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茶小姐?”老鬆作出思索回憶的樣子。他的眸子向左上方瞟去,這說明他真的進入了尋索的過程,而不僅僅是敷衍。


    “我不記得了。”老鬆回答。


    “你不是和她有過肌膚之親嗎?”一不做二不休,賀頓索性揭開蓋子。


    “和一個賣茶的小姑娘?這是絕對沒有的事情!”老鬆矢口否認。


    “那麽,阿楓你總是認識的啦?”賀頓決定在不出賣大芳的前提下,把事實有限度地核對一下。這肯定不是最好的方法,但起碼是她目前能想出的唯一方法。


    “你是說很久以前我曾經用過的一個辦公室主任嗎?我當然是認識的了,一個官員不可能不認識他的辦公室主任。不但我認識她,全機關所有的人都認識她。因為辦公室的工作就是麵向所有職能部門的。這有什麽奇怪的嗎?”老鬆睜大無辜的眼睛。


    “你和阿楓有過超出一般上下級關係的關係嗎?”賀頓這樣問的時候,覺得自己像一個紀律檢查部門的幹部。


    “沒有。”老鬆矢口否認。


    賀頓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如果是偵察刑訊,可以舉重若輕地說,“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啊,就在你們家的客房中,時間是……”


    她沒有資格這樣說,但也不會輕言撤離。賀頓按照自己的方針繼續下去。


    “那麽,你認識易灣吧?”


    “我不認識。”這一次,老鬆的眼眸沒有向任何方向旋轉,幹脆否認。


    “易灣是一個女博士。”賀頓啟發誘導,特別強調了“博士”二字。


    “由於工作的關係,我認識很多個女博士。以前女博士比較稀罕,如今也像黃瓜西紅柿一樣,論堆兒撮了。”老鬆也針鋒相對地加重了“博士”二字。


    賀頓傻眼了。


    如果說茶小姐和阿楓的故事,可能因為年代久遠,老鬆有所遺忘的話,這易灣博士的故事近在咫尺恍若隔日啊,如何就能矢口否認?


    走投無路當中,她孤注一擲地問過老鬆:“你真的沒有和其他的女子發生過性關係嗎?”


    老鬆憤然道:“沒有!你這個念頭如果來自我妻子那裏,我可以非常負責地告訴你,這是她無中生有!她在你這裏放了毒,我就要來消毒!”


    老鬆、大芳,還有一個就是賀頓本人,三人當中,必有一個,撒了謊!也許是兩個!最可怕的,可能是三個!賀頓開始對自己的記憶產生懷疑。


    賀頓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碩大的細菌培養皿,充滿了毒素。她開始失眠,不停地轉動著“真的?假的?誰是真的?誰是假的?”的渦輪,直到百骸劇痛。早上起來,她神情恍惚,無法按部就班地看書和學習。甚至在書寫其他病人的記錄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地把老鬆和大芳的故事寫進去。最要命的是,她在為別的來訪者谘詢的時候,恍恍惚惚地開小差,心想大芳的病情怎樣了?她還會再一次自殺嗎?自己的心理援助到底是幫了他們還是毀了他們?


    這一天,賀頓收拾停當,對柏萬福說:“下午沒有候診的來訪者,我出去了。有事打我手機。”


    柏萬福對賀頓的行蹤一般不過問,但這一段賀頓情緒不佳,特地關心一下:“到哪裏去啊?”


    “看病。”賀頓說完,出了房門,丟下一句話:“晚飯不回來吃了。”


    賀頓去找錢開逸。錢開逸正好休息,看到賀頓說:“沒想到你能來。”


    賀頓說:“這叫什麽話?難道我不是常常來嗎?”


    錢開逸說:“因為你已經把我的錢還完了。所以,我想,你可以不來了。”


    賀頓說:“倘若真是這樣,不知道是你卑鄙還是我卑鄙。錢沒還的時候,我就來。錢還完了,我就不來。如果真是那樣,我應該不還錢。”


    說完,沮喪地把自己像個棉花玩偶一樣,軟綿綿地丟到了錢開逸寬大的床上。


    錢開逸說:“心理師是先天下之煩而煩,先天下之傷而傷。咱們排個順序,先休息放鬆一下,再來商討如何解決診所的問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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