絲襪奶茶”,那時候或許“香辣火鍋店”這樣清新單純不做作的名字又能重新殺出一條血路來。


    朱筱桐徑直進了店,她是這家店的常客,店裏的領班都認得她,一見麵就跟她打招呼:“朱小姐好,老板已經在樓上包間等你了。”


    朱筱桐點頭,熟門熟路地朝著樓上走去,找到包廂。


    包廂裏,一個身穿亮藍色t恤的年輕男人已經等著了。


    年輕男人長得很漂亮,用漂亮形容他比英俊更合適。他染了一頭拉風的銀發,皮膚白皙如奶油,眼睛大而圓,鼻梁高巧精致,唇色殷紅。他有一種中性的美感,是最討年輕少女們喜歡的唇紅齒白的美少年形象。


    他的右耳上還戴著一枚很小但閃閃發亮的鑽石耳釘。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流行這樣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在右耳戴一枚耳釘的是gay,在左耳戴一枚耳釘的是les。這個莫名其妙的規矩害得那些憑著喜好隨便佩戴耳釘的人莫名其妙遭遇很多誤會。


    不過在左天揚身上不存在這樣的誤會。他的性取向確實不能比一盤蚊香更直。


    “你搞什麽?”她一進門左天揚就問道,“你怎麽突然要找工作?你不寫小說了?”


    “沒狀態,寫不出東西,錢也快花完了,想先找個工作應付一下。”她當然不是打算就此放棄寫作,但繼續宅下去,也榨不出東西來。倒不如先出來找一份工作,改變一下生活的狀態,或許創作的狀態也能夠隨之改變。


    左天揚秀氣眉宇擰出一個川字。


    火鍋已經開始加熱了,左天揚也已經點了一些菜。他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朱筱桐坐過去。


    “你想找什麽工作?”


    “文案啊運營啊之類的,我應該能做吧。”她雖然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但還是做過類似的工作的。她笑了笑,“說不定做hr我也很在行。”


    “小意思。”左天揚把推車上的菜盤端上桌,不以為意,“我現在這麽混得那麽好,養你一個肯定養得起嘛。”


    “……左爸爸!”


    左天揚翻她一個白眼。


    朱筱桐趕緊狗腿地給他倒飲料。


    左天揚問她:“不過你有興趣重操老本行嗎?”


    朱筱桐不禁一愣:“嗯?怎麽,你打算複出娛樂圈嗎?”


    左天揚布菜的手忽然就僵在了半空中。


    數秒後,他沒好氣地把菜盤往桌上重重一放,可憐的日本豆腐差點被他震到地上。


    “複出個屁啦!老子現在開火鍋店開得風生水起,分店都到開第六家了,手底下千把號人,每天數錢數到手軟,忙得要死好不好?!”


    “……喔。”


    左天揚這家“左先生很愛吃”能做得那麽順利,兩三年的時間就在上海開了六家分店,有賴於他之前的經曆。


    八年前左天揚參加了月亮台辦的一檔很火的選秀節目,並且拿下了當年的第二名。那年頭正是選秀節目剛剛開始並且辦得風生水起的時候,其程度之火爆,可謂萬人空巷。多少草根憑借著一場比賽拔地而起,紅遍全國,讓一步一步走上來的傳統藝人哭塌無數廁所。


    左天揚最火的時候,也曾被冠之以各種“國民弟弟”“國民校草”一類的稱號。那會兒從選秀節目裏走紅的明星,還真擔得起“國民”這個稱號。


    可惜水無常勢,人無常態。左天揚的確是“國民”過,卻最終沒在娛樂圈裏混下去,或者說——混不下去了。


    混不下去原因有二。其一在他自身條件,其二在時局所限。


    左天揚其實挺喜歡唱歌,但喜歡唱不代表唱得好。當年的選秀比賽雖然都以比唱歌作為賽製,實際上說白了還是個選臉的比賽,長得好看,或是有舞台魅力,唱成車禍現場都能脫穎而出。左天揚就屬於這一類。他靠臉吃飯能吃成大胖子,靠才華吃飯基本等於慢性自殺。


    除了他自身條件不夠優異之外,大勢所趨也是無可奈何。當年紅遍全國卻隻是曇花一現就黯然失色的選秀藝人多了去了,比左天揚紅得不少,比左天揚混得慘得更不少。這原因真要具體分析起來,方方麵麵的,誰都脫不開關係。


    那會兒選秀比賽雖然火爆,但也很混亂。電視台有自己的造星平台,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態,想把所有的環節和好處全抓在自己手裏,於是電視台裏的領導跟人合夥開公司,把自家節目捧出來的選秀藝人都簽下來,還一簽就是好幾年的賣身契。


    從前負責藝人經紀事務的公司就叫經紀公司,做唱片的公司就叫唱片公司,各有各的專長。可打從那時候開始,新開的公司都統一叫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了。名字還叫有限公司,業務卻很不有限,涵蓋了節目製作、經營演出及經濟業務、還有數字出版及各種實物販售等等,幾乎把整個明星產業全一把抓手裏了。


    能自產自銷、自給自足的向來都是小農經濟,小農經濟又有何格局可談?


    顯而易見,沒有金剛鑽還非攬瓷器活兒的後果就是,公司大包大攬簽了一籮筐的藝人,卻壓根沒有充足的資源,也不懂得管理運營,最後好好的一手牌打得稀爛。節目裏本來就人氣不足的選手,比完賽就進入了失業的狀態,從此消失在公眾的視線裏;節目裏人氣爆棚的選手,老本吃完,一樣原形畢露。


    左天揚最紅的時候上街,頭發都不敢露一根,怕被人認出來就走不掉了;過幾年他再上街,帽子都不用戴一個,倒不是沒人認得他了,隻是就算認出來了,沒幾個人有沒興趣來跟他搭訕合影。過了氣的草根明星有什麽可稀罕的呢!


    他就這樣在娛樂圈裏半死不活地耗了幾年,好容易耗到老東家的合約結束,新東家卻遲遲沒有找上門。


    可日子總得往下過呀!


    於是他索性退出了娛樂圈,開始做生意。


    他祖籍四川,家裏有做餐飲的經驗,他那“國民”性放在娛樂圈已經不頂事兒了,用來做生意倒是能賺個噱頭。於是就靠著這些資源把火鍋店給開起來了。沒想到他歌唱得不好,做生意倒是挺有一套,沒幾年就在北京和上海開了六家分店,最近準備把生意往更多地方擴展了。還因為火鍋店生意好、口味好,給他那公眾人物的身份又續了半口氣。如今外麵提起左天揚,有些人不知道他曾經做過藝人,卻知道他開了家很有人氣的火鍋店。


    這也算是東邊不亮西邊亮,走上了人生的另一條康莊大道。


    就在這時候,包廂的門被人敲響了。


    朱筱桐看了左天揚一眼:“誰啊?服務員嗎?”


    “我叫了另外一個朋友。”


    朱筱桐略略詫異。來之前左天揚沒有跟她提過還有別人。


    “去開門。”


    左爸爸的話不敢不聽,朱筱桐乖乖過去把門打開。


    門外站著一個個子高挑纖細、穿著黑色連帽衫的姑娘。


    這姑娘身高超過一米七,腰細腿長,活生生一個大長腿禦姐。她近乎素顏,隻畫了眉毛和唇膏。她的眼睛是細長型的,睫毛長且濃密,眉骨和鼻梁又高又直,皮膚是天生的奶白色,有一些淡淡的小雀斑。雀斑並不難看,反倒增添了幾分靈氣和活力。妝容如此清淡,她卻抹了個紅唇。好在她的五官天生的明豔,完全撐得起明媚的唇色。


    她的身上有一種張揚並且很有活力的美。


    朱筱桐愣了。眼前的這個小姐姐她看見過,不過是在電視裏。


    小姐姐扯下連帽衫的大帽子,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李希幸。”


    朱筱桐怔怔地和她握手。


    李希幸進入包廂,和左天揚打招呼,脫下外套,落座。


    這個突如其來的客人有點出乎朱筱桐的意料,她茫然地回到座位上。就算她不是第一次私下裏見明星,可是一個電視裏的人突然出現在身邊,也是一件讓人很摸不著頭腦的事情。


    李希幸開門見山:“我想請你做我的職業粉絲。”


    朱筱桐猛地抬起頭:“哎?”


    ☆、第五章


    作者有話要說:  覺得之前的版本節奏太慢而且人物太多有點混亂,所以重寫寫了一版。


    把小朱同學改成了全職作者。第一第二章 改動不大,求看過的同學從第三章重看_(:3」∠)_


    對不起大家!


    朱筱桐並沒有正兒八經地上過班。在成為一個全職作者之前,她曾經做過幾年左天揚的職業粉絲。


    職業粉絲這個職業還挺神秘的,神秘在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麽一個職業。而區別普通粉絲和職業粉絲兩者最大的不同就是——普通粉絲追星花錢,職業粉絲追星賺錢。


    這個工作如果追溯曆史的話,原型約莫是早些年電視台或經紀公司雇來的“臨時觀眾”。“臨時觀眾”這個說法比較好聽,說得再直白一點,就是“托兒”。


    明星參加活動,台下觀眾寥寥無幾,鏡頭拍出來不好看,讚助的商家也不滿意。所以電視台或經紀公司就隻能花錢雇人來看演出,幫忙吆喝兩聲,以顯得很有人氣。這事兒以前常有。當追星成為一件時髦的事情之後,電視台和經紀公司就不用再做這樣的事了。非但不用花錢雇托兒,還可以高價販賣活動的門票,反正大有人來搶。


    雖然職業粉絲誕生的思路源於臨時觀眾,但遠比臨時觀眾要高級得多。首先,臨時觀眾是臨時工,是一錘子買賣,而職業粉絲是長期合同工;其次,臨時觀眾的工作就隻是幫忙捧個人場,而職業粉絲的工作非常複雜,最主要的職責是管理龐大的粉絲群體,配合經紀公司控製粉絲群內的輿論風向。


    這個比“托兒”更高級的“托兒”其實是隨著選秀節目的興起而誕生的。在選秀比賽大熱之前,內地的偶像一直是缺位的。人氣火爆的明星要麽是港台的,要麽是日韓的,內地似乎隻有“演員”和“歌手”這種靠技能(臉)吃飯的職業,卻沒有靠人氣吃飯的偶像,也鮮有瘋狂的追星族。是選秀比賽製造出了內地第一批影響力巨大的偶像。


    有了偶像,就有粉絲經濟;有了粉絲經濟,就得有人來管理。


    剛開始的時候,粉絲群都是自發成立的。一些入坑早、積極活躍的人很容易混成粉頭。一個有手段有能力的大粉頭在粉絲群裏影響力之大僅次於偶像本人。為了能經營好粉絲群體,經紀公司往往會對粉頭進行拉攏甚至收買,以期在粉頭帶領下的粉絲團體能夠乖乖聽話。


    然而這種拉攏和收買往往已經屬於亡羊補牢的行為,難以力挽狂瀾。自發成長茁壯的粉絲群體很多根本不會買經紀公司的帳。甚至有些自我意識太強的粉頭非但不肯聽公司的指令,還會煽動粉絲團跟經紀公司唱反調,煽動偶像跟公司鬧解約。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幾次之後,經紀公司終於意識到了粉絲經濟的可觀性。與其被動討好,不如主動扶植自己的勢力。這才有了職業粉絲的出現。


    朱筱桐就是在這個時候被挑上的。


    那時候她的表姐就在某經紀公司上班,某天表姐找到她,提出:“聽說你追星。我們公司正好在招職業粉絲,不如你來試試?”


    那會兒朱筱桐還是個大學生,聽了這個提議都懵了:“職業粉絲是什麽?我從來沒做過啊。”


    “沒做過怕什麽。”表姐說,“我們公司的經紀人以前沒做過經紀人,就是個賣保險的;我們公司的老板也是頭一回開公司,咱們公司業務範圍是啥他都不知道;你看我,我以前是個銀行櫃員,現在不也當上運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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